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追妻记(5)
◎过往(楚逐X拾九)◎
叶惜华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抿紧了嘴巴,微微垂下了头。
拾九轻轻地握住叶惜华的手,心中愧疚:“五年前你在京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傻, 从今天叶惜华见到长行的表现,她已经嗅到了不对劲。
然而,长行五年没再来吴水镇,叶惜华五年没再去京城, 两人的渊源起码得追溯到五年前了。
但是, 五年前正是她最忙乱的时候,她实在无暇他顾,因此别说是关注叶惜华了,她连秋云夕和平黎暗生情愫都不知道。
如今, 有秋云夕的先例在此,她自然立刻警觉,生怕又有一对有情人因为她的缘故, 相爱而不得相守……
这样的话, 便是她的罪过了。
许是拾九握住的手给了她勇气, 许是这么多年的压抑需要一个出口,叶惜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只是我单相思罢了……”
在这样一个悠长静谧的秋日午后,拾九听完了叶惜华的少女心事。
原来,比五年更久, 早在叶惜华第一次见到长行时,便对他芳心暗许了。
那时候,她还是“今月”, 秦楚两军打到吴水镇来, 长行奉命调查她的身份, 自然免不得调查她身边的人,包括叶惜华。
也就是那时起,叶惜华认识了长行。
短暂的交集,让叶惜华将长行的名字默默藏进了心里。
后来,她被楚逐带回京城,成为了长公主,秋云夕一行赶来京城搭救她,叶惜华也跟了来。
那会儿,正逢长行觉得她身份古怪,正在暗中调查,秋云夕等人作为她的好友,当然更成了长行不会放过的对象。
那段时间,长行便从最单纯也最不设防的叶惜华入手,暗地里与叶惜华结识,想要套取一些情报。
不知情的叶惜华受宠若惊,以为长行对自己也有几分特殊,自然便一股脑地栽了进去,瞒着他们与他私下来往。
后来,楚逐受伤,长行抓走都焉进宫医治,怕都焉不尽心,心急之下便将叶惜华也一道抓走,以此来威胁都焉。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叶惜华垂下脑袋,掩盖自己发红的眼角。
她明白了,她在长行心里什么也不是。
长行先前的示好也不过是为了从她这里打探什么。
她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彻头彻尾都是骗局。
叶惜华眼睫微抖,抖落一滴清泪。
其实,她还有一段没跟拾九说。
那天,在都焉医治了王爷后,长行去放她出来,她终究不死心,在长行开门欲带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叫住了他。
卑微地、不顾羞耻地,将自己的情思展露在长行面前。
可是长行没有回头,只是缓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叶姑娘,长行是个孤儿,从小居无定所备受欺凌,是王爷救了我,将我带回府中,教我习字习武,尽心尽力培养我。
“叶姑娘,你有爱你疼你的父母,有美满的家庭,有安稳的生活,所以你并不知道,在冰天雪地奄奄一息的时候,向你伸出的一只手有多可贵。
“王爷于我就如同你的父母于你。
“若非有王爷相救,我可能早就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那么我们也不会相遇,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了,我现在也不过就是街头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你会倾慕这样的我吗?
“我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我这一生绝无可能背叛王爷,也不可能承受你的情意……抱歉。”
她怔怔地听着,抖着嘴唇,一时头脑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着向他解释解释,自己并非家庭美满受尽宠爱,自己……
那一瞬间,刺眼的光照射在她脸上。
是长行打开了门。
她立刻清醒过来,明白自己的可笑。
解释这个有什么意义?这并非他们之间的阻碍,甚至于,她是今月的朋友也并非两人之间真正的阻碍,根本原因其实是,长行对她并无任何心思,所以他不愿意了解更多,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而她呢,哪怕明白自己先前是被利用了,哪怕被他毫不留情地抓进来,却还放不下那点小情愫,祈求着他的一丝回应,着实卑微得可笑。
她缓缓地闭上了颤抖的唇,从此将这件事当成从未发生过,牢牢地封存进了内心最深处。
无人知道她曾经喜欢过长行,也无人知道她曾经这么卑微过。
她以为,这辈子与长行再无交集了。
却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她还能再见到长行。
那一瞬间,封存的记忆通通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这五年她还是没能忘掉长行。
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也只是再见一面罢了。
若非今天拾九这么问她,那段记忆会被她默默收拾好,继续封存下去。
叶惜华叹了一口气,反过来抓住拾九的手:“拾九姐姐,你若当真为我好,就当不知道罢。”
她垂下眼眸,轻声道:“也怪我没忍住跟你说了这些,一桩小小的陈年旧事罢了。今日的再见是意料之外的,我心里很清楚和长行公子没有缘分,待过几日他们回京城了,一切便又如同往日,你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吧。”
“惜华……”拾九一时语塞。
听起来,的确是一桩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遗憾。
经历了这么多,她比谁都清楚,在感情中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若是长行的确对叶惜华无意,倒也勉强不得。
若是她贸贸然地去质问长行,只怕反而又将那件事扯出来,让叶惜华难堪。
拾九举棋不定,一时也只能依了叶惜华的想法,假装自己方才压根没听过这个故事,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拍了拍她的手:“好,我答应你。”
叶惜华眉间渐渐舒展,笑道:“好了,那我现在去衣铺看看去,小荷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天色已晚,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拾九正要劝阻,忽地想起来,惜华这丫头刚把自己最隐秘的伤口剖析给她看,这会儿必定是不想面对她的。
她是该给惜华一些喘息的空间。
“……好。”拾九道,“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嗯。”叶惜华一扫方才的阴霾,像往常一样笑起来,好像已将事情翻篇,“晚饭我便和小荷一起吃了,你不用等我了。”
*
晚上,成越从医馆回来,拾九做好了饭菜,因叶惜华不在,便只有他们两人一块吃。
对于拾九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她正好准备跟成越谈谈。
这几年来,她并不知道,对于改朝换代这件事,成越心中还有没有心结,又消解了多少。
成越是真真实实地做过皇帝的,他曾经真真实实地登上过那个位子。
真真实实地拥有过那么尊贵的身份。
哪怕只是作为傀儡。
而因为楚逐的篡位——或者说复仇,将这一切都推翻了,也从此让那个位子成为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不知道,成越心里还在不在意。
这几年,他们从来没有谈及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没必要,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解药,让一切消解在现在安稳而美好的日子中,是最好的方式。
而现在,楚逐再度出现了,这就令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因此,在吃饭时,她欲言又止,不知从哪句开始说。
她这样子根本瞒不过成越的眼睛。
成越放下筷子,给拾九倒了一碗汤:“姐姐,喝点汤,我看你嗓子都快被糊住了。”
“嗯?”拾九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的满腹心事已被看穿,忽而笑了出来,“你这小子——”
成越也笑,眉宇间早已没有当年的戾气:“等参加完云夕姐的婚礼后,我要跟都神医去外地买药,顺便去深山采药,估计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啊?”拾九道,“这么突然?”
忽地心念一转,心口紧张:“不会是因为楚逐来了吧?”
“不是,早就计划好的,本来这两天就打算跟你说。”成越道,“姐姐,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没有心结了。现在每日治病救人,我觉得很安宁,也很快乐。”
拾九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是他先将这件事敞开来说。
“那个位子对于我来说本来就是煎熬,能够平静地远离是非之地,身边有亲人有朋友,我比你想象中的开心多了,你放心好了。”成越温柔地一笑。
拾九才突然意识到,成越已经长大了,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可其实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有想法有担当的俊朗少年了。
“好,我的弟弟长大了。”拾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温声道,“你以后将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未来的人生不是姐姐可以操控的,我很开心,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慧、洒脱。”
她安心下来,拿起碗喝了一口汤。
成越道:“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我和楚逐今天已经单独见过面了。”
“噗——”拾九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被狠狠呛到,“什、什么时候?”
“就在你和周公子吃饭的时候。”
“那……”拾九反应过来,“那我和周公子……也是你泄露的?”
“呃,那可不能怨我……”
“那你们说了什么?”拾九恶狠狠眯起眼睛,追问。
成越狡黠地笑了笑:“说了什么你就别问了,总之……这是男人的秘密。”
“成!越!”拾九作势要打他。
“我还要去医馆看看,今晚就在医馆歇了——”成越抱头鼠窜,跑出了院子。
拾九看着成越远去的背影,浅浅地笑了,回身收拾碗筷。
月色明亮,院外的墙角处,一道孤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久久伫立。
*
此后几天,拾九见到长行都没有好眼色。
长行当初竟然利用过无辜的叶惜华,哪怕他是为了自家王爷,哪怕他最后什么也没探听到,也……着实可恨!
因而每次见到他,都将牙根子磨得痒痒的,只差没有破口大骂。
长行许是自知理亏,许是别的原因,不但没有对拾九的冷脸感到奇怪,反而越发恭让。
而楚逐也时不时来衣铺转转,每次来必定买下所有男衣,只是拾九依旧爱搭不理,只将他当成寻常客人,收了钱交了衣服便完事。
也会有一两天也不见他来的时候,拾九便知道,他去别地微服私访去了。
倒是也没忘记身上的担子。
*
转眼就到了平黎与秋云夕成亲这天。
镇子里鲜少有这么大的婚礼阵仗,一时间整个吴水镇都人声鼎沸,甭管熟不熟的,甭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来看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肯定没几个宝宝在看了,但还是想解释一下,其实我无数次后悔自己开了番外,当初的想法是以前都是确切的HE,从来没写过开放式的主cp关系的结局,还是想在番外补一个我认为的HE线,加上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写完,所以就开了。没想到工作上换了新领导,工作一下忙起来,开了又不能删,也无法大纲式结束,所以一拖就是半年多,真的对不住曾经对我的番外有过哪怕一丝期待的宝宝们。
第72章 追妻记(6)
◎软刺(楚逐X拾九)◎
秋叔秋婶和项叔都喜上眉梢, 乐呵呵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
这般大喜的日子,拾九也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衣铺里新做的兰花裙。
嫩黄色的裙子点缀着朵朵兰花, 衬得人清丽脱俗, 一见倾心——
纵然,是早已倾心。
楚逐怔了一瞬,才收回目光,佯装无事。
大家各自落座, 拾九、叶惜华、成越、都焉和小荷等人坐在秋云夕“娘家”那桌, 楚逐并不想在这样高兴的日子令拾九不自在,因此识趣地坐在了项家主桌。
许是因为他的气势太盛,加上项家在吴水镇本就没有什么亲朋,因此其他人都不敢来与他同坐, 偌大的方桌只有他和长行两人。
长行无奈,楚逐倒是毫不在意。
很快,新娘子的花轿迎进了项府, 吹吹打打的喜庆乐声同时也淹没了项府, 漫天花雨伴着泼天的幸福, 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
这场婚礼进行得非常顺利,因为每个人都不想破坏平黎和秋云夕好不容易得来的圆满,纵然心中各有心事,但来到这里后, 便只剩下为他们欢喜。
举杯同饮。
仪式结束后,拾九带着叶惜华和小荷,和一群爱凑热闹的小孩一起, 笑闹着去了后院“闹洞房”。
楚逐默默收回视线, 又斟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长行忍不住摁住了酒壶:“公子,您喝醉了……”
他今日已喝了太多的酒,这几年都没见他这般喝过。
楚逐眉间微醺,却道:“今日是平黎大喜之日,不许拦我。”
长行道:“公子这般喝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逐不言,只是自顾自斟酒。
长行默默地叹了一声。
这几年,他比谁都明白自家主子过的是什么日子,虽然贵为天子,实则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每日除了处理朝堂的政务,便是……思念拾九。
哪怕主子从来不说出口,他作为旁观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知道平黎和秋云夕之间的关系后,楚逐可以说是极力促进两人的婚事,就为了有一个完美的借口来到这里,重新出现在拾九的生命里。
奈何来了这里这么些天,拾九总是对楚逐爱搭不理,看得他都心焦,更别说一心盼着重新开始的楚逐了。
眼见着楚逐越喝越多,长行终是忍不住再度相劝:“公子,虽说是免费的喜酒,您也不能这么喝啊,万一把人家的酒都喝光了怎么办。”
“怎么会,喜酒可有得是!”秋婶正好在席间巡看各桌缺什么,正打这边过,听了这话,忙将手里提着的酒坛往桌上一放,“今天我们两家办大喜事,你们随意喝,敞开喝!”
“哎——”长行扶额,知道这下更是劝不住了。
秋婶见长行冷静有分寸,更是中意他和拾九,忍不住就近坐下,低声问道:“小伙子,上次婶子跟你说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若是有那份心,婶子保证为你们牵线搭桥!”
长行暗叫糟糕,这个秋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还在自家主子面前提,明明上次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
现下只得连忙摆手:“婶子,我与拾九真的就只是兄妹之情,从小我便将她当成亲妹妹对待——”
“婶子好像经常给拾九姑娘介绍青年才俊?”长行话音未落,便被楚逐出声打断。
——这语气听着是温和有礼的,然而只有长行知道,每一个字都藏着咬牙切齿的凛冽刀锋。
不过秋婶自是浑然未觉,便与他闲聊一般地说起来:“可不是么,拾九算是我半个亲女儿了,她在这儿无依无靠的,我自然是想给她找一个靠得住的如意郎君。拾九长得这么美,又会经营衣铺,又会医术,又有文采,关键是心地善良,性格也好得不得了,这样好的姑娘呀,自然是要青年才俊中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呢!”
楚逐一边听着秋婶对拾九的描述,一边淡淡颔首。
末了,才道:“那……我可当得上婶子眼里的青年才俊?”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不是在暗暗坦诚心事,而是在叙述今日的天气。
只是那眼神,忽然多了一股令人看不透的深邃。
“你、你自然是当得的!”秋婶被他忽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一下有些结巴起来。
楚逐淡笑,缓声道:“真正倾心拾九姑娘已久的人,是我。”
“果、果真如此,婶子就去帮你问问拾九的意思。”秋婶蹭地一下站起来,恨不得拔腿就跑,“只是这会儿婚宴正忙,得过几天呢。”
楚逐并不欲为难秋婶,更没想破坏这大喜的日子,便喝下一杯酒,收了浑身的气势:“婶子先忙,多谢您添的酒。”
“哎!”秋婶连连点头,忙往别桌走,回头道,“婶子再让人送几壶过来!”
长行:……
今儿个主子非喝醉不可。
不对,他现在应该已经醉了……
*
热闹的一天伴随着落日结束,拾九心满意足地带着叶惜华和小荷回家,成越则跟都焉去了医馆。
楚逐和长行早已提前离席,以至于她们从后院出来时,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不过拾九毫不意外,楚逐向来是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能出席这次的成亲典礼,已是看在平黎和项叔的情分上了。
倒是叶惜华有些失落,垂下的眸子没能逃过拾九的眼睛。
拾九知道她肯定还没完全放下,否则重逢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失态了。
不过感情的事最是无解,她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
*
过了几天,秋婶来拾九的家中找她,顺便给她带了点新鲜蔬果。
拾九这会儿刚起床,才走到院子伸懒腰,便听到了秋婶敲门的声音。
成婚典礼结束后,秋云夕就回到了衣铺,接手了她的事,说什么也要让她歇两天,她拗不过秋云夕,索性就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忙了这么久,也是该喘口气了。
是以,今天她难得地睡到日上三竿,成越昨天已经跟着都焉去外地采药了,而叶惜华今儿一早就去了衣铺,离开之前还贴心地给她温着午饭,她一上午就无人打搅,起来还能直接吃饭,别提多悠闲了。
然而,一见是秋婶来了,心里那点悠闲顿时消失无踪。
现在云夕已经和平黎修成正果了,秋婶肯定得满心满眼地替她操心了。
不过,秋婶都来了,她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况且她也知道秋婶是一番好心,只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秋婶迎进来:“婶子吃午饭了没有?正好惜华在灶上温了饭,我们一块吃。”
“婶子早吃了,你还没吃饭呢?这都什么时辰了!”秋婶一边数落着,一边往厨房走,放下蔬果,揭开灶台,“这饭不是很热了,婶子给你升个火再热热,添两个菜。”
“不用这么麻烦了——”拾九连忙拦住秋婶,“还有热气,我就这么吃了。”
怕秋婶还要唠叨,拾九捂着肚子:“婶子,我已经很饿了……”
秋婶看她的确是饿了,也就不再捣鼓灶台了:“那你赶紧先吃饭,纵然年轻,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嗯嗯,婶子说得是。”拾九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把饭菜拿上桌,坐下吃饭。
秋婶在她对面坐下,与她闲聊起来:“这几天婶子我可算忙完云夕和平黎成婚的大事了,不过,看着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们做爹妈的,再忙也是舒坦的。”
“那可不。”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喜结良缘,拾九笑眯了眼,“没见过比他们俩更般配的一对了,以后定能幸福一生的。”
她忽而想起上辈子,那时候的他们哪里想过成亲这种事,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那时候,每天睁眼就是任务,最终的结局不过就是死在任务中,或早或晚。
她想得有些失神,以至于秋婶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直接秋婶直接握住她的肩膀摇晃,她才回过神来。
“你这孩子怎么了?好端端的饭也不吃了,眼神也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没什么。”拾九抿嘴笑了笑,“只是没想到能亲眼看到平黎和云夕成亲,我原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场景。”
“你这孩子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即使他们不跟对方成亲,终究也总得找个归宿呀。”
拾九对秋婶的话不置可否,也不去争辩,只是默默把最后两口饭吃掉,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话说到这里了,秋婶可算想起了正事,连忙拉住拾九忙活的手,让她重新坐下,一声叹息:“这次,也不知道你在京城惹了什么桃花债……”
说着,便将那日婚宴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拾九说来。
末了,便握住拾九的手:“你跟婶子老实说,这个楚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看起来实在不好惹,跟平黎、长行都不一样……”
就冲着楚明那不同于寻常人的气势和压迫感,她再傻也知道,楚明绝不是平黎一起长大的兄弟那么简单,就是不知道后台有多大,他们得不得罪得起。
拾九一惊,以为秋婶猜出了什么,只是楚逐此次微服私访,的确不宜暴露身份,因此忙道:“楚明哪有什么身份,的确是当初与平黎、长行一起在王爷府当差的侍卫,只不过他更得王爷器重些,所以比他们在官职上更高一级,因此可能……官威大些。”
“这么说来也是。”秋婶低头忖度,难怪长行在他面前都表现得低一头呢,官大一级压死人,“那,长行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他是……侍卫总管?”
“算、算是吧……”
秋婶担忧地问道:“那你快告诉婶子,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对他有意无意?”
拾九被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时语塞,定了定心,才道:“我跟他没有故事,我对他也无意,恐怕那天他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呢,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这就难办了……”秋婶皱眉,“皇上的侍卫总管这可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我们如果真的假装无事发生,他要是过后问起可怎么办?你说,能不能让平黎出面跟他转达一下,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好了婶子,”拾九打断她,安抚道,“你别担心了,我向你保证,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秋婶仍旧有些不安:“真的……没问题?”
“我保证没问题——”拾九给秋婶倒了一杯茶,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我明天就去见他,亲自跟他说清楚,你就放心好了。”
秋婶见她一脸轻松,好像一点也不怕会得罪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楚明”,眉头渐渐放松下来,想是她不了解他们在京城发生的事,过度担忧了。
“那就好。”
*
次日一早,拾九便来到项府。
楚逐住在项府的客院。
这是平黎特意留出来的院子,除了楚逐和长行外没有别人,连侍卫都是在院外看守。
彼时项府主院也没什么人,平黎去了衣铺帮秋云夕分担事务,项家也没什么仆从,只有项叔一人在家,拾九来到时,他正在浇花。
项叔一听拾九是来找楚逐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欣喜,一边带着她往客院走,一边笑道:“这还是项叔我第一次看到你主动来找公子。”
拾九无声地笑了笑。
项叔又道:“拾九,项叔知道你一直介怀当初公子对你的种种苛待,可是,你后来都知道原因了不是吗?他也有他的苦衷,纵然全是他的错,他也尽力在弥补了,这些项叔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也能看得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拾九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项叔,我没有再介怀了。”
过去的事情,她确实已经放下,只是要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现在的宁静生活已经是她以前求之不得的了,她很珍惜。要再打破它,她是没那么多勇气和胆量了。
所以,为了维护现在的生活,保护现在的自己,她宁愿竖起一堵高高的墙,将楚逐隔绝于墙外,也不愿再做出任何改变。
她并非受困于过去,而是为了此刻与将来。
项叔听她这么说,便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客院。
院子里安静得吓人,长行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楚逐一个人。
他正在院中饮茶看书,像是刻意等在这里似的。
“公子,拾九来找您了。”项叔把人带了来,便识趣地悄然离开。
楚逐抬头看了拾九一眼,便亲自斟上一杯茶,放在自己的对面,似在邀请拾九坐下喝茶。
“算算日子,你也该来找我了。”他说。
拾九也不客气,在他面前坐下,实在无法摆出好脸色:“你想要来找我,尽管来便是,不要去打扰秋婶,婶子年纪大胆子小,经不起你的‘威严’。”
楚逐一定是在发疯,他来到吴水镇的这些天,哪天不是想去她衣铺就去了,又没人管得了他,何须绕着弯地吓唬秋婶,强行制造见面机会?
“抱歉,那日多喝了两杯,跟秋婶多说了两句话。”楚逐拿起桌上的另一杯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自饮一杯。”
他说得这般诚恳坦然,一时把拾九噎住了,拾九事先准备的一肚子话顿时全无用武之地,便撇了撇嘴道:“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秋婶。”
“不会了。”楚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我明天就要离开吴水镇了。”
嗯?
拾九愣了一下,虽然早知楚逐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但此刻猛然听到,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她想,他走了就好。
她必须承认,哪怕再云淡风轻,当楚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中难免还是会有波澜,只有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才能恢复以往的平静。
楚逐认真向她解释:“我还要去南部其他地方巡查探访,到时便直接回京,不再折回吴水镇了。”
“嗯。”拾九点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的确该回去了。”
楚逐这次前前后后在吴水镇待了也有十来天,再加上来回花费的时间,再不回去,朝堂怕都不知这大卫朝的皇帝到底是谁了。
楚逐盯着她因为自己而微微失神的脸,压抑着心底深处的渴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了吗?”
这些天来,他只要有时间就去衣铺打转,想尽各种办法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只当他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人,他问什么,她解答什么,他买衣服,她照单全收,他只站在那里看,她也让他看去。
眼睛里似乎没有他,对他也没有情绪。
他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那就是将他当成万千个普通人中的一个。
如果是硬刺,扎个头破血流也好,偏偏是软刺,令他无计可施,只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不知道该如何破除这道坎。
他终究承认,这世界上也有他无可奈何的事。
此时,他万分希望,拾九能对他说一句话,哪怕一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23:39:24~2023-09-18 12:2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以旧依手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追妻记(7)
◎设局(楚逐X拾九)◎
一、二、三——
楚逐静静地看着拾九。
然而, 看到的却是拾九斩钉截铁的摇头,直接了当的回答:“没有。”
楚逐一顿:“好。”
次日一早,当整个吴水镇还沐浴在宁静的晨光里时, 楚逐的队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平黎送行归来, 径自来到安乐衣铺,告诉拾九这个消息。
拾九听他说完,眼皮都没抬。
平黎实在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拾九这丫头对皇上竟那么绝情……
不过, 瞅着拾九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可不敢造次,默默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否则不等拾九骂他, 云夕就得把他轰出去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平黎和秋云夕有事先回了家,拾九和绣娘们一块吃了饭, 正准备上楼去时, 叶惜华拉住了她。
拾九心中了然, 跟她进了一间空房间,道:“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你今天一上午都是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拾九姐姐。”叶惜华抿着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 才道,“今天早上,其实我也去送行了, 只是我离得很远, 悄悄地、悄悄地目送他走了……”
拾九顿了一瞬, 忽然十分怜爱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爱得小心翼翼的小姑娘。
她握住叶惜华的手,温柔地说:“你只是暂时放不下他,所以你去送别她,这有什么错呢?你没有做错事,知道吗?”
“拾九姐姐……”叶惜华无比感动,扑到拾九怀里,“我就是怕你怪我还放不下他……”
“怎么会呢?”拾九抱紧她,“爱一个人,总归是没错的,只要……”
只要不像她当初那么傻,就好了。
“只要,不为了这份爱伤害自己,那就没什么关系。”拾九说。
“我明白的。”叶惜华在她怀里连连点头,终是笑了,语气也松快了很多,“其实、其实他昨天来找过我,说开了当年的事,也给我道歉了。十九姐姐,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我现在特别高兴。”
“真的吗?”拾九眼睛一亮,为她高兴,不禁哼声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本以为这种陈年旧事已经没有提起的必要,没想到长行还能主动向叶惜华道歉,拾九心想,这才是她认识的长行,是敢作敢当的长行。
“那一刻,我真的释然了。”叶惜华回想起他道歉时的认真神色,一时思绪便飘远了,无论如何,她没有喜欢错人,当初各有立场,如今也算两清了。
拾九拍着她的背:“你想开就好。”
“嗯。”叶惜华看着窗外斑驳的日光,心头渐渐浮现他离去的身影,眼底却滑过淡淡惆怅。
拾九将她怅然若失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头叹了一声,看来惜华并没有如她所言的那般“释然”啊……
不过,释然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顺其自然最好。
*
自此之后,吴水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冬去夏来,很快便又到了盛夏时节。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周子安顺利通过会试,又在殿试中高中榜眼,入了翰林院。
因他是抚州人士,这件好事便也很快传回了抚州地界,拾九知道楚逐没有因为那次的缘故为难周子安,而且还认可了周子安的才能,由衷地替周子安高兴。
另一件事,是抚州郡守出了问题,被查出牵扯进了一桩贪墨案,长行作为钦差奉旨前来彻查,并暂时接管抚州一切事宜。
从小到大,长行一直只负责护卫楚逐的安全,从未作为钦差处理过官场上的事,且抚州管辖着吴水镇,离吴水镇也较近,所以拾九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楚逐又开始阴魂不散了。
哪知,长行却是个兢兢业业的大钦差,奉旨接管抚州以来,从没来过吴水镇,并且很快就将抚州的事圆满处理妥当了。
待到接任的新官上任后,长行便利落地离开抚州回了京城,来去如一阵风般,并未如她所想,是借着这件事,帮楚逐另行纠缠之意。
拾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认真反思了自己。
她暗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或许是她将那段往事看得太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所以什么事都联想到两人之间去。
也许走不出来的,是她?
她心中警铃大作,慌得摇头,压下情绪。
看来这些年她远离京城,完全低估了长行的能力,或许长行现在已经不只是楚逐的暗卫而已了,所以楚逐有心培养他,借此事历练他罢了。
是她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倒是在长行接管抚州期间,叶惜华多次去过抚州,有时候是借着采买布料的名义,有时候是悄无声息偷偷去的。
大大咧咧的秋云夕自然未曾察觉有什么异样,只不过这一切都瞒不过拾九的眼睛。
这么看来,原来长行这次来到抚州,也并非别无意图,不过图的不是她,而是叶惜华。
她没有戳穿和阻拦,只是思虑再三后,便假装不知道此事。
叶惜华已是大姑娘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人生,旁人无权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在她身上。
况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现在早已领悟,不干涉他人的想法与选择,即是对对方最大的理解与支持了。
是以,当叶惜华当众宣布她与长行的关系时,拾九已或多或少地有了预感。
那会正是盛夏日中,这天是叶惜华的生辰,大家早早停了衣铺的事,在拾九家中好好地做了一顿饭,聚在一起给叶惜华庆贺生辰。
酒足饭饱,拾九抱来用冰凉的井水浸了一晚上的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碗盛了,给大家消暑解热。
叶惜华却有些心不在焉,面对拾九递过来的西瓜迟迟没有反应,众人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连忙接了过来,却没有吃。
她沉默着,像是反反复复经历了许多挣扎,终是鼓起勇气,倏地站了起来。
“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叶惜华眼神慌乱,不敢看向众人,尤其不敢看拾九,颤声道,“我……我与长行公子在一起了。”
说完,她的头便深深地低了下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时之间,除了拾九以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叶惜华。
众人皆惊讶于叶惜华和长行这两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人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唯有知晓内情的拾九神色如常,眉宇间甚至微然舒展。
看来,她料想得没错,那次一别,叶惜华并没有真正放下长行,而长行的再度到来,反而给了他们崭新的开始。
至于她明知道对于叶惜华与长行暗中往来却不做任何干涉,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一则是相信长行的人品,现在两边已无利害关系,长行应该不会再像当年那么混账,若是对叶惜华有心,那一定是真心了,若是无意,以他的品性,也不至于会欺负叶惜华。
二则,随着年岁越长,她也是越来越明白,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她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点江山,一切皆有定数,她只需祝福即可。
在众人震惊不语的间隙,拾九无声地握住了叶惜华的手。
叶惜华一颤,抖着眼睫望向她。
她对叶惜华笑,温柔、体贴、坚定。
叶惜华愣然,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众人见拾九都已接受此事,自是更没什么好说的,回过神来后便纷纷祝福起来,平黎大叫道:“你们、你们两个——天啊!长行那小子!真是那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拾九眼波一转,笑道:“我记得我们三人中长行年岁最大,从小到大我们都将他视作大哥,那么——”
秋云夕一下就明白了拾九的意思,也跟着揶揄平黎,大笑道:“那惜华岂不是成了你的嫂子?哈哈哈!快叫一声听听——”
“啊这……”平黎露出天崩地裂的神色,“啊啊啊我一向是把惜华当成小妹看的,这、这怎么可以!”
他一把将秋云夕揽入怀中:“你就会取笑我,惜华妹妹若是我的嫂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嫂子了?你怎么不叫。”
“我无所谓啊,叫就叫嘛——”秋云夕爽快笑着,转向叶惜华,就要来喊她。
叶惜华怎么承受得住这般场面,早已小脸通红:“我去洗碗!”
便在众人善意的打趣中落荒而逃。
不多时,拾九也来到厨房:“哪有让寿星洗碗的道理,放着我来。”
她朝叶惜华走去,笑道:“他们都回去了,你别害羞。”
叶惜华闻声转过头,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拾九姐姐,我真的对不住你……”
拾九料到她是有话想跟自己说的,所以主动过来,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向自己道歉,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哪里对不住我了?”
叶惜华嗫嚅道:“我没有放下他,还偷偷与他来往,甚至……甚至想嫁给他。”
“嗯,这些我知道……可是这何错之有呢?更遑论是对我的错了。”
叶惜华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就是觉得愧对拾九:“你一直开导我,我却执迷不悟……”
“惜华,你还不明白吗?”拾九微微一笑,“之前我一直开导你,是希望你幸福,现在我支持你,也是希望你幸福。”
叶惜华眼神霎时水雾弥漫。
“我只问一句,这次你确定了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拾九问她。
叶惜华的目光从怔然到清晰,这次,她坚定地点头:“我确定了。”
“那就好。”拾九笑如春风,轻轻揽住叶惜华。
“谢谢你……”叶惜华在她怀里低声呢喃,眼泪夺眶而出:“拾九姐姐,真的谢谢你……此生能够遇见你,是惜华最大的福分……”
生在不被爱的家庭,本以为人生无望或死于战乱,没想到被拾九相救,从此有了新的人生。
这些年来,拾九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保护她、教导她、理解她、支持她……她简直无以为报。
“拾九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叶惜华抱紧她。
拾九好笑地拍着她的背:“姐妹之间谈什么报答,若要说报答……你过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叶惜华和长行已定终身,下一步自然便是商量成婚之事了。
为了这事,长行特意来了一趟吴水镇。
长行和平黎不同,平黎厌倦了皇城,而且项叔也愿意陪他来江南之地定居,一切便水到渠成。
而长行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将楚逐视为最重要的人,楚逐对他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更何况楚逐根基刚稳,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身为楚逐左膀右臂的他,实在不忍在此时舍楚逐而去。
在这点上,叶惜华十分理解他,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吴水镇和京城各办一场婚礼,惜华随他前往京城定居。
做出这个决定,叶惜华自觉愧对众人,看向拾九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愧疚。
拾九却以温柔一笑打消了叶惜华心中的顾虑。
她其实很能理解惜华。
惜华虽有父母亲人,却犹如孤儿一般,纵然将她当成亲姐姐,在她这里有了安身之所,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她这里的。
她早就想过,终有一日成越会成家立业,建立自己的小家,惜华也同样如此。
只是,这小镇若是真有能让惜华忘掉长行开启新生活的男人,惜华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了。
况且,惜华年纪轻轻,万千世界还未见识其一,要是一辈子都待在这宁静小镇上,心中也会有遗憾吧。
所以她毫不意外惜华的决定,此刻也只剩支持和祝福。
对于惜华的付出和众人的祝福,长行深受感动,郑重允诺往后舍了京城的事,便带惜华回来,与众人一起安居于此。
平黎虽然嚷嚷着“等你回来这里怕不是得几十年后,到时候咱们这小镇不知还有没有你住的地方”,却默默地盘算起来,应该及早把自家附近的空地盘下来,免得长行和惜华以后回来了没住处。
一切商议妥当,平黎又撺掇着让长行唤他哥哥。
原来叶惜华宣布她与长行关系那日,平黎回去后左思右想,长行和惜华之间凭什么是惜华随长行呢,长行也可以随惜华嘛,这样的话,长行就成他妹夫了。
他一合计,就跟拾九达成了一致,就这么强行降了长行辈分。
长行倒是一点也不扭捏,对着昔日视作弟弟妹妹的平黎和拾九,拱手便喊了兄长和姐姐。
平黎当场愣住。
拾九扭过头假咳了两声,虽然听着爽,但还真是有点别扭呢。
婚礼在一片祝福声中举行,拾九作为叶惜华出嫁的娘家,项府自然就做了男方的主场,一番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吴水镇的婚礼完成之后,回京的事便提上了议程。
叶惜华收拾好了家当,准备跟着长行北上归京。
秋云夕和平黎则决定一同北上,去京城给叶惜华“撑场子”。
叶惜华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虽然几年前去过一次,然而一点根基也没有,哪怕一个相熟的人都找不到,这次背井离乡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恐怕会有诸多不习惯,况且京城的婚礼没个娘家人在,怕也是不行的。
而他们这一群人,项叔、神医等已经上了年纪不愿折腾,拾九和成越又身份敏感,自然也是不便入京的,数来数去也只剩他们俩能去帮衬一下。
拾九直夸他们考虑周到,也不由得考虑自己是否也去相送一程。
当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时,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临别前夜,她找到了长行。
“长行,你坦诚地告诉我,你与惜华的事,也是楚逐的一个局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8 12:29:39~2023-12-25 12: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941837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魈、694183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施、山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追妻记(8)
◎回京(楚逐X拾九)◎
“这句话, 我也曾问过皇上。”清朗的月光下,长行负手而立,面露一丝了然, 回身看着拾九。
拾九微愕, 蹙眉不解。
“去年我与皇上离开吴水镇之时,惜华偷偷赶来相送,我是知道的。”长行道,“当然, 这也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皇上知晓我当初为了他利用惜华, 也知晓我对惜华有所亏欠,还知晓我离别前曾去找过她……因此,在离开那日,皇上问我是否想下车道别, 他愿停下车队,给我们道别的时间。
“但是我拒绝了。我想我既已找过惜华,说开了当年的事, 就应该干脆利落, 放下一切纠葛。于是, 我们便离去了。
“没想到,最终放不下的人是我,回去之后,我竟多次想起惜华。许是放下了亏欠, 反而更能看清原本的感情。我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有了挂念。
“皇上派我接管抚州时,也是我先一步, 在惜华来抚州采买的时候, 出现在她面前, 请她去喝茶……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后来,在我禀报皇上我与惜华的事情时,我终于问出了我压在心里的想法:这是不是皇上设的一个局?我甚至觉得,皇上派我去抚州,就是为了让我和惜华再生联系,从而让他……也有了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借口。”
拾九听到这里,不禁垂下眸子。
这……也是她今天想来找长行确认的事。
“他是怎么回答的?”她问。
“皇上说——顺水推舟。”长行道,“他坦言,他的确怀有这样的想法,但绝非利用。他只是看出了我的心意,所以给了我一次迈出去的机会,此后便顺其自然再无参与。哪怕我与惜华已经决定在一起,皇上也没有利用这次机会,故意与你再度牵扯,他甚至允诺我,若是想随惜华留在吴水镇,他也尊重我的决定。”
“你知道吗,皇上甚至担心我会自作主张,反而在我来之前特意嘱咐我,不要强迫你做任何事,也不要利用惜华的关系牵制你。”长行诚恳地看着拾九:“拾九,请你相信,我不愿再利用惜华,而皇上也不愿意再勉强你。”
“他给了我最大程度的自由,也给了你。”
*
月色凉凉,拾九走出与长行谈话的小院,正打算穿过中庭离开项家时,便见叶惜华等在门口,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靠在她肩头无声呜咽。
“拾九姐姐……”叶惜华恋恋不舍。
婚后这些天,她和长行暂住在项家,虽然白天依旧会去安乐衣铺帮忙,但还是只觉相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一切仓猝得像一场梦,转瞬就到了离别的日子。
而她还没有好好跟她的拾九姐姐道别。
“今晚我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来找长行了,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所以我就一直等在这里,我知道你不能去送我,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叶惜华越想越悲,纵声大哭。
“生或死,聚或别,人生就是如此。”拾九说着安慰的话,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她这一生,生生死死破碎流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已把这里的每一个人当成了亲人。
如今,妹妹要远嫁,她又何尝舍得呢。
“我——”
“拾九,你就一起去送送惜华吧。”秋云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抱住俩人,“我在这看了半天,我看惜华的眼泪都要把咱们小小的吴水镇给淹啰!”
叶惜华破涕为笑,抽抽噎噎地擦眼泪。
秋云夕看向拾九,半是玩笑半是真地笑道:“你怕什么呀,楚逐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拾九被她逗笑,浅浅扬起了唇角。
其实,在方才跟长行确认过楚逐的想法后,她就没有顾虑了。
之前之所以不愿去京城,就是不想掉入楚逐的“陷阱”,然而在知道这个“陷阱”是愿者上钩后,她反而不再执拗了。
“好,我也去。”
*
次日一早,拾九便与秋云夕、平黎一起,跟着长行、叶惜华的队伍启程前去京城。
一路上风尘仆仆,抵达京城时,盛夏已过,只余残存的暑气。
再度回到京城,感触最多的莫过于拾九。
曾经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长行在宫外早已置办府邸,他们一行人便直接来到长行的府邸。
这段时间他们将住在长行家中。
待马车停下后,拾九下了马车,抬头看到眼前的“楚府”二字,有些恍然失神。
“你知道的,我们的名都是皇上取的,因为从小是孤儿,所以我不知道我姓什么,一直以来只有名没有姓。”长行走到她身边解释道,“从前是暗卫,没有姓倒没有什么妨碍,这几年我开始在朝堂上替皇上做事,没有姓就不太便利了。”
“皇上还说,以后我迟早要成家立业 ,总要有个正式的身份,所以想给我赐国姓‘卫’,我拒绝了。”长行仰头看着牌匾上的楚字,如同仰慕着楚逐,“拾九你应该最能理解我,从小到大‘楚’字已经融入我的骨血,哪怕……哪怕皇上已经是大卫朝的皇上,他也依旧是我心中的王爷楚逐。所以,我请求赐为‘楚’姓。”
拾九静静听着,眼睫闪了闪。
“你小子混得不错嘛!”平黎一把勾住长行的脖子,“宝马香车大宅子,还跟王爷一个姓了,把我们的惜华小妹也给骗回来了。”
长行摇头笑笑。
众人一道进去,住进了长行的府邸。
安顿下来后,长行便问:“故地重游,肯定有很多地方想去吧——拾九、平黎,你们想去哪里?我带你们去看看。”
“那自然是王——”平黎头一个嚷嚷起来,只是那“府”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拾九打断。
“着衣楼。”她说,“带我去着衣楼看看吧,我和秋娘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秋娘必定也很想再去看看。”
“那是!”听到着衣楼,秋云夕眼睛一亮,与拾九对视一笑,想起了在着衣楼当绣娘的日子,“话说回来,我们的安乐衣铺能开起来,可少不了着衣楼的影响,如今我们既回来了,肯定得去看看陆掌柜,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是啊。”说到陆掌柜,很多记忆陡然涌上心头,从着衣楼开始,却不只是着衣楼,越来越多……
拾九一时失了神。
见拾九和秋云夕都有了主意,平黎自然不再坚持,也改口支持去着衣楼。
长行点头道:“陆掌柜自然还安好,只是着衣楼……走,我带你们去吧。”
他没说“只是”什么,拾九也没去问,反正随着马车的摇晃,他们转眼就来到了着衣楼前。
下了马车,拾九才知道“只是”指的是什么。
着衣楼已经荒废,门前再无客人,里面也没有忙碌的陆掌柜和绣娘伙计了。
她不禁疑惑地看向长行:“发生了什么变故?”
长行看着她紧张的面色,笑道:“不是什么变故。早在你离开后不久,陆掌柜就做不动了,便将着衣楼盘了出去,自己享清闲了。”
“那……”拾九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她走进着衣楼,左右打量着。
虽说已经荒废,但是里面却干干净净,连一应摆设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不像被人改动过,甚至还被人精心打理着。
既然已经盘出去了,买下着衣楼的人竟然不做任何改动,也不开门做生意,实在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似是看出了拾九心中所想,长行给出了解答,“着衣楼……是被皇上盘下来了。”
他点到即止,并未再说其他。
这个答案让这一切的反常瞬间顺理成章起来。
拾九一时沉默。
秋云夕咳了一声,打破僵局:“既然着衣楼已经看了,那就——那就去看看陆掌柜吧。陆掌柜现在住在哪儿啊?我们去拜访拜访。”
长行回道:“陆掌柜住得并不远,就在隔了一条街的金粉阁。”
“金粉阁?夏娘子的金粉阁?”秋云夕嗅出了猫腻,毕竟陆掌柜和夏娘子早已和离的事他们都知道。
拾九也是一下想起了秋云夕当年跟她分享的八卦,颇为好奇地看向长行。
“是。”长行点头道,“陆掌柜与夏娘子已经重修旧好了,夏娘子还在继续经营金粉阁,陆掌柜便搬去了金粉阁,顺便帮夏娘子打理生意。”
“嗯?”拾九挑眉,不禁与秋云夕相视一笑,眼中既惊讶,也为陆掌柜和夏娘子开心。
“既如此,我们更得去探望一下了。”拾九道。
于是,几人便又启程,来到了金粉阁。
对于他们的到来,陆掌柜和夏娘子则更为惊讶,陆掌柜反复将眼睛揉了又揉,才敢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连忙将她们迎进来喝茶。
一番叙旧之后,秋云夕乐呵呵地朝他们挤眉弄眼:“陆掌柜,真是没想到你老树开新芽,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又追回佳人,着实让人艳羡不已啊。”
对于秋云夕的心直口快,陆掌柜早已熟悉,不但不恼这“一大把年纪”,反而悠悠然地捋着胡须,颇为自得道:“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一旦看开了,便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如今我啊,才算是真的活明白了。”
夏娘子也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年轻的时候太过执拗,轻易便钻进了死胡同。现在只遗憾当初没有早些看明白,白白耽误了那么些年。”
“是啊……”陆掌柜不知不觉便握住了夏娘子的手,两人眼中俱是化不开的爱意。
“说起来,也多亏了你——”陆掌柜看向拾九。
那些年,他看着拾九和彼时的王爷之间闹得风风雨雨,虽不知内情,大抵也能猜出,两个人之间隔着千丝万缕的爱与恨。
当时他便想,他与夏娘子之间并未隔着越不过的坎,只不过当初年轻气盛,一点小事便争执起来,谁也不愿先低头罢了,比起王爷和拾九来,已是幸运许多。
那么,何不好好抓紧自己的幸运呢?
“多亏我?”拾九却是疑惑不解,不禁追问。
陆掌柜笑而不语,有些事情得他们自己勘破了。拾九此次回来,便是最好的兆头啊。
离开金粉阁,长行便问拾九还想去哪里。
拾九沉默了一下,道:“长行,你先去忙吧,我想自己走走。”
回到京城后,许是楚逐下了命令,长行一句不提楚逐,楚逐也很识趣地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而本该忙着婚礼事宜的长行,却撂下繁多杂事,围着她忙前忙后。
叶惜华也是,本来应该等着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也跟着瞎忙活,这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长行,你赶紧去准备你们成婚之事,顺便带着惜华好好熟悉熟悉京城的一切。”拾九把他们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她又看向平黎和秋云夕。
之前平黎嚷着要去王府,被秋云夕偷偷教训了一番,这会儿不敢再提,只一路跟着她们。
秋云夕更是从进入京城那一刻起,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情绪,生怕她勾连起什么不快的回忆和心事。
这令她又感动,又无所适从。
她向秋云夕眨眼道:“你和平黎也该到处走走,这里充满他的成长,我相信你肯定感兴趣。”
“哼,谁对他感兴趣啊。”秋云夕故意哼了一声,挽住拾九,“你也跟我们一起。”
“我想一个人走走。”拾九松开她的手,笑道,“怎么,这里我待了那么多年,你们难道还怕我走丢吗?”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众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
之后,拾九便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不期然,竟遇到了一个她没想到会遇到的人,顿时怔了一下。
周子安。
旋即她想起来,周子安已入朝为官,定居在京城,便是在路上遇见,倒也不是奇事。
“周公子,恭喜。”她浅笑着送上祝贺。
周子安显然比她还要惊讶,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也笑了:“拾九姑娘,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两人便上了附近的食肆小坐。
周子安道:“我听闻长行大人从抚州归来,带回一位女子,正欲在近日成婚,我还在猜想是否与你有关……没想到,竟见到你本人了。”
拾九道:“怎么,你以为我就是长行带回来的女子?”
周子安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猜测,或许与你也有所关联。”
“那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拾九也没追问,她一直觉得周子安是个顶顶聪明的人,“那女子是我妹妹。到时候请帖送到你府上,你可要来喝喜酒啊。”
“那是自然。”周子安连忙拱手称是。
两人便又闲叙起近况,拾九的生活自是没多大变化的,周子安的生活却已然天翻地覆。
现在,他已入翰林院,在朝中颇受器重,京城里也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府邸,安顿下来后,他便派人将母亲接了过来,如今母亲也跟着他在京城生活,可以颐养天年了。
儿时立下的两个愿望,如今皆已实现。
“说起来,我真的要多谢你。”周子安诚挚地看向拾九,“拾九姑娘,谢谢你。”
拾九连连摇头,猜到他肯定是因为当初楚逐的事才这么说,忙道:“你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取功名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当日之所以让楚——皇上照应你,并非让他真的照应你,而是担心皇上因为我的缘故刁难你,反而连累了你。”
“我明白的。”周子安道。
在殿试时见到皇上那一刻,他早已明白前因后果。
记忆不禁转回那天。
殿试即将开始了。
他早在过完年,就来到了京城。在抚州,他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是众人艳羡和巴结的对象,来到高手如云的京城,他立刻与那街头的寻常百姓无异,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他好不容易通过了会试,眼下只盼着能在殿试中得到皇上的赏识,此后便能进入朝堂之上,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转眼,便到了殿试之日。
前朝由于皇帝年幼,殿试是不见考生的,只由考官宣读考题,改朝换代后,当朝天子卫述对科举十分重视,殿试都是亲自面见考生,还会当场出题考验他们临场能力。
殿试这日,他随着众多考生进入了大殿,等待多时才听得太监朗声禀报,皇上来了。
他连忙俯首行礼,屏息凝神俯跪于地,久久不敢抬头。
“都起来吧。”
他听到皇上的声音,只觉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思索间身体已跟随众人起身,而后抬头一窥天颜。
顿时,他便如遭雷击,直挺挺愣在当场,浑身动弹不得。
这……这这这,这不是当初在吴水镇见到的楚公子吗?!
一时间,他吓得肝胆俱裂,身体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
当初,他可是讥讽过与楚公子“相识不如不识”,还暗讽过他是“蝇营狗苟之辈”……虽说后来看在拾九姑娘的面子上,两人坐下好好地吃了一顿饭,但对方毕竟是天子,这若是算起旧账来,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越想越不安,禁不住冷汗直冒。
就在他兀自惶恐的时候,殿试已经正式开始。他连忙整理心神,好在按照名册的顺序,他前面还有十余人。
轮到他时,他已经把情绪尽相收敛。
既然已经得罪天子,那么接下来的事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了,或是落第或是沙头,都由不得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迎接眼前的殿试。
不曾想,他非但没有遭到惩处,反而在殿试中高中榜眼,被皇上钦点入了翰林院。
周子安将一切徐徐道来,拾九嘴角不知不觉浮起笑意。
“我就知道,他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乱来的。”她看向周子安,“所以,你更不必谢我了,这不是更加说明,是你的真才实学得到了他的赏识吗。”
周子安淡笑不语,只是伸出酒杯,敬了一杯酒。
于他而言,能与拾九姑娘结识一场,已经是值得感谢的事了。
当然,知晓楚逐的身份后,除了感谢相遇之外,他已无任何妄想。
他也是自那之后才明白,为何皇上登基多年却从未想过立后选妃之事。
从此之后,他见群臣奏请选妃,都只当笑话。
——江南有那样一个女子在,谁还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如今,江南的那个女子来了京城,想来比他更激动的,应是另有其人吧。
*
与周子安叙完旧,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拾九与他道别后,本想着回长行的府邸,却在不知不觉间走反了方向,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摄政王府门口。
她似如梦初醒,连忙转身要走。
却在转过身后,见到了楚逐。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看看?”
第75章 追妻记(9)
◎回礼(楚逐X拾九)◎
时隔多年, 拾九再一次踏入王府。
这里和着衣楼一样,亭台楼阁乃至装潢摆设,都没有任何变化。
与她当初离开时别无二致。
就好像……将时光凝固在了当年。
拾九怔怔地看着熟悉的景象,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昏了头, 糊里糊涂地走了进来。
明明……她好像说过,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
可是她方才居然忘了,现在才猛然想起来。
看来,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包括, 她本来以为会一辈子铭心刻骨的爱恨情仇。
“我有时间就会回来小住。”楚逐走在她身边,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保留着以前的样子。”
拾九沉默不语,并不接话。
楚逐也不恼,依旧陪着她徐徐走着:“长行带你去看过着衣楼了?”
他顿了顿, 说:“着衣楼是个好地方……我一直期待着,有人来继续开。”
拾九依旧沉默。
她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王府,心里翻江倒海, 一时间各种记忆翻涌而上。
在吴水镇的时候, 远离过往的一切, 很多事不去想,便也就遗忘在记忆深处。而现在回到这里,那些纷繁的往事便不受她的控制了。
都说“触景生情”,看来的确如此。
“陪我四处走走吧。”楚逐淡声道。
看似漫不经心, 其实一直用余光看着拾九,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拾九怎会不知楚逐的心思,不过她既答应进来看看了, 就没打算扭扭捏捏。
她这次回京, 好像故意让自己直面这些年一直回避的过去。
王府就是最深的过去。
“好啊。”拾九点点头, 便跟着他走。
两人穿过庭院,慢慢走入内院。
楚逐带她走到左边的廊下,顺着一间间厢房走过去:“从你当年假死起,我就有了一个爱好,或许称不上爱好,只是一根救命稻草,那便是作画——只有在全神贯注作画时,我才能假装忘记一切。”
他指着屋内道:“后来作画变成了习惯,平日我若有空回府,就在书案前作画,消磨仅剩的一些属于‘楚逐’的时间。”
拾九顺着他的目光也往一间间厢房瞥去,却一点也不意外。
当初,她还是“今月”时,平黎就带她来看过,意在让她明白,楚逐对于“死去的”拾九是有多么珍视。
透过厢房的窗户看进去,里面挂着的画比当年还更多许多。
与当年相同的是,主角都是她。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楚逐走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书房门前。
楚逐立住脚步:“书房里有一幅画我一直还未完成,今日正好有兴致,我想将那幅画作完。”
说完,他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桌案上果然摆着一幅摊开的画,画中的女子不消细看也知道便是拾九,只是眼睛那块儿却是空白,想必这便是未完成之处。
楚逐走过去,自己往砚台里添了水,慢慢研磨起来。
以往这种小事,都是由拾九干的。
现在的楚逐哪舍得使唤拾九,在拾九面前,他早已丢弃了自己的所有身份和自尊,只希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隔。
只是两个普通男女,仅此而已。
待碾磨好墨汁之后,楚逐抬头深深看了拾九一眼,旋即下笔作画。
面对他的眼神,拾九不闪不避,淡然以对。
“这幅画作于三个月前,一开始画的时候倒是很顺利,只是一时不晓得画什么眼神,后来……知道你要来的消息,我这画怎么也作不下去了。”楚逐一边低头作画,一边道,“我不知道时隔一年再见,你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那你说,我现在是何眼神?”拾九终于开口。
“平静。”
拾九不说话了,她陷入了真正的平静。
楚逐也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描绘眼神。
很快,这幅画便完成了。
拾九往画上瞧了一眼,那画作增添了眼睛之后,顿时栩栩如生,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她再定睛一瞧,画上的“拾九”分明不是“平静”的眼神,而是在那眼神之下……藏着光。
比此刻心如槁木的自己,灵动万分。
分明……像是少女时期的自己。
那时候她还未曾经历死亡,也没有被楚逐狠狠践踏。
哪怕身份卑微,哪怕楚逐始终没有正眼瞧她一眼,可是她对未来仍偷偷地怀揣着希望,幻想着或许有一天,楚逐会回过神,发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她。
拾九的心在此刻突然被猛地刺痛,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这不是我。”顿了许久,她说。
楚逐并不反驳,他只是转过身,从书架后面的暗格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有一样东西,我想给你。”他低声道。
拾九看向他手中的东西,是一个老旧的木盒。
她瞧着眼熟,先是蹙了眉,仔细在脑中思索了一番,而后才蓦地想起,那木盒竟是——
说起来,那真是一段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要追溯到上辈子。
那个时候她还住在楚府的梅香院,这个木盒里放着很多她那时候写下的纸条,记录着许多当时的她初初萌芽的、晦涩难明的心事。
不过,自从她搬离楚府,她就再没回去住过,那个木盒也被她藏在了房间的某块地板之下,自此再没拿出来过。
所以,别说是现在的她了,哪怕是上辈子的拾九,如果不刻意想起,也都已经逐渐淡忘了木盒的存在。
而此刻……这个木盒在楚逐手上。
拾九心一沉,眼中便浮了几分愤怒:“你看过了?”
“是。”楚逐点头,抱着木盒的手不觉用了力,“当年你用假死骗过我,我以为你真的死了,若非还有复国大业在身上,我恨不得当时就随你去了。
“安葬你之后,我疯狂地找寻你存在过的任何痕迹,你住过的卧房、你陪我碾墨办公的书房、你曾经住过的梅香院和下人院……于是,我在梅香院无意中发现了你掩埋的木盒。
“我知道,你必定怪我擅自打开这个木盒,但是斯人已逝,我以为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允许了,我无法冷静无法克制,一想到这里面是你曾经留下的东西,我就不由自主……”
楚逐顿住,自嘲一笑:“看完之后,我生不如死。”
他凝着沉默不语的拾九:“哪怕那样的痛,或许都不及你死在鬼狱时的万分之一。想到这里,我便又痛一分。”
拾九侧过脸避开他的眼神,目光便又刚巧落到了他的画作上。
她现在明白了,他画的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拾九。
或许,他还在希望一切能回到当初。
拾九嗤笑一声,可是……她早就不记得纸条上面写的什么了。
“拾九……”楚逐无视被她的嗤笑刺痛的心,转身又到暗格里取了一样东西,“我还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拾九抬眸一看,竟是又是一个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木盒。
只是……她仔细瞧了一眼,这木盒明显新很多。
“来而不往非礼也。”楚逐道,“既然看过你的札记,作为赔礼,自然也只能将我的札记给你看了。”
*
回到长行的住处,拾九看着带回来的两个沉甸甸的木盒,有些发怔。
或许是楚逐使了阳谋的缘故。
既然他已经看过自己的札记,若是她的看回去,必定是亏的。
哪怕,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看。
又或许,因为她没能克制住心底深处的那点好奇。
就算猜到他会写什么,也总想亲眼看看,在她幸福安宁地住在江南之地时,他是否真的饱受痛苦折磨。
如同,曾经她也经历过的那样。
总要来到京城,才能最终解开心头的桎梏。
拾九轻叹一声,依次打开两个木盒。
自己的那一个木盒里,纸条已经发黄发旧,不过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经过好生保存的。
只是一瞥,就被纸条上的内容吸引了心神。
老实说来,时隔多年,两经生死,她早已忘记当初是如何一笔一划地记录下自己的情愫与心动了。
而现在再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久远的记忆开始逐渐清晰,那些尘封的过去都随着这些纸条,避无可避地向她涌来……
看到最后,她已经不只是在看纸条的内容,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回顾了自己波折起伏的一生。
从懵懂的孩子到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脚踏入摄政王府成为他的武器,被他亲封为大将军征战沙场,却一夕成为鬼狱里的可怜虫……
一觉醒来,又成了摄政王府的低.贱奴婢拾九。
挣扎着出逃,当过将军夫人,也当过平民今月,还曾被他捧上长公主之位,最后终于在晨光中挥别京城。
兜兜转转了大半辈子,她又回到了京城,她的人生还是跟楚逐纠缠在一起……
她合上木盒,怔了一怔,方才擦去自己两颊的眼泪。
顿了片刻,她打开了楚逐的木盒。
楚逐木盒里的纸条比她盒子里的多了不少,塞得满满当当,随着“咔哒”一声打开,很多纸条都满了出来。
“拾九,你知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么吗?”
拾九一眼看到这张纸条,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楚逐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句话的,也一时猜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放下这张纸条,又拿起一个。
“拾九,等我。”
“拾九,休想摆脱我。”
“拾九,若是此刻闭眼,是否又能重来?”
“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拾九”
“拾九,若我不是卫述,你亦不是墨萝嫣……你只是拾九,你本来便只是拾九!”
“拾九……我错了。”
“拾九,求你,来看我一眼……”
“拾九,下雪了。”
“拾九,心疾何医。”
“拾九,我痛”
“拾九,我若是痛死了,你会施舍我一眼么。”
“拾九,你不舍得的,从前你根本舍不得我痛。”
“拾九,若是结局如此,我宁可不要重来。”
“拾九,是你……么?”
“拾九,我想你。”
“拾九,我一定是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拾九,原来你真的如此恨我!如此恨我……”
“拾九,你失去的一切,我都会还给你。”
“拾九,你依旧希望我输。”
“拾九,何时能对我笑笑。”
“拾九,你在江南住得习惯吗?”
“拾九,江南一定很好吧……”
“拾九,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
“拾九,我其实……很羡慕平黎。”
“拾九,这次……你会回来么?”
……
纸条上的字迹,或写得工整或写得凌乱,有些纸条甚至……能看出干透的水渍。
拾九不去深想,回过神来便赶紧将纸条统统塞回木盒,重新关好。
怅然若失地看向窗外。
夏末秋初的阳光依旧璀璨,树叶子在阳光的穿透下更显青翠欲滴,在微风的轻抚下左右摇荡。
此刻,她的心也在左右摇荡。
*
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十。
这日,是长行和叶惜华的婚期。
楚府到处贴着大红喜字,挂着大红灯笼,一时喜庆无双。
不过,长行并未邀请众多宾客,依旧还是只请了他们这几个熟人。
之所以还要在京城办一场婚礼,不过是为了告诉世人,叶惜华是他明媒正娶的楚夫人,给她最大的尊重和爱护。
这日一大早,拾九便梳洗打扮了一番,朝秋云夕和平黎住的地方走去。
才走到他们屋外的廊下,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说是争吵,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都有些激动,一时两不相让,声音格外大些。
拾九本无意偷听,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平黎:“你还不准备告诉拾九?”
秋云夕:“不告诉了,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去。”
平黎:“你在说什么傻话?出了问题怎么办!”
秋云夕:“哎不会的!”
平黎:“我不要!你不说,我去说!”
拾九一脸莫名,实在不知道最近这两口子有什么秘密,看起来还是关于自己的。
现下听都听了,也没必要再假装不知道,于是便主动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推门而入。
“秋娘,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稍微修改了一下,介绍了一下长行的“楚府”由来(楚逐赐姓),所以这章大婚直接写楚府了,可以不用回看哒~
*
说点心里话,也许开番外系列就是一个错误,但是当初开的时候我是很有激情的,然而开写没多久就发觉比我想象中的困难,所以更新就慢下来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开了之后也没有办法说不写就不写了,只能按照原大纲写下去,但是工作上换了领导事更多了,导致一拖再拖……所以非常惶恐,一直不敢看评论,但是我知道有几个小天使一直有在看,我真的很感动,下一章完结,也许是明天,反正是年前,记得一定要来哟,新年啦发点小小心意,真的很感情你们的支持,不夸张地说,这真的是我填坑的动力吼~!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