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菱并不打算拒绝沈琴的邀请。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时代的教科书,更不知道军文院复试的出题范围,虽然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并不担心,但是考试时间近在眼前,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
而刚刚这一路上,她也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试探。
可以躲开沈熠文,但也不能跟男女主所有相关的人、事,都躲开吧?
有些东西要敬而远之,有些事情,则是要迎难而上。
像此刻的情况,沈琴明显已经对自己的印象稍有好转,将来也有很大的概率进入军文院,届时同一个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必要打好关系,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正名。
况且这个女孩子敢爱敢恨的,做错了事情也会及时道歉,谢菱对她的观感并不差。
次日一早,谢菱就收拾东西去了沈琴家。
沈家请来的是个大概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她姓陈,戴着玳瑁框眼镜,头发斑白,表情严肃。
她上课的时候语速很快,基本不互动,因为是临时冲刺,也没有布置作业,说完一段内容,会问一句“有没有什么问题”。
沈琴从小学习声乐,文化底子一般,很多内容都听得一头雾水。
从早上补到下午,又做了一次简单的摸底考试,老师对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并不抱什么希望。
“如果不是考我们军文院,你女儿这个水平,我是建议复读的。”
趁着晚饭休息的时候,陈老师拿着收上来的试卷,对着下班回来的沈妈妈毫不客气地说。
自己女儿什么情况,沈妈妈自然清楚得很,连忙道歉,又说了不少好话。
“学校过两天有急事,我可能走不开,你还是想想办法另外找一个人过来帮忙盯着,不然你们家沈琴恐怕真的过不了笔试。”陈老师提醒。
沈妈妈急得不行:“这临急临忙的,哪里好找,陈姐,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同事介绍?”
陈老师摇头:“军文院都上上下下忙着招生和汇演筹备的事情,我这一天假是硬请下来的,要不是我家里那位和你们老沈是多年战友……”
她闭上嘴,岔开了这个话题,又说:“你看看其他学校有没有合适的老师,不过就这两天时间,其实临时去找,倒不如直接对着课本复习,重点内容我都列出来了。”
沈妈妈问:“要是遇到不懂的怎么办?”
陈老师诧异地问:“你们不是请了个尖子生过来帮忙吗?她不是帮着答疑的?”
沈妈妈也愣了:“什么答疑?”
陈老师把手边的试卷拿了过来,几份并列排在一起,指着右边的:“喏,这些是谢菱同学的卷子,她基础打得很扎实,别说军文院,就算去参加正常高考,也肯定能考上,要不是这次考的是我们学校,她的外形条件又实在是拔尖,我都想劝她直接参加文化统考了。”
沈妈妈吃惊极了。
沈琴确实跟她说叫了一个好朋友过来一起参加补课,不过她当时以为是常被女儿提起的那个赵蕾,现在突然听到“谢菱”这个名字,一时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原本的谢菱在沈家人的圈子里简直称得上臭名昭著,沈妈妈虽然和她差着辈分,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的斑斑劣迹,现在看那几份试卷,笔迹娟秀公整,被陈老师打了满满的红勾勾,根本没办法把这个名字跟人联系在一起。
数学这个需要计算的科目答案她不清楚,不过作为搞宣传口的,沈妈妈很快翻到政治试卷,见上面填得满满当当,答题时分列一二三四五,逻辑清晰,内容翔实,句句扣着题眼,哪怕是自己这样的老政工,都很难挑出毛病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女儿的玩伴多数自小接受艺术熏陶,于文化课上难免有些忽视,像这种一看就是尖子生的朋友,是哪里冒出来的?
吃惊的人自然不只是沈妈妈。
房间里,沈琴手里拿着翻开的语文课本,却无心学习,而是看着正在快速翻阅书册的谢菱,欲言又止。
她忍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憋不住了,问:“谢菱,你的学习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以原主往日的表现,突然之间改变如此之大,自然很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谢菱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慢慢地说:“其实我以前也能听懂老师讲课,考试的时候也不是不会做题,只是……我以为如果考得差,其他人就会比较关注我……”
她的语气平静,表情平淡,说完这一句话,很快又埋头进了书本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这样的反应,看在沈琴却又是另一番理解。
昨天回来的路上,沈琴和谢菱聊了很久,也因此对她大为改观,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新朋友在家里的待遇极差,基本就是处于爹不疼、娘不爱,无人搭理的状态。
至于在学校、大院里就更不必说了。
沈琴虽然很喜欢谢宝珠,可人总是偏心的,两人之前相处的机会不多,她此时又和跟谢菱更为亲近,更了解后者情况,自然而然偏向了谢菱这一方。
与众星捧月的谢宝珠相比,谢菱根本就是个小可怜。
她长时间故意考得那么差,或许还不只是考试,平常表现出来的烦人,多半也是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获取一些善意和关注,最后却事与愿违,只得到了嘲讽与咒骂。
想到这里,沈琴心里越发怜悯起来。
她出生在部队干部家庭,是独生女,从小就是在周围人关爱下长大的,生活富足,虽然由此养成了嚣张刁蛮的性格,却也富有同情心,也爱打抱不平。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重男轻女,或者父母偏心某一个子女的情况,对沈琴来说并不难理解,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谢菱的手:“你别难过,等考上了军文院,自然有新的老师和同学,你爸妈太偏心了,不要理他们,等你过得好了,他们自然就回头来找你了,听我的准没错!”
又举例说:“我妈当年因为是老大,又是女的,我外公外婆可偏心啦!后来进了部队,我那几个舅舅都比不上我们家过得好,最后还不是上赶着过来巴结!”
她说着说着,声音难得地温柔起来:“别怕,会越来越好的,你看,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是好朋友了吗?时间长了,其他人也总会发现你的好的。”
谢菱见沈琴这么卖力地安慰自己,知道对方也许是误会了什么,但是也不好多做解释,索性道了声谢,继续埋头书海。
而另一边,沈妈妈拿着卷子进了门,本来还捧着笑脸端了一盘子水果,等见到跟女儿同桌而坐的谢菱之后,脸上的表情都险些绷不住了。
“谢菱……同学?”
她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掩饰着笑道:“你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又叫道:“沈琴,你过来一下。”
沈琴“哦”了一声,跟了出去。
母女二人很快走到了客厅里。
沈妈妈这才不满地问:“那个谢菱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她叫过来了?你还嫌以前闹得不够大?”
沈琴连忙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包括谢菱在考场里的朗诵、舞蹈表现,路上对谢家家庭氛围的一些描述,还有对自身从前做法的一些反省。
才过去了短短两天,沈琴对谢菱的观感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话里话外为她辩解:“我觉得她真的挺可怜的,妈,以前你在家的时候,外婆不是天天出去说你不懂事,只顾着贪玩,不肯照顾舅舅他们吗?”
“她其实成绩很好的,今天陈老师讲的内容她都懂,我想让考试前就在咱们家里住几天,老师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这样有什么问题,我还可以问问她,也算是学习互助。”
又竭力夸奖:“妈,你不知道,她跳舞的时候,考官们眼睛都亮了,你信不信,只要这次笔试她考得不是特别差,肯定能被录取,将来进了军文院,都是同学,你不是教育我,和同学、朋友要互帮互助吗?”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将来肯定不会再缠着熠文哥不放了……”
沈妈妈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女儿的拍胸脯担保,让她也有些动摇,最重要的是刚刚看到的那些卷子,还有陈老师对谢菱的评价,都加重了她的信任。
沈琴就算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可陈老师这种当了几十年老师的,仅仅经过一天的接触,对谢菱也是赞不绝口,可见这个学生是真的悔改了。
对于沈妈妈来说,谢菱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以前虽然招人烦,但是也没有真的作奸犯科,现在肯改过,本质应该还是好的,况且现在又有用得上的地方,于是也松了口。
“我找她聊一下,问问她愿不愿意——别人家的小孩来咱们这里住,也得跟家里打声招呼吧,不然不声不响的,家长该着急了。”
沈琴撇嘴:“她爸妈才不管她呢,出去这么多天都没留一句话,没见过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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