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狗大名魏晓全,因“全”谐音“犬”,被村民戏称魏小狗,他家在村东开了个作坊,坊后设有瓦窑,作坊专用烧罐儿卖罐儿的,因此他爹被村民唤做魏罐儿。
魏小狗幼时,魏罐儿忙于营生,便将他带到作坊内看管。
两年前的一天,顽皮的魏小狗正用树枝挑玩做罐的夹沙泥,却不小心溅到前来作坊买瓮罐的魏大娘鞋上,平日里,魏大娘就待人刻薄,对小孩儿没个好脸色,有时还动辄打骂,那一日魏大娘貌似更加气急败坏,见魏小狗脏了她的鞋,不由分说,狠狠拧住了魏小狗的耳朵,疼的魏小狗“哎呦”叫唤,直疼出了眼泪,魏大娘才放了手。
魏罐儿听到声音,出来前头招呼客人,把魏小狗赶入屋中。
魏小狗来到屋后瓦窑边上,瞧着刚制好的瓮罐,想到魏大娘如此凶恶,心中怨恨实在无处泄愤,年幼稚子便找了碳笔在晾晒好的罐上画乌龟。
他口中嘟嘟囔囔骂着魏大娘,手中不停,不多时,每个瓮罐上都有了他的大作,他正得意,就听到父亲出来了,身后跟着魏大娘,魏小狗急忙躲到墙角,偷看魏大娘要作何企图。
来到瓦窑边上的魏大娘见瓮罐上都被画了乌龟,非常不喜,魏罐儿瞧是炭笔画的,就说洗了便是,魏大娘却不满意,不依不饶非要瓮罐旁边新烧的那个瓷罐,瓷罐可日常用,也可当瓮罐用,比普通瓮罐更瓷实,烧制更为费时费力,魏罐儿不欲贱卖,奈何魏大娘骂骂咧咧,怪魏家小狗崽子手欠,不仅图花了罐,还弄脏了她的鞋,意图向魏家索赔,魏罐儿被吵的头疼,万般无奈,只好将瓷罐以瓮罐价格卖给魏大娘,并亲自送了过去。
等魏罐儿回来之后,将墙角魏小狗拉了出来,就在瓦窑边上,用树枝结结实实抽打了一顿,打得魏小狗如今记忆犹新。
“那便好了,我等即刻上山寻罐验尸。”莫致之站起身,兴奋看向众人,却见萧世幸清透的眸子无波无澜,小龙也是有样学样的淡然处之,林小六红了脸,双手摩拳擦掌,老刘头抓着烟管,面露狐疑不决,林二姐却依旧是一脸茫然。
莫致之心里考量一番,还是给林二姐坦白一二:“二姐可有想过,若孩儿真是病死的,倒也罢了,若孩儿是被害死的,那凶手极有可能是二姐熟识之人。”
林二姐闻言先是一怔,反应良久,终是面露惊恐之色:“难道是婆母?可孩儿是她亲孙女,她怎会如此狠心?“
莫致之摇摇头:“目前尚不知晓缘由,但若开罐找到线索,便可拿下魏大娘质问。”
林二姐浑身颤抖起来:“怎会如此?怎会……”
莫致之见林二姐惊忧交加,心里也有些不忍,“二姐你身子不好,又忧思过甚,不如在村中等我们回来?”
“可是……”
“天冷路滑,二姐还是待在村中的好。”莫致之仍是固持己见。
老刘头凑上前来,一脸难色道:“莫捕头,今日时辰不早了,不若明日再挖吧?”
莫致之抬眸看了一眼尚未西斜的日头,这会子天还亮着,只是冬日里,白日较短,应是个把时辰后,便会金乌西沉,但几人赶赶,应当来得及在入夜前赶回。
见老刘头还是有些欲言又止,莫致之微微一笑:“老刘头,如若有话不妨直言不讳。”
老刘头语气颇有深意地说:“莫捕快,这罐埋入土中已有两年,即便找到,如何验起,若是验不出,岂不伤了捕头脸面?”
莫致之立即心领神会,这里不是现代社会,无法利用鉴证手段进行验尸,若是寻到了尸身,那遗骸怕已是白骨一具,难以获得更多线索,即便能证明是有人害命,也难以证明是谁人害命,只怕是徒辛苦一趟,老刘头是怕新捕头因此丢了颜面,但莫致之心中只想破案,其余毫无在意。
此时,林二姐双眸忽然定了下来:“各位大人,我那三个孩儿死因不明,为娘的心急如焚,恕奴家一己私欲,求各位大人尽快前去验尸。”此番恳求却是声音笃定。
“若查出来什么……”林小六仍是放心不下,察觉着林二姐的神色。
林二姐忽然淌下眼泪,“若真是婆母害了我孩儿,我也想知晓缘由,孩儿死的不明不白,我身为娘亲情何以堪。”说完放声大哭。
林小六急忙温声安抚。
莫致之却是眸光闪闪,终是斩钉截铁对着老刘头道:“此次寻罐势必要去,且是即刻就去。”
老刘头闻言错愕,萧世幸在暗处黑眸闪烁,嘴角勾起一丝欣赏的微笑。
莫致之安排老刘头和林小六先去村长家借风灯土锸,又看向萧世幸,“小王爷,为防冲撞,您可先在村里等候……”
“不必,姐姐曾说我缺乏历练,本王倒是想历练一番。”萧世幸笑容浅淡,但眸色清冽的好似深冬寒潭水。
小龙在一旁,拧起眉头,他家小王爷如今笑容越来越多了,只是萧世幸毕竟身份尊贵,本不该上山染了污秽,但萧世幸发话,他也无可奈何,只是铁了心,必得一路相随。
魏小狗见小龙要上山,叫嚷着也要跟去,但天寒地冻,雪天路滑,莫致之还是劝他回家。
之后几人拿上借来的土锸和气死风灯来到后山,待他们上到半山,已近日暮,忽然一阵北风起,低空堆满了厚厚的浊云,不一会,寒风夹着雪花,瑟瑟落在众人身上,天地间寒到了骨子里,随即,雪越来越大,入目一片茫茫,搜寻更加艰难。
话说魏大娘今日被捕快上门刺激了一番,心中甚是不安,伺候完魏富贵吃饭,便来到门口,听有村民说官差上了后山,魏大娘心中更加惶惶不可终日,既不想饭后去找三姑六婆说些家长里短,也不及收拾碗筷,装了一斗谷子,来到村长家中,以还谷子的借口,来村长屋中打探消息。
进屋后,看到村长正在炕上抽烟,村长是个黝黑中年人,乱着头发,穿着稍显紧小的破旧棉袄,可能心中有事,满脸都是愁出来的皱纹。
魏大娘满脸堆笑,凑上前去:“村长,今日想起还欠你家三斗谷子,今年生意不好,我先还上一斗,余下的村长再宽限宽限日子,之后一并还上。”
村长丢了烟管,面露不满之色,“魏大姐,你家酒坊开在集市,家中殷实,村中人人知晓,这三斗谷子,你都借了两年,今日才还来一斗,未免太过小器。”
魏大娘脸色一变,那股泼辣劲就要发作,想到来此目的,还是忍住,和言善语说道:“村长,欠的谷子终是要还上的,只是多些时日罢了,一村之长何必斤斤计较。”
“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魏村长板起面孔,“如今世道不好,家家都有难处,可你家即便再难怎可将儿媳妇都卖了,委实不该。”
魏大娘闻言脸上变颜变色,还是没敢发泄出来,随口胡诌:“林二姐有违妇德,被我逐了出去,只是,今天带她回来那些衙役怎么就上了山了?”
魏村长斜睨她一眼,叹了口气,“你也知官兵常来村中讨要钱财,今日,那些个衙役,寻了个借口来讹我,说魏家村后山有金银,要我缴出私藏金银税,我又哪里拿的出,只好借了风灯土锸,要他们自寻去就是。”
听到是去山中挖掘,魏大娘脸都白了:“那山中是瓮棺土堆乱坟岗,还真的藏有金银?”
“这如何知晓……”
*
失魂落魄的魏大娘回到家中,一直心神不宁眼皮跳,但转念一想,她选的地方甚为隐秘,加上距今已有两年之久,应是无甚埋藏痕迹,饶是路过也未必发觉,心中方才稍安,见魏富贵精神萎靡,急忙铺床伺候儿子睡觉,好生给儿子掖好被子。
入夜时分,忽然听到村中狗叫人闹,分外喧哗,魏大娘急忙探头出门,看到雪夜中,村中有灯火忽明忽暗,自村长家慢慢蜿蜒去到村口,期间不断有人在叫嚷着什么,竟是白天来家的那几个捕头持着灯火过了河,是要出村去。
魏大娘心中惊喜交加,忙慌慌跑到村长家里询问,村长见她几次三番过来,终是说道:“这几个官儿手中有张藏宝图,说是村里后山有金银,他们头先上山挖到个瓷罐,便认定藏宝图属实,连夜赶抄回县衙,说是明日一早便要唤整班差役过来挖掘,誓要挖遍山上角落找到金银,这些做官的,还真财迷心窍……”
村长后面的话,魏大娘便没有听进去了,心里只想着挖出瓷罐一事,她在两年前埋的可不就是瓷罐,若她依旧用的是通常瓮罐,即便被挖到,那些人也知道是什么,只会掩埋回去了事,可她用的是瓷罐,那些衙役挖出来,肯定是要开罐细细查看,那她掩埋的事情就会被公诸于世。
魏大娘脸色苍白看向后山,心中几番思索,终于暗暗决定,她须得连夜上山,挖出掩埋之物,再丢到河里,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掩盖了去。
于是她趁雪夜,拿着风灯土锸,偷偷上了山。
待魏大娘上山,来到一片密林,风雪却停了,林中极为幽静,四周多了几分阴森。
密林中是一个大雪掩埋的乱坟岗,因不是正式葬地,埋的坟头都没有设墓碑,新土堆的还能看得出凸起,有些老一些的坟头,都已经和平地相差无几。
偶尔有几处被挖开的雪,露出深色土地,土地周围还落了些零散骨头,应是寒夜里饿急了野狗所为。
见到此情此景,魏大娘吓得有些腿软,勉强用锸当作支撑,一边念叨“莫怪莫怪”,一边四下张望起来。
空地西边有几棵大树,枝干张开着,在黑夜中尤其显得张牙舞爪。
目光落到树上,魏大娘犹疑着靠近,忽然树干中传来响动,好似什么人在里面敲动,吓得魏大娘一屁股坐到地上,气死风灯也因撒了手,被丢到雪中。
等了一阵,除了敲动声,不见树后出来什么妖魔鬼怪,魏大娘哆哆嗦嗦拿起风灯,提高看了过去。
忽然,一阵扑棱声音传来,有只鸟儿自树上枯枝中飞了出来。
魏大娘直接扑在雪地,“妈呀娘呀”叫了出声,紧紧扒住身边一根粗壮树干,又是一阵哭爹喊娘,过了良久,魏大娘才终于稳住心神,此时敲打声也没了,应是刚才鸟儿所为。
魏大娘喘了口气,才仔细打量手中抱着的这棵树,瞬间眼中一亮,这树干上被刻了两道划痕,正是她要找寻的那棵树。
撑着腿站了起来,魏大娘自树身朝东走了八步,放下风灯,开始挖土,冬日冻土应当十分难挖,但是这快土好似松动,应是曾被挖掘过,挖了一阵,土里出现一个瓷罐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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