床头上手机震动响起，连绵不绝地发出催命般的声响。
旁边的床上，蜷缩侧躺着一个人影，深色被子掩住他的身体，只冒出微卷的柔软头发。
手机震动了一分钟，紧跟着再度震响，大有不接就绝不罢休之势。
持续了好几遍之后，床上的人才翻了个身，被子下滑，露出他白皙漂亮的上半张脸，睫毛仍旧合拢着，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嗡嗡嗡——”手机疯狂震动。
那人眉头皱了皱，终于施恩般伸出手臂，摸索着拿起手机，撑开眼皮看了一眼。
是同事许润的电话，半夜打来，肯定是叫人加班。
苏离直接静音，加班是不会加的。
他在无限恶鬼游戏里熬够夜了，四天前，他终于脱离游戏和系统，现在只想睡个昏天黑地。
屋子恢复寂静，苏离安稳地闭上眼，可没等他睡着，门外走廊便响起脚步声，是隔壁晚归的邻居两口子，两人边走边说话。
出租屋墙壁薄，并不隔音，声音直接传了进来。
“又下雪了，好冷，听说明天还要大降温，今年的暖气费账单一定很可怕，还有房子租金，房东说下个月要涨两百……”
被困意包裹的苏离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望着自己所处的廉价单间房——家具破旧，墙壁斑驳，处处寒酸，但比这个更可怕的是他的银行负存款。
钱并不是苏离欠的，是原主欠下的。
原主是个没妈的私生子，被刻薄姨妈抚养长大，长大后姨妈为了压榨他，用他的信息办贷款买房，现在原主不仅要蜗居在这简陋狭小的出租屋，每个月还要偿还巨额贷款。
苏离挣扎着离开温暖被窝，打开手机，查看他现在的账户余额——103.8。
很好，至少还能点三顿外卖。
就这片刻，同事许润发来信息：“苏离，你工作到底还要不要了？今晚出任务，大家都在等你！再不来，你的转正申请就别想通过了！”
任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忘记了。这么冷的天，还是大半夜……
苏离握着手机，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敲，回复信息：“有双倍加班费吗？”
许润：“？？”
苏离返回去，再次查看余额。
“算了，我现在过来。”
为了明天还能吃上饭，加班就加班吧。
**
晚上十一点半，苏离抵达单位门口。
他现在在灵异管理局实习，工作是姨妈的儿子，也就是原主表哥周成介绍的，理由无他，这份工作工资高，方便偿还贷款。
灵异管理局——专门处理鬼怪事件的政府单位，主要日常就是抓鬼。吓人的游魂，吃人的厉鬼，以及处理那个盲目愚蠢，视邪鬼为神明的拜鬼教会搞出来的各种事件。
尤其是拜鬼会，据说是某个神秘先知创建，打着邪神/的名号，吸纳了大量内心邪恶极端的普通人，并利用他们四处散播鬼种，制造各种厉鬼和血腥屠杀事件，以此祭祀邪神。
因为灵异局工作内容危险，常年熬夜加班，还经常遭到厉鬼恶意冲击，于是产生了高工资和高福利。
“终于来了。”许润看到苏离，立即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已经带上了不满的怒气。
他非要好好质问这个苏离，为什么要迟到，能力不突出就算了，工作还如此不上心，不如尽早滚蛋。
午夜时分，天早已黑透，连居民楼里都少有灯光，只剩路灯兢兢业业的散发着昏黄光线。
苏离从路灯光下走过。
红色围巾柔软的圈着他下半张脸，只露出挺直的鼻梁与漂亮的眉眼，卷发微乱，被昏黄的灯光晕出暖而蓬松的光泽。
路灯光闪过，描出苏离高挑修长的身形，哪怕裹着厚厚的大衣，也仍旧有种瘦削脆弱的气质。
许润本想发火，可看着迎面走近的人影，忽然一下有些愣神，好像自己看到的不是令人厌烦的迟到同事，而是电影里的唯美画面。
“不好意思。”苏离走到许润面前，下半张仍旧埋在围巾里，眼尾轻轻一弯，露出十分温柔纯良的笑意。
“我迟到了。”
许润猛地回神，那些在等待里积存的怒气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紧张感，他没敢看苏离含笑的眉眼。
扭开脸，许润含糊说：“还不算太迟，刚好赶上出发。”
苏离点点头：“那就好。”
“来了？”小队队长程松出声，他是个体格魁伟的中年男性，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那就上车吧。”
小队一共四个人，实习员苏离、许润，另一个同事顾正，以及队长程松。
几人迅速上车出发。
“这次闹鬼的地点在蓝湖公园。”程松开始说明情况，“七天前，一个拜鬼会成员在蓝水湖投湖自尽，当时蓝湖公园就已经被封锁，但今天中午，公园护理员还是在结冰的湖面上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死者名叫陆一，是个普通社畜，人际关系正常，没有与人结仇，没有接触过拜鬼会，身边也没有枉死之人。”
“根据公园监控显示，陆一是自己在半夜溜进公园，并在蓝湖上死亡，不过当夜蓝湖监控出现问题，并没有录到他的死亡过程。”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投湖自尽的拜鬼会成员已经转变成了十分危险的厉鬼，他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了陆一，导致其死亡，我们今晚的任务目标就是确定厉鬼的位置，找到它控制路人的方式，剩下的，交给三级战斗成员过来处理。”
顾正顿时抱怨起来：“又是拜鬼教，这些人到底在发什么疯，尽干这种疯狂的事，这是最近的第四起了吧？”
也是因为他们最近频繁搞事，灵异局工作量骤增，半夜加班都成了家常便饭。
开车的许润接话说：“听说是因为拜鬼会的邪神复活了，他们正在向邪神祭祀，乞求邪神降临，赐予他们力量。”
顾正嗤道：“扯呢，要真是有什么邪神，我当场表演倒立拉稀。”
苏离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拉一下围巾，遮住大半张脸。
程松没理会两人的闲扯，他目光落在苏离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倒是很平和：“苏离，你还在实习，经验和能力不足，一会到了，你躲在我们背后递递东西就行，不要靠近尸体。这次是能控制人的厉鬼，非常危险。”
那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了。
苏离笑道：“好的。”
十几分钟后，几人抵达蓝湖公园。
公园七天之前就已经被封锁，各个出入口都有警员把守，还有三组巡逻人员，防止再有人偷偷溜进去寻死。
车子直接开到蓝湖旁边。
几人陆续下车，程松格外照顾地对苏离说：“你走最后。”
许润拿出探测仪，向着蓝湖走去，停在湖边进行检测，程松跟在后面，顾正则拿出另一个探测仪，沿着湖边走向另一侧。
刚入冬不久，尽管今年天气格外严寒，但湖面也只结了一层薄冰。
程松用脚尖踩了一下，冰层应声而裂，他皱起眉，手电照向湖中心还没挪动的尸体。
一个成年人，是如何踏过这层薄冰，然后死在湖中心的呢？
“队长，数值55，不高。”许润汇报道，“奇怪了，55在游魂里数值都算低的，怎么会死人？”
苏离站在队伍的最后方，距离湖面大概三米。
他没带手电，位置处于光线交织的阴影里，身形轮廓模糊，只有一抹深黑的剪影。
苏离远远看着湖面，光照不足，黑暗吞噬了大片湖面景色，连湖中心那具尸体也轮廓隐约，漆黑安静，像个无声的人形雕塑。
咔嚓——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断裂脆响。
程松转了转头：“什么声音？”
许润盯着探测仪，不在意道：“雪把树枝压断了吧，今晚雪还下得挺大的。”
程松想想也是，没再关心那道声音。
“是尸体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苏离出言，“可能是被冻裂开了。”
许润反驳道：“怎么可能，现在这温度……卧槽！”
他手里的探测仪数值突然急速飙升起来，转眼攀便升到300点，d级厉鬼的数值。
现在，这个数值仍在不断升高。
许润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尸体，那尸体果然裂成了两半，一缕漆黑鬼气从黑乎乎的尸体内部冲出，顺着薄薄的冰面飞速袭向湖边，卷着许润的脚腕，猛地一拉。
扑通——许润摔进冰冷的湖水里，探测仪从他手里飞出，咚的掉在湖边的雪层上。
“许润！”程松两步跨过去，但只看到还未平息的水花。
冰层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黑漆漆的湖水，一点微光沉在湖水深处，那是许润手电发出的光芒。
“糟糕了。”程松皱眉，本就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难看。
他们在地面上对付厉鬼就已经很吃力了，更何况是在零下的水里，许润就算不被厉鬼搞死，也会因为不谙水性而被活活淹死。
“我下去救人。”程松快速脱掉外衣和裤子，对着苏离说，“你现在离开公园，去找支援过来，你是新人，对付不了这种情况，别在这里停留，快走！”
说完不等苏离回复，他叼着手电，跳入水里。
顾正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他手里的探测仪数值已经达到了吓人的399，而他们小队带的装备最多应付数值300的厉鬼。
他们根本不是蓝湖厉鬼的对手。
顾正完全没管苏离这个新人，他冲到湖边，对着湖水焦急喊道：“队长！许润！”
被无视的新人苏离：“我建议你远离湖边，很危险。”
扑通——
苏离刚把话说完，顾正也被拽下去了。
“……”
都叫你离远点了。
他拿出手机，准备先给打个紧急支援电话，人掉进零下的冰水里，极限存活时间大概十分钟，不过里面还有厉鬼，所以存活时间应该打个折扣。
但愿他们能活到支援抵达的时候。
苏离好不容易找到支援电话，还没拨通，一道诡异的阴风忽然迎面袭来，充满恶意地裹住苏离的身体，苏离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这股阴风里透露的信息——它要吃掉他的内脏和骨头。
苏离不得不暂时收起手机：“难怪那具尸体能躺在薄冰上，因为被你，不，被你的真身，吃得只剩一张皮了吧。”
一具轻飘飘的空壳，当然可以安然躺在薄冰之上。
阴风呼呼吹着，仿佛得意的嘲笑，随即风向猛转，冲着苏离的口鼻钻去。
只要这缕鬼气钻进了苏离的身体，就能控制他的意识，让他乖乖躺下被吃。
苏离轻轻叹了口气，明明可以不出力的混水摸鱼的，可惜……
他抬起手，指尖一动，在呼啸的阴风里夹住一缕黑色鬼气。
那鬼气原本兴奋地扭动着，在接触到苏离的肌肤时，猛地僵住，像是什么东西给震慑住了。
这气息好熟悉，就像是……
苏离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敛下，一道灯光斜落照下，勾出他一半的面容，另一半却隐藏在暗影里，既漫不经心，又漠然无情，仿若神明。
鬼气忽然抖动起来，他确定了，不，他找到了，他们的邪神。
邪神果然降临了！
可这激动的情绪刚萌生出来，夹着鬼气的纤细指尖忽然收拢，仿佛不过随手一捏，那一缕细小的分/身鬼气瞬间灰飞烟灭。
但消失之前，这缕鬼气仍旧发出尖啸的喊声——“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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