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记得我是大夫 > 第一百六十药
    月白是家里的小公子。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春日的清晨。


    月灼死死攥着夫人的手,两人脸上尽是欣喜的笑容,月清探过头去看自己新生的弟弟,笑着露出缺了个口的牙。


    月老爷子高兴地哈哈大笑,几次想去看自己的小孙孙,又怕自己手上没轻没重弄伤了他。


    天光破晓,东方微白。


    月老爷子负手道,“雄鸡一唱天下白,就给老夫的小孙孙,取名为月白吧。”


    月灼笑道,“父亲说的是,正好与清儿凑个‘清清白白’之意,以后为人不求富贵,但求一生清清白白。”


    ……


    月白十三岁时,月清中了状元,他骑着高头大马,打马过长街,两侧人声熙攘,临街茶社酒楼上的小姐们倚窗而望,桃腮粉红,有小孩子嬉笑着跟着撒糖的人跑。


    月白与很多人一起,仰着头看着月清。


    他心里升腾而起的自豪,让他不顾仪表伸着手挥动,脸颊涨得通红。


    “大哥!大哥!”


    月清应声看过去,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月白握紧了拳头放在心口,看着两侧的盛况,看着人群脸上的笑容,十三岁的少年想起曾经日夜苦读,想起兄父曾说的“以心奉百姓”,一腔热血。


    月白天生聪颖,不骄不躁,他的长辈们每一个都是他的榜样,在这样的环境中,月白长成了一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他被指为状元的时候,才十八岁。


    揣着一腔热血进了皇宫。


    ……


    “哎,月兄,今日去不去酒楼吃酒?”


    月白微微蹙眉,又很快露出了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今日还要去探测水情,恐怕要辜负黄兄好意了。”


    月白的同僚和月白拉扯几回,见月白似乎是真的没有时间,才可惜地放了手。


    月白往住处走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他入仕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不是只靠书本上的知识和兄父传授的经验就能做成的,原来做官的人里,不仅有清清白白的好官,也有祸乱朝政的奸臣,而更多的,是浑浑噩噩的庸人。


    他的同僚,分明也都曾是寒窗苦读数十载才进了金銮殿,为何当初的一腔报国之志不过短短几年,就化作了花楼里的温香软玉,化作了酒楼里的咿呀小曲。


    当今圣上年迈,雄心壮志不复当年,流连后院,大兴土木,穷凶极奢。


    暴雨的折子一封又一封地递上去,却一直未曾有答复,父亲御前参奏,被当今的皇上一次次打回来,甚至面露不悦,冷言道父亲的心是大了,一个工部尚书已经不满足了。


    父亲早年东奔西跑,为了大堤双腿落了病根,每到阴雨天气都会痛的走路不稳,明明皇上也是知道的,却偏偏让父亲罚跪。


    那一晚,父亲痛的双腿打颤,母亲一边哭一边为父亲热敷。


    他立在门前,敲门的手迟迟不曾落下。


    他不明白,父亲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皇上竟会将曾经的君臣相宜忘了干净,难道时间竟然会将一位心有壮志的帝王磨去野心变得平庸?


    “小弟,怎么不进去?”


    月清按了按月白的肩膀,他手上还拿着伤药。


    月白看着月清,嘴巴张合几次,都未曾说出话来。


    夜凉如水,已是深秋。


    冷风吹过,月白打了个哆嗦,心里想的却是父亲。


    那殿外的地面很是光滑,又漂亮又干净,可也是又冷又硬。


    父亲的腿跪在那上面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父亲跪在那一块块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才打磨成的地砖上时,心里可曾怨过呢?


    月清一眼就看出了小弟在想什么。


    他将伤药放在窗台上,侧头问月白,“小弟,要不要喝茶?”


    ……


    月白喜欢喝茶,或者说,他喜欢看着干瘪的茶叶在热水中重新变得饱满,变成漂亮的翠色。


    只是他不知道,分明已是夜半,为何兄长唤自己去饮茶。


    月清泡茶的动作娴熟,带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他在白色的雾气中看着兄长的面容,突然很想流泪。


    “小弟,我在听。”


    从前月白受了委屈,总会一头扎进大哥的怀里,月清不会安慰人,却会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告诉他,他在听。


    自从月白五岁之后,再未曾听过大哥这样对他说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大哥,今日父亲被罚跪了。”


    “嗯。”


    “那治水的措施,是父亲挑灯,前后耗费了一个月才写好的。”


    “小弟也帮忙了,是不是?”


    “嗯……”月白想起自己挽着裤腿,脱下书生衣袍,穿着粗布短打,在水中丈量,那冰冷的水仿佛穿过了一个月的时光,冷冷地渗入他的骨缝,好像连心都要一起冻起来。


    他说,“大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


    月白没有说。


    忠君为国四个字,从小听到大,几乎刻在骨子里。


    可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心寒。


    他的父亲,陪伴皇上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时光,设计的大堤抗住了多次春潮,在沿岸的邻国受灾,民不聊生时,国内依旧保持着富足的盛况。


    国人靠天吃饭,月灼的功劳若是要以人命计数,要有几万条人命才顶得住。


    月清去了礼部,月白却憧憬着能像父亲一样,设计出更多利国利民的建筑。


    得知父亲被罚跪的时候,他正在画着新的图稿,消息传来,浓墨滴落在纸上,将耗费几天心思的图稿毁得半点都看不清。


    少年的一腔热血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像一只被暴雨淋湿了的鸟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月清看着小弟委屈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说的话却称得上“大逆不道”。


    “小弟,父亲没错,是皇上错了。”


    没去看小弟睁大的眼睛,月清给月白沏茶,香气四溢。


    “皇上年轻时候征战久了,老了就没了年轻时候的野望,只想着守成,想着要放肆享受。所以以前为国为君的忠心臣子,就变成了在顽童后面追着的顽固老先生。”


    “他站的太高了,也太久了,这些年周围的国家弱小,对我国没有丝毫威胁,他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将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一手建造成一个大国。”


    “无论是记不住教训,还是骄傲自满,都是一个人正常的情绪。皇上也是人,不是神,即便历代皇上都自称天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还好,若是长此以往,皇上不加改进,国不将国。”


    月白扑过去捂住月清的嘴,“大哥,你疯了?!这话你也敢说!”


    他慌张地左右看着,屋内空空荡荡唯有他们兄弟两人。


    他才想起,月清早早就让下人出去了。


    月清笑着拍拍月白的手,“乖。”


    十八岁的月白还被大哥哄着当小孩子,月白一下子就红了脸,“大哥你别把我当小孩。”


    “小弟长大了,大哥知道的,若是不知道,今日也不会与你说这些。”


    月清喝了一口茶。


    月白不解,“既然大哥是这样想的,为何还要在朝为官?”


    “因为我忠的不是君,而是天下的百姓。”


    月清摇摇头,道,“皇位上坐得是谁,我并不关心,我想辅佐的,是一位能为天下百姓做实事的明君。”


    月白张目结舌,“大哥,你、你支持了哪位皇子?父亲会打死你的!”


    自小弟考上童生之后,月清就不见这么生动的小弟了,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呀,我何时说过参与了夺嫡?”


    “刚刚不是说……”


    “小笨蛋。”月清用折扇敲了敲小弟的脑袋瓜。


    “当今皇上没有放权的打算,后宫因为早年的龌龊事情,导致后宫的皇子,从二十多位,斗到只剩寥寥几人,这几位皇子身上都没有实权,无论现在斗成什么样子,只要皇上出了手,之前的就都不作数了。夺嫡,能夺得赢吗?”


    “那大哥说的明君?”月白不解极了,觉得今晚简直像是一个古怪的梦,自己以为的,愿意为皇上死而后已的大哥,竟然说着在世俗看来几乎等同于大逆不道的话,而自己也并未阻止,反而觉得有什么要破开迷雾,冲出来。


    “或许现在的皇上是有些不妥,可是总有人要拉住皇上,告诉他,他现在做的不对,他应当怎样做。”


    “我想辅佐一位明君,可若是皇位上坐得那位不是明君,我就要冷眼看着皇上被奸臣引诱,误入歧途吗?天下的事情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不愧于心即可。”


    月清将茶壶推向月白,茶壶里的茶叶已经彻底舒展了身形,变得翠绿可爱。


    “小弟,你爱茶,但是冲泡茶水的过程很繁琐。”


    月白看着月清,点了点头,不知道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会因为冲泡的步骤繁琐就放弃品茶吗?”


    当然不会。


    月白想着,隐隐捕捉到了月清想说什么。


    月清没有说下去,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月白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哥是说,为了百姓,即便将皇上引回正途再艰险,也要有人去做。就像是我想喝茶,就要花费时间去做,才能喝到茶水,对吗?”


    月清点了点头,笑着夸他聪颖。


    月白看着月清笑着的眉眼,想着今夜那“大逆不道”的话,却觉得大哥这样,比朝廷那些,一见皇上打个喷嚏,都要心痛流泪的“忠臣”,要忠得多。


    那夜之后,月白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沉淀的热血并不等同于冷却,他变得更加沉稳,学会了适当的圆滑,抛开诗书礼易,他也谈得起奇闻异谈,说得出水酒珍馐。


    他天生聪颖,若是学什么,总也学的很快,于是他很快便能与同僚们打成一片,隐隐以他为中心,他说的建议不再是无足轻重,他是上司不会因为他是工部尚书的儿子而不敢得罪,又觉得他年纪太小而将他的措施束之高阁。


    倒影在泥塘里的月亮,永远都无法融入泥塘,只有将自己裹上泥浆,才能在泥塘中顺利地游荡。


    好像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除了躲不过的疲惫。


    ……


    月白回过神来,看着离去的同僚的背影,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顺着街道往自己的住处走,仰着头看天空,心道泡茶可没这么累。


    但是看着孩童老人脸上幸福的笑容,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茶水入口之前,那回馈的香气,便足以让人心醉了。


    他发自内心地笑着,迎着初春的微暖的风,长发随着风扬起,脚步轻快。


    他今年十九岁,还未及冠,心中热血,恰似少年。


    远处传来人群的喧哗声,他顺着望过去,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好像预见了什么。


    于是他跑了过去,挤过熙攘的人群。


    直到看见了地上的一滩血。


    他心头猛跳,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顺着淅淅沥沥的血迹,他看见了一个穿着书生衣衫的人。


    他被人砍断了右被摔成碎片。


    血流了那么多,将他身上青灰色的书生衣袍都染了黑红,像是从血里泡了个澡。


    他脸色苍白,双眼直直地盯着远方,还留着的那只手伸向远方,像是想抓住什么。


    他快要死了。


    月白连忙抱起他,他记得附近有一家医馆。


    有人拉住他的手,“小兄弟,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伤了他的人你惹不起啊。”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他以为的,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挂着的不是好奇与兴奋,而是恐惧与克制不住的担心。


    “伤了他的人是若府的人,若府你知道吗?就是十七皇子的母族,伤了他的是若府唯一的小公子。”


    “他放下话来,谁若是救他,就要找上门去。”


    月白咬牙,深吸一口气,“多谢告知,不过这人还是要救的。”


    他抱着书生匆匆赶到附近的医馆,一听是若小公子伤了人,竟然慌张地摆着手要关窗闭馆,在月白的再三请求下,看着血流如注的树神,老大夫到底是动了隐恻之心,为书生止血。


    可是书生伤的太重了,也流了太多血,很难撑过去了。


    老大夫一边说着造孽,一边为他熬药。


    “十有八九,他今夜会发热,这是毛巾,你为他准备着些。”


    老大夫说的不错,到了夜里,他果然发热了。


    月白步履匆匆,带着凉意的毛巾放在额上不过片刻便已经成了常温,阎王在催促,判官在研墨,黑白无常拿着勾魂索在书生床边等着。


    书生烧糊涂了,烧的额头滚烫,面部通红,却依旧一声叠着一声地,唤着“婉娘”。


    月白猜,这或许是他的爱人。


    起先老大夫是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书生看着没多久活头了,大夫看着人要是治不好,都不会让人在医馆里等着的,在医馆死了人可不是什么好的传闻,他能让这两人在医馆休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到底是医者仁心,他忍不住地回过头去看,又立马将头转过来,假装没看见累的面颊通红的月白,也没看见书生眼角的一滴泪。


    可是终究他没能等下去,他低低骂了声“作孽”,还是起身去熬药,他从没见过这样强的求生欲,也从没见过能这样照料一个陌生人的人。


    不知怎的,他很想这个没了手臂的书生能活下来。


    两个人忙了一整夜,等天光大亮,书生的体热就像是遇见阳光的晨雾似的,慢慢地退了。


    月白松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和老大夫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大夫锤了锤自己的腰,笑着说,“你这后生,看着瘦瘦弱弱,身体倒是不错,能撑上一整晚。别看老夫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体力不比你差!”


    月白笑着起身鞠了一躬,嘴里是说的“哪里哪里”,实际上想说的,却已经是都在那一鞠躬里了。


    人勉强算是救活了。


    月白开始有时间思考,这书生是怎么得罪了若家的小霸王。


    若家家主是个五品官,在京城算不上显赫,但是在这一方小地界儿,却已经可以称霸一方,山高皇帝远,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尤其在若家有个女孩入宫为妃,还颇受宠爱,若家就更无法无天了。


    但这样还好,若家的家主还知道,如今后宫纠纷众多,他又有一个皇子外孙,如今太子未定,虽然十七皇子还在襁褓之中,却谁都不能保证,这皇位最后能落到谁的头上去。


    他嘴里说着,要多与可能夺嫡的皇子结交,说不定等新帝继位,自己家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却也在心里暗暗地想,说不准这皇位就能落在自家外孙头上。


    他知道约束若家,至少剥削民脂民膏的时候,比别的贪官要委婉,让这些百姓还能尝到生活的甜头,身上还有希望与向往。


    可是面对着他的老来子,这约束怎么也说不出口,恨不得上天给他摘星星,又怎么舍得让他受委屈。也因此,将若家小少爷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霸道性子,所过之处百姓怨声载道,暗地里起了个“小霸王”的诨名,仿佛这样就能让心情好些。


    这不大的地界,没人能惹得起小霸王,谁要是去惹小霸王,就要承受若家的怒火。


    小霸王做的荒唐事多了,月白到此地,也免不了听到些什么。


    起先他不认为自己会与若府有什么联系,但是到现在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若家的小霸王已经被养坏了,非官服不得动用私刑,如今铁证如山,书生的这半边胳膊就是小霸王的罪证。


    若是十八岁的月白,他定会直接选择去报官,他被家里养成一副天真的性子,虽然不过18岁就考中了状元,却还是一颗赤子之心,没有眼看过太多的丑恶,没有见过官官相护的嘴脸。


    但是现在的月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了,他知道如果将这件事情直接报给官府的话,一定会不了了之,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往糟糕的地方想,说不准,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书生,那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月白仔细想着,规划着,他,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其实在昨夜他在照顾书生的时候,听见他口中一声叠着一声的,喃喃着女子的闺名,就知道这件事情,或许与他的爱人有关,而恰巧,那小霸王喜好美色。


    小霸王喜好美色男女不忌,他如今年纪不过十六岁,还未娶妻,后院却已经多出了一堆的通房与妾室,大概已经有二十多人了,让谁听见了,都要说一声荒唐。


    若问月白是怎么知道的,不得不提一句月白的相貌,月白相貌极佳,芝兰玉树,比他的哥哥更胜一筹,当年科举的时候,皇帝还与考官们讨论过,到底是点他为状元还是探花?


    他来此地任职的时候,他的同僚曾经调笑的对她说着,让他小心这里的小霸王,不要被掳回去做夫人了。


    这笑话之前他也不过是听过之后笑一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若家有什么交集,不曾想,现在就遇到了。


    这小霸王的恶劣成都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


    但凡关于小霸王的事情都传得飞快,更不要说书生的一整条胳膊都被砍断了,鲜血流了一路


    他找了一间茶楼,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点了一壶酒和一碟小菜。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地传入她的耳朵,果不其然,大家讨论的都是昨日那小霸王的猖狂行为。


    “昨天的那书生,唉,真是太惨了。”


    “我记得他已经为这次科举准备了很久吧?”


    “你们还有没有人再见过他?唉,不要再说科举了,他现在连命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谁具体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小霸王怎么就折腾他呢?我记得这书生挺老实的呀?”


    “还不是他那个貌美的未婚妻。”


    ……


    月白吃着小菜听着,很快就知道了关于书生的事情。


    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不新鲜,不过就是贫寒书生,与早已经有婚约的未婚妻在外面见面,科举将近,温柔动人的未婚妻想要鼓励自己的心上人,便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与心上人见面,不曾想被小霸王撞了个正照,小霸王见未婚妻面容貌美,温柔可人,还会做点心,便生了将人掳回王府去的想法。


    书生家境贫寒,书生的未婚妻是他家的邻居,两家都是农户,也没什么大户人家的讲究,即便是已经有了婚约,也没什么不能见面的说法,原本是想为自己的心上人打气,却不曾被小霸王看了容貌。


    周围的听客们都摇着头叹息,说这书生原本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即使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秀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婚约,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信守约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着女子心生爱慕,更重要的是,在她家境贫寒的时候,这女子家里出了不少银钱,供他读书,他念着女子家里的恩情。


    “我呀,有个亲戚,是他的老乡,当时他家里都穷成什么样子了,还要遵守他那个父亲的承诺,说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出功名来,我当时就想着咱们农户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能考中呢?可没想到人家就是考中了。”


    他摇着头说,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周围的听客们连忙向小二要了一壶酒,递了过去。


    他灌了一口酒,“当时呀,他的未婚妻一家子,因为他早死的父亲定下了婚约,倒是已经把他当做自己家的孩子,也不愿意女儿过去受委屈,就想着能帮助些就帮助些,等到女儿嫁过去,到底也顾念几分恩情,会宠着他家的女孩,其实他们一家子倒是真没想着能够收获一个有功名的女婿。”


    “当时同村的人都骂他们家傻。表面上夸人家有情有义,背地里面不还是关起门来偷偷的说这家的人傻乎乎的,他的早死爹都已经走了,现在那书生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就算是把婚约毁了,这俩人也没说说理依据,谁愿意把自己家的姑娘嫁给穷人家里面,天天累的像一头牛呢?等姑娘嫁过去之后,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就算是想补贴,也要想想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愿意。”


    “唉,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他们家里头这父母的疼,女儿也就算了,他那几个哥哥也疼他,这个妹妹就连带着他的几个嫂子也对补贴小姑子没有什么怨言,于是这书生就靠着未婚妻家里的补贴勉勉强强能把书读了下来,一转眼就考中了。”


    “当时这村里面的人呀,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谁都没能想到,寒门里面还真出了一个贵子,他一考上秀才啊,就有人送银钱来了。”


    “他考上秀才之后,他的师长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但是他还是拒绝了,他说他已经有婚约了,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他师长坚持认为他是一个有大作为的,便想着自己能够出些银钱,然后书生还给他的未婚妻,这样子,两家就互不相欠了,可那书生就是不同意。”


    人群中响起一阵唏嘘声,有人心里泛着嘀咕,要是有这等好事,那肯定会选择市长的女儿,毕竟市长,有些门路以后的官途上也比一个村姑更有帮助。


    有人嘀嘀咕咕的骂着着书生傻,可是谁都不敢大声说出来,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是每个人都向往的。


    然而一想到这样努力的书生,这样有情有义的书生,最后却在科举前夕被小霸王砍掉了一条胳膊,再也不能加科举,甚至要成为一个废人。而自己的未婚妻也被小霸王抢走,此后前途惨淡,就唏嘘不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再说话了,一个个的都喝着闷酒,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