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阱逃脱计划在十一舰内早就是件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早在落地星球前, 岑初等人就已经向全舰人员详细公布了空间阱的相关事宜。
如果不离开空间阱,等阱塌了就得被“埋”。
最开始还有将刃兵对这件事情感到震惊,他们一直以来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随着这段时间整支舰队都开始为空间阱逃脱计划做起准备, 落地构建牵引层、拉取外舰合作者、构建演戏模拟场, 这一件件一桩桩事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进行, 舰队窗外的日渐增加的异种舰队也沉默地证实着危险的存在。
再不信的人,面对舰队这样严肃而认真的准备架势, 也都不得不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演习地图的开放, 无数从星球任务回舰的将刃兵们都纷纷转投进了新的任务中。
演习。
他们几乎从没机会进行实战演习,因为星空中一切太难预料, 他们也没有能力去预料,只能尽可能多地进行不同地图、不同情形下的随机对战模拟,以期盼未来在现实中真正遇到的时候能有所作用。
因此这次演习对于他们来说非常新奇。
高层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不需要岑初特别安排,利嵘、伏翎等人就已经向着整个将刃兵团反复强调了这次演习的重要性, 并且给出了相当严格的任务指标与任务安排。
一时间,全舰上下都将逃脱演习作为了首要任务。
岑初状态还没恢复,因此前两天的演习都由各支小队独自进行。随着越来越多的将刃兵小队进入演习地图,舰网上对此的讨论没用多长时间就彻底压过了星球话题。
在演习地图开放的前半天里,人们的讨论中心在于这场演习的真实性。
原因无他——这张由岑司令快速构建起来的模拟地图情景实在是太真了!
空间阱的边界长什么样?
空间阱的逃脱过程中周围的“空间”究竟会长什么样?
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遇到哪些舰队,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合约舰队们又会在整个逃脱过程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将刃兵们惊异地探索着整个流程,然后震撼地发现——
真, 太真了!
甚至有人从模拟地图中出来之后, 迫不及待地跑到舰艇两侧的窗子边上向外看去, 只见演习地图内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舰队, 竟然真实地就是这几天内接受了霸王合约后,才跟随在十一舰身边的这十来艘合作舰队。
可是谁能和他们解释一下,明明这些舰队与他们都还没有多少现实上的接触,他们应该没有拥有对方多少信息,但在这模拟中,这些舰队展示出的战斗方式与特点特征竟然都能显得那么鲜明、真实且独一无二?!
但是随着时间的进一步推移,“太过真实”的问题渐渐没有了热度。取而代之的,是在真实基础上让他们心生惶恐的一件事情。
“这是我们到时要面对的情况?!拜托了请岑司令的预测出点错吧,这、这完完全全就是破不了的死局啊!”
“未合作的舰队都想在通道门口围杀我们,合作舰队个个安安静静待在后边压根不会来帮忙……不帮忙就算了,可恶,要是我们落了劣势,它们还有很大可能临阵反水倒戈后悔,就算我们没落劣势,逃脱过程中的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也会使得气氛剑拔弩张……妈的,模拟重开十多次,每次都觉得我们成了全阱公敌啊!”
“我们真的要实行这个计划吗,我们真的可以活着离开空间阱吗?如果我们放弃离开,留在阱里,就维持着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反而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这、这个逃脱计划风险太大,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医疗部内,岑初闭目听着贺渚向自己详细报告着将刃兵们尝试进行模拟的结果。贺渚小心地报告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司令,却发现他即使是在自己提到舰内蔓延的恐慌情绪时,面色也不见任何改变。
“通知下去,三小时之后进行全员演习,所有人不得缺席。伏翎、利嵘、颜至,全都得参加。”岑初说。
贺渚听着自家司令毫不客气地把舰长和军长都纳入到命令范围里,不由得一抹冷汗:“是,司令!”
等到贺渚离开后,一旁的谭栩阳开了口。
“这真的就是我们到时要面临的情况?”
岑初看向他,只见谭栩阳认真地平视着他,说:“我也进去试了几次,这确实是很难破的局,稍有不慎,友方随时都会变成最大的敌人。但按我对你的实力理解,既然你能把整个逃离过程都构建得这么清楚,那这一切肯定都在你的掌控里。”
“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根本不需要让我们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提前模拟,滋生恐慌。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在你的计划安排上,这个演习还将占用我们很多时间。”
岑初听谭栩阳说完,耐心地回答道:“因为我需要让你们能够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也能完成整个逃离计划。”
“咔”。
谭栩阳面无表情,嘴角微向下斜,丝毫没有在意玻璃杯被捏碎之后流到衣服上的水。他紧紧地盯着岑初,问:“没有你的情况下?什么意思?”
岑初一怔,随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想哪去了,别这么敏感。”
谭栩阳向着旁边拍了拍手,将玻璃渣扫到地上,伸手将头上的手掌握进手心。
“那就和我解释一下。”他盯着岑初说道。
“现在我让你们模拟的只是我们会遇到的最保守情况,这些都是可预测的,可除此之外,不确定的才是最致命的,我的身体情况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变量,”岑初耐心地说道,“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把我冗余出去应对意外是最好的选择。”
谭栩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脱下打湿的外套,将裤子上沾湿的部分也拂了拂。他起身坐到病床上,倾身上前抱住岑初。
岑初顺力抵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男人的大手搂着自己的腰,哪怕隔着衣服的布料,岑初都能清楚地接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队长,你一定会和我们一起出去的吧。”
“当然会,我并不只是为了帮你们才做的这些事。”
“那就好……”谭栩阳轻叹一口气,五指插入岑初的发丝内,怀里的人脆到让他早早就习惯了这样轻柔的力道,他低声问道,“那你的身体问题呢?”
岑初刚打算说话,门口就传来了“扣扣扣”的敲门声。
他当即改了话头,拍了拍黏在身上的谭栩阳,说:“行了,有什么问题下次再说。有人来了,先下来。”
谭栩阳不情不愿地被他从身上扒了下来,轻哼一声,小声嘟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被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岑初瞥他一眼,凉凉出声:“嗯?”
谭栩阳委屈地闭嘴了。
全员演习的消息很快下达,独自闯荡被虐得绝望的将刃兵们纷纷摩拳擦掌,为此认真做着准备,就连利嵘都专门对军务处所有参与演习的同僚进行了一番战前动员。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全员演习来了。
一场由十一舰内几乎所有有生力量参与的大规模演习就此拉开帷幕。来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眉目冷淡的青年指挥同样出现在模拟场地内。
当这熟悉的冷静而沉稳的指挥声在装甲耳麦中传出时,所有人的心里都下意识地升起一股自信——
因为在他们眼中,司令从未败过。
将来也不会败。
司令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
这场演习完美、顺利地收了局,犹如拨云见日,一下就抹除了所有人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有岑司令在我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岑司令的能力完全撑得起这份计划,他一定可以带着我们安全出阱的!!”
“没错!岑司令不愧是岑司令,只要有他在,那就没有什么事是我们做不到的!”
但是这份快乐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他们很快得知——什么?!演习目标竟然是要在颜部长的指挥下完成逃脱?!
在前有岑司令完美指挥的对照压力下,颜至硬着头皮咬牙上了,邰诣修与彦淮两人在旁帮衬。
这次演习说到底也能算是为了他们三人准备的。这段时间岑初有意识地将他们向着自己需要的方向在培养,颜至的能力不用多说,邰、彦二人更是有了十足的进步。但他们毕竟没有经过全局指挥的实战考验,这次演习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上手的第一步。
至于岑初带领的这轮全员演习,除了要为十一舰的人们注入希望之外,更多的是要给他们当做范例来学习。
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
星空间的氛围随着合约团体的壮大变得越加剑拔弩张,十一舰的周围,大小、形状不一的各支异种舰队数量已经达到了十八支。它们相互警惕,或远或近地静默围绕在十一舰四周,老实得真像是诚心的合作者一样。
十一舰从它们手上获取能量,承担了整个逃脱计划的布置任务。
某一时刻,十一舰对外宣称能量已足,开始将星球逐步牵引向预先定下的坐标点。
合作者们相互保持着距离,安静地跟随在十一舰身后。
浩浩荡荡,危险而诱人。
十一舰,封禁区,主旋体外。
少年指挥独自一人从主旋体内走了出来,朝着它的方向深深一鞠躬,而后转身离开,脚步比起一个月前不知道沉稳了多少。
又过了一段时间。
身材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长发青年走了出来,两人之间看上去亲昵得很。青年比以往更显虚弱,眉眼间的气势倒依旧冷冽而强盛。
今天青年冷淡的眉眼间藏了一抹平时极少在他身上见到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在主旋体外停驻半晌才肯离开。
他本想自己努力走走,可惜刚坚持着走出主旋体所在的黑色幕流就不行了,男人低声哄劝了好几句,成功说服将他抱起,一路抱回到医疗部休息。
喝粥,检查,服药,注射。
然后男人帮他洗漱了一番。
洗澡方面青年坚持自己围着浴巾泡浴缸里,但在泡完澡之后,得由男人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再装模作样闭着眼睛帮他换上一身衣服。
终于,男人伺候着他上了床,自己也跟着进了被窝,将他抱紧。青年的手比以往更凉,男人便要握得更紧。
他们的关系并未完全公开,也没怎样遮掩。至少在总指挥部与医疗部的范围之内,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两人身份摆在这里,就连伏翎都不会说些什么,其他人当然同样是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该屏蔽的监控摄像头也全部屏蔽。
黑暗之中,男人侧身楼抱着他。
“队长,你还一直没回答我,你的零维问题……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吗?”
“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逼着简呈把这些事情给你透得干干净净了。”
毕竟是在医疗部内,两人的声音都压得低,像是在耳边说悄悄话。
“他说你找到方法了。”
“嗯。”
“但你要等到出去再尝试修复方法,所以将计划的执行时间提前到了现在。”
“嗯。”
“为什么非得出去才能做这件事?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怕影响计划实行,也就是说,这个方法存在风险。是吗?”
“……是。”
“……”
“给我透个底。”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我,这种事情总该让我陪你一起担着。给我透个底,队长。”
“成功率我没有细算。既然等出去再说,那就等出去再想。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男人低声冷哼:“骗人。”
青年笑笑,闻声哄道:“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等到出去也还有时间,到时再想。听话。”
男人的声音闷得很:“明明我一直很听话。”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男人半撑起身,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青年的双唇,在黑暗的掩护之下克制地偷偷入侵了他。
他没敢亲久,心上人会累,他也会心疼。
他重新搂抱着青年,睁着眼睛沉默半晌,又问:“你在紧张吗?”
“……?什么?”青年对这问题有些意外。
“你这些天把所有事情所有细节全都亲自检查了五遍以上。”
“这只是必要的确认手段。”
“这已经超过了必要的范围。你在害怕什么?”
青年默了默。
“不是害怕什么,只是……”他犹豫了片刻,低叹一声,“上一次意外,就是发生在逃脱的路上。”
黎明的前夕吗……
“抱歉。”男人低声道。
“没事,别担心。已经过去了,不会影响到我的状态。”
男人的声音稍有提高:“可这不是状态的问……”
“行了,睡觉,我好困。”青年打断他。
“……”
“嗯?在嘟囔什么?”
“……没什么。”男人轻哼。
“说。”青年平静地说。
男人哼哼半天,小声说:“……我说你好像祖星记载里的专.制皇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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