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歌晃了晃脑袋,扭头朝外一看,不出意料的,是元烟。


    她喝得醉醺醺的,竟比前几日胖了好多,此刻正在疯狂的耍酒疯。


    对她来说,将屋内所有的物件摔在地上是不解气的,她摇头晃脑的大声嚷嚷:“臭小子们呢?都给老娘滚出来!”


    这般狮吼声真教人不寒而栗,元放和元离特别有眼色的拾起地上的七零八落的家具,在她面前像个小鸡仔一样哆嗦着站好。


    元烟踹了一脚墙,用她那不甚清晰的大脑想了想,骂道:“还有一个人呢?怎么不出来?死哪里去了?”


    元离的上唇和下唇碰了碰,想说什么没说成,泪水决堤,抽噎不停。


    湛歌还是缩在角落里,他本想站起来走过去的,可是他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听着沉闷的脚步声离他愈来愈近,等到一双油腻肥厚的大手直冲脑袋而来。


    只一下,他耳朵嗡叫,双目暂时失明,大脑一片空白,身子歪斜着向地面倒下。


    “别在老娘这装病秧子!”元烟说完扯着他的耳朵,强大的力道迫使他坐直,甚至是站了起来。


    这时候,湛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他的腿毫无知觉,若是元拾撒手,他必定会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啧,还真是瘸了,这么没用。”元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发狂地狞笑起来。


    “看你长得挺细皮嫩肉的,脸也看的过去,不如就把你卖到翠云楼?当个小倌给我抵债。哈哈,你那惨死的亲爹也在那里待过呢。不愧是亲父子俩,都一样的狐媚德行!”元烟恶狠狠地说道。


    她这几日又是去花楼玩,又是去赌坊玩,早就输光了财产,欠下了五两银子。都说醉鬼没有神志,可元烟这时候仿佛酒醒了一样,在心里替自己清楚的盘算着。


    这野种虽说可以留下来在家干活,但却是挣不了多少钱了,他最近做绣活质量差得很,如今身上又落下一堆病根,成了一个瘸子,干活肯定不利索了,还不如直接卖掉换钱合算些。


    对,得赶紧卖了!


    元烟表情狰狞,把湛歌往地上一摔。


    湛歌趴在地上,陷入到无尽的深渊中,渐渐的,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绝望淹没了他。


    他捉住元烟的裤脚,眼眶发红,声如泣血:“不要,求求你了,不要卖掉我。”


    “我好心养你这么大,不过是你报答我的时候到了而已。”


    元烟打了个饱嗝,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说心底话,我还是真舍不得把你卖掉呢,你可是比你那亲爹长得好看多了……”


    她的话越来越放肆,湛歌惊慌地躲远,干呕着,空虚干瘪的胃揉成一团,非要逼着自己吐出些什么不可。


    元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无趣,出去又骂了一通,回屋四脚八叉的呼呼大睡。


    “瞧你这副难看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放在他耳边戏谑道:“你说说你,活的这么贱,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狗,一条活该被打被卖的瘸狗,真是可怜。而且你想不到吧,昨日是我把你缝好的衣服拆了线,又弄成一团糟的。唉,我也是没想到,这就害你遭了一顿打。可是,一夜过去了,你只是腿脚给冻坏,保住了你这一条狗命,真是命硬。我倒是好奇得很,你当了小倌,被玩弄后,是不是还这么命硬。”


    湛歌心里成了一潭死水,脸上表情麻木的恐怖。他沉默地听着,元放的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吹奏唢呐,嘶哑悲苦的唢呐声贯穿左右,让人血液凝固,心如死灰。


    他侧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流泪,脸上的泪痕风干再风干,最后哭累了才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噩梦惊醒。


    湛歌急促地呼吸着,他弓着身子,捂住耳朵,试图逃避着梦里的声音。


    脸颊不经意间触碰到手腕上的丝绸带子,湛歌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丝带贴在心脏处。


    良久,他才找到存活在这个世上的真实感,找到脚落在实地的真实感,找到光亮存于黑暗的真实感。


    这已是二更天了,窗外疾风暴雪肆虐,竟比前些日子的天气还要坏。放眼望去一片雪雾迷茫,黑夜幽深,压抑得让人崩溃,像极了那个以假乱真的荒诞梦境。


    姐姐还没回来。


    湛歌想起古筱说的无头尸,冷汗直流,泪湿鬓发。他强撑着起身,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衣,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正要打开门时,隔墙便有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


    “我只是临走前见她朝着药市的方向去了,你家姑娘骑着马,而我则是步行,之后肯定碰不到啊。你问我的这会功夫还不如直接出去找呢。”


    是古筱。


    湛歌缓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还好,她回来了,她没有遭遇不测。他也不再是一个人,他没有断腿,没有被卖,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门外的古筱无精打采地倚在墙壁,忍着哈欠说话。


    这个仆役莫名其妙的缠了她好一会,一个问题翻来倒去的换着花样问,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难不成还是她绑着男主的腿不让他回来?真是好笑。


    【检测到反派情绪波动很大。】系统盯着光屏上飞速变动的黑化值,表示自己眼花了。


    “什么情况?”古筱转身就走,心道这世界都没个正常人,一个两个的都太难搞了。


    可仆役不依不饶,年纪小却会说道:“那你怀里抱的什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鬼!”她还要继续追问时,就见一个黑影朝这边扑过来。


    对面的古筱下意识接住,低头对上一双赤丝乱系的双眸。


    “发生什么事了?”古筱语调放低,右手拇指轻柔地揩去湛歌眼尾的泪痕。


    湛歌摇摇头,欲言又止,他戒备地看向仆役。


    古筱眼光也转过去,抱紧怀里的包袱,面色不虞,冷声道:“是买给弟弟的药材,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她觉出湛歌的不对劲来,他浑身发冷汗,脸色煞白,看样子像是随时会昏倒似的。


    古筱登时慌了,催着他赶紧回房。


    她感受到手心下一片黏腻,看了眼枕边早已湿透的布料,一时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柔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了?是发烧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湛歌红着眼喃喃道:“姐姐,我做噩梦了。你能抱抱我吗?”


    古筱最见不得他这般委屈,想都没想直接给了一个拥抱,一只手轻拍在他后背道:“别怕,有姐姐在呢,梦都是假的,不怕不怕啊。”


    湛歌嗓音喑哑,压着哭声道:“可是那个梦就像真的一样……”


    “再真的梦也是假的,一会就忘掉了。”古筱安慰道,手背搭在湛歌额头试了温度,“你这是发低烧了吗?”


    “没有,我已经好了,姐姐的一个拥抱我就好了。”湛歌虚弱地拿下她的手,嘴角扯出来一个惨兮兮的笑。


    古筱看他还在笑,一口气没舒下去又提了上来:“真没糊涂吗?这都开始说傻话了,哪里好了?!”


    湛歌把头搁在古筱的肩窝,声音含糊不清:“我真的没烧。”


    古筱脸上带着担忧,深深地叹了口气,抬高一只手道:“那你先躺回去,我去放个东西。”


    “别走。”湛歌一听她要走,又是急的浑身冒汗,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箍住古筱劲瘦的腰。


    这下古筱是想走也走不了,话语中带着安抚的口吻道:“我不走,你先松开我。”


    湛歌这次倒不像是之前那样听话,执拗的不行,潮湿的脸颊在古筱的脖颈蹭了蹭,祈求道:“不要,怕你走。”


    不得不说,他这样子撒娇,古筱是拒绝不了的,除了答应,还能怎么着。


    “你再睡会吧,我坐这里陪你。”


    湛歌嗯了一声,乖乖躺好,眼睛湿漉漉地瞧着古筱,古筱哭笑不得:“我真不走,你且安心睡觉。”


    “可是我怕还做噩梦,姐姐能不能拉着我的手。”湛歌嗫嚅着说,说完手心朝上递了过来。


    古筱乐意顺着他,右手握上他的干躁粗糙的小手,安慰道:“好啦,有我在,梦里是没有坏人敢欺负你的。”


    湛歌点点头,轻捏了下古筱的手,抬眼看了看她没什么反应后,又捏了一下。


    古筱本想板着脸吓唬他,可手心里痒痒的,只得笑道:“好了,别玩了,快睡。”


    湛歌回的了个甜甜的笑,不再做什么小动作了,以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侧躺着睡。


    古筱撑着眼皮子,克制着困意,垂眸看着湛歌。


    一个噩梦就能让他这么没安全感,古筱心里不是滋味,早知道就不该起了贪心,早点从赌场回来陪他就好了。


    系统满脸喜色,一整个发财似的喜庆,它笑出声:【目标的撒娇值涨到十点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哎呀,宿主,不要愁眉苦脸了,你瞧,这么多钱,还有这么多撒娇值。】


    它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嘿嘿,反派多做噩梦那岂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古筱冷笑道:“你怎么不说噩梦做多了,还可能涨黑化值呢。”她单手揉了揉眉心,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突然觉得心累无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多给湛歌关爱,做噩梦这种情况肯定会改善的。


    她不想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黑化值这玩意必须给她降到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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