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宽阔的船身微微一滞,继而前后晃动着,缓缓的在水上停了下来。
“姑娘,船停了。”
屋内的喜子在窗外瞧见了,便满面带笑:“殿下待您实在是上心,瞧着姑娘这晕船总不见好,回京都耽搁了,特意下令在濉城下船换车,顺道儿再寻一位名医来给您好好瞧瞧呢!”
连着难受了多半月,饶是苏妙已在尽力多吃些东西,面颊也仍是明显的消瘦了一圈,下颌尖尖,倒衬着眉目眼眸都越发风流灵动。
知道终于要下船,她也很是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大夫寻不寻的都无妨,我这次原本也晕的不厉害,下了船,应当就也差不多好了。”
“哦?妙娘你上次乘船,竟要比现在还难受的多吗?”
苏妙话音刚落,门外便忽的传来熟悉的清润男声,一身箭袖短衣的七皇子又一次出现在苏妙屋内。
“殿下今日来的早。”
苏妙闻言起身,次数多了,不必准备,面上便已立时漾起格外欢喜的笑,丁点儿不见前些日子的诧异。
其实也只是面上不露罢了,苏妙心底里,仍旧觉着这个七皇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在淮州李府上时,身子好好的,自个主动凑上去侍寝,七皇子却大姑娘似的矜持冷淡,甚至后来还总是推拒。
原以为要失宠了,可偏偏这些日子在船上,她整日的头晕恶心,难受的莫说侍寝了,便是说笑凑趣都勉强,怕挨近了躲避不及,吐他一身——
这七皇子却得了什么趣儿似的见天的过来瞧她!
“嗯,我又忘了,之前你说,上次乘船难受,是什么时候来着?”
瞧瞧,又总是问这些一点不相干的闲话,苏妙左思右想,觉着这位主儿这奇怪的行径,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就是闲的!
苏妙心下撇嘴,口上还是一点不耽搁的回了自个上次的答案:“也不太记得清了,还小呢,就记着难受了。”
她牢记着妈妈的嘱咐,知道自个没有骗人的本事,便从来不说太详细明白的谎话,如眼下这样,虽然含含糊糊,但细论起来——
觉着她岁数小是七皇子亲口说的,她也确实是不记得上辈子回京具体日子,当时吐的也的确是难受。
没一句假话!
也是因此,不论问几次,都从没有错过!
“的确如此,倒是我忘了。”
面前七皇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又十分有趣似的笑起来,又继续道:“无事,四时馆里有一座石舫,那船不会动,你日后有了空闲,上去吹风赏景,都不会晕。”
提起日后的住处,苏妙也难免动心了:“殿下,四时馆,当真是由着我随意住吗?”
她也是前几日忽的想起来,说是叫她住四时馆,但能住着,和整个分给她,这其中差别大了去。
那么大的四时馆,又不是只能住一个人,别是最后来了主子,还是分给了康侧妃,最好的屋子肯定都是侧妃的,她只能在偏僻处不碍事的屋舍窝着。
沈瑢十分了然:“只你一个,东西两头的屋子都随你挑。”
苏妙闻言便是一乐,立即美滋滋的畅想:“那我要夏日就睡在石舫的楼上,天凉了就住东面!”
沈瑢听着,便又有些想笑,四时馆的朝向,石舫临水通透,夏日里不必用冰都自然清凉,东面的小院则日头最旺,院后又种了红枫,天凉时既漂亮又暖和。
这一番安排,不是极了解府里布置的,都决不能脱口而出。
他原先还担忧自个的诸多改变,会叫苏妙察觉出什么,打算着等她疑惑,便坦言相告,说不得还能从她口中知道些自个不清楚的内情。
只事后将人寻个稳妥处安置就罢了,并不算什么。
可到了今日,沈瑢却是一点不急了。
他低头啜一口清茶,态度十分随意,眼下却带笑瞧着她的反应:“瞧你这聪明劲儿,活像是已在我府里住过一般。”
“啊!我只是,随便说的。”
苏妙果然站起身,有些忙乱的伸手,添了一盏茶,十分刻意的转了话头:“殿下这打扮,可是马上就要下船了?”
外头魏总管也十分凑巧的躬身禀报:“殿下,马已备好。”
沈瑢闻言,面上的轻松惬意便是一敛,顿了一瞬,才又与苏妙道:“下船之后,我带人骑马先行,要比坐车快两日。你身子不痛快,跟着车马慢慢行就是,我叫人寻了大夫与你看看,若是不成,歇两日也可,不必着急。”
竟不是同行,苏妙起身,多少有些莫名的担忧。
沈瑢便又道:“我在宫外虽已赐了府,回去这几日,却还是在宫中多些,你进京后,只管进府住下。”
苏妙听着最后一句,心下一动,连忙上前拉了沈瑢衣袖,桃花眸轻颤:“殿下不在,若是有人欺辱我,可怎么办?”
沈瑢看她一眼:“我未曾大婚,现下府里,你不必顾及谁。”
苏妙见好就收,得了这话,就一点不纠缠的松了手,但从衣袖落下时,指尖却颇有心机的,在七皇子的修长的指背一划而过。
划过之后,她还恍若无事,眼眸盼盼,殷殷不舍:“殿下,定要一路小心才是。”
隐隐的酥麻自手背窜过,直至脊梁。
这妖魅!
沈瑢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
虽然七皇子说了不必着急,还可以看看大夫,先歇息几日,等彻底好了再动身。
但苏妙重来一回,早知道出门千日难,她又不是能游山玩水的,水路头晕恶心,坐车又满是颠簸风尘,实在是不如一口气忍着,早到了京城还能早些安生。
因此她并不理会这些,一路上一点未曾耽搁,只比骑马晚两日便到了京城。
而就在苏妙一行进城时,已然回宫两日的沈瑢,却才刚刚得了懿华宫荣妃娘娘的召见。
福熙殿内,一深宝蓝宫装,雍容华贵的荣妃袁氏坐于主位,面色娴静淡然。
即便受到了叫人生气的信,堂堂荣妃娘娘的涵养,仍旧能不急不缓,先缓言问候了儿子的一路风尘。
但一旁素钗玉环的张贵人却已迫不及待,强忍着主位荣妃说罢,便立即满面焦灼上前:“殿下先前送来的信……您怕不是糊涂了!”
沈瑢抬头看她,分明只分隔三月,却叫他满心怅然,仿若看着隔世之人。
这是他的生母。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