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辛身披戎装,信步走在军营里巡视。
巡逻女兵们看见她,纷纷停下来行礼,子辛一一回敬,亲切的态度让人倍感温馨。
巡完了兵营,她来到大后方,巡查后勤和牲畜,看见象宜正带着人喂养大象。
军中有一百头大象,每头都高达三四米,重达一万斤。
它们有着柔韧的长鼻子、弯曲尖锐的门齿、扇形的大耳朵、四条铜柱般的大腿分外粗壮,支撑起巨大的体魄。
真不愧是陆地霸主,就是……太能吃了。
子辛站在栅栏外,探寻地问:“它们每天要吃多少东西?”
象宜停下喂草料的动作,把手拍干净,走过来说:“回大王,一头大象每天要吃四五百斤食物,一百头就要五万斤,它们喜欢吃鲜嫩多汁的野果、树叶和嫩芽,吃得多,还拉得多。”
子辛莞尔地笑了。
象宜也笑:“幸好这边雨林多,食物也多,要不然还要为它们寻找吃的发愁。”
象宜的母亲是象侯岳,代替申帝管理整个象国,大象是她们的国宝,从象宜姥姥那一辈就开始驯养大象,至今已有三代了。
她见子辛对大象感兴趣,又说:“以前北蒙也有大象,殷人来了以后,担心大象破坏他们的家园,把大象都赶走了,大象也有灵,不愿到殷人的地盘来。”
子辛听完,面露欣赏,忍不住摸了摸大象的身躯,感受着它那粗糙的表皮,见它乖乖吃草,既不动怒也不暴躁,反而憨态可掬,油然地生出宠爱之意。
她赞赏地说:“拥有如此庞大的身躯,却甘于吃素,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不恃强凌弱而与人无害,真是聪慧而富有灵性的动物啊。”
她回到中帐内,与将领们观看地图。
在一张拼接起来的大木桌子上,四周用木板框出沙盘,高低起伏的是殷都城墙、王宫、防卫哨所、河流、民房、水井……
凡是大邑城内有的,这里都应有尽有,用沙子雕成了微缩模型,无论指向哪儿,都一目了然。
殷都在她们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李焰站在下首说:“接到田荡将军提供的情报,殷都四门都有重兵把守。”
“朱雀门联通着朱雀大道,是大邑商的国门,由左将军戚威带领八百人看守。”
“西门和东门各有六百名守卫,守将是右将军夷宁。”
子辛敏锐地问:“北门呢?”
“北门……只有二百人,据田荡说,还都是些老弱残兵。”
“怎会如此?”子辛感到奇怪。
“据说北门之外是悬崖,悬崖下还有飞流,占据天险,自然不需要那么多兵力。”
子辛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当即下令:“马上派人去探明虚实,找到一条可以通往北门的路!”
“是!”李焰领命而去。
其他人继续研究城内的兵力、粮食分布和诸侯们的实力。
过了半晌,李焰又回来了,捧着一个九宝七巧漆盒,把隐藏的信笺取出来,汇报说:“禀大王,姬姀派人送来了密信。”
子辛专注地盯着地图,无心他顾,头也不抬地说:“念。”
李焰这才抖开信笺,扬声念道:“臣姬姀叩拜,已查明殷都城内共有水井一千五百处,遍布全城。”
“宫城西北方建有司空府,百工齐备,有匠作坊一百余所,没有守卫。”
“另,城中还有奴隶营二十所,伎营三十所,地址均附于背后……”
子辛听着听着,慢慢直起了腰,眼神变得锐利。
众人义愤填膺。
“堂堂一个国都,竟然还有那种罪恶的地方!”
李焰解释说:“奴隶营,通常用来关押野人、战俘和囚犯,多数是男人,也许是祭天和殉葬用的。”
她们都清楚,女人很少被用来祭祀,而是当作战利品被分配,抑或沦落伎院,遭受惨无人道的煎熬。
子辛心中的愤怒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目光如炬地说:“殷人要打,奴隶也要救,准备两支小队,趁乱把伎营和奴隶营的人放出来。”
“遵命!”
李焰不由想起另外一群人,询问道:“那五十个殷兵战俘怎么办?”
他们是这几场战役中,被活捉的人,至今还养在山戎兵营里。
子辛冷冷地说:“交战之时,把他们放于阵前,是死是活,交由殷人自行处置。”
翌日上午,商国士兵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子辛带领六千士兵,浩浩荡荡地陈兵于朱雀门外。
她们要攻城了。
五十个俘虏在护城河对岸,一字排开。
他们交叉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除了头发有些蓬乱以外,身上脸上还算干净,即便当了俘虏,也没受到虐待。
魏嫣站在战车的左边,提气大喊:“这五十个俘虏,给你们送回来了,快开门迎接!”
亚乙站在城楼里,望着那五十个战俘,脸色不由自主地阴沉下来。
他问左右群臣:“寡人该不该开门,接他们回来?”
主和派丘贾说:“当然要啊,他们都是贵族子弟,若遭遇了危险,恐怕贵族们不答应吧。”
他自己也是贵族之一,尽管那里面没有他的亲属,但将心比心,还是愿意接纳他们。
这也是亚乙的顾虑,但他还有另一个顾虑。
午丑很快说:“大王千万别听他的,山戎想要诈开城门,拿五十个降兵迷惑我们,她们肯定会跟随在降兵后面,臣担心引狼入室啊。”
这也正是亚乙所担心的,若让敌人进城,他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
他逼视午丑:“那你说该怎么办!”
午丑蠕动着嘴唇,最终还是断然道:“杀光他们,投降者早已没有忠诚可言!”
亚乙咬紧后槽牙,眼神里迸发出精光:“就依午丑大夫之请,放箭!”
城墙上的弓箭手看着昔日的战友,下不去手。
亚乙怒吼:“还等什么,放箭,射死他们!”
军令如山,弓箭手强忍着悲痛,闭着眼睛射杀了他们。
亚乙的眼睛瞬时红了,厉声大喊:“他们并非死于我等之手,而是山戎人的阴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决一死战!”
五十个人死在了阵地前,子辛冷笑一声:“蠢货!”
魏嫣敬佩地说:“大王真是深谋远虑,殷人若开门收纳俘虏,其他人就会抱有侥幸心理,以为战败也不用死,必将消极抵抗,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现在亚乙杀死自己人,他们兔死狐悲,想必士气十分低下。”
子辛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传令下去,攻城!”
随着战鼓和号角声响起,一群全副武装的大象卷着木桩,来到河边卸下。
洹河水流很急,刚放下去几根,木桩就被激流冲到了远处。
但随着木桩越来越多,最后竟在河底堆起了木桥。
殷兵也看出她们的意图,不断地放箭,却始终穿不透大象的铠甲。
弓箭手通常都是大力士,但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几轮射箭都射不中,箭矢的威力逐渐减弱了。
这一切都在子辛的预料之内。
她再次下令:“盾兵上前,掩护民兵,放沙袋!”
三排盾兵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进,身后跟着一大群推着独轮车的民兵,车上放满了沙袋。
到了河边,大象用鼻子卷起沙袋,垫在河床里。
亚乙和贵族们清晰地看见这一幕,急得无计可施。
“不能放任她们继续了,否则桥梁一通,大邑危矣!”
有一名小将很勇敢地说:“大王,让臣出去阻止她们!”
“好!”亚乙精神为之一震,军心可用啊。
虽然他不认识这名小将,但不妨碍他许诺说:“待你得胜归来,寡人亲自奖赏你!”
小将带领一百个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城门,身后的城门立刻关上。
他吆喝道:“使用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豪杰?要打,就和我一对一的打,你们谁敢出来接受我的挑战!”
他嚣张地用刀指向子辛,痛骂道:“辛戎,你这狗/屁帝女,在我大商也只能沦为奴婢!”
山戎人气得咬牙。
梁侯蝉益和媭伯盛同时说:“鼠辈小贼,让我取你狗命!”“大王,请让末将出战!”
李焰打马来到阵前说:“区区一个小将,哪用得着二位大将军,让末将去把他的狗头拿来!”
子辛点点头:“好,就请李焰将军出战,擂鼓助威!”
李焰兴奋大笑,拍着马臀,奋勇地跨过尚未架好的桥梁,溅起漫天的水花,冲过对岸,直奔小将的人头而去。
只听哐哐两声,刚才还在不断叫嚣的小将,居然连两招都抵挡不住,被无情地枭去了头颅!
李焰把首级挑在刀刃上,举着它耀武扬威地回来了,受到热烈的欢呼。
“彩!武师长威武!武师长威武!”
亚乙又气又急:“还有谁可为寡人出战?”
死一样的沉默,贵族们谁也不愿冒险。
戚威之前被贬作看门狗,也站在人群里,认为这是他立功的机会。
他主动请战:“臣愿往!”
亚乙感动极了,关键时刻才能验证出谁是忠臣,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戚威将军要小心。”
媭伯盛见来人很眼熟,马上想起这是谁,向子辛请战说:“火烧连营那一夜,贼将正是这个人,臣与他有过交手,让臣再去会一会他。”
子辛叮嘱道:“此人勇猛,媭伯要多加小心。”
“末将晓得!”媭伯盛话音未落,人已随马飞了出去。
她来到阵地前,先声夺人地说:“那天让你逃了,可还记得我是谁?”
戚威凝神打量,不禁悚然一惊,转而又强势地说:“是你害我被贬官,呔!”
他不打招呼就动手,实在是太想赢了。
媭伯盛时刻防备着,举起长刀与他对战。
双方都是经验老辣的将领,须臾的功夫就战了几十回!
戚威仗着自己是男人力气大,企图消耗她的体力,再将她斩于马下。
媭伯盛耐力极强,尽管汗流浃背,呼吸频率却丝毫未乱。
就算论体格,她也不比戚威弱!
终于,她瞅准一个破绽,使出一招金龙出洞,削下了戚威的耳朵,连带着把他肩膀上的肉,也砍去一大半!
戚威被打落马下,面对死亡的威胁,赶紧求饶道:“将军饶命啊!”
这战场上的突变,立刻引来山戎女兵的一片嘘声,疯狂嘲讽殷人的懦弱。
媭伯盛得意极了,高高举起刀,回旋着战马,按照规矩,她不能杀害一个认输的人。
戚威颓废地坐在地上,血流了半边身子,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得意的女人,心里恨到了极点。
他的不幸,全是拜她所赐!
他眼里暗含狡诈,突然怒吼一声,从地上暴起,举起屠刀砍向背对着他的媭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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