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红色的魔气缓慢地从他眉心飘出，再通过她指尖的皮肤进入经脉，最后被气海内的魔种吸收。
如此循环一轮，需耗费半柱香的时间。
凌霄一边吸收，一边盯着月星河苍白的脸。
她发现，他眉心的青黑色不仅未褪，反而变得越来越深……她吸收的情毒速度，远比不过情毒滋生的速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思来想去，想到了另外一种办法。
“碧海青天”之毒，并不会损坏修士的肉身，它主要破坏的是修士的识海。
她用指尖来逼毒，无法让自己的神识真正触到月星河的识海，所以效率极其低下。
凌霄仔细思考着，想到了一个偏门法子。她打算用自己的额头靠近他的额头，双方识海相抵后，她再探出自己的神识，将情毒从他的识海里诱出来。
想清楚计划后，凌霄双手按在月星河枕边，往下俯身，尝试着去靠近他。
伴随着她往下低头，月星河的脸逐渐在她的眼前放大。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月星河，近得她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连他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他平日里总是露出冷静克制、不近人情的神情，而如今在她面前的他，睡颜温柔宁静，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凌霄视线往下一扫，发现他的领口束得很高很紧，显得格外清冷禁欲，像在诱人犯罪。
她咬了咬嘴唇，心想，她明明是在救人，为什么会让她有一种以下犯上，亵渎神明的感觉？
“师尊，我只想为你吸出情毒，即便你怪我，我也认了。”凌霄吸了口气，小声嘀咕道。
都怪月星河平时实在太具有威慑力，做这种极其“亲密”的治疗，让她心里发怵。
凌霄干脆闭上眼睛，一咬牙，低头将自己的眉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她向来便是这样，做了就做了，不会扭扭捏捏，犹豫不决。
因月星河长年修习冰属性术法的缘故，他的额头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凌霄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鼻尖也贴着他的鼻尖，距离极近。她感觉自己只要随便一动，便能触到他平日里紧抿着的唇。
比起他偏凉的体温，他的呼吸是炽热的，是温暖的。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上，凌霄紧张得全身战栗。
她强迫自己冷静，冷静了许久，她这才慢慢分出自己的神识，钻入月星河的眉心。
她全神贯注控制着自己的神识，让它在他识海边缘游荡，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寻找着情毒的踪迹。
顶级修士的识海是修士的禁区，没有修士的允许，擅自进入，极容易遭到对方的反噬。像月星河这种级别的修士，一旦不小心出现失误，变成痴呆只在一瞬间。
因此凌霄不敢深入，只是在边缘小心试探。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情毒感应到她魔种的气息后，主动现身，朝着她奔涌而来。不过一会，凌霄的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魔种虽能吸收世间魔气，但“碧海青天”是天下最厉害的情毒，内含十八种魔渊剧毒，凌霄用魔种来吸收它，自然会受到它毒素的影响，遭到它的腐蚀。
“嘶……”
魔种光滑的珠璧上出现一道道裂纹，凌霄疼得抽了一口气。
让自己的神识进入月星河的识海，似在刀尖上游荡，又似在悬崖上跳舞。
凌霄原本神经就崩得极紧，如今魔种被情毒腐蚀受伤，双重压力下来，她的整个人濒临崩溃，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滑落，滴在月星河的额头上，顺着他的侧脸滑落，最后没入他的衣领中。
凌霄咬牙坚持着，却发现那“碧海青天”的情毒如河流般变得越来越汹涌，源源不断朝她涌来。
月星河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情毒总是没完没了？
凌霄不知道的是，“碧海青天”之所以被称之为最可怖的情毒，是因为此毒生命力顽强，一旦发芽便如雨后春笋般疯狂蔓延，永无根绝之日。
*
月星河的识海内，场景变幻莫测。
魔崖裂隙的上空乌云翻涌，几十只魔在他们头顶盘旋，他们张着血盆大口，发出阵阵可怖的嘶吼。
这一道道嘶吼声似兽非兽，犹如地狱恶鬼在磨牙吮血。
“嗬——嗬——”
附近苦苦支撑的天一门弟子们接二连三倒下，地面堆积的白雪被染成一片鲜红。
一名娇小的女子倒在了他的怀中，她身上衣裙被染成了一片红色，早已看不清曾经原本的颜色。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和乔碧云长得有几分相似。
“师兄……”女子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发出嘶哑的嗓音，“我求你，求你……”
“绮霞。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恋霞。”月星河扫了一眼她被挖空的腹部，又不自觉地侧过头，不忍再看。
方才他们在魔崖裂隙附近巡逻时，恰好了遇上百年一见的魔气大爆发。
无数魔物从中涌出，其中不乏六阶、七阶的大魔头，甚至还有一只八阶的幻魔。
这只幻魔极其狡猾、善于伪装，他不断变幻着自己的外形，在天一门弟子中来回穿梭，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天一门弟子已经死伤过半。
就连月星河也不小心着了幻魔的道，若不是绮霞为他挡下幻魔的致命一击，现在肠穿肚烂的便是他了。
“不，师兄。”女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衣襟，苦苦哀求道，“……在我死前，我只想听师兄你说一句……说一句话。”
月星河低垂着眼眸，道：“你说。”
蓝绮霞声音逐渐虚弱，眼中泪水涟涟：“我只想听你说……你……爱我。”
望着怀里女子满是血污的脸，月星河薄唇紧抿，眼神冰冷。
见他没有答话，蓝绮霞的眼神充满了哀怨和祈求：“师兄……我，我快死了……你能不能成全我？”
月星河神情一敛，语气坚定地拒绝道：“绮霞，恕难从命。”
闻言，蓝绮霞的眼睛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即便我为你而死，你连骗我一次都不愿？”
月星河望着她，眼神无波，平静地点了点头。
“月、星、河！”
蓝绮霞猛地从他怀里起身，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推。
她似是被气糊涂了，一手撑地，一手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月星河，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我师兄妹一场，我为你付出了一切，甚至连命也可以不要……你却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一次！为什么？！让你开口就那么难吗！”
月星河倏地抬眼，眼底是一片清澈的深蓝，他冷冷道：“你不是绮霞。”
闻言，女子咧开嘴，冷笑道：“没错，我的确不是她。”
她抬起自己的右掌，在脸颊上抹过，伴随着她的动作，原本那精致小脸上的五官一个个逐渐消失，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她抬起脑袋，那是一张空白的脸，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看起来怪异又可怖。
“让我继续猜猜看，你爱的人到底是谁？”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分明没有了嘴巴，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月星河眼睛未眨，直勾勾地盯着她，似在等待着她下一次的变化。
忽然，那女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一阵呼啸声响起，魔崖裂隙狂风大作，附近的场景飞快地扭曲起来，最后分崩离析，如打碎的镜面，在黑暗中逐渐支离破碎。
月星河再次睁眼时，头顶的天空从乌云密布变为一片赤霞，脚下的大地化为一座白骨山。
一条瑰色的血溪蜿蜒而下，无数白骨、碎肉在其中漂浮，这幅尸山血海的场景，宛如人间地狱。
月星河衣袂如雪，坐在白骨堆上。
一道道灰暗的影子在空中盘旋，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角。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时，他发现自己怀里又多出来一名女子。
女子一袭红衣，素手白皙，红色的指甲犹如被血染过般，充满了妖艳和诡异。
她瘦削的肩膀顶在他的胸膛上，月星河感觉被她磕得他有点疼。
她又瘦了。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像是久逢甘霖的种子，突然开始生根、发芽，随后破土而出。
月星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他去确认女子到底是谁，那女子的肩头动了动，缓缓抬起了头。
这时，一道清脆的，如风铃般悦耳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师尊。”
她的语气一如往昔，分明不带任何情绪，但对于月星河，犹如晴天霹雳。
*
“呼……呼……”
凌霄撑在月星河枕边的双手发出颤抖，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打湿了他的长眉和睫毛。
由于毒性越演越烈，魔种已出现无数道裂纹，多到凌霄自己都已经数不清。
每当她以为再坚持一会，再吸出来一点，情毒就能被根除，却没想到月星河情毒深重，让她无法招架。
凌霄嘴角流下鲜血，连她都不知这血是嘴皮破了流出来的，还是从喉咙里出来的。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占星宫外出现一道灵力波动。
“有人来了！”
这道灵力波动极强，来势汹汹，此人不是蓝恋霞，就是其他的长老。
凌霄猛地一惊，赶紧起身，想离月星河远一点。
然而，此时的她，错估了自己的状态。
她撑在月星河两侧的双手早已酸软，腰肢因腹痛而紧绷，整个人疲惫不堪，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一不小心，她双手打滑，脑袋一偏，整个人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往月星河身上扑了下去。
二人原本距离就已经极近，凌霄这一偏头，恰好触上了月星河的唇。
那是温热的，是柔软的
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温度，凌霄耳畔“嗡”的一响，脑子里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
“哒哒哒……”
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等到那人即将到达门口时，凌霄这才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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