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后边说的话因为声音太小,如呓语般无法辨识,不过就这短短几个字,已经足够使这位豪宅的主人脸色铁青。
瘦孔雀管家赶到时,正巧看到盖茨比青筋暴起的侧颈,顿时双脚钉在金笼外两码处,犹豫着自己此刻贸然上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告诉所有人,派对结束。”盖茨比音如冰刃,从金笼子中冷冷射.出。
见状,饶是年过半百,见过不少世面的管家,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喉结上下滚了滚,勉强整理好情绪回道:“明白,盖茨比先生。”
说完,他转身冲着散落在派对各个角落的仆从们打了几个手势,紧接着所有穿着服务制服的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立刻止住手上动作,迅速收起酒瓶酒杯,引着或尚在狂欢、或慌乱逃窜中的宾客们朝大门走去。
人群渐渐散开,喧闹慢慢褪去,盖茨比低头看着怀里流着眼泪哀唤哥哥的少年,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没有特定指向的愤怒。
他绷着脸将人丢回地上,抹干指尖的湿渍,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来,目光却没能从那抹白上移开。
而陡然失了温暖怀抱的提西,像离了巢的雏鸟,窝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本能地朝着温暖安全的地方挪。
盖茨比双手攥着拳头,看着地上身穿长袍的少年费力蠕动着身体,一点点靠近自己,仿佛在急流中抱住救命枝干一样紧紧抱住他的皮鞋。
“哥哥……别走……”
他听见提西哀求,眯了眯眼睛,试图把脚抽出来。可对方抱得太紧,若非使用蛮力,恐怕无法轻易脱身。
盖茨比盯着那双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到发白的小手,重重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蹲下身子把人重新捞起来,脸朝下夹在胳膊下边,大踏步地走出了金笼。
就在他一只脚刚迈入几乎空了的宴会厅时,突然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盖茨比先生。”那人礼貌唤道。
盖茨比回过头,看向身后一身蓝西服的棕发男人hce,紧绷的脸上化开一抹笑:“尼克,你来了。”
“是的,我刚到,不过今天的派对似乎结束得很早呀?”尼克朝周围看了看,不解地问。
“很抱歉,老兄,是我招待不周。”盖茨比微微颔首,“今天家里有点私事,所以不得不提早结束派对了。”
尼克朝着他胳膊下边夹着的少年瞥了一眼,并没有多问,而是知趣地点点头,说:“没关系,家里的事要紧,那我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
说完,他点头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尼克。”
“怎么了?”尼克回头看着他。
“那个……你的表妹,黛西,她还好么?”盖茨比说话时声音很低,脸上的表情也因为谈论的对象而柔和了些许。
“她还行,不过……”尼克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杰伊,你也知道,那天在广场饭店的聚会,大家聊的并不愉快……”尼克小心翼翼地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那还不是因为汤姆!本来那天黛西都准备好要和他断绝关系了,要不是汤姆突然说了一堆诋毁我的谎话,吓到了她,此时此刻我跟黛西都应该已经在路易斯维尔举行婚礼了。”
盖茨比情绪激动地低吼道,全身肌肉紧绷,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了几分,使得被他夹在大臂下的少年小声呼痛,并且扭动着身体,想要逃离桎梏。
“杰伊,你先冷静点。”尼克又把目光瞥向了穿着白袍子的少年,眉头不禁微微皱起,“我看这位先生似乎很不舒服,要不你先去忙吧,其他的咱们改日再说?”
“不,不用管他。”盖茨比的情绪已经被刚才的话题挑起来了,如今脸红脖子粗,根本无法继续用理性思考问题。
语毕,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美人榻,往前走了两步,直接将胳膊底下夹着的提西抛了上去。
纯金的猫脸面具撞上软塌的实木把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少年弱弱地挣扎了一下,而后便再无动静。
“请接着说吧,尼克老兄。”盖茨比整了整颈间的领结,冲着好友尼克·卡拉威点了点头。
“杰伊,他……”尼克看着美人榻上的人,眉头紧皱。
“尼克老兄,咱们继续说黛西的事,最近汤姆没有为难她吧?”盖茨比微微提高了声调,表情严肃地问。
“应该没有为难吧,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那次事情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表妹黛西。不过我上礼拜给她打电话,本来想邀请她出来喝下午茶,可她却说自己现在出不去。”尼克隐晦地说,可目光还是止不住白衣少年那边飘。
“出不去?”
“呃,是的,出不去。一个是因为,最近汤姆把家里除了他自己常用的车以外,其他的全都送去维修了。你也知道他们家地处偏僻,没有车的话出行很不方便。另一个是因为……因为黛西的脚受伤了……不过杰伊你放心,应该只是轻微扭伤,休息半个月就好了。”尼克赶忙解释道,并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反应。
“受伤了?怎么回事!”
“杰伊,你别着急呀,据说只是跳舞跳得太多,不小心扭伤了,已经请医生来看过,并无大碍……”尼克赶紧安慰道。
“她根本就不喜欢跳舞!”
盖茨比咬着后槽牙低咒,金色的长睫毛挡住了眸光,让人看不出具体情绪。
“你说什么杰伊?”
“没什么。”盖茨比摇摇头,然后走上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生硬的语气颇显客套:“谢谢你今天能来,尼克老兄,实在抱歉没能好好招待你,下次我一定尽好地主之谊。”
对方的送客之意明显,聪明如尼克,自不会多做纠缠。
“咱们俩之间无需这么客气。”他笑着回道,然后目光又飘向了美人榻上那个白袍少年,面露担忧。
“杰伊,他就是在前几天在派对上表演现场雕塑的男孩儿吧?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你看要不要请医生来瞧瞧?”
“不用管他,死不了。”盖茨比瞥向提西,眼神中明显多了一层冷硬的尖棘。
“可是杰伊……”
“尼克老兄,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开始如此上心了?”盖茨比背着手,看向尼克,淡淡地问,“难道说你跟某位地产商一样,也对这位在我这做客的小东西有兴趣?要不我让管家给你在楼上开间客房?”
“不,不不,不不不,杰伊,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尼克被好友的话吓得连连摆手后退。
“既然是这样,今天晚了,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咱们再聚。”盖茨比抻了抻之前被人攥皱的前襟,点头道别,“回见了,尼克老兄。”
说完,他转过身,又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窝着的提西,使劲咬了咬后槽牙,最后扬长而去。
宴会厅里超过一半的掉灯烛已然熄灭。
面带倦色的仆从们进进出出,抱着那些空酒瓶和被损毁的装饰物,沉默地打扫着狂欢后的残局。
尼克·卡拉威慢慢走出宴会厅,却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通往大门的走廊上回头张望。
刚刚他和盖茨比站着聊天的地方,一位仆从或许是困迷糊了,竟把从天花板上撤下的彩色拉花和厚帆布,一股脑儿地堆在美人榻上,堆在白袍少年的身上,仿佛那个活生生的少年也是要即将被处理焚化掉的垃圾。
尼克站在那儿静静地看,漠然的脸上早已不见刚刚那种担忧的神情,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他好似一个坐在电影放映厅中的观众,饶有兴趣地看着荧幕上上演的好戏。
既置身事外,又乐在其中。
美人榻上的东西越堆越多,将少年淹没,唯有那只踝骨泛红的瓷白小脚丫还露在外边,正无声地告诉人们,这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人。
那个防水帆布怕是不透气吧,真要是堆上个把小时,这位布坎南家天生体弱多病的小少爷,估计就没得救了。
尼克嘴角的笑意更盛。
他突然有点想抽烟,于是低头从礼服内兜儿里翻出个银烟盒,并动作娴熟地从里边抽出一根古巴雪茄。
就在尼克用嘴角夹住雪茄,捧着打火机,把烟点着的同时,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盖茨比去而复返,大踏步地走到美人榻旁,动作异常粗鲁地扯开了盖在少年身上的帆布。
“可恶!你看不见这躺了个人吗?“他冲一旁的仆从大吼道,那声音很响亮,在空旷的宴会厅里猛烈撞击回荡。
“对,对不起盖茨比先生,我,我,我真的没,没有注意到。”
仆从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赶忙低头结结巴巴道歉,捧着空酒瓶儿的手垂在身前,止不住瑟瑟发抖,似是从未见过一向斯文的主人发这么大脾气。
“有眼无珠!”盖茨比瞪着他低咒了一句,而后摆摆手让人退下。
就在那人如蒙大赦,同手同脚地弯着身子往后撤时,他面前的冷脸主人又补充道,“去通知管家阿尔弗,让他马上来主卧室。”
“是,是。”仆从点头称是,逃也似地跑了。
盖茨比没再理他,而是弯下身子,从垃圾堆里将毫无生气的提西拽了出来。
原本就轻若无骨的少年此刻似乎又减了些分量。他的身子被提着,手脚却如断线木偶一般,松松垮垮地垂向地面。
盖茨比见状动作一顿,转提为抱,将少年的手脚都收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然后快步走上楼梯,朝着豪宅的主人专属区域走去。
尼克看着好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黑白相间的石阶顶,眼神渐渐冷至冰点。
他歪头将嘴里冒着火点子的雪茄吐到地上,用舌尖儿顶了顶口腔内的软肉,而后转身阔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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