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很快把谢菱单独叫了出来。
她是做政工、宣传出身,擅长跟人打交道,也自信于看人的眼力。
“……小琴跟我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家,真的不怎么方便,不如来我们这住几天,一起准备考试,还能互相照应,你觉得怎么样?”
谢菱礼貌摇头:“谢谢阿姨,家里住得不远,回去是方便的,我过来上陈老师的课已经很打扰您了……”
她婉言推辞。
沈妈妈并没有强迫,而是又聊了几句家常,又问了问关于舞蹈、朗诵,为什么考军文院等等问题。
谢菱一一回答。
她语气不疾不徐,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但是腰肢挺直,姿态自然,表情更是恬静温雅。
一番接触下来,沈妈妈啧啧称奇。
这分明是个极有教养、气质的少女,举止也大方得体,以前怎么会有那样的表现,叫所有人都讨厌不已?
尤其她谈吐文雅,思维清晰,在沈妈妈这些年见过的晚辈里,综合素质完全称得上是首屈一指。
越聊得深入,沈妈妈越觉得难以理解。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小菱啊,今天你虽然是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不过阿姨以前见过你,也听说过一些传言……你和小琴的堂哥,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菱安静了一下,回答道:“没有什么情况,其实是我的问题,以前做的错事影响到了其他人,才会有很多传言。”
“我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差,可家里人就是不喜欢,只喜欢……”她停顿了一下。
这句话的信息,已经足够沈妈妈把内容补全。
家里人偏心姐姐,不喜欢妹妹。
妹妹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夸奖。
当然,谢宝珠的出色是毋庸置疑的。
可妹妹就真的差到这种程度吗?
沈妈妈自己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出身,一下子就自我代入了进去。
她小时候不管在家里干了多少家务,或者在学校里成绩多么好,父母从来都看不到,只会夸奖弟弟有多聪明能干。
如果被弟弟欺负,她只要敢反击,永远都会被父母教训。
她顿时感同身受,安慰地拍了拍谢菱的手。
谢菱接着说:“后来逐渐想开了,但是做的错事太多,已经很难扭转大家的印象,我现在没有其他的打算,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军文院,能独立自主,自己养活自己。”
听到这里,沈妈妈已经有些被说服了。
“要是这样,你就更要搬过来住了。”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的邀请只是满足女儿的强烈要求,现在已经出于真心。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不放心,况且考试前其实很多要准备的事情,说句难听的,赶一头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一点也不费力,你留在家里,反而还麻烦别人。”
话里话外,已经把谢家一家当做了谢菱的“别人”。
“要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小琴的学习基础差,有什么问题你给她解答解答,就算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阿姨是诚心邀请你来,就不要拒绝了。”
沈妈妈热情极了:“要是怕家里人不同意,我去跟他们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了纸笔出来:“家里住在哪?我跟你一起回去收拾行李……”
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沈琴也走了进来,一起劝说道:“你就留下来吧,你也知道我基础实在是差,刚刚陈老师说了,她这几天没时间过来辅导,要是只剩下我一个人,这还怎么复习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不好再拒绝了。
谢菱犹豫了片刻,只好答应下来。
谢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自然不需要跟谁交代什么。
当天晚上,谢菱就住了过来。
军文院的笔试安排在四天后,科目只考语文、数学、政治,甚至连外语都是选考——仅有要报小部分专业才需要加试。
沈家早有准备,四处搜罗了不少参考资料和教材。
而谢菱本身的文化基础就扎实,她一边快速复习,还根据陈老师划出来的重点,在教材上又精选出来一些题目。
沈琴的脑子并不笨,只是语文、数学两科都薄弱得厉害。
谢菱就干脆让她不要理解,直接把解题步骤背了下来,还传授了一些答题的技巧。
四天转瞬即逝,考试的过程里没有出什么意外,等到最后一科结束,谢菱刚走出考场,就见到在门口等候已久的沈琴。
沈琴满脸兴奋,身边站着的沈妈妈也眉开眼笑。
“谢菱,数学最后的那道大题跟你让我背的套题一模一样!连数字都没有改!!!”她声音里的喜悦根本无法控制,“还有政治简答题……”
谢菱连忙“嘘”了一声,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妈妈则是用力扯了女儿一把。
幸好周围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有在对答案,有在哭诉自己某道题目明明是会的,偏偏当时忘了,只有个别听到的了,转头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也就没再理会。
三人一起上了沈家特地借来的车里,车门一关,沈琴就拼命拽起了谢菱的袖子。
“你怎么做到的!?”
“都是教科书上的课后题,我也没做什么。”谢菱微笑着问,“你都答出来了吧?”
沈琴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傻子!还有政治那两道大题,加起来都有三十五分,刚好就是你让我背的重点!我全写出来了!语文的大材料题也是你给我分析过的……”
她声音很大,甚至在车厢里震出了回音。
“你说成绩什么时候出?我觉得我文化分肯定没问题了!真想快点去上学啊,听说军文院年年都有戏剧任务,参演人员大部分都是学生,如果运气好,还能去大礼堂汇演,演《霓虹灯下的哨兵》的那个董婉你知道的吧?她就是军文院的学生,多出名啊,人还没毕业呢!”
坐在一旁的沈妈妈打趣说:“好了,好不容易考完,这么吵吵,你也不嫌累的。”
又转头对着谢菱微笑:“小菱,这阵子辛苦你,刚好别人送了我两张去城西泡冷汤的门票,我跟你沈叔叔走不开,你们两既然考完了,就去放松一下吧。”
谢菱还没答话,沈琴已经欢呼起来,又跟沈妈妈讨价还价:“那我跟谢菱在城西住几天再回来,成不?”
沈妈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几□□夕相处下来,她对谢菱的印象已经非常好了,觉得这个晚辈沉稳懂事,聪明醒目。
有谢菱陪着,也不用担心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
军文院里,方素娥在教师楼的门口遇到了同系的褚老师。
她几乎是立刻问:“找到人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我按着资料上的家庭地址上门了两趟,都没人,第二回去的时候隔壁倒是有人在,说是一家人都去参加姐姐的毕业典礼了,我本来还想打听打听谢菱的具体情况,谁知道正好撞到舞蹈系的赵秀娟……”
方素娥吃了一惊。
褚老师一脸的无奈:“谁知道那么巧啊,正好跟她撞了个对脸,遇到赵秀娟去敲谢同学家的门,我们都没敢再多问,当时灰溜溜地就回来了……”
表演系和舞蹈系都是军文院的王牌专业,互相抢生源历来已久,相对而言,表演系的表现形式更多样化,而舞蹈系对学生的形体、仪态、身体条件要求更高,各有优势,可对于好苗子却都是一样的渴求。
两个不同专业的老师在重点生源家门口撞见,自然都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想闹大了。
方素娥叹了口气:“没办法,时间太紧张了。”
两人交谈着走进了办公室。
这个时候试卷已经批改完成,除了负责誊抄核对分数的,其他老师们都在讨论学生的答案。
“这字,真漂亮!”
“别光夸字啊,文章也写得真好!”
“‘要阳春白雪,也要下里巴人,文艺工作者的使命不仅是为观众带去美与愉悦,也是让人直面自己,看他人误入歧途,方知自身须引以为戒’、‘文艺表现形式没有高低贵贱,只有适合与否’,说得确实挺好,这学生不错啊,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褚老师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了放满试卷的木桌前。
方素娥也立刻跟了上去。
两个人把第二考场十七号考室的卷子翻了个底朝天。
试卷早就改完,分数也算好了,其他人的都在,唯独少了谢菱那一份。
褚老师紧张极了,赶忙大声叫问:“谁动了第二考场的卷子?”
“怎么了?”
褚老师:“有个叫谢菱的考生试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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