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醒了么,盖茨比先生?”


    主治医生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推病房门,却不想被站在门边的盖茨比给拦了下来。


    “是的,提西已经醒了,不过请您稍等片刻,有点事儿我想跟您提前商量一下。”盖茨比低声说,音量刚好够两位医生能听见。


    “您请说。”


    “提西似乎失去了一些记忆……他不认识我了。”盖茨比说。


    “我明白了。”主治医生点点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变得柔软了许多,“盖茨比先生请您不要太过担心,经历过严重窒息的气喘病人,很有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记忆混乱,不过只要好好做复健,大部分人都是可以很快恢复的。”


    “哦。”盖茨比轻回了一声,继续道,“那如果暂时不做复健呢?”


    “暂时不做复健?“主治医生露出惊诧的表情,但又迅速恢复平静,“如果不主动做干预治疗的话,病人记忆恢复的可能性会降低,而且需耗时间也会延长,这些具体差异因人而异,我也没有一个明确数字。”


    “嗯,我知道了。“盖茨比点点头,放下了阻挡医生进门的手,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提西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麻烦您帮他好好看看,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手才是最重要的,您明白吗?”


    主治医生的瞳孔微颤,似乎被盖茨比那如雄狮般的气场震住了,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哑声道:“我……我明白了,盖茨比先生。”


    “嗯。”


    盖茨比抿嘴轻声应着,冲站在旁边的艾瑞克医生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推门走入病房。


    …


    病房里,提西还维持着那个捂脸的姿势,窝缩在病床一角。


    盖茨比见状,下意识放轻脚步,并回头跟医生们做了个暂候的手势,然后走到病床床脚,温柔地说,“提西,别怕,来,让医生帮你看看,你的手在流血。”


    温暖明媚的病房里,回荡着盖茨比低沉好听的声音,可床上的少年却无动于衷,依旧藏在自己营造的黑暗里,试图躲避这个陌生的世界。


    掌心伤口裂开渗出的血已经浸到了手背,金色长发颇显凌乱地垂在赤色纱布上,也不免沾染了些许颜色,使他整个人显得分外弱小无助。


    盖茨比觉得心脏像被小针扎一样刺痛难忍,于是便别过脸,跟身后的艾瑞克医生快速使了个眼色。


    老医生心领神会,立刻挂上听诊器上前,来到提西身边。


    “提西先生,我是艾瑞克医生,咱们以前见过很多次,你还记得吗?”


    老医生入行多年,跟什么样的病人都打过交道,自然练就了一套和蔼可亲的沟通技巧。对于这种可能记忆缺失的病人,建立信任是首要任务。


    因此他很有耐心,即便提西未作回应,他也自顾自的继续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呼吸会不会有点辛苦?别担心,我很了解您的身体状况和用药习惯,一定不会再让您难受的,好不好?”


    床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回答,但是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捂住眼睛的手稍微往下挪了挪,露出一牙儿蓝眼珠,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


    老谋深算的艾瑞克医生把他这些小动作的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禁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拿起听诊器,放在手心里捂了捂,然后轻轻拍了拍提西的肩膀,用商量的口气道:“提西先生,我现在要帮您听听肺音,可能需要您稍微坐起来一些。不过您不用担心,如果怕阳光刺眼的话可以继续捂着眼睛,一会儿主治医生帮您看手上的伤时,再放下就好。”


    说完,老医生并未给提西拒绝的机会,直接扶着他的肩膀轻拉了一下,却并没有把人拉动。


    “啊,我年纪大了,可能单手扶您有点儿费劲,得有人帮个忙才行。”说着他冲盖茨比微微颔首,而后往旁边挪了半步,留出恰容一人的位置,语气自然地说,“盖茨比先生,能否麻烦您帮忙扶一下提西先生呢?”


    “当然。”盖茨比点点头,欣然上前,从艾瑞克医生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少年,用大手扣住纤瘦的肩膀,在触碰间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盖茨比感觉到提西在发抖,于是便试探性地慢慢在床边坐下,而后一点点用力,把人从枕头上拉起来,在轻轻扶到自己身边,勾着后脑勺儿,让他的额头贴近自己的肩头。


    “这样可以么?艾瑞克医生。”他问。


    “可以的,盖茨比先生,真是麻烦您了。”说着,老医生赶忙将听诊器贴上了少年的后背,府着身子仔细听他的呼吸。


    须臾,艾瑞克医生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病人的肺音清晰规律,虽然跟常人相比还是有些短促,但比前几日明显好多了。只要按时吃药,好好调养,假以时日应该就能恢复相对正常的水平了。”


    “太好了。”盖茨比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着的表情也有些舒缓。


    “盖茨比先生,这次提西先生能平安,多亏了您当时正好陪在他的身边并及时送医,否则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老医生一边往兜儿里收着听诊器,一边感叹道,“不过您也一定要注意身体才是啊。这几天您不眠不休地陪在病床边悉心照顾,同时还要处理庞杂耗神的工作事宜,实在是太辛……”


    “艾瑞克医生,如果提西的气喘问题没什么要紧的,你就可以先去休息了。”盖茨比蓦然打断了对方过分失真的褒奖,目光落在少年肩头的金色发梢儿上,脸颊因为羞愧而烫得发疼。


    “啊,好的,盖茨比先生。”艾瑞克医生闻言立刻闭嘴,怏怏地拿上自己的皮箱,快步离开了病房。


    待人走后,一直站在远处不曾开口的主治医生这才走上前,在距离病床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语气稍显生硬地说:“盖茨比先生,我需要打开纱布重新检查一下病人手上的伤口。这个过程会有些血腥,而且需要有专业护士帮忙消毒,防止二度感染,可能需要您暂时先回避一下。”


    盖茨比侧过头,透过对方鼻梁上那厚厚的镜片,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好的,麻烦您了,我在旁边的沙发上等。”


    语毕,他拍了拍提西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安慰了几句,然后慢慢将人放到枕头上躺好,这才起身离开。


    “别走……”盖茨比身后突然传来了细弱的轻唤。


    他赶忙回过头,只见提西放下了左手,露出半张沾着血污的小脸儿,和一只含着水的蓝色大眼睛。


    “我怕……别走……”少年重复道,冲盖茨比伸了伸手。


    看来刚才艾瑞克医生的话确实起了作用,自己的形象在提西的心里从抗拒,已经慢慢偏移到值得信任的一端。


    这是件好事,可盖茨比却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紧紧勒住似的难受。


    他盯着那只干净的蓝眸看了一会儿,而后走回床边,用指尖轻轻刮了刮提西的额头。


    “别怕,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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