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西的手术一直持续到了黎明才结束。
主刀医生说手术还算成功,但是伤得最重的右手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能否再继续做雕塑或画画,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话时,盖茨比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在派对上不顾提西哀求,一边说着狠话,一边抠动扳.机将他的作品打碎的画面。
如果提西以后真的无法再做雕塑了,那个被自己肆意打烂的作品,或许就变成了他艺术生涯中的最后一件珍宝。
想到这种令人绝望的可能性,盖茨比的心脏又泛起一阵疼。
根据医生的建议,提西会暂时住在医院观察,以防气喘症再次发作。等他各项指标恢复平稳,血液中的药量也累积到一定浓度后,才可以接回家休养。
对此盖茨比没有异议,他谢过医生,来到少年所在的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这是间宽敞明亮的私人病房。房间中央有张单人病床,床上纯白的被褥在清晨的淡金色阳光下显得格外圣洁。
提西安静地睡在病床上。他看起来很瘦,身体只将被子拱起了个小包,一双裹着绷带的小手搭在外边,露出的指尖泛着淡淡青紫。
从盖茨比的角度看不到少年的脸,只能看见散落在枕头上的金发,还有发鬓边半只莹白的耳朵。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盖茨比小声询问身边的护士,生怕吵到屋内睡着的人。
“很抱歉盖茨比先生,病人现在在做高氧治疗,病房里的氧浓度是受到严格控制的,除了专业的医护人员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小护士柔柔地解释着,漂亮的大眼睛里泛着光,脸颊微微泛红。
“好吧,谢谢。”盖茨比点点头,目光又折回了提西身上,对小护士的羞涩的态度完全无动于衷。
他的胸口压了一块巨石,沉重无比。
那巨石是恐惧,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
它在昨晚少年满手是血的昏在自己怀里时破土而出;在医护人员用担架把人从自己身边带走时被推至顶峰;如今又在无力中慢慢滚回山坳,重重地压在了他得心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的人产生这种感觉,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情敌的弟弟。
…
当提西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三天后的清晨。
东起的金光被白纱帘过滤成了柔和的淡黄色,慷慨地洒入屋内,将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拢在其中。
提西有些懵,看着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愣怔了一会,才试着用手撑着想要坐起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两只手才一按到床沿,立刻就有一股钻心的锐痛从掌心窜了出来。
“啊。”
提西忍不住轻叫,声音嘶哑无比。
然而就是这一声轻微的哑叫,却直接惊醒了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打盹儿的盖茨比。
“你醒了?”盖茨比从沙发上窜了起来,两三步奔到床边,双手钳住他细瘦的腕子,急着说:“手别乱动,伤口才刚缝好,乱动会裂开的!”
提西本来没意识到屋里有人,此时一张大脸突然怼在面前,还不由分说地攥着他的手腕,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于是拼命挣扎起来。
“提西!听话,别再动了。”对方陡然提高声音,同时手下加重了些力道。
提西被他捏得很痛,更加不配合,手脚并用得猛烈反抗,没一会儿,猩红就从白纱布里浸了出来。
“好痛,快松开我!你是谁啊?好痛……”他无助地叫着,眼泪模糊了金发男人倏然僵住的表情。
提西感到对方慢慢卸下钳制,于是便竭尽全力地往后缩,直到将身子缩到床角才停下,透过水汽斑斑的视野,盯着对方那双深蓝色的狭长鹰眼。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沉声问。
提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对方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记得这个男人,确切地说,过去的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提西恍惚能感觉到自己曾经经历过很多,但那些过往经历的记忆,就像是被锁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却无法碰触,也瞧不真切。
对过去的不确定感,让他这种天生心思敏感的艺术家备受煎熬。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用包着纱布的手,捂住眼睛,试图在黑暗里寻到一丝安慰。
“提西,你的手在流血,别乱动,我去找医生,马上回来。”男人的声音刺破黑暗,传入提西耳中。
可他没回应,依旧缩着身子在清晨暖阳中发抖。
…
盖茨比尽量轻地关上病房门,吩咐等在一旁的手下立刻去找值班医生,而他自己则留在原地,透过小窗看着床上的人,隔着冷硬的玻璃,用指尖描摹着少年消瘦的身体。
他对提西有愧。
在提西昏迷的这三天里,盖茨比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病床边。这期间他想了很多,想如何才能竭尽全力去补偿对少年的亏欠。
他知道提西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自己却暂时给不了……
这几日,盖茨比的心里总有隐隐不安。整件事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让他无法将其只当作简单的仆人背叛来看。
阿尔弗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
他想针对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提西?
他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幕后黑手?如果有的话,那些人又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想除去的目标是谁?
有太多的不确定摆在眼前,盖茨比需要时间,去把真相一点点挖出来。在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他无法做到让提西离开自己的视线。
床上的小人儿依旧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甚是无助。
提西失忆了……
或许……
这是个能暂时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盖茨比将双手合在一起,轻搓着掌心的潮意,心里百般纠结。
他不想欺骗提西,却又不能无视那些隐在黑暗中伺机而出的毒箭。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过去的事,知道被骗了,会恨我吧……”
盖茨比看着病床上的少年喃喃地说,紧接着又自嘲般地笑了,眼眶酸得发痛,“我可真傻……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肯定早已对我恨之入骨……也不差再多这一件……”
语毕,他听到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盖茨比深深吸了口气,用力眨眨眼睛,而后慢慢回过头,冲刚刚赶到的两位医生礼貌含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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