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舰, 两舷边上的单向透光观景窗边，越来越多的将刃兵们聚集在此。他们并没有穿戴外骨骼装甲，但清一色的深黑色作战服依旧让人群显得肃穆无比。
就在三小时之前，总指挥部正式下达指令, 全舰进入一级战时状态。
战时状态。
本该多少带来一阵凌乱与惶恐的词语, 这一次却并未引起多少的惊慌。
因这不过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环节而已。
将刃兵们在总指挥部的指令下冷静沉稳地做好了随时能够出舰战斗的准备。他们训练有素, 对于逃脱计划的整个过程也早就在演习之中摸得清清楚楚。
他们知道自己即将遇到什么危险, 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什么敌人，也做好了随时为舰牺牲的准备。
但在此时, 当他们真正接近空间阱边界、亲眼见到“白鹿计划”中最为关键的坐标环境时, 即使这一幕已经在演习模拟中见到了无数次，他们也依旧为眼前的场面感到震撼。
是的, 那就是“边界”。
一眼望去见不到头，仿佛横跨整个宇宙，将这篇星空一分为二的暗沉却绚丽的“边界”。
无边无际，支离破碎，就连黑暗都被切割得不甚连贯。
这种破碎的感觉横贯了整个“面”, 像是一堵遍布刀刺的巨墙，带着厚重无声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向他们压来。
这就是“边界”。
这就是阱。
原来，他们真的被困在了方寸之间。
嘭。
一名矮个子单兵混在人群的中央，面色怔愣地望向舰外。结果看得太过出神，没有注意附近的情况，不小心就与身边的人装了个满怀，他立马回神, 没等对方有所反应, 就急忙双手合十低声向着对方不住道歉。
被撞到的指挥官并没有发怒, 温和地接下了他的道歉。四目相对, 指挥官见到单兵紧绷的面庞，反倒低声笑了一声，问道：“很紧张？”
矮个子单兵一怔，认出了自己所撞的人，但对方伸出食指点在唇边，并不想他点明身份。单兵抿着唇，小声回答道：“没在紧张。我只是……”
他看向窗外，低声道：“只是在想，我到底有没有那机会看到阱外的世界。”
“当然会的。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相信岑司令。”指挥官温声说道。
矮个子单兵对于前两个并未有多大反应，但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原本低沉的情绪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你说得对，相信岑司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努力挣扎着坚定了下来，语气铿锵地重复说道：“相信岑司令！”
紧张的气氛并不止在十一舰内蔓延。
星图之上，与十一舰达成了协议的合作舰队中，有两艘舰队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靠拢了一点。
零散排列围绕在十一舰舰边的其他舰队并不像它们一样反应明显，但是星图上探测到的能量波动还是出卖了它们的心情。
“边界”。
能够为此向着十一舰低头，上交己舰60%能量储备的舰队，当然清楚它的威胁。
越过则生，越不过必灭。
活生生一道通向生门的鬼门关。
总指挥部，司令部内，身形高挑瘦削的长发青年立于指挥台前，身周气场淡漠冷冽，带着一股无言的强大与沉稳，他光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下就消弭了整间屋子里的紧张气氛。
在他身侧，少年指挥站在以往首席单兵的位置上，恭谨地抬手扶撑着司令，但是因为关系不同，少年指挥环绕在身后那只手只敢虚虚地拢在肘边。
高大的助手于司令身后垂手侍立，医疗部部长带着三名同僚无声地坐在角落之中随时待命。
司令微仰着头，在他视野最中央，一道道命令在屏幕上快速划过，整艘舰艇乃至整个星域的变化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屏幕上。
「坐标二次确认。」
「误差小于三个基础单位，确认完毕，可以通过。」
「木流星牵引程序运行稳定，距离计划目标坐标进度：99.73%。」
「牵引强度下调，目前牵引强度：3。」
「正在启动坐标着陆进程。」
「短距星图实时高精度扫描启动，检测到的可动性活性单位已在星图上实时加亮展现，其中3、7、14、28号生命体聚集单位能量波动超过警报阈值，正在自动进行进一步分析处理……」
“哒哒哒哒。”
稍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自外响起。
岑初在彦淮的搀扶下坐回到宽大转椅舰，不等来人开口说话，就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报告。
“岑司令，你看这两份星图对比。目前中距远程武器能够直接攻击到的范围之内已经发现了十三非合作舰队的身影，其中7、16、28号这三支舰队的行动轨迹与其他舰队稍有区别，能量波动更为活跃，很像是在向我们靠近，而且从他们之间稳定的距离关系来看，应该已经达成了私下协议。”
邰诣修躬身立于岑初身边，将副手们马不停蹄分析出来的结论清晰简洁地向司令报告。
与谭栩阳同届的这名天才指挥比起一个月之前，已经有了十足的成长与进步。
汇总副手报告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处理起来已经是游刃有余。
“4号舰队能量活跃程度较低，但我们捕获到了一条来自它们的定向传输信号，内容未知，尚在破译。23号舰队所处坐标经过分析发现有可能干扰到木流星牵引后的坐标稳定……”
十一舰带领的合约集团已经到了“边界”门口。
始终没有选择与十一舰合作的其他舰队大多都能顺着他们在星空间留下的明显能量痕迹精准算到这一坐标，沉默地从四面八方跟随着行驶到了这里，由于它们并没有与十一舰达成协议，便都远远地零散围绕在附近。
毕竟，很少有舰能在目前的环境危机下对于十一舰即将要做的事情的真正做到袖手旁观。
岑初认真听着他的报告，偶尔会插上几句话，并从指挥台上调出相应的记录报告。
有着银白色端头、黑金双色交绕的极细线体缠绕在他的右手手掌，认真履行着半副手套的使命，托着这只没什么力气的手掌去到它想去的地方。
不过或许是岑初的动作实在太少，卡比卡中途悄悄解旋了两圈身体，环着岑初手掌伸了个稍有些拖沓的懒腰。
岑初瞥了它一眼，没有理会。
“……嗯，就按我刚刚说的安排下去，注意好我们的合约划定范围，不要让非合作舰队尤其是它们的微型个体及无人舰机靠近到范围之内……”
两人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
岑初习惯性地想让谭栩阳给自己倒杯水来，音没出口就想起了谭栩阳被他扔到了利嵘那边帮衬着处理备战事务。
一怔，他不动声色地重新闭上了嘴。
并没有让其他人来帮他倒这杯水。
“好的岑司令，我会依照您的命令吩咐下去。”
邰诣修躬身应下。
这名礼貌而温和的青年人在面对司令的时候态度总是一丝不苟，恭敬顺从，就连报告时的语气音量都会考虑到司令的身体情况而放轻放缓。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离开。
年轻的指挥官用双手从司令手中接回报告的同时，关心温和的声音同样轻缓地响起。
“我们很快就要开始减速了，老师。您注意身体，不要忘了提前吃药。”
特别的称呼总能引起司令的多一眼关注。
即使以他的生命长度来看，这样的称呼并不可能是第一次出现。
而这个忽然出现的叫法同样使得一旁某种意义上来说与邰诣修身份相同的少年指挥惊讶地睁大眼睛抬起头。
“谢谢。”
司令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的神色，回应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也并没有在意邰诣修与彦淮两人对于他反应的暗中观察。
但在应声之后，他看了一眼邰诣修，说：“不同的叫法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不需要在这上面下功夫……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你是指挥，精力不要花费在这些没必要的事情上。很浪费。”
邰诣修一怔，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指挥台上闪起了一盏小黄灯——这代表着有着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进行处理的事情发生了。
邰诣修目光深深，习惯性地温和笑着：“我记住了。那您先忙，保重身体……老师。”
邰诣修很快离开。
岑初也没再多去注意这件事上。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指挥台闪着的小黄灯上。不需要自己操作调出信息，跟在一旁的彦淮已经帮他完成了这一切。
很快，信息展现。这是情报部截获下的来自4号舰队的一道定向传输信号。
信号解析尚未完全，呈现出的并不是他们能够直接看懂的内容，而是一种类似于去噪之后的信号波段图。
彦淮看到这份并未解析完全的信号，小小地“咦”了一声，不知道情报部为什么要将还没解析完的信号提前发来。
这东西完全看不懂啊！
但当信息在屏幕上展现完全时，原本一直趴在岑初手背上的卡比卡忽然嘣地一下直起了身体。
它快速自我旋开两圈，银白色的端头嗖地一下飞到了辑阅板的上边，“咚咚咚”地拿着脑袋敲着屏幕。
辑阅板被打开的瞬间，板子间立马就响起了卡比卡的稚嫩声音：“信号目的地，我们吗？”
卡比卡说的“我们”很明显不是指的十一舰。
“是的，”岑初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内容，敛下目光，看着手背上的卡比卡，“由一艘非合作舰队发向你们的定向信号，看样子它们已经学会了你们的信号沟通方式。”
司令似笑非笑地问：“所以，卡比卡，你能为我翻译一下这条信号吗？”
“它们想合作，30%能量，要我们进去，透露坐标，让它们跟着！”
30%能量，合作者的合作者，这看上去好像是个并不影响原本合约进行的私下合作。甚对于接受合作的舰队而言，它们不需要花费多少代价，就能得到对方30%的能量，完完全全是白赚。对于提出合作者，这样间接的合作要比直接与十一舰谈省去整整一半的能量。
但聪明的卡比卡一下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有舰跟随危不危险，会不会影响他们的逃脱过程是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绕过十一舰这个真正合约的主宰者，以一半的能量交换“二手”逃离机会，这样的行为实际上……
“哦？”岑初眉毛一挑。
卡比卡不再多想，立马噌地一下绷紧身体，稚嫩的声音严肃地说道：“岑初先生，请允许我向家里发送信号！我们，不会接受。我们，不会毁约！”
岑初没有立刻回答它的话语，
他将目光转移到了星图之上。
星球的牵引程序已经完成，提前构造好的人造力场在其他人的盯梢下极其快速地铺展开来。
十一舰带领着合约舰队们已经到了“边界”门口，接下来，就等着他们开启坐标计算，作为各舰的带路人，率先踏入危机重重的“边界”里去。
距离十一舰稍远的地方，不愿上交能量的非合作舰队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安静谨慎，看上去都像是真正的旁观者一样。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岑初没有理会卡比卡，也没有将它从手掌上赶下去。
他只是开启仪板，冷静地向着副手通知：“航线调整，十分钟后驶入‘边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早安！我重新支楞起来了！一天不见甚是想念，今天这章所有评论会发红包，当做昨天请假的道歉\(￣︶￣*\))爱你们，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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