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更·第三十一章

        傅南晰被闻人铮放在了御榻上,  再度被闻人铮吻住了唇瓣。

        他阖上双目,感受着闻人铮的唇舌,不知不觉有些沉醉了。

        尽管闻人铮伤他至深,  尽管他对闻人铮失望至极,  但闻人铮终究是他心悦之人。

        他忍不住暗忖道:倘若峥儿并非天潢贵胄,我与峥儿是否便能圆满?

        闻人铮觉察到傅南晰的反应稍稍热情了些,不及欢喜,猝不及防地尝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傅南晰顿觉喉间腥甜,  紧接着,血液争先恐后地淹没了他的口腔黏膜。

        他用力地推开了闻人铮,刹那间,  大量的血液喷.射而出,  浸润了大红色的喜被。

        他赶忙捂紧了唇瓣,血液当即挤满了唇瓣与手掌的间隙,进而从他的指缝流淌了出来。

        闻人铮吓得怔住了,双目随即被源源不断的血液所染红了。

        傅南晰直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即将流干,不久,他这副身体便会变作一具干尸。

        见得闻人铮双目发红,他以干净的左手抚摸着闻人铮的额发,口齿不清地道:“峥儿莫哭。”

        “梓童。”闻人铮寻回了神志,  惊恐万状地道,  “传太医!”

        傅南晰近乎于残忍地欣赏着闻人铮这副模样,  与此同时,  又心如刀绞。

        少年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闻人铮会走到这副田地。

        兴许这便是违逆阴阳,  分桃断袖的报应罢?

        他若是女子,  便能为闻人铮延续血脉了,  闻人铮可能不会背叛他。

        须臾,他左手失力,一寸一寸地从闻人铮面上滑落了下去。

        他并未再吐出血来,只唇上的猩红缓缓地流过下颌、脖颈,没入了他的衣襟。

        闻人铮乃是先皇的老来子,先皇长寿,驾鹤西去之时,已年逾七十。

        这吉服是由先皇的吉服所改制的,可惜先皇保佑不了他,他怕是得折在三十又一了。

        他其实早有准备,多活一日,便觉得侥幸。

        但他已不是镇国侯府的长公子傅南晰了,亦不是“年知秋”的夫君傅南晰了,而是闻人铮的皇后傅南晰。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即便实现得晚了些,即便旧事满目疮痍,他亦想多活一阵子。

        闻人铮捉住了傅南晰的左腕,将这左手覆在了他面上,继而一边用面颊磨蹭着傅南晰的左手,一边哀求道:“梓童,梓童,梓童,别离开我好不好?”

        傅南晰喜欢闻人铮唤他“梓童”,不过总有一日闻人铮亦会唤其他人“梓童”罢?

        于闻人铮而言,他或许独一无二,但绝非不可替代。

        这个道理是闻人铮教会他的,他希望闻人铮能贯彻始终。

        少时,太医匆匆赶来,为傅南晰诊过脉后,为难地道:“今上,皇后殿下业已药石罔效,就算用尽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命,不能救命。”

        闻人铮命令道:“你先将梓童的命吊住,再想法子。”

        傅南晰双目迷离,扯了扯唇角:“今上,勿要浪费。”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不成?我做不到。”闻人铮拥紧了傅南晰,“梓童,你已嫁予我了,没有我的允许,死不得。”

        “那今上便不要允许我死。”傅南晰拼命地望住了闻人铮,然而,他的双目却是愈发模糊了。

        窗外植有一丛腊梅,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寒风逼得腊梅颤颤巍巍,积雪更是压弯了腊梅的傲骨。

        那厢,年知夏与傅北时正一道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宫外走去。

        良久,由傅北时打破了他与年知夏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年知夏,你已与兄长和离了,兄长又当上了皇后,你有何打算?”

        年知夏明白自己倘使离开镇国侯府,回到年家,恐怕不可能再与傅北时有交集了,他实在舍不下傅北时。

        他无法坦言相告,遂反问道:“傅大人认为我应该如何是好?”

        傅北时答道:“我认为你应该回到年家,恢复男儿身,好生用功,参加科举。”

        年知夏并非女儿身,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年知夏腹有诗书,定能中第,被困于镇国侯府太过屈才了。

        可他并不想放年知夏离开,他想日日见到年知夏。

        兄长若不介意,他甚至想追求年知夏。

        “傅大人说的是。”纵然清楚傅北时是替自己着想才这么说的,年知夏仍是觉得伤心。

        “你妹妹与兄长的婚事是娘亲定下的,我尚且不知娘亲是如何想的,万一娘亲不愿放你走,我会帮你当说客的。”傅北时告诉自己追求年知夏并不急于一时,眼下年知夏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就算兄长已入宫为后,但年知夏如若被娘亲拆穿,娘亲定不会教年知夏好过。

        年知夏凝视着傅北时,唇瓣颤动:“多谢傅大人。”

        年家的马车在宫门口停着,镇国侯夫人已上得马车了。

        傅北时一掀开帘子,便听得娘亲破口大骂:“荒唐,荒唐得很,男子怎能为后?我的长子南晰怎能为后?我们镇国侯府要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他据实道:“兄长方才亲口告诉我他与今上两情相悦……”

        傅母愕然地打断道:“两情相悦?南晰竟是断袖?”

        傅北时颔首道:“对,兄长乃是断袖,但我认为兄长是爱上了今上,才成了断袖,而不是天生的断袖。”

        “这有何区别?不管是后天的断袖,抑或是天生的断袖,俱是断袖。”傅母痛心疾首地道,“你兄长成了断袖,还以色侍人,我这个当娘亲的要如何向你父亲交代?你父亲定会怪娘亲没将你兄长教好。”

        傅北时悄悄地瞥了年知夏一眼,甚是心虚。

        傅母正在气头上:“疯造孽啊,我这是造了甚么孽?我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竟是生了个断袖出来。早知南晰会成为断袖,我便该在襁褓中掐死他,省得丢我们镇国侯府的脸面。”

        傅北时正心虚着,不知如何安慰娘亲才好。

        而年知夏亦心虚着,垂着首,默不作声。

        镇国侯夫人气得微微颤抖的双手钻入了他的眼帘,使得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他对娘亲说自己心悦于傅南晰之时,娘亲是否后悔没有在襁褓中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略略收紧,又猛然垂下。

        傅母忽而攥紧了傅北时的双手,犹如攥紧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幸而我还有北时,幸而我儿北时并非断袖。”

        对不住,娘亲,我亦是断袖,我心悦于年知夏,不可自拔。

        傅北时面上并不否认。

        傅母转而捧着傅北时的双颊,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北时,你不会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像你兄长一样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丢尽镇国侯府颜面的对不对?你会娶妻生子,为镇国侯府开枝散叶的对不对?”

        傅北时并不愿欺骗娘亲,无言以对。

        傅母提声道:“北时,娘亲说得对不对?”

        傅北时不想再刺激娘亲,只得颔了颔首。

        傅母欣慰地道:“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

        年知夏心道:北时哥哥心悦于卫将军,当然不是断袖,我才是断袖。

        傅南晰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傅母自言自语地道:“不行,我决不能坐视南晰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得想法子将南晰与今上拆散。”

        傅北时提醒道:“兄长已是当今皇后了,娘亲如何能拆散得了他与今上?”

        傅母心急如焚地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南晰身子骨不好,受不得罚,今上喜怒无常,指不定南晰会无缘无故地丧命于他手中,我实在放心不下。南晰若是女儿身,能产下一儿半女,尚有凭仗,今上最起码得顾念亲生骨肉。”

        傅北时将今上适才是如何对待王贵妃的与娘亲说了,又断言道:“于今上而言,亲生骨肉无关紧要。”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今上因为南晰厌倦了王贵妃,改日,亦会因为新人厌倦了南晰,即使今上如今对南晰宠爱有加又如何?”傅母叹了口气,“北时,你快帮着娘亲想想法子。”

        傅北时认真地道:“我认为兄长并非以色侍人者。”

        “不论南晰是否以色侍人,娘亲都希望南晰能回归正途。”傅母朝着“年知秋”道,“‘知秋’呀,你莫要着急,南晰不过是一时糊涂,南晰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傅北时劝说道:“娘亲,嫂嫂已与兄长和离了,你理当放嫂嫂回娘家。”

        “不准。”傅母坚持道,“‘知秋’是我们镇国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哪有回娘家的道理?再说,自‘知秋’嫁进来后,南晰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万一‘知秋’回了娘亲,南晰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呸呸呸……南晰的身体状况定会一日好过一日。”

        未待傅北时再劝,年知夏启唇道:“我不回娘家。”

        傅母夸赞道:“‘知秋’真是我的乖儿媳。”

        傅北时以为年知夏定然迫不及待地想回年家了,闻言,不得不怀疑年知夏其实心悦于兄长,想等兄长回来再续前缘,兄长断袖正合年知夏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唐·李白《妾薄命》

    第32章二更·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二更·第三十二章

        一回到镇国侯府,  堪堪进得观鹤院,年知夏便被早愈拦住了去路。

        早愈火急火燎地道:“少夫人,大公子如何了?”

        年知夏据实相告:“夫……大公子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了。”

        世事难料,  大前日,  他还小心谨慎地在傅南晰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唯恐祸及年家;前日,他听闻傅北时被今上下了狱,心急如焚,  恨不得以身相替;昨日,今上下旨令他与傅南晰和离了,他茫然失措,  猜不出缘由;今日,  他亲眼目睹傅南晰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今上还特意在他面前亲吻傅南晰,向他示威,傅南晰亦亲口承认了心悦于今上。

        “大公子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了?”早愈震惊地道,“今上怎能强抢大公子?大公子光风霁月,怎能忍受被今上所羞辱?不行,小的必须将大公子抢回来。”

        年知夏阻止道:“不必了,早愈,  大公子是自愿的。”

        “大公子并非攀龙附凤之人,  所以大公子是牺牲了自己,  为了救回二公子?”早愈咬牙切齿地道,  “昏君,男女不忌的昏君,  大公子可不能被昏君玷.污!”

        他明白自己在今上眼中无异于蝼蚁,  可是大公子待他不薄,  他纵然撞得头破血流,亦要为大公子讨个公道。

        年知夏并不清楚今上与傅南晰之间到底是谁人雌.伏,不过只消两厢情愿,便算不得玷.污。

        “早愈,大公子确实是为了救二公子才进宫去的,但大公子当这皇后并非牺牲,而是得偿所愿,大公子心悦于今上多年。”

        “少夫人的意思是……”早愈不敢置信,艰难地道,“大公子他……大公子他患有断袖之癖?”

        见“年知秋”颔首,他喃喃自语地道:“大公子那样好的一个人,为甚么会患上断袖之癖?”

        年知夏一言不发,早愈所言代表着普罗大众对于断袖的看法罢?

        傅北时又是如何看待断袖的?

        倘使傅北时得知他是断袖是否会对他避之不及?

        倘使傅北时得知他对其情根深种是否会觉得恶心?

        “因为情难自禁罢?”他听见自己如是答道。

        早愈迷惑不解地道:“一名男子为何会对另一名男子情难自禁?”

        年知夏反问道:“一名男子为何不可对另一名男子情难自禁?”

        早愈天经地义地道:“一名男子只可对一名女子情难自禁。”

        年知夏不及作声,倏然闻得一把嗓音道:“情之一字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他循声一望,见是傅北时,心如擂鼓。

        情之一字确实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早愈见过二公子。”早愈茫然地道,“情之一字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但连自己心悦之人是男是女都控制不了么?”

        “早愈你年纪尚小,再过几年,便会懂了。”傅北时摆摆手,“我有话同少夫人说,你且先退下罢。”

        “早愈告退。”早愈一面走,一面想,左脚险些绊了右脚。

        待早愈走远,傅北时直截了当地问年知夏:“年知夏,你自愿留在这镇国侯府,是否想等兄长回来?”

        年知夏心知傅北时误会了,但他想不出甚么理由以让他自愿留在镇国侯府变得合情合理,于是默认了。

        傅北时毫不留情地道:“兄长当皇后去了,即便你在这镇国侯府守一辈子的活寡,兄长都不会回来的。”

        “我……”年知夏抿了抿唇瓣,“傅大人对于傅大公子断袖一事是如何看待的?”

        傅北时思及年知夏对其母说自己心悦于兄长之时的姿态,面无表情地道:“兄长断袖了,不过不是为你断的袖,你莫要一厢情愿了。”

        “我……我……”年知夏抬起首来,望住了傅北时的双目,大着胆子道,“我是想问傅大人是否认为断袖违逆阴阳,天理不容?”

        傅北时不答反问:“你想要从我口中得到怎样的答案?”

        年知夏回道:“我想要傅大人回答断袖并非违逆阴阳,天理不容。”

        傅北时忐忑地道:“年知夏,你当真为兄长断了袖?”

        年知夏避重就轻地道:“对,我当真断了袖。”

        傅北时心悦于年知夏,当然希望年知夏是断袖,但年知夏不该为兄长断袖,而该为他断袖。

        他心头骤然浮上一个念头,遂抓了年知夏的右腕,一把将年知夏扯到了房间里面。

        年知夏不知傅北时为何突然动了气,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傅大人。”

        傅北时眼尾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床榻,浑身难受,继而质问道:“你难不成早有预谋?你并非因为年知秋逃婚,生怕镇国侯府追究,不得不男扮女装,替年知秋上了花轿……”

        他换了口气:“年知秋逃婚正合你意,你早已对兄长情根深种,遂顺势男扮女装,替年知秋上了花轿。”

        北时哥哥,你猜对了大半,只错了一点,我啊,我啊,我心悦之人是你。

        年知夏知晓傅北时心悦于卫明姝,并不想向傅北时表明自己的心意,遂沉默不语。

        “你……”傅北时将年知夏拽到了床榻前,进而将年知夏按在了床榻上,怒不可遏地道,“年知夏,你蓄谋已久,欺骗了镇国侯府上下,好大的胆子。”

        年知夏颔首承认:“嗯,我蓄谋已久。”我对你蓄谋已久。

        “年知夏!”傅北时挑开年知夏的腰带,剥.尽了年知夏的衣衫,“你曾以这副身体勾.引兄长么?”

        年知夏周身一凉,登时瑟瑟发抖。

        傅北时不敢细看年知夏的身体,注视着年知夏的面孔道:“年知夏,你知错了么?”

        “傅大人贵为京都府尹为何这般沉不住气?”年知夏伸长手摩挲着傅北时紫色朝服上绣着的锦鸡。

        这年知夏被我看破了心思,唯恐我去娘亲那儿将他揭穿,欲要引.诱我不成?

        傅北时的理智认为自己该当拨开年知夏的手,他的身体却不肯依照理智行事。

        陡然间,年知夏手下施力,他这副身体当即压在了年知夏身上,鼻尖尽是浓郁的脂粉香,这脂粉香似乎织就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牢牢地罩住了。

        年知夏感受着傅北时的体温与体重,顿生恍惚,定了定神,方才张口咬住了傅北时的耳垂:“傅大人是否要尝尝我的滋味?”

        傅北时直觉得自己的耳垂将要融化了,挣扎着道:“你不是心悦于兄长么?”

        年知夏迤迤然地往傅北时面上吐了一口热气:“我将自己的身体奉于傅大人,傅大人护我年家周全,容我留在镇国侯府可好?”

        “你……”傅北时自然想占有年知夏,但他并不想与年知夏做交易。

        “我甚么?”年知夏一手揉.按着傅北时的唇瓣,一手向下而去。

        傅北时霎时怔住了,忽而听得年知夏低笑道:“世人皆道傅大人乃是柳下惠,却原来名不副实。”

        他猛然推开年知夏,连连后退。

        年知夏一手支着后脑勺,一手放到了唇边,探出舌尖来,舔了舔:“如何?傅大人愿意帮我么?”

        “年知夏,你……”傅北时头脑混沌,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待年知夏才好。

        年知夏主动投怀送抱,他何不将其占为己有?

        但年知夏心悦的是兄长,他岂可教年知夏委曲求全?

        他按了按太阳穴,末了,叹息着道:“年知夏,多珍惜自己一些,勿要糟蹋自己。”

        我很是珍惜自己,我没有糟蹋自己。

        年知夏似笑非笑地道:“傅大人好定力,已是这副样子了,尚有余力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傅北时清楚自己的状况,忍了又忍,才未对年知夏为所欲为。

        年知夏站起身来,环住傅北时的腰身:“我仅仅是揉.捏了数下,傅大人便情难自禁了,情之一字果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傅北时早年为了查案,曾多次出入花楼,不管花娘使出何等手段,他皆能泰然处之,致使周峭曾怀疑过他是否不能人道。

        年知夏极尽柔媚地道:“我虽是男子,但傅大人若是愿意,可将我当作女子使用。”

        傅北时心动神摇,年知夏的朱唇近在咫尺,年知夏的躯.体正紧贴着他。

        是年知夏自荐枕席,他倘若顺势而为,并无不可罢?

        年知夏如同跪于堂下的囚犯,紧张至极地等待着傅北时的宣判。

        他想从卫明姝那儿偷走傅北时一夜,一夜便好。

        傅北时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他的碰触有反应,才是理所当然的,这并不代表傅北时愿意屈就于他。

        “年知夏。”傅北时拨开了年知夏附于自己腰身上头的手,继而严肃地道:“年知夏,勿要糟蹋自己。”

        年知夏未及作声,傅北时已然拂袖而去了。

        他生得再雌雄莫辩,依旧是男子,傅北时不愿意屈就于他。

        适才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然而,一事无成。

        他甚至不知自己从今往后,该如何面对傅北时。

        他蜷缩着身体,含着哭腔道:“北时哥哥,你要我勿要糟蹋自己,是因为嫌弃我罢?”

    

    第33章一更·第三十三章

    

         第33章  一更·第三十三章

        “北时哥哥。”他周身发寒,  本能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但他仍是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尽数被冻成了冰棱,尖锐的冰棱刺破血管,  埋入骨肉,  贯.穿肌肤,教他疼痛难当。

        “我为何不是女子?”他自言自语着,“我若是女子,北时哥哥便会抱我了罢?”

        “不会,  不会的,北时哥哥并非来者不拒的性子。”

        “北时哥哥无心于我,我纵是女子,  北时哥哥亦不会抱我。”

        他发了一会儿怔,  才起身为自己穿衣。

        他这衣衫是被傅北时剥下的,傅北时却不负责任地弃他而去,着实可恶。

        “北时哥哥,你又轻薄了我,是否还会买冰糖葫芦给我吃作为补偿?”

        “不会了,不会了。”

        “我并非女子,谈何轻薄?”

        “北时哥哥认为我蓄谋已久,工于心计。”

        “兴许……兴许还认为我人尽可夫。”

        他的身体被冻僵了,  手指全然不听使唤,  良久,  他方才将委地的宽袖襦裙穿妥,  上批长帛,下罩花笼裙。

        他已惯于作女子打扮了,  可惜他的这副肉身并不会因此而变作女子。

        那厢,  傅北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过是被年知夏隔着层层缎子揉.捏了数下而已,  他居然……

        倘使被周峭得知,他这柳下惠之名便该荡然无存了。

        他躲进自己房间,以处理自己的异状,一覆上手去,他脑中登时满是年知夏。

        年知夏显然不懂得如何勾.引人,不管是语言抑或是姿态皆生.涩得令他心疼。

        然而,他的身体却轻易地铭记了年知夏的吐息、触感以及力道,致使他根本取悦不了这副身体,自然消除不了异状。

        他心烦意乱,不得不加大了力道。

        但他最终未能出来,反是疼得萎靡了。

        这种情况要是多发生几回,他只怕是当真不能人道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换下朝服,改穿便服。

        而后,他方要去衙门,竟是被娘亲派来的侍女唤住了。

        他随这侍女去见娘亲,娘亲正跪于佛堂,一面拨弄手腕上挂着的佛珠,一面向佛像忏悔自己教子无方,又恳求佛主她如若造了孽,定要报应在她身上,切莫报应在长子身上。

        傅北时无言以对,猝然被娘亲斜了一眼,顿时提心吊胆。

        傅母仍然跪于蒲团上头,又对傅北时道:“北时,跪下,求佛主保佑你兄长早日回头是岸。”

        傅北时依言跪下了。

        傅母盯着傅北时道:“北时,你天资聪敏,可想到拆散你兄长与今上的法子了?”

        傅北时摇首道:“娘亲,你亦目睹今上亲吻兄长了罢?就凭你我如何能拆散得了他们?”

        傅母确实目睹了今上亲吻自己的长子,火冒三丈,对方若不是今上,她定要将其打成残废。

        自己耗尽心血养大的儿子岂容无法无天的断袖欺辱?

        但无法无天的断袖便是今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刀割,却又束手无策。

        岂料,事后小儿子竟然对她说大儿子是心甘情愿的,并非为了救小儿子,亦非被皇权所迫。

        傅北时安慰道:“娘亲,我劝你切勿想着拆散他们了。一则,兄长病骨支离,受不得刺激,万一病情加重,后果不堪设想;二则,兄长当上这皇后后,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还有太医悉心照看,或许能拔除病根,平复如故。”

        “孽子!”傅母怒目而视,扬起手来,“你竟敢劝为娘的切勿想着拆散他们!你不会想与你兄长同流合污罢?”

        我早已与兄长同流合污,我适才还被年知夏弄得动情了。

        傅北时满心愧疚,不闪不避:“娘亲,你且想想,我所言是否在理。”

        傅母只余下傅北时这个正常的儿子了,到底打不下手。

        冷静下来后,她没好气地道:“你所言在理。”

        这些年来,由于长子的沉疴,镇国侯府开支吃紧,她已将自己的嫁妆消耗了大半。

        可是有些药材有市无价,尤其是外邦进贡的药材,不是她能买得到的。

        “罢了,便如你所言,待南晰拔除病根,平复如故,再做打算。在此之前,我们镇国侯府便暂且当这全天下的笑柄罢。”

        她顿觉浑身疲倦,颓然地摆了摆手:“北时,你去衙门罢。”

        傅北时提醒道:“兄长被封后一事想必不日便会传到爹爹耳中,娘亲快些书信于爹爹说明情况罢。”

        “你教娘亲如何向你爹爹说明情况?说娘亲没能将你兄长教好,使得他变成了断袖么?”傅母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当年娘亲便不该听从你爹爹的建议,将你八岁的兄长送入宫中,当今上的伴读。从八岁至二十一岁,娘亲失察,给了今上整整十三年的光阴,使今上有足够的功夫将你兄长带入歧途。归根结底俱是娘亲的过错……”

        她双目垂泪:“是娘亲对不住你爹爹,对不住你兄长,对不住你,对不住‘知秋’。娘亲倘若并未将你八岁的兄长送入宫中,当今上的伴读,你兄长也许不会一病不起,也许早已儿女绕膝,一个一个都会唤娘亲‘祖母’,会唤你‘叔父’了。”

        傅北时轻拍着娘亲的背脊:“娘亲莫要难过了。”

        傅母陡地盯住了傅北时,直盯得傅北时毛骨悚然。

        “北时,你兄长前路难料,你定要多生几个孩子,教娘亲能含饴弄孙。”

        傅北时业已认定了年知夏,必然会断子绝孙,如何能教娘亲含饴弄孙?

        他满腹歉然,不敢看娘亲的双目。

        傅母得不到傅北时的承诺,心有不安,厉声道:“北时,向娘亲保证你定会满足娘亲含饴弄孙的愿望。”

        傅北时迫于无奈,只得道:“我定会满足娘亲含饴弄孙的愿望。”

        傅母这才眉开眼笑地道:“那便好,那便好,北时不愧是娘亲的好儿子。”

        傅北时做贼心虚,当即道:“娘亲,我须得去衙门了。”

        “去罢。”话音未及落地,傅母抓住了傅北时的胳膊,“北时,待过了年,娘亲便开始为你物色妻妾如何?”

        此前,她催过小儿子数回,均被小儿子明里暗里地拒绝了,她只打趣了小儿子几句,便由着小儿子去了。

        现如今,她绝不能再放任小儿子了。

        万一小儿子亦断了袖,她的天都要崩塌了。

        她得快些让小儿子娶妻生子,纵然小儿子之后断了袖,只要有了孙辈,她便有了指望。

        傅北时胳膊发疼,直觉得娘亲要将他这胳膊捏碎了。

        “北时。”傅母双目圆睁,“北时答应娘亲。”

        傅北时并不愿答应,他只想要年知夏一人,其他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与他无干。

        傅母咄咄逼人地道:“北时,你不答应娘亲,是否亦已患上了断袖之癖?”

        傅北时绝不会娶妻纳妾,害得无辜女子守活寡。

        但眼下他必须同娘亲虚与委蛇:“都由娘亲做主。”

    第34章 二更·第三十四章

    傅母近乎于狰狞的面孔霎时柔和了起来, 变回了平日里慈爱的模样。

    傅北时顿觉娘亲的双目过于温柔了,其间承载了过多的期许,多得好似要将他灭顶。

    傅母畅想道:“娘亲定会为你挑选好生养的妻妾, 正妻先进门, 待正妻产下嫡子,再让妾室进门,以防生出庶长子来。”

    傅北时一言不发。

    “多子多孙多福,北时, 这个道理你莫不是不懂罢?”傅母端详着傅北时道,“北时,你三元及第, 乃是娘亲引以为傲的儿子, 你的儿子倘使亦能三元及第,我们便是一门俩状元了,且俱是三元及第,这是何等得荣耀?”

    娘亲先前不曾对傅北时说过如此具有压迫性的话,明显是兄长断袖一事对娘亲的刺激太大了。

    倘若他是娘亲,亦不可能轻易地接受长子断袖。

    傅母继续道:“北时,你且放心,不论是正妻或是妾室, 娘亲皆不会擅自做主, 定会过你的目, 惟有合你心意者方能进这镇国侯府的门。且娘亲不是顽固不化之人, 并无门第之见,只要不是倚门卖笑, 做皮肉营生的妓子, 娘亲都不嫌弃, 俱会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就像疼爱‘知秋’一般。”

    据傅北时所知,娘亲的确待年知夏不差,从未为难过年知夏,还时不时地赏赐些名贵的衣料,精美的首饰,稀罕的物件,新奇的吃食,算得上一个好婆婆。

    不过这是建立在年知夏为兄长冲喜,且将来能为兄长生儿育女的基础上的。

    一旦娘亲发现年知夏并非女子,还胆敢痴恋兄长,定不会教年知夏好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年知夏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镇国侯府等兄长回来,总有暴露的一日。

    万一再被娘亲知晓他因年知夏而断了袖……

    “对不住。”傅母摸了摸傅北时的脑袋,“北时,娘亲不该逼迫于你,但娘亲……”

    她叹了口气:“但娘亲没法子了,娘亲只有北时了。”

    爹爹常年镇守边疆,傅北时年已二十又一,见到爹爹的次数少之又少,爹爹每回回京俱是为了述职,来去匆匆。

    娘亲两度生产,爹爹都未能陪伴于娘亲左右。

    兄长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在两岁的时候,而他第一次见到爹爹已经满五岁了。

    是以,他对于爹爹的印象十分淡薄,他甚至记不清爹爹的眉眼了。

    小时候,兄长长兄为父,故而,他与兄长的关系格外亲厚。

    然而,他却在尚未得知年知夏的身份前,对其生了非分之想。

    娘亲一面要操持镇国侯府,一面要教养他与兄长甚是辛苦。

    面对满面歉然的娘亲,他觉得自己不孝至极。

    娘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居然诞下了他这个不孝子,委实是娘亲的不幸。

    他是否该当努力忘记年知夏,将断了的袖子接上,做个正常人,如娘亲所言一般,为傅家传宗接代?

    可是要忘记年知夏谈何容易?

    “娘亲,我去衙门了。”

    他不由分说,辞别娘亲,往衙门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能不见年知夏便不见年知夏。

    年知夏并非傻子,马上便觉察到了傅北时刻意的回避。

    为了不让自己太难堪,他并未主动去寻傅北时,每次远远地见到傅北时,皆会挺直了背脊,向傅北时颔首致意,以显示自己对于傅北时的态度毫不在意。

    傅南晰被今上册封为皇后的第九日,傅北时尚未行至衙门,便远远地瞧见衙门门口停着一口棺材,棺材周围围着十余家丁不断地喊冤:“冤枉啊,我们少爷冤枉啊。”

    十二日前,他将翠翘一案审理清楚后,未经今上批准,当堂将王安之斩首了。

    近日,他只斩首了王安之一人,他们口中所谓的被冤枉的少爷必定是王安之。

    他曾调查过王家三回,但这些家丁,他一个都没有见过。

    观礼之际,他并未见到吏部尚书王大人,据闻,王大人由于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将王安之的棺材停在衙门门口喊冤是王大人的主意,抑或是王贵妃的主意?

    他们究竟意欲何为?翠翘一案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难不成是为了诋毁他,以还王安之“清白”?

    王安之又为何尚未下葬?这棺材里面的真是王安之?

    他正思忖着,棺盖陡然间被揭了起来,两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旋即从棺材内飞了出来,一人使凤嘴刀,另一人持峨眉斧,一左一右逼压上来。

    而后,家丁们齐齐从棺材当中取出了长刀来。

    果不其然,是王家欲要报复他。

    他并不意外,但王家在他兄长封后的节骨眼上报复他实在不明智,简直是活腻味了。

    见状,途经此处的百姓唯恐自己被波及,跑得一个不剩。

    衙门的守卫正要去喊救兵,已被家丁们团团围住了。

    傅北时与这守卫虽然日日打照面,但并不相熟。

    他不忍见守卫丧命,遂使了身法,巧妙地越过了凤嘴刀与峨眉斧,仅是后背被凤嘴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须臾,他到了守卫面前,继而一把提起守卫的后襟,将其往衙门里头一塞,便将大门阖上了。

    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目标是他,他绝不能连累无辜之人。

    可惜,他手无寸铁,周旋于其中很是吃力,且双拳难敌四手,自是添了一道又一道的新伤。

    他无暇感受疼痛,费了一番功夫将沾了自己鲜血的凤嘴刀夺了过来,他最善使剑,不过对十八般兵器全数有所涉猎,区区凤嘴刀难不倒他。

    他并不愿伤及人命,每每出手都会避开对方的要害。

    不多时,统共一十三名家丁无人有再战之力,不是被他伤了双足,便是被他打晕了。

    能有再战之力者只剩下两个大汉。

    被他夺了凤嘴刀的大汉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手中屈就地拿着家丁用的长刀。

    那手持峨眉斧的大汉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朝着他的脑袋劈去,誓要将他分作两半。

    他本是想当武将,随爹爹镇守边关的,由于兄长病弱,娘亲生怕他有个好歹,不许他去,于是他做了文官。

    他从未上过战场,亦甚少与人交手,实战经验当然远远不足。

    纵然他的功夫胜过这两个大汉,一时半刻,亦无法将他们制服。

    他用凤嘴刀挡住了峨眉斧,发出一声巨响,便在这一息,手持长刀的大汉趁机往他的后心捅去。

    他早有防备,一脚踹飞了偷袭的大汉,后退数步,飞身上了屋顶,一气呵成。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大汉,嗤笑道:“即便你们以多敌一,亦是我的手下败将。”

    见大汉们不服气,他倏然将手中的凤嘴刀掷向手持长刀的大汉,以牙还牙,与此同时,他一掌拍向了使峨眉斧的大汉。

    这大汉反应敏捷,提起峨眉斧直逼傅北时的面门。

    傅北时的反应亦不慢,并未将掌力收起,仅是侧过了首去。

    他被削下了一缕发丝,在发丝落地前,大汉率先倒地了。

    另一个大汉猝不及防地被凤嘴刀上所挟带的内力逼得双足不稳,亦倒地了。

    常言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对战的要诀便是不惜性命。

    断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确凿。

    因而,傅北时瞧着两个大汉,明知故问地道:“可是王家指使你们来刺杀本官的?”

    大汉们均是不答。

    傅北时又问尚且清醒的家丁们。

    家丁们亦是不答。

    “罢了,不答便不答罢。”傅北时扬声道,“将这些人下狱。”

    大门当即被打开了,衙役领命,利落地将这些人下了狱。

    而周峭则是径直到了傅北时跟前:“你逞甚么英雄?”

    傅北时以玩笑的口吻道:“本官不逞英雄,难道要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周大人求助?”

    “是是是,都是下官的不是。”周峭不通武功,但能看出王家派来的一十五人尽数是练家子,且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目前在衙门的衙役不过二十来个,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而这京城的驻军仅受今上差遣。

    故此,周峭一筹莫展,只能祈愿傅北时安然无恙 。

    索性虎父无犬子,傅北时当真安然无恙。

    不对,傅北时并非安然无恙,是傅北时身上藏蓝色的常服掩盖了傅北时的伤势。

    周峭一把扶住了傅北时:“北时,你可还好?”

    “不太好,扶我进去。”随着血液的流逝,傅北时的面色迅速变得苍白了。

    周峭命人去请大夫,自己将傅北时扶到了用于小憩的房间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傅北时的常服。

    血液已将常服黏住了,他蹙眉道:“北时,你且忍忍。”

    “嗯。”傅北时注视着周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知夏。

    若由年知夏为他解衣,他定会心跳失序。

    费了好一番功夫,周峭才将傅北时的常服剥尽。

    所有的伤口暴露无遗,触目惊心。

    少时,大夫被请来了。

    傅北时一眼便认出了这大夫是为年知夏看癸水的大夫。

    年知夏乃是男子,哪里会来癸水,又哪里会癸水不调。

    想必年知夏并未容许大夫诊脉,单单向大夫杜撰了其是如何癸水不调的,并请大夫为其开了药。

    他曾亲眼目睹年知夏饮下了调理癸水的汤药,还曾亲眼目睹年知夏珍惜地吃糖渍杨梅解苦。

    不知年知夏是否曾因为那汤药而感到不适?

    不知年知夏而今是否有糖渍杨梅可吃?

    他已有足足八日不曾与年知夏说过话了。

    上回与年知夏说话,他戳破了年知夏心悦于兄长,宁愿守活寡,亦坚持等兄长回来的心思。

    为求年家平安,年知夏试图用身体贿赂他,被他艰难地拒绝了。

    他与年知夏不欢而散。

    年知夏,年知夏,他心口俱是年知夏,连自己身上的伤是如何被包扎好的都未注意到,更未注意到这伤是如何得可怖。

    待大夫走后,周峭见傅北时仍在发怔,用右掌在傅北时眼前晃了晃,忧心忡忡地道:“北时,你还好么?”

    紧接着,他竟是闻得傅北时道:“周峭,你曾怀疑过我不能人道,你还曾常常打趣我实乃当世难得一见的柳下惠,但在他面前,我与柳下惠相去甚远,巴不得终日与他耳鬓厮磨。”

    他大吃一惊:“我们的柳下惠终于开窍了?是哪家的姑娘有此殊荣?”

    傅北时心中苦闷,才会忍不住向周峭透露一二。

    “这天底下不会有姑娘拒绝得了文武双全的傅大人。”周峭挤眉弄眼地道,“要不要周大人我帮你牵线搭桥?保证你抱得美人归,你只需付我一百两谢媒钱。”

    傅北时含笑道:“只怕你说破嘴皮子都牵不了这线,搭不了这桥。”

    周峭抱怨道:“我还未试过,你怎地杀我的威风?”

    “我不是杀你的威风,而是实话实说。”适才的那一身常服已破破烂烂了,傅北时便取了备用的常服穿上了。

    周峭兴奋地道:“北时,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傅北时正色道:“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何人,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我所能染指之人。”

    “莫非……”周峭顿了顿,“北时,将你迷得神魂颠倒之人不会是有夫之妇罢?”

    傅北时沉默不语。

    “真是有夫之妇?北时你这癖好……”周峭被傅北时斜了一眼,识趣地噤声了。

    年知夏已不是有夫之妇了,然而,年知夏的身体,年知夏的心脏依旧归属于兄长。

    他痴恋年知夏,而年知夏痴恋兄长,无一圆满。

    傅北时口中发苦,许久,疼痛方才穿破苦涩,袭上心头。

    第35章一更·第三十五章

    

         第35章  一更·第三十五章

        即便身受重伤,  傅北时仍是坚持将手中最为紧急的公务处理妥当了。

        而后,他方要提审那些刺客,被周峭制止了:“由我来罢,  北时,  你且快些回去休养。”

        周峭放心不下傅北时,为其安排了一顶轿子,又命正在衙门里的全部衙役护送。

        傅北时被浩浩荡荡地送回了镇国侯府,堪堪躺下,  便瞧见了闻讯而来的年知夏。

        年知夏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原本是不想服软的。

        可是傅北时遇刺的噩耗害得他坐立不安。

        傅北时尚且活着,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他急欲知晓傅北时的伤势到底如何。

        是以,  他鼓足了勇气,踏入了傅北时所居的祈晴居。

        衙役打扮之人从傅北时的卧房鱼贯而出,在房门被阖上前,他抬足进去了。

        映入眼帘的傅北时面色惨白,歪在锦被里头,教他痛如锥刺。

        下一刻,他的视线与傅北时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我……”他抿了抿唇瓣,“傅大人视我如蛇蝎,  并不愿见到我罢?”

        傅北时摇了摇首,  虚弱地道:“我并非不愿见到你。”

        年知夏愕然地道:“当真?”

        傅北时郑重其事地道:“当真。”

        年知夏直截了当地问道:“傅大人既然并非不愿见到我,  为何要躲我?”

        傅北时苦思着措辞,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年知夏才好。

        年知夏转过身去,阖上房门,  继而步步紧逼地到了傅北时面前:“傅大人为何要躲我?劳烦傅大人为我解惑。”

        见傅北时沉默不语,  他直白地道:“因为我向你自荐枕席,  所以你认为我人尽可夫么?”

        傅北时心生怜惜:“我并不认为你人尽可夫,我不懂你为何会这样想,年知夏,勿要贬低自己。”

        这九日来,年知夏一直在想知道答案,否定的答案缓缓没入他的耳蜗,沉积已久的不安终是消散了。

        “我并未贬低自己,我只是合理猜测。”他凝视着傅北时道,“若不是傅大人躲着我,我岂会这么猜测?”

        傅北时致歉道:“全数是我的过错,望年公子见谅。”

        自从自己的身份被傅北时揭穿后,傅北时不是对他直呼其名,便是阴阳怪气地称呼他为“嫂嫂”,这是年知夏第一次被傅北时唤作“年公子”。

        他颇为新鲜,便礼尚往来地道:“我大人大量,原谅傅二公子了。”

        “多谢。”傅北时要求道,“下回勿要再用人尽可夫来形容自己了。”

        “嗯。”年知夏复又问道,“傅二公子能告诉我为何要躲着我么?”

        “不能。”傅北时实在想不出合情合理,且能不伤害年知夏的谎言。

        “既然如此,我便不逼傅二公子了。”年知夏以眼神描摹着傅北时的眉眼,“傅二公子能告诉我为何会遇刺么?”

        傅北时答道:“我尚未将此事调查清楚,不能断言,但十之八.九是我将王安之斩首,兄长又当了皇后,以致于王贵妃被今上逐出九阙的缘故。”

        “傅二公子判王安之斩立决,王安之定然罪证确凿,死不足惜,不过王大人、王贵妃不会这么认为,至于王贵妃被今上逐出九阙一事实乃迁怒,报复傅二公子有何用?今上正为傅大公子神魂颠倒,如若真是王家所为,王家无异于自取灭亡。”年知夏说罢,思及自己被傅北时认定对傅南晰情根深种,遂垂下了双目,做出一副怅然的神情。

        傅北时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年知夏的手背:“勿要伤心了。”

        “多谢傅二公子安慰我。”年知夏勉强冲着傅北时笑了笑,后又正色道,“傅二公子伤势如何?”

        傅北时满不在乎地道:“不打紧,我没受甚么致命伤。”

        年知夏望住了傅北时的双目:“我能看看傅二公子的伤么?”

        傅北时不知年知夏对于他的关心是因为年知夏尚且将自己当做他的嫂嫂,抑或是因为年知夏想讨好他。

        大抵是兼而有之罢?

        他生怕自己失望,并不问个究竟,只是道:“你想看便看。”

        年知夏掀开傅北时身上的锦被,接着解开了傅北时亵衣的系带。

        傅北时盯着年知夏白腻的后颈,绮念顿生。

        系带一被解开,扎眼的包扎当即刺入了年知夏眼中,令他暗暗地吸了吸鼻子。

        除了已做包扎之处,傅北时这上身尚有八处不算深的伤口,俱已上过药了。

        然后,他伸手去扯傅北时亵裤的裤带,以继续查看傅北时下.身的伤势,猛然被傅北时按住了手,又闻得傅北时道:“年知夏,莫要再看了。”

        年知夏抬首道:“不是想看便看么?傅二公子难不成想食言而肥?”

        未待傅北时作答,他咄咄逼人地道:“是了,傅二公子最为擅长食言而肥了,在傅二公子发现我的身份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作为补偿的冰糖葫芦。”

        见傅北时唇瓣微张,他抬指按住了傅北时的唇瓣,玩笑道:“傅二公子总不会是想说男男授受不亲罢?”

        傅北时说不过年知夏,遂半推半就地由着年知夏剥下了他的亵裤。

        下.身的伤势较上身轻一些,年知夏松了口气:“傅二公子从今往后得小心些。”

        他这话音尚未落地,傅北时已快手将锦被盖上了。

        “我帮傅二公子将亵裤穿上罢。”他欲要再次掀开锦被,却是被傅北时拍开了手。

        他不明所以:“傅二公子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且我适才不是看过了么?现下何以看不得了?”

        傅北时面无表情地道:“够了,年知夏,你出去罢。”

        年知夏狐疑地观察着傅北时,讶异地发现傅北时的耳根稍稍泛红了。

        傅北时提声道:“年知夏,出去!”

        “好罢。”年知夏走出两步,杀了个回马枪,趁傅北时不备,一把掀开了锦被。

        紧接着,他将傅北时的异状看了个清清楚楚。

        傅北时猝不及防,困窘万分:“年知夏,快些出去,勿要碍我的眼。”

        年知夏方才全无轻薄傅北时的念头,此刻却想将傅北时好生轻薄一番。

        “诚如傅二公子所言,傅二公子并不打紧,没受甚么致命伤,精神得很。”他跪下.身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脏,让自己显得并不急迫,“容我帮傅二公子罢。”

        傅北时登时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年知夏愿意取悦他。

        年知夏何曾做过这等事?由于害怕自己马上会被傅北时推开,他并不给予自己适应的功夫。

        痛苦与欣悦交错,弹指间,他难受得咳嗽了起来。

        傅北时不知自己该当如何是好,不过是被年知夏的手指在无意间擦过,他便动.情了,上一回,被他弄得破了皮,直到萎靡,都不为他所动之处,居然这么快……

        年知夏咽下去了一些,吐出来了一些,待咳嗽止住,他出言调侃道:“傅二公子未免太快了些。”

        眼前这年知夏面色涨红,唇瓣湿润,说话间,隐约能从舌面窥见……

        自己的确太快了些,会被年知夏鄙视么?

        傅北时思绪纷乱,不敢再看年知夏。

        年知夏被盛大的欢喜包裹得严严实实,正要用激将法,以便再品尝一回,未及出声,傅北时已如他所愿了。

        于是,他立即探下了首去。

        自己确实太快了些。

        傅北时一方面欲要推开年知夏,因为他并不想糟蹋年知夏,年知夏绝不该做这等肮脏之事,另一方面,他恨不得将年知夏彻彻底底地糟蹋一番,教所有人都能从年知夏身上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年知夏分明做着自己梦寐以求之事,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卫明姝。

        卫明姝是否曾做过这种事?

        倘若卫明姝曾做过,是他表现得更好,还是卫明姝表现得更好?

        他主动做了这种事,傅北时是如何看待他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将卫明姝从他脑海中赶了出去,继而将全副心神投注于傅北时身上。

        这一回太久了些,久得他恍惚觉得自己的喉咙将被洞.穿。

        傅北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年知夏,忍不住抚上了年知夏的后颈。

        这后颈的触感滑腻得过分,宛若名贵的丝缎。

        须臾,他的右手手指从年知夏的后颈游移到了年知夏的后脑勺,拔.出了插于发髻当中的金步摇,一袭青丝旋即披散了下来。

        他一面摩挲着年知夏的青丝,一面感受着年知夏的唇舌,如登极乐。

        又过了好一会儿,年知夏才再度尝到那滋味。

        傅北时凝了凝神,匆匆抹去年知夏面上沾染的脏污,发问道:“年知夏,你为何要这么做?”

        “傅二公子这回慢得很。”年知夏做出了评价后,才反问道,“傅二公子应当很清楚我为何要这么做罢?”

        “为了能安然留在这镇国侯府,为了保护家人。”为何不能是为了我本身?

        余.韵尚未散尽,傅北时业已被苦闷侵袭。

        “傅二公子清楚便好。望傅二公子助我安然留在这镇国侯府内,并护我家人周全。”年知夏接着含笑道,“就此事而言,男子与女子差不离罢?”

        入耳的年知夏的嗓音有些许沙哑,傅北时以右手食指磨蹭着年知夏的咽喉道:“难受么?”

        年知夏坦白地道:“难受。”

        “何苦委屈自己?”欢.愉消弭于无踪,傅北时只觉得心疼。

        并不委屈,我心悦于你。

        年知夏悄悄地以舌尖剐蹭着口腔黏膜,纵然不是甚么可口的滋味,他却已开始怀念了。

        他模棱两可地道:“我是自愿的。”

        因为是自愿的,所以不委屈?因为是自愿的,所以不能或不敢委屈?

        兄长呢?年知夏是否曾这般取悦兄长?

        傅北时倏然挑起年知夏的下颌:“年知夏,你此前是否曾对兄长做过此事?”

        年知夏不知如何回答傅北时才好,傅北时以为他心悦于傅南晰,他连“并不心悦”的“叔叔”都愿意伺候,更遑论用情至深的傅南晰了,但傅北时是否会想听到他未曾做过此事的答案?

        傅北时见年知夏迟迟不答,显然是默认了。

        他顿时怒火冲天:“年知夏,年知夏,你……”

        他想用最为刻薄的言辞羞辱年知夏,却又为年知夏的委曲求全而反省。

        自己平日里待年知夏太苛刻了么?在年知夏眼中,自己乃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人么?

        自己明明答应过要放过年知夏了,还曾答应过要帮年知夏,何以年知夏还用这种法子讨好自己?

        最终,妒火烧尽了理智,大获全胜。

        他以右手大拇指指甲划着年知夏柔软的唇瓣,讥讽道:“嫂嫂技艺不精,辛苦兄长了。”

        傅北时大多时候待自己甚是温柔,年知夏未料到傅北时会这么说。

        他索性顺势道:“叔叔若不嫌弃,便让嫂嫂好好学一学技艺如何?”

        傅北时想待年知夏温柔些,毕竟年知夏是他所心悦之人,他亦想待年知夏残酷些,谁教年知夏心悦的是兄长?

        百般矛盾之下,他松开手,艰难地回道:“再说罢。”

        这乃是婉拒罢?

        是我表现得远不及卫明姝之故么?

        年知夏追根究底地道:“傅二公子尚未回答我,就此事而言,男子与女子是否差不离?”

        傅北时哪里知晓此事由女子做来是何等感受,遂含糊其辞地道:“也许罢。”

        年知夏并不接受这个答案:“也许是何意?”

        傅北时敷衍地道:“你自己想罢。”

        然后,他指了指桌案上头的茶水:“漱口。”

        年知夏乖巧地漱过口,又问傅北时:“是不是很疼?”

        “还好。“傅北时故意道,“为我处理伤口的大夫便是为你看癸水的大夫。”

        左右自己的身份已被傅北时揭穿了,年知夏并不紧张,随口问道:“傅二公子可向他打听了我的事?”

        “打听你做甚么?你乃是男儿身,来不得癸水,以防我事后查验,必定并未容许那大夫诊脉,只捏造了病情,又请那大夫开了对症的草药,且当真服下了由那些草药所熬煮的汤药,并未偷梁换柱。”妒意未消,傅北时语气不佳,拼命地对自己说要待年知夏温柔些。

        “傅二公子猜得不差。”年知夏捡起傅北时的亵衣,为傅北时穿上了。

        见年知夏又要为自己穿亵裤,傅北时唯恐自己又生异样,快手从年知夏手中将亵裤抢了过来,并穿上了。

        年知夏失笑道:“傅二公子这副模样像极了黄花大闺女,是害怕被我辣手摧花么?”

        傅北时佯作镇定:“年知夏,休要妄言。”

        “我便要妄言。”年知夏拥住了傅北时的腰身,张口咬住了傅北时的耳垂,“傅二公子第一回为何那般快?第二回却慢得很,是否生怕被我嘲笑,死命忍耐?”

        傅北时并不介意自己被怀疑身怀隐疾,但年知夏不同,年知夏乃是他心悦之人。

        他尚未考虑好要如何做,他的身体已将年知夏掀翻了。

        年知夏眨了眨双目,换了话茬:“你想要我唤你‘傅二公子’,‘傅大人’,抑或是‘傅北时’?”

        “我想要……”我想要你唤我“夫君”。

        傅北时情难自禁地低下首去,吻住了年知夏的唇瓣。

        北时哥哥要抱我了么?但北时哥哥伤得不轻,且北时哥哥已出了两回了,不可再多。

        年知夏推了推傅北时,并无效果,遂小心翼翼地挣扎了起来。

        傅北时回过神来,端详着年知夏,满心愧疚。

        年知夏的确向他自荐枕席了,但他应该拒绝,而不是趁人之危。

        而且年知夏眼下并不愿意。

        他直起身来,放过了年知夏,这才答道:“你想怎么唤我,便怎么唤我。”

        年知夏咬了咬唇瓣:“我可以唤你‘北时哥哥’么?”

        北时哥哥……

        傅北时忆起了那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儿。

        “我说了,你想怎么唤我,便怎么唤我。”

        年知夏欢快地唤道:“北时哥哥。”

        年知夏这副样子教傅北时觉得自己是被年知夏在乎的。

        不过年知夏大概是虚以为蛇罢?

        年知夏心悦于兄长,不会愿意碰触他,亦不会愿意被他所碰触。

        “北时哥哥,北时哥哥,北时哥哥。”年知夏一连唤了三声。

        傅北时躺下.身去,阖上了双目:“年知夏,你走罢。”

        万一被旁人知晓自己与傅北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进而传到了镇国侯夫人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年知夏熟练地挽了个发髻,插上金步摇,对傅北时道:“我改日再来探望北时哥哥。”

        待听得“吱呀”一声后,傅北时才睁开了双目。

        不久前,他险些侵.犯了年知夏,他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第36章二更·第三十六章

    

         第36章  二更·第三十六章

        他唾弃着自己的行径,  却又情难自已地回味起了适才的滋味。

        年知夏有着柔软得难以形容的唇瓣与舌头,好似能轻易地触及他的三魂七魄。

        虽然除了年知夏,他从未容许任何人对他做过那种事,  但他能分辨得出年知夏并不精通此道。

        显然年知夏就算曾取悦过兄长,  亦是屈指可数。

        不知与年知夏深吻是甚么滋味?

        定是销.魂.蚀.骨的滋味罢?

        年知夏愿意取悦他,必然愿意同他深吻罢?

        年知夏实在可怜,居然被他逼到了这副田地。

        年知夏想等兄长回来,但是兄长大抵回不来了罢?

        闻人铮对兄长充满了占有欲,  除非闻人铮变心,或是驾崩,否则闻人铮是决计不会准许兄长离其左右的。

        他心悦于年知夏,  盼着年知夏得偿所愿,  与兄长白首偕老;他心悦于年知夏,盼着年知夏步履薄冰,惟有讨好他方能苟且偷生。

        他曾自诩正人君子,一旦涉及年知夏却堕落成了无耻之徒。

        情之一字委实害他不浅,又使得他害年知夏不浅。

        他满脑子俱是年知夏,或颦或笑的年知夏,最终变作了温顺地跪于他面前,伏于他足间,  努力取悦着他,  且任由他轻.薄的年知夏。

        被他压下的妄念乍然而起,  侵蚀了他的理智,  催促着那孽物又生异样。

        已是第三回了,一连三回,  他对此甚为淡泊,  这是他之前决计料不到的。

        他正要探过手去,  偏生这时,房门被叩响了:“北时,你歇息了么?是娘亲。”

        娘亲想必亦是听闻了他遇刺的消息,心生担忧,才来见他的。

        但娘亲来得未免不是时候,该当来得再晚些,容他将自己处理妥当。

        不过娘亲倘若来得再早些,目睹他与年知夏那副情状,恐怕会深受刺激。

        相较而言,娘亲还是现下来为好。

        按照娘亲的脾性,不亲眼见到他是不会安心的,装睡无用。

        是以,他扬声道:“我尚未歇息,娘亲且进来罢。”

        傅母推门而入,见傅北时面色不差,松了口气:“娘亲听说你遍体鳞伤,幸而你看起来并无大碍。”

        方才傅北时的面色吓着了年知夏,他眼下看起来并无大碍,多亏了年知夏。

        一念及此,他心虚得很。

        傅母在床榻前坐了,摸了摸傅北时的脑袋,又奇道:“你这姿势为何这般别扭?”

        自是为了掩饰异样。

        傅北时面上道:“是么?我倒是不觉得。”

        傅母并未追问,转而气愤地道:“是谁人胆敢行刺于你?”

        傅北时答道:“十之八.九是王家。”

        “王家。”傅母咬牙切齿地道,“不是王家那不争气的蠢货王安之有罪在先么?王家不在那蠢货尚可挽救之前,将那蠢货教好,反而放任那蠢货欺男霸女,那蠢货自食恶果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王家还有脸报复你!”

        她转念一想,盯着傅北时道:“王家不止是因为那蠢货才动的手罢?南晰抢了原本属于王贵妃的宠爱,以致于身怀六甲的王贵妃被削去妃号,逐出了九阙。”

        傅北时一言不发。

        “当年,娘亲差点便向那王贵妃——王氏下聘了,幸好王氏被今上抢了去,没进这镇国侯府的门,不然,那般蛇蝎美人定会辱没我镇国侯府的门风。不过……”傅母话锋一转,“今上子息艰难,那王氏却为今上诞下了两位公主,是个能生养的,倘使当年她与南晰成了亲,南晰必定已儿女双全了。”

        娘亲对于子嗣的执念教傅北时感到恐惧。

        但这世间上,有做娘亲的能坐视儿子断子绝孙么?

        当年今上故意从兄长手中抢走王贵妃,又对王贵妃宠爱有加,应是为了惹兄长不快罢?

        “南晰业已三十又一,较今上年长两岁,今上已有两位公主了,还有个尚未降世的孩子。南晰如若儿女双全,娘亲便能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了,兴许而今已大得娘亲都抱不动了么?”傅母想象着自己的孙子与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傅北时愈发心虚,与此同时,那物件已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动。

        傅母抬目,望住了傅北时:“北时,你为何沉默不语?你难不成不想当叔父?”

        “我……”傅北时对于自己能否当叔父并不在意,他仅仅是不想当兄长与年知夏的孩子的叔父。

        现如今,年知夏的身份早已暴露了,年知夏怀不了身孕,他断无可能当兄长与年知夏的孩子的叔父。

        傅母质问道:“你……你莫不是赞成你兄长断袖罢?”

        于傅北时而言,兄长可断袖,可不断袖,只消兄长自己心甘情愿便好。

        但他不能这么回答娘亲。

        于是,他摇了摇首:“我并不赞成兄长断袖。”

        傅母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我儿北时,你定要记住,断袖之癖违逆阴阳,注定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我永远迎娶不了年知夏,自是善终不得。

        傅北时笑了笑:“娘亲说得是。”

        “希望南晰亦能明白这个道理。男子生来便是要当女子的相公的,岂能当另一名男子的娘子?”傅母愁眉不展地道,“南晰何时才能幡然悔悟?”

        傅北时劝道:“娘亲还是勿要日日惦念着兄长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待兄长平复如初再作打算么?”

        “娘亲怎能不想南晰?南晰是从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南晰出生之时,才这么丁点儿大。”傅母比划了一下,“是娘亲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

        自己亦是从娘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亦是娘亲从这么丁点儿大,拉扯长大的。

        他尚未报答娘亲的生养之恩,便要伤娘亲的心了。

        他原本试图忘记年知夏,然而,年知夏一出现在他眼前,一对他说话,他瞬间便将决心抛诸脑后了。

        生养之恩竟没有年知夏紧要。

        他当真是个不孝子。

        傅北时反省着,可惜反省归反省,他无法改过自新。

        傅母心知多提傅南晰无益,徒生烦恼,遂换了话茬:“北时啊,娘亲帮你物色了一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今日原本打算将她们的画像拿来给你过目,但你受了伤,便先安心养伤罢。”

        闻言,傅北时深觉庆幸,甚至想受更重的伤,最好须得养个一两载方能痊愈。

        傅母温言道:“要不要娘亲先把画像拿来,待你好些了再看?”

        傅北时婉拒道:“我还是先养伤罢。”

        傅母不想逼傅北时太过,遗憾地道:“那便听北时的罢。”

        傅北时着实快要忍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娘亲,儿子精力不济,须得歇下了。”

        “娘亲左右无事,便留下来照顾北时罢。”傅母为傅北时掖了掖锦被,“北时,睡罢。”

        自傅北时记事以来,娘亲对于他的照顾便无微不至,以致于他曾一度觉得全天下的娘亲皆是如此,直到他见识到了将女儿推入火坑做娼妓,将儿子送入宫中当内侍,以换取银两的娘亲。

        娘亲待他太好了些,而他辜负了娘亲。

        娘亲假若待他恶劣些,不顾他的死活,他便无需顾忌娘亲了。

        他何以会这样想?这样想是不对的。

        他为自己的不孝而忏悔,却又割舍不下年知夏。

        “我不打紧,娘亲还是快些去佛堂为爹爹诵经罢。”他阖上了双目。

        小儿子不需要自己陪伴,傅母难免失落,儿大不由娘。

        “那北时好生歇息,娘亲去佛堂了。”

        待确定娘亲已走远了,傅北时方才探过了手去。

        然而,与上一回一模一样,他的双手是不受欢迎,被嫌弃,被排斥的,已生出了自主意愿之物只想要年知夏。

        他再度将自己折腾得破了皮,出了血,萎靡不振了。

        他怕是对其他人不能人道了罢?

        即便他遵从娘亲的意愿,娶妻纳妾,亦无法开枝散叶。

        他不由自主地低喃道:“知夏,我心悦于你。”

        那厢,年知夏正面红耳赤地回想着不久前的细节。

        他是第一次看见身.无.寸.缕的傅北时。

        傅北时有着一身紧实的肌肉,尽管当了文官,不能上阵杀敌,却并未疏于功夫,褪尽衣衫后,依旧是当时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少年侠士。

        初见傅北时那日,其实他杀了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彼时,他方才一十又二。

        一日,他为了生计,与阿兄一道摘了新鲜的荠菜,上街贩卖。

        荠菜并不容易卖出好价,他们兄弟俩遇上一波又一波的杀价,一大箩筐的荠菜竟然连一个白面馒头都换不了。

        他们自然不肯卖。

        终于来了一看起来面善的妇人,妇人正同阿兄讲着价,而他猝然被一棍子打晕了,他最后看到的是碧绿的荠菜。

        待他再次睁开双目,他又看见了那妇人,那妇人正在帮他沐浴。

        他环顾四周,四周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雕梁画柱,他发着懵,一时间弄不清状况。

        那妇人软声道:“夏至,从今往后,你便要过上好日子了。”

        “好日子?”他满心茫然。

        那妇人答道:“对,好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日日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

        他按了按太阳穴,猛地站起身来:“我才不要过好日子,我要回家。”

        那妇人怜悯地道:“你爹娘将你卖给袁大官人了,你没有家了。”

        “爹娘将我卖给袁大官人了?你骗我!”他从浴桶中爬了出来,不顾自己赤.身.裸.体,向着外头跑去。

        未及跑出几步,他已被那妇人抱了起来。

        他对着妇人又踢又踹,而妇人则温柔地道:“我骗你做甚么?你爹娘确实将你卖给袁大官人了,今日,你与你阿兄要卖的不是荠菜,而是你。你且想想你阿兄为何突发奇想地要与你一道去卖荠菜?”

        此前,他的确不曾与阿兄一道卖过荠菜。

        他又闻得妇人道:“你爹娘认为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长大了不会有出息,不如卖掉换银子为好,反正你爹娘尚有你阿兄,毋庸害怕无人养老送终。”

        他的确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较阿兄顽劣得多。

        妇人接着道:“你爹爹狮子大开口,向袁大官人要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们年家四口人吃穿不愁一辈子了。你觉得你爹爹,你娘亲,你阿兄,你妹妹愿意将一百两银子吐出来,再过苦日子么?”

        “我……”苦日子苦得很,但年知夏擅长苦中作乐,只要有家人陪伴,并不是过不下去。

        但是家人是这般想的么?

        莫要说是整整一百两银子了,他连一整串铜钱都未见过。

        整整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用他来换取一百两银子划算得很罢?

        “我……我想向爹娘问个清楚,如果他们真的不要我了,我就认命。”

        妇人循循善诱地道:“你爹娘不想被你憎恨,才想出了让你与你阿兄上街卖荠菜的计策,你认为你爹娘想被你当面责问么?”

        爹娘肯定不想被他当面责问。

        “袁大官人甚是喜爱你,袁大官人年已七旬,却无儿无女,想收你当他的干孙子。”妇人将他放回了浴桶当中,一面为他清洗,一面柔声道,“夏至,能得袁大官人的青眼,是你的福分。待你长大些,你若是还念着你的家人,回家见他们便是了,你亦可将他们接过来,与你同住。”

        “我会很乖的。”他信以为真,觉得妇人所言在理。

        妇人微笑道:“我们夏至本来便乖得很。”

        只有娘亲帮年知夏沐浴过,他有些害羞,推了推妇人:“由我自己来罢。”

        妇人并不坚持:“好。”

        年知夏沐浴罢,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衣衫。

        这衣衫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样式格外复杂,他根本不知该怎么穿。

        他尚未将衣衫穿好,本已离开的妇人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了,见状,扑哧一笑:“由我来罢。”

        妇人将糕点放于桌案上,而后行至他跟前,从他手中拿走了衣衫。

        他鼻尖尽是糕点的甜香,津液不受自控地不断分泌着,肚子亦“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妇人快手为他穿上衣衫后,便将糕点端到了他眼前,问道:“你想吃哪一样?”

        他说不出这些糕点的名字,指了指:“我想吃这个。”

        “这唤作‘荷花酥’。”妇人捏起荷花酥,喂予他。

        他原本还矜持着,一尝到这荷花酥的滋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不多时,他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碟子的糕点吃了干净,又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

        妇人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夏至,再过半个时辰,便可用晚膳了。”

        “晚膳!”他不禁双目发亮,这碟子糕点已远超他想象得可口了,晚膳会是甚么?

        “对,晚膳,糕点还有,但你要是吃得太多,会吃不下晚膳的。”妇人用丝帕擦拭着他的唇瓣。

        他颔了颔首:“你说得是。”

        妇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关,乃是袁大官人的管事,这府中之人皆唤我‘关娘子’。”

        “关娘子。”他唤了一声,“我可以唤你‘关姐姐’么?”

        妇人——关娘子眉开眼笑地道:“你这小嘴甜得很,我可是能当你娘亲的年纪了。”

        “是么?我可看不出来。”年知夏明白自己既然要留在这儿当袁大官人的干孙子了,必须与所有人打好关系,便从这关娘子开始罢。

        “你贵为袁大官人的干孙子,我可受不起你唤我‘关姐姐’。”关娘子推辞道。

        他甜甜地笑道:“那我便私底下唤你‘关姐姐’罢。”

        关娘子夸赞道:“你这孩子真讨人喜欢,怪不得袁大官人相中了你。”

        “我可不是特意为了讨你喜欢,才唤你‘关姐姐’的,而是你长得更像是我的姐姐。”他一把抱住了关娘子的腰身,皱了皱鼻子,“我没有姐姐,可想有个姐姐了,姐姐定不会像阿兄那样总是欺负我。”

        “好罢,好罢,孙少爷便私底下唤我‘关姐姐’罢。”关娘子心花怒放,继而忍不住为这孩子感到遗憾,袁大官人哪里需要甚么干孙子?袁大官人喜爱这年夏至,不是出于长辈对于晚辈的喜爱,而是一急欲发泄欲.望的长者对于容貌姣好的男童的喜爱。

        那时候,年知夏尚且不知自己已入了魔窟,好奇地道:“我何时能见到袁大官人?”

        关娘子答道:“袁大官人目前不在府中,再过几日罢。”

        年知夏握拳道:“待我见到了袁大官人,定会好好表现的。”

        半个时辰后,年知夏被关娘子带到了饭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被呈了上来,令他目不暇接。

        他不知该先吃哪一道菜肴才好,便问了关娘子的意见。

        关娘子为年知夏布菜,年知夏吃得肚皮浑圆,捧着肚皮问关娘子:“关姐姐,你不吃么?”

        关娘子摇首道:“夏至是孙少爷,我只是下人,这些菜肴是袁大官人——是老爷子特意吩咐了厨子为孙少爷做的,我可吃不得。”

        “我既是孙少爷,我说关姐姐吃得,关姐姐当然吃得,关姐姐快些吃罢,再不吃便该凉了。”见关娘子不坐下用晚膳,年知夏吸了吸鼻子,“关姐姐再不吃,我就要哭了。”

        他又将竹箸塞到了关娘子手中:“快吃,快吃。”

        关娘子盛情难却,提起了竹箸。

        年知夏满目全数是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馔,不能自己地想起了爹爹、娘亲、阿兄以及妹妹。

        他们定然与他一样叫不出这些珍馐美馔的名字,更何况是用其来果腹了。

        倘使他们在他身畔该有多好?

        可是他被狠心的爹娘卖掉了。

        他感到委屈,由于并不敢当着关娘子的面哭泣,只得忍着。

        直到入了夜,他才蜷缩于锦被里头,捂住自己的面孔,压抑地饮泣。

        接下来,他过上了孙少爷的日子,因为思念着家人,并不如何开心,只能强颜欢笑。

        其时的他绝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清洗干净,剥尽衣衫,送上他干祖父的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曾经提到过,知夏是认祖归宗后,才改名为“知夏”的,本来叫做“夏至”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被爹娘“卖掉”后的第四日,  年知夏终于见到了关娘子口中的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满面皱纹,慈眉善目,白眉长至耳垂,  身着一袭灰扑扑的长袍。

        年知夏正在用午膳,  当即放下竹箸,到了袁大官人面前,乖乖巧巧地道:“夏至见过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满意地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脑袋:“夏至,唤老朽‘祖父’即可。”

        “祖父。”年知夏甜甜地唤了一声,  又挽着袁大官人的右臂道,“祖父要一道用午膳么?”

        袁大官人慈爱地道:“老朽已用过午膳了,夏至自己用罢。”

        “嗯。”年知夏松开袁大官人的右臂,  坐回了桌案前,  礼仪周正,唯恐被袁大官人嫌弃。

        他已被爹娘卖给袁大官人了,倘若袁大官人不要他了,他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用罢午膳,他被袁大官人抱在怀中,听袁大官人讲故事。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爹爹与娘亲讲故事给他听,但不可否认袁大官人的故事更为引人入胜。

        听完一个故事,  他又缠着袁大官人再讲一个故事给他听。

        从那日起,  他真的将自己当做了袁大官人的孙子。

        袁大官人待他极好,  处处为他着想,  对他毫不吝啬,而他承欢膝下,  发誓将来要好好孝顺袁大官人。

        他与袁大官人其乐融融,  像极了孙子与祖父。

        在袁府的日子与从前在家里的日子可谓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但他依旧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人。

        一日,他向袁大官人要求道:“祖父,我想回一趟我以前的家。”

        未料想,袁大官人竟是道:“老朽昨日派人去了你家,原是想告诉你家人,你一切都好,他们要是得空,可来府中做客,然而……”

        年知夏焦急地道:“然而甚么?”

        “然而,人去楼空,你家人不知搬到何处去了。”袁大官人将小男孩儿抱在怀中,“可怜的夏至,放心,祖父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爹爹、娘亲、阿兄以及阿妹搬走了,应是手头宽裕后,买了宅子罢?

        为何不带上我?

        年知夏眼泪汪汪,搂着袁大官人的脖颈道:“我想他们了。”

        袁大官人安慰道:“老朽命人去找他们了,找到后,定将他们带来见你。”

        年知夏伸出尾指:“拉钩钩。”

        袁大官人以尾指勾住了年知夏的尾指:“拉钩钩。”

        年知夏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家人不知所踪,至少还有待他如珠似宝的干祖父。

        被爹娘“卖掉”后的第十七日,年知夏由于念书念得累了,早早地睡下了。

        半睡半醒间,他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像是合欢的香气。

        而后,他彻底地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转醒,映入眼帘的是浑身赤.裸的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一身的皮肤耷拉着,布满了浅褐色的斑点。

        他一低首,发现自己亦是身.无.寸.缕,且正与袁大官人一同身处床笫之上。

        当时的他并未想到袁大官人欲要强.暴他,只是满腹疑窦地道:“祖父,我为何在这儿?”

        袁大官人朝他伸出了手:“过来。”

        他直觉得不对劲,仍是顺从地被袁大官人抱在了怀里。

        袁大官人这才道:“夏至且猜猜自己何故在这儿。”

        “祖父今夜要与我一道睡么?”但为何自己与祖父俱是不.着.一.缕?

        袁大官人卖关子道:“再猜。”

        年知夏便又猜道:“祖父要与我一道沐浴么?”

        “真聪明。”袁大官人在小男孩儿额上亲了一口,“祖父要先与夏至一道睡,再与夏至一道沐浴。”

        年知夏此前从不曾与袁大官人一道睡,一道沐浴。

        他已是大孩子了,遂拒绝道:“我不黑怕,亦能自己沐浴,便不麻烦祖父了。”

        “不麻烦,不麻烦。”袁大官人连声道。

        与祖父一道睡没甚么不对的,但年知夏并不想光.裸着身体与祖父一道睡,是以,推了推袁大官人:“我想先穿上衣衫。”

        “穿衣衫做甚么?”袁大官人抬手覆上了小男孩儿的脸蛋,细腻的触感教他流连忘返。

        须臾,他的手自小男孩儿的脸蛋向下而去,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抚摸。

        年知夏顿觉不适,拨开了袁大官人的手,皱着一张脸道:“祖父,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袁大官人责备道:“老朽可是夏至的祖父,为何摸不得?”

        当时的年知夏全然不懂何为欲.念,竟是认为袁大官人说得好像没有错。

        被袁大官人一责备,他便致歉道:“祖父,是我错了。”

        袁大官人继续向下而去,抚上了那处。

        年知夏登地跳了起来:“祖父,我不太舒服。”

        “无妨。”袁大官人指了指自己那处,“那夏至摸摸祖父好不好?”

        年知夏下意识地摇首道:“不好。”

        袁大官人沉下脸来:“夏至不听话,祖父便不待夏至好了。”

        年知夏惶恐地道:“可是我不想摸祖父。”

        袁大官人抓了小男孩儿的手,放于那处。

        年知夏抽出了手:“除了这件事,别的事,我都听祖父的。”

        袁大官人取出了一盒膏药来,递予小男孩儿:“自己抹。”

        年知夏不懂要抹在哪里,顺着袁大官人的指尖一瞧,不解地道:“为何要抹在这里?”

        袁大官人面无表情地道:“夏至,听话。”

        年知夏以指尖沾了药膏,抹了后,忽而听得袁大官人道:“里头也要抹。”

        他实在不明白祖父为何要命令他这么做,苦着脸道:“疼。”

        “过一会儿便不疼了。”袁大官人迫不及待地道。

        由于实在疼得厉害,年知夏将药膏一丢,泫然欲泣地道:“祖父,我想走了。”

        他以为一向疼爱他的祖父,必定舍不得他哭,岂料,祖父居然不耐烦地道:“走甚么走,你走不了了。”

        他正揣摩着祖父的意思,接着,竟见祖父拿起那盒药膏沾了许多。

        他吓得拔足便跑,却是被祖父捉住了,又被其重新抱上了床榻。

        见小男孩儿挣扎,袁大官人劈头盖脸地给了其一个耳光:“不懂事的孩子。”

        年知夏眼冒金星,瞧着自己变了模样的祖父,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在被祖父——袁大官人的手指侵.入前,他胡乱抓了一样物什,狠狠地砸在了袁大官人头上。

        袁大官人猝不及防,顿时鲜血直流,生怕自己丧命,失了兴致,厉声道:“将这孽障关起来。”

        年知夏手中那形状奇怪的物什被冲进来的家丁夺走了,然后,他被家丁关在了自己的房间。

        十日后,他被带到袁大官人面前,袁大官人好言好语地道:“夏至,你这次会听话的对不对?你只要听话,你想要甚么,祖父便给你买甚么。”

        他料想袁大官人又要对他做那件事了,矢口拒绝:“我才不要听话。”

        袁大官人恼怒地道:“带下去,继续关着。”

        接下来的三日,年知夏一日只能得到一只白面馒头,他知道这是他不听话的代价。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听话。

        三日过后,他又被带到了袁大官人面前。

        袁大官人看着瘦了一圈的小男孩儿,问道:“你可知错了?”

        年知夏瞪着袁大官人道:“我没错!”

        其后,他并未再被家丁带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被带到了一间暗室,这暗室散发着浓稠的霉味与腐臭味,昏暗得很,仅有一根蜡烛照明。

        这暗室里头有十余个活人,与他年龄相当。

        他被这些人齐刷刷地盯着,心里发毛,但他是绝不会屈服于袁大官人的。

        待家丁走后,一位较他年长三岁的少女行至他面前,关切地道:“你还好罢?”

        他颔了颔首,向对方描述了自己的遭遇。

        “我与你一样。”少女微微一笑,“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年知夏疑惑地道:“袁大官人为何要那么做?”

        “他呀……”少女对袁大官人恨之入骨,“他打着将我们当作孙子、孙女的名义,教我们放松警惕,实际上,是想引诱我们自愿供他发.泄。”

        年知夏懵懵懂懂地道:“何为发.泄?”

        少女细细地向同病相怜的弟弟解释了,末了,叹了口气:“我已被他关了足足五载了,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命出去?”

        年知夏尚未将自己所听到的消化干净,许久才抱着自己的膝盖道:“我要怎么办才好?”

        一个不及他肩膀高的少年开口道:“要么从了他,要么被关着,逃跑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

        “活活打死?”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活活打死的惨状,吓得倒在了地上。

        他的背脊突地被甚么东西磕到了,伸手一摸,赫然是一根白骨。

        少女悲痛地道:“这是小我五岁的我亲弟弟的骨头,他是与我一道被骗来的,他想要逃跑,被打得不住地咳血,我向守卫求救,守卫不理睬我,他便过世了。”

        “对不住。”年知夏立即坐起了身来。

        “我弟弟是昨年过世的,他过世时才九岁,那老不死的连一个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少女攥紧了拳头,“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他,为弟弟报仇!”

        彼时,年知夏尚且不知这少女曾对袁大官人虚以为蛇,受尽了苦楚,可惜,功败垂成,被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被丢给了下人玩.弄。

        这少女能活下来,全凭顽强的意志。

        这暗室不止少女弟弟的尸骨,尚有一十九具尸骨,全数是因为逃跑被活活打死的,怪不得腐臭冲天。

        年知夏在这暗室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后,又被家丁带到了袁大官人面前。

        这一回,他依然不肯屈服。

        袁大官人曾调.教过不少孩子,其中大部分轻松得手,连哄带骗,连打带骂,加之恐吓,再饿上几日的肚子,吃过苦头,便温顺得宛若甫出生的羊羔。

        这唤作“年夏至”的孩子委实是个硬骨头,原本这样的硬骨头,他是懒得啃的,毕竟他上了年纪,容易伤着,得不偿失。

        奈何这年夏至有着一副好颜色,远胜于他先前品尝过的孩子,令他心痒难耐。

        他彻底脱下了祖父的皮囊,命人将年夏至绑了,送上床榻,又喂了其一颗药丸。

        年知夏不知这药丸究竟有甚么功效,不想吃,却被迫吞了下去。

        他的脑子霎时混沌了,袁大官人欺上身来:“夏至,为老朽生孩子可好?”

        他并非女孩儿,生不了孩子,这大抵是调.情的话罢?

        他原本不懂何为调.情,这些日子,他被关在暗室,与其他受害者待在一处,懂了很多很多。

        “不好。”他的双手双足被绑住了,他只能用脑袋去撞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吃痛,打得他唇角绽裂,助他稍稍恢复了神志。

        他暗暗地观察着周遭可用之物,最终决定用蜡烛。

        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些,他咬破了自己的口腔黏膜,与此同时,他半阖着双目,佯作无力抵抗。

        袁大官人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遂迤迤然地剥下了自己的衣衫,又去剥小男孩儿的衣衫。

        年知夏趁机以膝盖用力地一顶袁大官人的胯.部,紧接着,跳下床榻,跳到了烛火前,用烛火去燃绳索。

        烛火如他所愿燃断了绳索,亦烫伤了他的双手。

        他顾不上疼痛,慌忙解开了双足的束缚。

        便是这时候,袁大官人缓过气来了,马上冲到了他跟前。

        他发疯了似地拔.出蜡烛往袁大官人身上捅,举起烛台,用其上的尖钉往袁大官人心口扎,提了花瓶往袁大官人头上砸……

        直到袁大官人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面上,身后尽是鲜血,他才收手。

        少时,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透过窗缝向外望去。

        外头一个人也没有,难怪袁大官人哀叫连天都无人理会。

        显然,袁大官人自以为胜券在握,以免下人打扰了自己的雅兴,不让下人守着。

        他立刻溜了出去,想了想,折返回去,在袁大官人的房间放了一把火。

        然后,他躲于暗处,待火势起来,所有人都救火去了,方才下了暗室,将自己的同伴放了。

        以防被抓到,他们分头行动。

        他衣着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未及逃出这偌大的府邸,竟是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大官人,袁大官人非但没死,还从火场中逃了出来,甚至追上了他。

        他吓了一跳,后悔自己适才没有确认袁大官人是死是活。

        袁大官人阴测测地道:“年夏至,老子弄死你!”

        年夏至换了个方向狂奔,不知多久后,他摔了一跤,方要爬起来,袁大官人却是扑了过来。

        他死命地反抗,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袁大官人制服了。

        幸而他摸索到了一颗石头,遂抓起这石头狠狠地往袁大官人头上砸。

        袁大官人终是倒下了,这一回,他没有忘记去探袁大官人的鼻息。

        确定袁大官人已断气后,他不由笑了起来。

        而后,他不敢耽搁,继续逃跑。

        尚未跑出几步,他被一老者扑倒了。

        这老者他认得,乃是袁大官人的账房先生。

        他四肢并用,却挣脱不得。

        当他绝望之际,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了。

        他抬起首来,一名身着血衣,状若修罗的男子呈现在了他眼前。

        这男子便是傅北时了。

    第38章 二更·第三十八章

    年知夏收起思绪, 继而用舌尖细细剐蹭着自己的齿列与口腔内壁。

    腥膻味已然丁点不剩了,他便不该听傅北时的话,用茶水漱口。

    他很是后悔, 但他倘若不用茶水漱口, 会被傅北时怀疑他的动机罢?

    他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暗道:我要是能怀上北时哥哥的孩子该有多好?

    即便他乃是女子,亦不可能单单凭借取悦傅北时,怀上傅北时的孩子。

    他胡思乱想着, 明明离开傅北时不久,却已害了相思。

    他的身体在相思的驱使之下,折返了回去, 走出十余步, 为了让自己的去而复返显得更为合理,他回房取了几册话本来。

    未经镇国侯夫人允许,他是出不得镇国侯府的,这几册话本是他托早愈买的。

    傅北时须得静养,可看看话本解闷。

    他远远地看见镇国侯夫人从祈晴居出来,慌忙躲进了假山后头。

    他的鼻尖一不小心蹭着了假山上面的积雪,整副身体冻得一哆嗦。

    待镇国侯夫人走远了,他方才到了祈晴居前。

    像适才一样, 他并未让小厮通报, 径直进去了。

    他堪堪行至傅北时卧房前, 竟是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响。

    他脑中灵光乍现——傅北时……傅北时难不成正在抚.慰自己?

    傅北时素来禁.欲, 不然,便不会年已二十又一尚未娶妻纳妾, 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且没有一个红颜知己了。

    所以傅北时为何突然转了性?

    是因为被他勾起了兴致, 抑或是他表现不佳,教傅北时不得满足?

    大抵是后者罢?

    毕竟傅北时适才讽刺了他技艺不精。

    傅北时这一回久得很,较第二回久得多。

    他欲要厚颜无耻地进去磨练技艺,又害怕再被傅北时嫌弃,且偷听并非君子所为。

    一番挣扎过后,他抱着话本转身离开了。

    便是此刻,正一面拥着傅南晰,一面批阅着奏折的闻人铮收到了傅北时遇刺的禀告。

    早些年,闻人铮曾将傅北时视作自己的弟弟。

    傅北时武功高强,满腹经纶,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非自己心悦于傅南晰,镇国侯这一爵位该当由傅北时继承。

    四年前,由于他识得傅北时的笔迹,尽管殿试的卷子采用的是糊名法,他亦认出了傅北时的答卷。

    不过他并未偏袒傅北时,所有被呈上来的答卷中,傅北时的答卷确实最合他的心意。

    傅北时三元及第后,他将傅北时封作了翰林院修撰,短短四年,傅北时便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升迁至正二品的京都府尹,升迁速度本朝绝无仅有。

    一则,傅北时的确能担当大任;二则,傅北时刚正不阿,从不结交同僚,从不涉足党争,他亟需傅北时这样的官员一正朝堂风气。

    故而,对于傅北时将王安之先斩后奏一事,他实际上是持赞成态度的。

    他将傅北时下狱,只是为了引出傅南晰。

    傅南晰如他所愿地自投罗网了,作为报答,他自然得护着傅北时。

    傅北时被刺杀一事想必便是王家的手笔。

    王家上下实在不聪明。

    其中王大人稍稍聪明些,这一出刺杀十之八.九是王氏所为。

    其实当年他之所以从傅南晰手中抢走王氏,不过是不愿坐视傅南晰成亲而已。

    纵使不是王氏,换成李氏、萧氏……他亦会抢,不论美丑。

    这些年来,他宠爱王氏,仅仅是为了惹傅南晰不悦。

    至于王氏本身,于他而言,与后宫中其他妃嫔并没有任何差别。

    十年来,这后宫惟有王氏生下了两位公主,不是由于他子息艰难,而王氏好生养,却是由于他并不允许其他妃嫔怀上他的骨肉。

    他出于颜面,一直在暗暗地同傅南晰较劲。

    与傅南晰决裂后,他以为傅南晰不日便会向他服软,从不打听傅南晰的消息。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管他如何宠爱王氏,甚至为了王氏一连罢朝数日,傅南晰都未向他服软。

    纵然用情再深,随着时间的推移,傅南晰的眉眼仍是变得模糊不堪了。

    傅北时与傅南晰同父同母,有六七分相似,他只能透过傅北时,一再确认傅南晰的模样。

    他还曾请画师为傅南晰画像,但上千幅画像无一让他觉得神似傅南晰,反而教他觉得傅南晰的神采被玷.污了。

    是以,他将画像全数撕了,一幅都未留。

    而今,活生生的傅南晰终是回到他左右了。

    他低下首去,吻上了傅南晰的唇瓣,这唇瓣凉得很。

    他辗转亲吻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傅南晰吻醒。

    傅南晰双目朦胧:“峥儿,怎地了?”

    闻人铮答道:“北时遇刺了。”

    傅南晰登地直起身来:“北时遇刺了?”

    “我骗梓童做甚么?北时当真遇刺了。”闻人铮有些嫉妒傅北时。

    傅南晰紧张地道:“北时他……北时他可有性命之忧?”

    闻人铮咬住了傅南晰的耳垂:“我倘若告诉梓童,梓童能给我甚么好处?”

    傅南晰为难地道:“我现下所有的一切俱是峥儿赏赐的,我哪里有甚么好处能给峥儿?”

    “我……”闻人铮面红耳赤地道,“我想要梓童抱我。”

    “对不住,我并非不想抱你,而是力不能及。”傅南晰禁.欲十载,面对自己心悦之人,岂会全无绮念?

    闻人铮朝傅南晰的耳孔吹着气:“给我手指好不好?”

    傅南晰颔了颔首:“好。”

    闻人铮扬声命人阖上门,且不许任何人进入,随即剥去下裳,将自己毫不保留地展露在了傅南晰眼前。

    而后,他坐到了桌案上面,满不在乎地将奏折悉数扫落在地。

    傅南晰本想教训一二,闻人铮身为九五之尊,理当励精图治,慎重地对待臣子禀报之事,但他又不想扫了闻人铮的兴致便甚么都没说。

    闻人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傅南晰,情不自禁地啄吻傅南晰的发顶。

    由于沉疴不愈之故,傅南晰的发丝已失去了光泽,教他心疼难当。

    傅南晰探过了手去,一边观察着闻人铮的神态,一边小心翼翼地动作着。

    久违的感受逼得闻人铮失态了,他凝视着傅南晰,慌忙以衣袂为傅南晰擦拭。

    “无妨。”傅南晰回忆道,“我们初试云.雨那一夜,你亦这般快。”

    “嗯。”闻人铮害羞地道,“因为对象是梓童,我忍耐不得。”

    傅南晰叹息着道:“峥儿,我们倘使能一直停留在那一日该有多好?没有丝毫隔阂,眼中只有彼此。”

    闻人铮追悔莫及:“俱是我的过错,是我害得我们虚度了十年光阴。”

    “俱往矣,我们便过好今后的日子罢。”傅南晰送入了一段指节,发问道,“还好么?”

    “我很好。”闻人铮含着鼻音道,“梓童,梓童,我未曾容许过梓童之外的人对我做这等事。”

    但你却临幸了不计其数的女子,于我而言,这并没有甚么不同。

    闻人铮这副为了自己守.贞的样子教傅南晰心生愠怒,下意识地多用了些气力。

    闻人铮霎时红了双目,却抿紧了唇瓣,并未抱怨。

    只消傅南晰不嫌弃他,即使活生生地疼死,他亦甘之如饴。

    直到见到了一丝猩红,傅南晰方才寻回理智。

    他当即抬首向闻人铮望去,只见闻人铮已双目盈泪,但闻人铮并未做出丁点儿挣扎的举动。

    “很疼罢,峥儿,对不住。”他这话音未及落地,便听得闻人铮告白道:“梓童,我心悦于你。”

    “你……”你当年倘使并未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该有多好?

    破镜终究难圆,我始终消除不了心里头的芥蒂。

    傅南晰并不回应闻人铮,而是问道:“要继续么?”

    闻人铮清楚傅南晰尚未原谅自己,并不气馁:“继续罢。”

    傅南晰慎之又慎,却使得闻人铮出了更多的血。

    闻人铮用一双手肘撑着桌面,痛苦与欣喜交错。

    傅南晰心生不忍,收回了手。

    闻人铮却要求道:“我想要梓童的手,整只手掌。”

    傅南晰不肯:“峥儿莫要闹了。”

    “我便要闹,便要闹。”闻人铮气呼呼地道,”梓童若不照做,我便不告诉梓童北时是否有性命之忧。”

    傅南晰料定弟弟并无性命之忧,否则,闻人铮如今待他诚惶诚恐,岂敢以此来要挟他?

    他并不戳破,只道:“峥儿不想受更重的伤了罢?峥儿明日还要上朝,万一被诸臣看出了端倪……”

    闻人铮打断道:“我想受更重的伤,只要这伤是梓童赋予我的。至于明日上朝,我不在意是否会被诸臣看出端倪。”

    曾经的他好面子,唯恐被别人挑出错处,现今的他只在乎傅南晰。

    见傅南晰不肯给,他威胁道:“梓童是在邀请我自取么?”

    眼前的闻人铮显然不可能掌握好力道,傅南晰只能答应了。

    其后,闻人铮出了更多的血,却心满意足地抱着傅南晰,不住地亲吻着傅南晰的面孔。

    傅南晰忧心忡忡地道:“要宣太医么?”

    闻人铮矢口拒绝:“不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梓童便是我的天,我甘心情愿,才不要太医捣乱。”

    傅南晰心疼地道:“我为你上药可好?”

    “好。”闻人铮颤抖着双足,摇摇晃晃地拿了止血的药膏来。

    傅南晰战战兢兢地为闻人铮上药。

    上过药后,闻人铮穿妥下裳,羞涩地道:“那年的九月十五,我亦落.红了。”

    傅南晰失笑道:“峥儿并非女子,哪里会有落.红?”

    闻人铮辩驳道:“便是落.红,朕金口玉言。”

    傅南晰妥协道:“好罢,今上坚持是落.红,便是落.红。”

    “我又一次落.红了,与那年的九月十五一样,所以梓童……梓童我们能回到那时候的,对不对?”闻人铮含着哭腔,讨好地用额头蹭了蹭傅南晰的颈窝。

    如何能回到那时候?

    傅南晰终归心软,便颔了颔首。

    闻人铮兴奋地道:“那时候,梓童的身子骨好得很,梓童定要快些好起来。”

    那时候,我满心满眼俱是你,以为自己能与你执手白首。

    你被我捉.奸.在.床的那一日,爹爹正巧回京述职,我打算趁机向爹爹与娘亲坦诚自己断了袖。

    可惜……

    傅南晰默不作声。

    闻人铮握了傅南晰的手:“梓童,答应我,你会好起来的。”

    类似的话,傅南晰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然而,不是他答应,他便能痊愈的。

    他眼下的命是被珍稀的药材吊着的,假若将汤药断了,不日,他便会一命呜呼。

    见傅南晰不说话,闻人铮下咒一般不断地在傅南晰耳畔道:“梓童,你会好起来的,你定会好起来的……”

    傅南晰摸了摸闻人铮的额发,唤了一声“峥儿”。

    “嗯,我是梓童的峥儿。”闻人铮这才道,“北时并无性命之忧。”

    “那便好。”傅南晰问道,“是谁人行刺北时?”

    “大抵是王氏指使的。”闻人铮承诺道,“梓童放心,我定不会放过王氏。”

    傅南晰怜悯王氏所托非人,王氏毕竟辛苦地为闻人铮诞下了两位公主,且正身怀六甲。

    不过涉及弟弟,他对于王氏的怜悯便烟消云散了。

    王氏行刺弟弟不单是因为王安之,亦是因为憎恨他独占了闻人铮罢?

    是他这个当兄长的连累了弟弟。

    “待真相查明,峥儿秉公办理即可。”

    闻人铮注视着傅南晰道:“梓童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北时罢?”

    见傅南晰默认了,他歉然地道:“是我连累了北时才对,梓童本已不要我了,是我非要梓童当我的皇后的。”

    傅南晰摇首道:“我没有不要你,我舍不得不要你。”就算我对你失望至极,你依然是我心悦之人。

    闻言,闻人铮激动地道:“我心悦于梓童。”

    一炷香后,闻人铮方才接着批阅奏折。

    傅南晰精力不济,不多时,又依偎于闻人铮怀中睡了过去。

    闻人铮聆听着傅南晰均匀的吐息,时不时地偷吻傅南晰。

    次日,闻人铮收到了来自于周峭的奏折,其中详细说明了傅北时遇刺一案的案情以及断案结果。

    那些刺客确实是王氏指使的,王氏的父亲王大人浑然不知。

    王氏到底怀着他的骨肉,他并不对王氏下狠手,只命王氏不得出王府,而王大人则是被他从正三品的吏部尚书贬为从六品的吏部员外郎。

    他下了圣旨后,陡然意识到自己已想不起王氏的闺名了。

    当年的王氏以美貌著称,名扬天下,求娶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如今的王氏美貌依旧,他却将王氏具体是何等模样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大人下朝不久,便接到了圣旨。

    一字一字没入耳中,令他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待李公公念罢圣旨,他方才反应过来:“李公公能否为老夫向今上求情?”

    李公公坦白地道:“奴才难以得见圣颜,如何为王大人向今上求情?”

    是了,自己的女儿失宠了,经由女儿举荐,才受到今上宠幸的李公公自然幸免不了。

    王大人接过圣旨:“老夫自己进宫面圣。”

    李公公阻拦道:“皇后圣眷正隆,与今上形影不离,今上连批阅奏折都要带着皇后,还亲自伺候皇后喝药、穿衣、沐浴……贵妃娘娘派人行刺皇后同父同母的弟弟,触了今上的逆鳞,今上这般处置已格外开恩了。奴才认为王大人还是勿要进宫面圣了,以免今上改了主意。”

    “李公公言之有理。”王大人失去了儿子,女儿失宠,加之自己被左迁,整个人衰老了不少,驼着背道,“多谢李公公提点。”

    “奴才这便回宫复命去了,烦请王大人提醒贵妃娘娘切莫再轻举妄动。”虽然自己被王贵妃牵连了,但王贵妃于自己毕竟有知遇之恩,李公公见王大人答应了,方才离开。

    那厢,周峭一收到消息,便去见傅北时了。

    傅北时正由镇国侯夫人喂着白菜鸡茸粥。

    周峭将今上的处置结果说了后,欢喜地道:“王氏活该,而NANFENG那王大人为官数十载尸位素餐,贬了不可惜。”

    傅北时对于今上的处置结果没甚么意见,只是觉得今上喜怒无常,万一今上变心,定然不会善待兄长。

    傅母则是气愤道:“那贱人胆敢伤害我儿北时,今上便不该轻易放过她。”

    傅北时与周峭俱是无言。

    事成定局,无法更改,傅母气愤归气愤,却束手无策,遂换了话茬:“峭儿,你是伯母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年长北时两岁,业已二十又三,却没成家,打算何时成家?”

    周峭瞥了傅北时一眼,道:“我尚无成家的打算。”

    “这怎么行?”傅母劝道,“你娘亲总是向伯母抱怨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抱上孙儿,伯母听得都厌了。”

    “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周峭尚未说罢,傅母接话道:“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得随缘。”周峭强调道,“倘使我不幸娶了河东狮该如何是好?”

    傅母奇道:“随缘便不会娶到河东狮了?”

    周峭严肃地道:“随缘若是娶到河东狮,我亦欣然受之。”

    傅母得意洋洋地道:“北时本来亦不愿娶妻纳妾,而今已被我说动了,你得多向北时学学。”

    周峭不敢置信地瞧着傅北时:“柳下惠开窍了?”

    傅北时不答,而是对娘亲道:“娘亲,可否容我与周峭说些体己话?”

    傅母颔首,将手中的白菜鸡茸粥递给了周峭:“峭儿,劳烦你喂北时。”

    待娘亲走后,傅北时无奈地道:“兄长被今上封作了皇后,娘亲因此受了刺激,生怕傅家绝后,日日催着我早日娶妻纳妾,我磨不过娘亲,只得答应了。”

    “我还以为你已对那有夫之妇死心了,却原来,有心为其守节。”周峭打趣道,“傅大人文武双全,竟还为情所困,着实招人同情。”

    傅北时认真地道:“我仅心悦于他一人,我想为他守节一生。”

    周峭安慰道:“傅大人当真是个痴情种子。她虽是有夫之妇,但兴许会与其夫君和离,其夫君亦有可能走在她前头,留她当寡妇。到时候,北时你向她下聘便是了。”

    年知夏已被迫与兄长和离了,可是事情并不像周峭说得这般简单。

    傅北时思及此,忽而闻得一阵熟悉的足音。

    紧接着,年知夏行至他跟前,关心地道:“叔叔,你可好些了?”

    周峭与傅北时甚是熟悉,他敏锐地觉察到傅北时的状态不对劲。

    他瞧瞧傅北时,又瞧瞧傅北时这被和离的嫂嫂,赫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北时情根深种的对象便是他的前嫂嫂,怪不得他自言染指不得。

    “这位便是周大人罢?”年知夏向周峭伸出手去,“由我来喂叔叔罢。”

    傅北时回道:“对,他唤作‘周峭’,从小与我一道长大。”

    周峭回过神来,将白菜鸡茸粥递予“年知秋”:“周峭见过嫂嫂。”

    年知夏听周峭随傅北时唤他“嫂嫂”,心里头不是滋味,他从不想当傅北时的嫂嫂。

    第39章第三十九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但他面上不敢露出丁点不满:“周大人,  客气了。”

        而后,他舀了一勺白菜鸡茸粥,送至傅北时唇边。

        傅北时张口将白菜鸡茸粥收入口中,  这白菜鸡茸粥分明便是不久前娘亲喂他的那一碗,  且稍稍太凉了些,他却觉得胜过无数山珍海味。

        年知夏将一整碗白菜鸡茸粥喂予傅北时后,站起身来:“我便先走了,周大人留下来陪叔叔罢。”

        傅北时舍不得年知夏走,  遂扫了周峭一眼:“周峭,你不是说了尚有要事要办么?”

        果不其然,傅北时心悦之人便是“年知秋”,  周峭会意:“多谢北时提醒,  我这便办要事去了。”

        年知夏信以为真,挽留道:“周大人未免走得太急了些。”

        周峭拱手道:“此番得见嫂嫂真容,周峭三生有幸,但周峭确有要事要办,改日周峭再来探望北时,拜访嫂嫂。”

        傅北时难得对一女子情根深种,且这嫂嫂已与傅南晰和离了,他自是乐见其成。

        不过傅北时若要娶这“年知秋”为妻,  可谓是困难重重。

        周峭一走,  傅北时便瞧着年知夏道:“年知夏,  帮我上药。”

        年知夏奇道:“傅大人为何不让周大人帮你上药?”

        傅北时没好气地道:“我为何非得让周峭帮我上药,  而不可让你帮我上药?难不成帮我上药委屈了你?”

        “不委屈。”年知夏行至床榻前,掀开锦被,  继而抬手覆上了傅北时的衣襟。

        傅北时登时心跳失序。

        年知夏并非第一次目睹傅北时这一身的伤,  但他仍是觉得刺眼,  傅北时合该一生平安喜乐。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包扎后,更为小心翼翼地为傅北时上药。

        傅北时感受着年知夏指尖的温度,不由想起了年知夏口腔的温度,自是心猿意马。

        他情不自禁地扣住了年知夏的后脑勺,见年知夏诧异地抬眼望向他,他索性直截了当地道:“年知夏,接吻罢。”

        接吻?北时哥哥要与我接吻?

        年知夏以为自己听岔了,眨了眨双目。

        傅北时低下首去,未及触及年知夏的唇瓣,突地被年知夏推了推,又闻得年知夏道:“傅大人,先上药可好?”

        “待会儿再上药罢。”他将药膏从年知夏手中取了出来,继而将自己右手五指没入了年知夏的指缝。

        年知夏下意识地阖上了双目,唇瓣随即被吻住了。

        除了年知夏之外,傅北时不曾与任何人接过吻,当然不擅长接吻。

        关于接吻的知识,他全数是从话本中了解的。

        他先是用自己的唇瓣磨.蹭年知夏的唇瓣,接着探出舌尖来,试探年知夏的唇缝。

        年知夏立即松开了唇齿,放傅北时进来。

        他不曾体验过这般的亲吻,他直觉得连魂魄都战栗起来了。

        傅北时循着本能在年知夏口中扫荡,原本扣着年知夏后脑勺的左手不能自已地向下而去,划过年知夏的后颈、脊椎、尾椎,末了,环住了年知夏的腰身。

        年知夏身体绵软,宛若一株菟丝花,依附于傅北时身上。

        傅北时以为年知夏会反抗,可是这年知夏着实太过顺从了。

        是了,年知夏有求于他,还曾向他自荐枕席。

        兄长应当并未碰过年知夏,他何不如立刻取了年知夏的贞.洁?

        他伸手去解年知夏的衣带,直到年知夏衣衫半褪,他的手才被年知夏按住了。

        年知夏正被傅北时吻得万事不知,幸而及时回过了神来。

        傅北时并不愿强迫年知夏,便收回了手,专注于接吻。

        一吻罢,年知夏看着自己与傅北时唇间次第断开的银丝,低低地喘着气。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但显然不是傅北时的初吻。

        傅北时对于接吻过于熟练了,想必已与卫明姝接过无数次的吻了罢?

        待缓过气来后,他凝视着傅北时道:“男子的唇齿与女子的唇齿亦差不离罢?”

        傅北时不答反问:“你先前不是还向我自荐枕席么?为何不愿意了?”

        “我没有不愿意。”年知夏笑了笑,又正色道,“于傅大人而言,这一身的伤大抵没甚么了不得的,但是于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言,这一身的伤可怖得很。待傅大人痊愈后,我定沐浴更衣,侍奉傅大人。”

        傅北时叹了口气,为年知夏将衣衫穿妥,又揉着年知夏的发丝道:“你若是当真不愿意,勿要委曲求全。”

        “我愿意。”我早已心折于你,岂会不愿意?

        年知夏主动亲了亲傅北时的面颊:“我当真心甘情愿,只是我并非女子,不知傅大人是否能对我一展雄风?”

        我已为你断了袖,仅有你能使我人道。

        傅北时以指尖摩挲着年知夏的锁骨:“时近年关,我已将年知秋的住址告知于你爹娘了,他们会与你兄长一道提前出京,与年知秋团聚。至于你,出不了京,以策万全,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年知秋了。”

        “无妨,我只要知晓妹妹安然无恙便足够了,多谢傅大人允许妹妹与爹爹、娘亲、阿兄团聚。”年知夏将下颌抵于傅北时肩上,并伸手拥住了傅北时。

        在他的身份被揭穿前,傅北时作为叔叔,待他很是温柔;在他的身份被揭穿后,傅北时的态度反复无常,但依旧算得上温柔。

        傅北时禁.欲得很,为何会接受他自荐枕席?

        不过不管是甚么原因,他都能欣然接受,因为对象是他梦寐以求的北时哥哥。

        傅北时尚未吻够,便又压着年知夏,亲吻了一番。

        年知夏被亲吻得心生恍惚,忽而听得傅北时发问道:“与我接吻同与兄长接吻有何区别?”

        他定了定神,坦白地道:“我尚未与傅大公子接过吻。”

        却原来,自己夺走了年知夏的初吻。

        傅北时怜悯地道:“年知夏,你委实可怜,求而不得,还得任由我糟.蹋。”

        年知夏由衷地道:“我并不可怜,更算不得糟.蹋。”

        傅北时脑中猝然窜出了一个念头:“我生得与兄长有六七分相似,你莫不是退而求其次,将我当做兄长的替身了罢?”

        年知夏否认道:“傅大人生得确实与傅大公子有六七分相似,但我不会退而求其次,我更不会将傅大人当做傅大公子的替身。”

        北时哥哥便是北时哥哥,纵然生得与傅大公子有六七分相似,我都不曾认错过北时哥哥与傅大公子,哪怕是一瞬。

        “那便好。”傅北时用力地掐住了年知夏的下颌,“你假使胆敢将我当做兄长,我定会狠狠地罚你。”

        我不是兄长,纵然你心悦于兄长,我亦不愿当兄长的替身。

        “我记住了。”年知夏乖巧地道,“傅大人还要与我接吻么?”

        傅北时命令道:“取悦我。”

        “嗯。”年知夏当即垂下了首去。

        傅北时阻止道:“用手即可。“

        年知夏探下了手去,心道:都怪我技艺不精,北时哥哥才不容许我品尝。

        年知夏的手远不及自己的手灵活,但那处却格外听话。

        傅北时思忖着自己的手与年知夏的手有何不同,须臾,得出了结论:因为我心悦于年知夏,我的身体仅为年知夏而动情。

        年知夏抿紧了唇瓣,忐忑万分,他只为自己做过,当时满脑子俱是傅北时,但他从未为傅北时做过。

        不知傅北时现下满脑子是何人?

        良久,他几乎觉得自己的手被烫伤了。

        傅北时捉住年知夏的手,取了锦帕,细细地擦拭干净后,方才忐忑地道:“恶心么?”

        年知夏摇首道:“不恶心。”

        傅北时不知这答案是真是假,待将年知夏的手擦拭干净后,他发问道:“你是否想念兄长了?”

        年知夏颔了颔首:“想。”

        “你兴许能在除夕宴上见到兄长。”除夕宴惯例每年在宫中举办,惟有受到今上邀请者方能入席。

        傅北时虽然尚未受邀,但此前年年受邀入席,且兄长今年当上了皇后,今上必定会邀请他。

        “到时候,你改着男装,扮作我的小厮,我带你赴除夕宴。”

        年知夏怯怯地道:“万一被今上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万一被今上发现了,便请兄长求今上放我们一马罢。”

        傅北时的心情甚是复杂,由于年知夏太过委曲求全,他想助年知夏见兄长一面,但他又故意这样说,让年知夏认清兄长已是皇后了,不再是这镇国侯府的大公子了,更不是年知夏的夫婿,就算年知夏在这镇国侯府守到地老天荒,都不可能等到兄长。

        年知夏拒绝道:“我还是不见傅大公子了罢。”

        傅北时质问道:“为何?”

        年知夏答道:“我不想连累傅大人。”

        傅北时似笑非笑地道:“倘若我说想被你连累呢?”

        年知夏坚持道:“我当真不想连累傅大人。”

        “你再好生思量思量罢。”傅北时淡淡地道,“年知夏,继续上药。”

        年知夏拿起膏药,以指腹沾了一些,继续为傅北时上药。

        药膏呈乳白色,与适才溅了他满手之物类似。

        他未及平复的心脏再度失控了,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叩击着他的胸腔,以提醒着他适才发生之事。

        待上好药后,他忍不住问傅北时:“傅大人当真愿意抱我?”

        傅北时反问道:“你不愿意么?”

        年知夏解释道:“我只是想向傅大人确认,以便早些学习如何承欢。”

        “你倒是自觉。”傅北时讥讽了一句,“我当真想抱你,你便好生学习如何承欢罢,我拭目以待。”

    

    第40章第四十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嗯,  我记下了。”年知夏低垂着双目,面色发烫。

        傅北时这一身的伤应当能在元宵前痊愈,他须得抓紧了。

        “不许找旁人学习。”傅北时细细摩挲着年知夏的腰身,  继而将年知夏按入了自己怀中,  又咬着年知夏的耳垂道,“年知夏,你的童子之身合该为我所有。”

        年知夏感受着来自于傅北时的占有欲,心脏一阵又一阵地发软:“嗯,  我会将我的童子之身献予傅大人。”

        傅北时得到了年知夏的承诺后,方才将其松开。

        年知夏为傅北时擦拭干净后,又为傅北时穿妥了亵裤。

        其后,  他抬眼去看傅北时,  傅北时依旧是一副禁.欲的眉眼,仿佛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全然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想再亲亲傅北时,却觉得自己不该玷.污傅北时,遂放弃了。

        次日,傅北时果不其然地收到了除夕宴的请柬。

        他捏着请柬,百味杂陈。

        见年知夏来探望他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思量好了?如何?你想见兄长么?”

        年知夏矢口拒绝:“不必了。”

        傅北时注视着年知夏,提醒道:“你若错过了这一机会,  便只能等到明年的除夕宴了。”

        年知夏坚持道:“无妨。”

        傅北时心生怜惜,  劝道:“年知夏,  莫要再痴心于兄长了。”

        年知夏颔了颔首:“好。”

        傅北时又道:“待娘亲的状态好些,  我会劝娘亲放你回年家,到那时你们便能一家团圆了。”

        年知夏摇首道:“我想留在镇国侯府。”

        “痴子,  你这是何苦?”傅北时叹息一声,  他这话是说与年知夏听的,  亦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年知夏对兄长执迷不悟,而他对年知夏执迷不悟,俱是痴子,俱是自讨苦吃。

        年知夏认真地道:“傅大人,我不觉得苦。”

        傅北时柔声道:“但我觉得苦。”我自己受苦不妨事,可我不愿见你受苦。

        除夕宴当日,傅北时入席半个时辰后,方才见到兄长,兄长由今上扶着,瞧来羸弱不堪,但面色红润了些。

        今上待兄长格外温柔体贴,全程在为兄长布菜,自己几乎一口都没有吃。

        尽管如此,傅北时仍是发现娘亲攥紧了玉箸,显然恨不得将玉箸插入今上心口,以将兄长解救出来。

        除夕宴过后,傅南晰留下了弟弟与娘亲。

        他拨开闻人铮的手,艰难地跪下.身去,朝娘亲磕头:“是儿子辜负了娘亲多年的教诲,儿子对不住娘亲,此生恐怕难以报答娘亲的生养之恩了。不过娘亲,儿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儿子心悦于峥儿,自儿子十五岁那年起,儿子便心悦于峥儿了。”

        傅母又气又急,急欲打长子耳光,直到将长子打醒为止。

        但她终究舍不得动手,毕竟长子沉疴在身,并不经打。

        “断袖之癖天理不容,不传宗接代亦天理不容,你竟觉得自己没错,今上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不成?”

        “峥儿兴许当真给我灌了迷魂汤罢。”傅南晰含笑道,“但我甘之如饴。”

        傅母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

        傅北时低声劝道:“娘亲,兄长总归已是当朝皇后了,你且口下留情。”

        “口下留情?”傅母冲动地道,“傅南晰,有本事,你便将我这当娘亲的推出午门斩首。”

        关于长子并非为今上所迫,而是心悦于今上,自愿被封作皇后一事,她早已从小儿子口中听说了,但亲耳听长子自己坦白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儿子岂敢将娘亲推出午门斩首?该当斩首的是儿子才是。”傅南晰做了多日的心理准备,才决定直面娘亲,娘亲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觉得失望,只是觉得歉疚。

        傅母闻言,一时间沉默了。

        闻人铮拍了拍傅南晰的背脊,亦跪下了身,磕了头:“娘亲——容朕厚颜无耻唤你一声娘亲,望你保重身体,莫要动怒,更莫要责怪梓童,你要责怪便责怪朕罢。”

        傅母大吃一惊,今上居然为了自己的长子,向自己下跪、磕头了。

        可这于她而言,有何意义?

        她缓了口气:“这样罢,南晰,待你养好身体后,为自己,为傅家留个后,为娘便原谅你的离经叛道。”

        闻人铮不能忍受这个要求,但他心知自己的梓童孝顺得很,与其母这般僵持下去,于身体无益,遂只能压抑着妒火,默不作声。

        他以为傅南晰十之八.九会答应下来,竟是听得傅南晰道:“娘亲,对不住,就算我能将这副破败的身体养好,我亦不可能为傅家留后。娘亲,我心悦于峥儿,不愿耽误了无辜的姑娘家。”

        “你……”傅母登时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来了。

        傅北时一把扶住了娘亲,见兄长的面色较方才差了不少,慌忙道:“今上,快些将兄长扶起来,传太医罢。”

        “岳母便劳烦小舅子照顾了。”闻人铮当即将傅南晰打横抱起。

        傅北时瞧着闻人铮与兄长的背影,暗道:我若要娶知夏,亦得同娘亲决裂罢?

        待傅母再度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已回了镇国侯府,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床榻边坐着她的小儿子,她一把抓住了小儿子的手,不住地饮泣。

        傅北时安慰了娘亲好一会儿,后又觉得不管如何安慰皆苍白无力,遂望住了娘亲的双目道:“娘亲,接受兄长断袖一事罢。”

        傅母想骂小儿子为何站在大儿子那边,是否亦想断袖,却骂不出口了。

        骂了又如何?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全无作用。

        是以,她一言不发。

        待娘亲睡下后,傅北时去找了年知夏。

        年知夏见傅北时面色不佳,发问道:“出何事了?”

        傅北时将先前发生之事复述与年知夏,又劝道:“年知夏,忘记兄长罢。”

        年知夏乖巧地道:“好。”

        “望你能说到做到。”傅北时重伤未愈,已然疲倦了,“年知夏,歇息罢。”

        年知夏伸手扶住了傅北时:“我送傅大人回祈晴居罢。”

        “多谢。”傅北时嗅着年知夏身上散发的脂粉香,纵然对娘亲满心愧疚,却不由心动神摇。

        他凝了凝神,方才问道:“年知夏,今日乃是除夕,你可吃娇耳了?”

        “我尚未吃娇耳。”往年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娇耳的,年知夏孤身一人,自是没甚么兴致。

        傅北时提议道:“我们一同吃娇耳可好?”

        “好,我去下娇耳。”年知夏将傅北时扶回祈晴居,躺下后,便往庖厨去了。

        约莫一盏茶后,年知夏端着食案进来了,上头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娇耳。

        他将食案放在了床榻前的矮几上,端起一碗,而后舀了一只娇耳送到了傅北时唇边。

        傅北时盛情难却,就着年知夏的手吃下一只娇耳后,便道:“由我自己来罢。”

        “好。”年知夏将自己手中的这碗娇耳递予傅北时,又端起了自己那碗。

        傅北时吃下大半碗娇耳后,低喃着道:“这是我第一次与你一道过除夕,亦会是我最后一次与你一道过除夕。”

        “我……”年知夏食不下咽,“我希望明年除夕亦能与傅大人一道过。”

        傅北时笑道:“年知夏,你不该受困于这镇国侯府,你有大好的前途,切勿糟蹋。”

        “可是我想留在镇国侯府。”年知夏双目潋滟,“傅大人要赶我走么?”

        “我并不想赶你走,我是想放你自由。”傅北时正色道,“且只要你出了这镇国侯府,便能恢复男儿身了,毋庸再日日胆战心惊地害怕被娘亲戳穿。”

        年知夏放下手中的娇耳,哀求道:“傅大人,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不好。”傅北时勾住了年知夏的尾指,“我会尽快安抚好娘亲,将你送出镇国侯府。待那时,你定要用功念书,争取金榜题名,我们朝堂上见罢,拉钩。”

        年知夏猛地抽出了自己的尾指:“傅大人不愿抱我了么?”

        “我改主意了,年知夏,你应该过正常人的日子,被我抱过后,你如何还能过正常人的日子?我今日见到了娘亲与兄长那副模样,不愿见到你与你娘亲变作那副模样。”傅北时口中生苦,“年知夏,勿要断袖了,回头是岸罢。若是遇见合意的女子了,便成婚罢……”

        他顿了顿:“到时候,切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

        年知夏含着哭腔道:“我已断袖了,恐怕回不了头了。”

        “你定能回头的。”回不了头的是我。

        “对不住,之前欺负了你。”傅北时摸了摸年知夏的脑袋,“我相信你定然能回头。”

        未待年知夏作声,他指了指被年知夏冷落的娇耳:“吃娇耳罢。”

        年知夏堪堪启唇,被傅北时抢先道:“快些吃罢,不然该凉了。”

        他清楚傅北时已打定主意了,遂默默地端起娇耳吃了起来。

        泪水从他眼眶滑落,“滴答滴答”地坠入娇耳汤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晕,娇耳被他送入口中,他根本尝不出娇耳的滋味,只尝出了自己泪水的滋味,相思委实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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