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四殿下。”穆清清怀里抱着崽,想要福身又行动不便,表情既无措又窘迫。


    太子看清她怀里抱的正是今日周岁宴的小主角,顿觉好笑:“莫不是皇姐把亲儿子扔给你,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看来太子还是很了解这位皇长姐的,穆清清不便解释公主去因,含糊道:“公主有事暂时离开了,临时把小公子托给我。”


    太子逗了一会小外甥,面对穆清清期盼的目光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这小子上回吐了我一身奶,到现在还能闻到一股奶腥味。我看他在清清怀里乖得很,还是你来抱着吧。”


    说着他想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兄弟:“四弟应该是第一次见小知书吧?要不你来抱一抱?”


    负手背在身后的赵弈淡淡扫过一眼此时还是浑身软肉跟小奶猪似的宋知书,一声‘不必’却在对上穆清清微微发亮的双眼时咽了咽:“……给我吧。”


    笨拙的穆清清甚至还不太会换手抱娃,她小心翼翼把娃娃送了出去。赵弈虽然拧着眉峰,好歹没有放弃的念头,同样笨拙地把孩子接过……


    孰料小崽子刚被赵弈接手,小脸一抖两眼汪汪,哇一声竟嚎啕起来。


    众人被他的哭声吓了一跳,赵弈险些没接稳,穆清清吓得赶紧伸手去托,在场只有太子笑不可支:“原来不是只有我被嫌弃,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懂得什么是温香软玉,皇姐这怕不是要养出个风流浪子。”


    “什么浪子不浪子,他若是敢四处风流,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长公主闻声赶至,听见这话横眉竖眼:“你们两个硬绑绑的臭男人,还不许我儿子挑香软的枕,有本事别讨媳妇,晚上去睡石头得了。”


    普天之下也就长公主敢这般呛声,就连太子也不敢招惹:“说笑、说笑。你儿子大智若愚,将来必定能成一方才干。”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在骂人。”长公主嘀咕,见儿子还稳稳捧在赵弈手中,惊奇地‘咦’了一声,才发现下面有穆清清在托着,两人四手肩碰肩护着怀里打奶嗝的小崽子,乍一眼看颇有夫妻相,还挺登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长公主心中暗唾见鬼的夫妻相,人家姑娘可是许了人家的。


    “我来吧。”她把儿子接回去,好让两人分别松开。


    如释重负的穆清清与赵弈听见耳边放松的吁息,低眉抬首互对一眼,赵弈率先别开双眼,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又转回来直面她。


    穆清清羽睫轻动,似也想起一件事。


    这厢长公主美滋滋地收下太子送来的大礼,笑着拜谢远在皇宫的帝后:“几位殿下都齐了,吩咐下去可以开宴。”


    此时偌大的厅室已经聚满了人。长公主府宴宾,来人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最瞩目的却要属当今圣上的几位皇子。


    今上子嗣众多,太子之上还有两位兄长均已封王建府,之下还有七八个皇子皆由不同嫔妃所出。托今春原定大婚的太子之福,除了封地偏远的恭王以及年纪太轻的皇子公主,今日公主府上广聚一众皇子,场面堪比年末宫宴稀罕热闹。


    端王封地就在京畿以东极为丰沃的平江郡,去岁其生母徐贵妃患疾,圣上特许他入京侍疾。只不过这一回就不走了,对外宣称等着喝一口太子喜酒,可谁不知徐贵妃的外家势力雄厚,排行老二的端王擅钻权术,若非少了个嫡出的名份,太子之位未必落在当今这位的头上。


    除了端王以外,五皇子的生母外家亦不容小觑,七皇子的母妃正值盛宠。当今圣上身骨硬朗,众位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并不安份,都在虎视眈眈储君之位。


    但在人前,谁都不会主动撕破兄友弟恭的那层纸。


    宣布开宴之前,穆清清提前进入宴厅找到母亲叶氏。叶氏正与其他夫人谈笑风声,瞧见是她顺口就问:“见到人了?事情顺利吗?”


    穆清清摇头,叶氏古怪道:“方才我分明听见裴家小姐说她哥接了下仆的字条出去了,难道不是你?”


    穆清清微怔:“不是我。”


    叶氏皱眉,拉过穆清清小声道:“我听说今日沈家那姑娘也来了,会不会是她把成绎叫出去?”


    穆清清有些意外,叶氏急躁道:“你快出去找找,找不着就多问下人。别是还没成亲,丈夫就被外头的小贱胚子给勾走了,丢不丢人?”


    穆清清抿着下唇,被叶氏推着往外走。


    出来之时,厅内扬起一声声恭维,似乎长公主领着太子和四皇子到场了。但这些都与她无关,穆清清抬头看了眼天色,垂首静立,过一会儿才动身去找下仆问路。


    穆清清连续打听了好几个人,终于有人瞧见裴公子疑似往前面翠竹林去了。


    翠竹林离汀雨轩不远,一条鹅卵石径就能直通。


    沿路竹节青翠,轻风拂面,带起一丝淡淡的竹香。穆清清循路而来,听说竹林围起一片开阔的坪地,坪地中屹起一座清幽小亭。往时驸马与公主闲来无事,会在此处小酌一杯,吟诗作赋。


    远离喧嚣,竹香缭绕,即便没有诗也没有酒,也挺醉人。


    穆清清依稀从簇簇翠竹间分辨出一座角亭的轮廓,亭中有人。


    一阵风起,竹叶簌簌,她的步伐太轻,被沙沙叶响所掩盖,亭中人根本没有发现。他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不知不觉无视了身外的一切。


    穆清清一眼认出那是裴成绎。


    长身鹤立,站如青松。低垂的侧面如玉,掩映在一片翠绿之间。安静端雅,却少了几分鲜活的温度。唯有那道凝在某一处的视线,令他慢慢褪下人前的伪装,逐渐聚起鲜为人知的暖光。


    亭中石桌前坐着一名黄裳少女,环枕双臂睡了过去。她对外间一无所知,外界的恶意也再伤害不了她。


    只是凝在眼角未来得及拭去的泪花令人心碎,让身边那道挺直的腰背微微弯低,但很快在意动之前克制住自己,改用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发旋,试图以这样隐忍的方式对内心告以慰藉。


    穆清清目睹了这一切。


    从背面看,白皙耳后颈半掩在柔软的青丝之下,低垂的弧度显出她的脆弱与落寞。


    无声立在她身后的赵弈眸光暗沉,戾色中揉杂着不为人知的怒火与疼惜,他最终选择了出手去将穆清清拉回来,试图用这个发泄般的动作狠狠打破眼前僵局。


    猝不及防的一个回眸,出乎意料的是穆清清眼里没有泪,有的是对他出现在这里的诧异与不解。但几乎是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她迅速捂住自己嘴巴的同时用另一只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赵弈的嘴。


    软香袭鼻的瞬间,赵弈脑子空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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