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择木神色不虞,哑了声,眉头皱了又松。


    温裴茫然地眨了眨眼,注意到了对方的面色,再想到对方刚刚被辱骂冲突,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这件事不要放在心里,和你没有关系的。”温裴说。


    温裴校内没什么交心的朋友,都只是能说几句话的关系,在知道有人欺负他之后,更是没有人和他做朋友,生怕惹上祸端。


    不过他同样也不太会安慰人,与人沟通能力比较差,也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


    前方的脚步慢了些。


    “你的眼镜没有度数,为什么要戴?”殷择木的声音不咸不淡,随口一问。


    温裴思绪恍惚,回到了很久之前,但也只是断了半拍,他低垂着眸子,眼神微颤,“这样可以降低存在感,大家就不会注意到我。”


    殷择木觉得莫名其妙,懒洋洋地看他,“你是长得多丑还是多好看,需要降低存在感。”


    在换了灵魂以后,他没照过镜子,没看到过这具身体的真正面貌。


    温裴想到以前打工时遇到对他很好的一个姐姐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尽量低调一点,千万不要一个人露脸出门,很危险,会被人抓走的。


    慢慢的,戴上一副丑陋眼镜就成为了他的习惯。


    确实少了很多的关注,泯然众已,也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但没想到高二分班,竟然有人偏偏挑他这种软柿子捏,有些头疼但有没有办法。老师口头指责沈东冉两句,最严厉的时候只是停课一周,更不用提他家里的状况。


    温裴从小就知道,他没有护盾,没有依靠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只有自己。


    温裴这次没有回答他,眉眼低敛,在没有确定遇到真心朋友时,他不会随便将自己的事告诉别人。


    殷择木也是随口一问,触碰到对方不愿提及的事,他也不会没眼力见再问下去。


    -


    殷择木回到座位不小心磕到了手背,垂下眼,伸出手看了看,肤色白皙如雪,手背红痕十分明显。


    还真是娇弱,只适合拿资料不适合打架。


    有个学生走到他的桌前,“温裴,外面有个男生找你。”


    少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倚着,懒懒耷拉着的眼睑慢慢抬起,扫了门口看了一眼,把玩着的笔放到桌面上,站起身走向门口。


    等他出了教室门,发现一旁有两个人在聊天,其中的一个男生朝他瞥了一眼,心想让他等会儿也没事,然后毫不在意地继续聊天。


    殷择木收回眼,抬脚往回走。


    没再给男生一个眼神。


    六班男生手拿着练习册,见温裴要离开,表情着急起来,小跑着到殷择木的面前,语气还有些责怪,好像他才是占理的那一个,“哎你走什么啊,我不就和别人聊一下天吗,你等会能少块肉?”


    男生低头翻着练习册,话里继续膈应人的理直气壮,“上次你教的还行,我现在又有不会的数学题了,赶紧教我!”


    身旁的温裴没理会他,男生皱眉,开始急了,伸手就要去推搡他。


    “你听到了没?”


    他的手还没碰到温裴的衣服,少年抬眸,透过黑色眼镜,浅色的眼压抑着戾气,声音冷的更像是卒了冰:“滚远点。”


    男生和他的眼神撞上,被那道穿过发丝的目光震慑在原地,表情不受控制变得僵硬,浑身发凉,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手拿练习册呆呆地站着。


    直到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六班的一个学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这干啥呢,都上课了。”


    男生面露茫然,缓慢重复着:“温裴刚刚,刚刚他凶我了。”


    同学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傻了吧,温裴的性格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么包子性格的人能凶你?”


    男生嘴唇动了又动,他也很不想承认,但……


    他确实是被凶了,还被凶到不敢动弹。


    “殷择木今天下午回来了,听说还晕倒了呢。”一个短发女孩子和自己的姐妹说道,想到了什么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和他告白吗,现在就是个到时候啊!先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然后表白,我感觉成功的几率会很大!”


    “真的可以吗?我有点不敢,殷择木都拒绝过多少人了,他很高冷的……”长相可爱的马尾女孩子声音怯怯都,语气都透露着心虚和不自信。


    “说不定你就是特别的那个人呢!哎呀我的宝,你自信一点,你都不主动,爱情怎么会来?”短发女孩觉得她的这个朋友太不争气。


    “那,那,那我要去试试吗?”


    短发女孩直接从她的书桌里掏出一封告白信,放在桌面上,往女孩面前递了递,“女追男隔层纱,成功了就是赚到,不成功就是锻炼你的胆量。”


    马尾女孩呼吸都开始加速,捏紧那封写好了很久的信,下定了决心一般,准备在下节课的课间表白。


    -


    温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殷择木的身影,从对方出了教室到回来,没有移开一分。


    殷择木坐在前排,自己的位置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任何的情绪,闲散且淡漠。


    但温裴知道,肯定又有六班的学生来找自己了,他不能总让殷择木同学替自己背锅,他们必须快点找换回来身体的办法。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按照桌椅的顺序依次叫人翻译卷子上的文章。


    温裴在低头发呆,丝毫没意识到快要到自己了,直到前桌站起身翻译了一段,他才反应过来,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紧张,心跳加速,一目十行的快速翻译着卷子上的课文。


    前桌翻译完坐下,温裴还没找到,教室像是被按了暂停,停顿住了。


    英语老师一看是从不听课,次次考试睡觉的殷择木,刚想开口说跳过他,换下一个同学时,最后一排那个高挑的少年站了起来。


    还拿着卷子。


    英语老师早就从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殷择木是个不好惹的刺头,此时她的心情比温裴刚找到翻译部分更要紧张。


    温裴出声翻译。


    老师听完那段翻译倒抽一口气,阅读里面的倒装句也被他翻译的十分正确,流畅又顺口。


    不光老师疑惑不解,其他的同学都转过小脑瓜,齐齐看向发言的人,在一片寂静中,大家开始眼神交流,无一例外全都很震惊。


    【什么情况?殷大佬不是个英语个位数得分选手吗?】


    【这句还偏难,居然翻译的这么好,学神附体了???】


    【难道说殷大佬没来上学的那两周,是偷偷补习去了,但也不可能两周的时间就把英语学的这么好吧,就离谱……】


    【这合理吗家人吗?】


    【这真的不合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就有一道前排少年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温裴感受到了班级所有人的注视,身子慢慢紧绷,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地开口:“老师,是我翻译的不对吗?”


    老师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她干咳两声缓解尴尬,“你这句翻译的很好,怎么做到的。”


    温裴沉思了一下,回答:“以前看过这篇。”


    “好了,你坐下吧。”老师松了口气,端起卷子,开始给大家讲题。


    温裴坐下以后,心跳还是如同打鼓,他不明白刚刚大家为什么把视线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前桌递过来一个纸条,说是“温裴”给的。


    他拆开一看,上面有着有大有小,东倒西歪的字。


    其实先看这字迹,不看内容,温裴都觉得对方是咬着牙写的。


    【我英语分数从来没超过10


    并且课上从不回答问题】


    温裴:“……”


    那他刚才那操作,不就是玩狼人杀在自曝我是狼人一样吗。


    温裴回视着从前方盯过来的凉凉视线,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表情尴尬又抱歉,用口型说着对不起,前方的人转回了身子以后,他才把纸条收好放到了兜里。


    这节英语课不知道为什么过的格外漫长。


    一下课,一些学生在聊天,一些学生则趴在桌子上睡觉,殷择木也懒散地趴着,像只无聊的猫。


    后门的一个同学感觉有人在拍他,回头看去,是九班的一个女孩子,她小声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叫一下殷择木啊,谢谢你。”


    男生点点头,走到温裴面前,帮忙传了话。


    温裴往门口看去,一个女孩子笑着朝他小幅度招手,他不认识,但出于礼貌,不能让人久等。


    高挑的身影离开教室。


    殷择木枕着右胳膊,眼眸散漫半眯着,笔在纸上乱画。


    草纸被他画成鬼画符,冷静的思绪一直在想应该怎么把两人的身体互换回来,他可不想用别人的身体过一辈子。


    微微直起身,回过头去,最后一排的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少年视线一顿,又懒懒地收回。


    温裴和女孩子一直走到走廊的拐弯尽头,那里没什么人,这才停下。


    马尾女孩子有些紧张,耳朵都红了,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揉捏着薄纸一张,手心溢出黏汗,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殷,殷择木同学,我听说你今天下午晕倒了,没事吧,现在怎么样了。”


    温裴愣了下,原来这个女孩子是那人的朋友啊,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好多了,谢谢关心。”


    这个时候女孩子好像更紧张了,脸蛋攀上红色,动作也有些扭扭捏捏的,最终下了极大的勇气,将身后的情书递到了温裴的面前。


    她声音很小,不敢看对方的表情,“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温裴盯着那张叠好的纸,眼眸瞪圆,神情迷迷蒙蒙的,愣了好几秒去想怎么回答。


    -


    一个男生回到座位上,和自己的同桌分享在走廊上见到的场景。


    殷择木离他们不远,自然也听到了。


    “刚刚我看见一个女生向殷大佬表白。”


    他们口中真正的殷大佬警惕地直起身子,将他们说的话全听到耳中。


    “然后呢!然后呢!”


    “殷大佬高冷地接过情书,还高冷地对对方说了一句谢谢,还说了……”


    “说了什么?你老卖什么关子!你他妈挤牙膏呢!”


    男生只好老老实实一口气儿说完,“还说了会好好考虑。哎,你们说,咱们断情绝爱的殷大佬不会真的对那个女孩子有意思吧,以前他从来都是不收情书,不理表白,这次绝对有情况。”


    同桌摸着下巴思忖说:“虽然你说话很不靠谱,但这次我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


    他们不远处的少年神色复杂,眉心重重地跳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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