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盖茨比拎着打包的奶酪饺子站在路边,挥手与好友道别。


    “快回去吧。”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洛奇转回身,冲他也摆了摆手,“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嗯,谢谢了,洛奇。”盖茨比点点头,却依旧没走,直到目送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才转身朝医院匆匆走去。


    病房里依旧和他离开前一样宁静,提西睡得很安稳,怀里还紧搂着一件自己的衬衫。


    盖茨比把饭菜放到小桌上,走到床边,将被少年踹开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然后用指尖沿着他的眉毛慢慢轻抚,绕过眼窝,停在了眼下一条淡粉色的细疤上。


    这道疤不算深,但在提西瓷白的小脸上却显得格外突兀。


    盖茨比紧抿着嘴唇,用自己的手指轻按着它,仿佛这样就能将它彻底祛除似的。


    正在这时,提西嘤.咛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盖茨比见状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手都忘了收回去。


    “杰伊?”少年眨了眨眼睛,初醒的声音又软又糯,“是你吗?”


    盖茨比这才反应过来,屋里此刻没开灯,自己站的地方背对窗子,从提西的这个角度看上来,怕是一团黑。


    想清因由,他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也微微塌下来些许。


    “是我。”盖茨比拧开了床头的台灯,同时用按在伤疤上的手顺势遮住了少年的双眼,柔声说:“抱歉,把你吵醒了吧?”


    “没有。”


    提西摇了摇头,修长的睫毛像鸽羽,轻扫着盖茨比的手掌心儿。


    “我在梦里突然闻到一股香味,肚子有点饿,所以就醒了。”


    盖茨比听完笑了。


    他撤回挡在提西眼前的手,指了指桌上包装精美的餐盒,说:“你来瞧瞧,梦里的是不是这个味道?”


    少年有些茫然,空了几秒后,这才顺着盖茨比指的方向侧头看过去,紧接着那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给我的吗?好香啊!”


    “嗯,奶酪饺子,要不要吃一点?”盖茨比笑着问。


    “要!”提西使劲点头,然后扭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别动,小心碰到伤口,我帮你起来。”


    盖茨比换了个姿势,让提西把两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后用双手环着对方的细腰,动作轻柔地把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先靠着我。”


    他将少年扣在自己胸前,用另一只手将枕头在床头磊成一座小山,这才慢慢将提西放下。


    “我脸上有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盖茨比帮少年捋开挡在眼前的头发,笑着问。


    “杰伊,你真好。”


    闻言,盖茨比的动作一顿,笑容僵在嘴角,:“咱们……咱们是好朋友,我又受你哥哥的嘱托,所以……对你好……是应该的……”


    “我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啊。”提西弯着眼睛说,“杰伊,你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吗?“


    “嗯。”盖茨比点点头,别开目光,小声嗫嚅道:“直到你不想再要了为止。”


    “什么?”


    “没什么,来,尝尝这个饺子吧,我特意让厨师在上边撒了层厚厚的松露粉,还有帕尔玛干酪粉,很好吃。”说着盖茨比打开瓷饭盒的盖子,切出小半个饺子,稍稍吹了吹,然后举到提西嘴边。


    “啊——”


    “张嘴。”


    ……


    两日后,提西得到了主治医生的许可,从住院改为在家修养治疗。


    吃过早饭,他们便离开医院,坐着盖茨比那辆黄色的敞篷跑车,往西卵区的方向开去。


    在穿过灰烬谷的之前,盖茨比用一顶淡蓝色的女士垂纱帽扣在提西的头上,一边帮他系着纱巾,一边解释道:“忍一下,一会儿咱们要路过的地方灰尘多,你的肺弱,得格外注意才行,等开过那段儿就能摘了。”


    提西微微点头,乖顺地坐好不动,透过眼前蓝色的薄纱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颇为立体的五官在晨光下显得分外俊朗,饶是被雕刀抹过的石膏像也鲜有如此完美的线条。


    提西看着那张脸,手指在绷带中忍不住轻轻颤动。一种近乎于下意识的冲动,驱使他想做点什么,以便把这份极具艺术性的美好记录下来。


    “杰伊,你之前说过,我在学校里是学习雕塑的,对不对?”


    “嗯,是的。”盖茨比点头笑答。


    “回头等手好了,我还想继续学,可以吗?”提西歪着头问,心里已经有些破不及待想要给这位好友做个塑像了。


    “当然可以呀,到时候我会请最好的老师来家里教你。”盖茨比说。


    “来家里?我不能回学校吗?”提西不解地看着他问。


    盖茨比的表情僵了一瞬,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低声说:“暂时不行。提西,你这次住院不光是因为手受伤,更是因为气喘症发作。这回幸好我在身边……把你及时送到了医院……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看起来很痛苦,漂亮的五官拧在一起,不再像是英武勇敢的大卫王,反而变成了那个被割去首级的巨人。


    提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他们,只觉得心口莫名隐隐发疼。


    他低下头,将包着绷带的手交叠按在胸前,感受着腔子里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刺痛,大口呼吸着。


    “半年,好不好?”盖茨比妥协了,轻捏着提西的后颈柔声道:“等半年以后,你的病情稳定了,我就送你去学校继续学习,好不好?”


    提西闻声抬起头,隔着淡蓝色网纱看着男人英俊的脸,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


    西卵区离医院其实不算太远,可盖茨比把车开得很稳,不算快,因此临近中午,提西才远远在路尽头看到一扇铸铁高门。


    “好漂亮。”他在经过大门的时候忍不住仰头张望。


    “这是我特意让人从诺曼底运过来的,你要是喜欢这种风格,到时候我再派人去那边儿采购一批类似设计的家具给你。”盖茨比笑着说。


    “谢谢你,杰伊,不用麻烦啦。”提西抿着嘴摇头道,目光却下意识往铁门处又瞥了一下,正巧看到那扇双开的巨大铁门正在缓缓关闭。


    不知为何,见此情景,提西的心陡然慌了起来,窒息的感觉也跟着迅速爬上喉头。


    这突如其来的不适让他赶到恐惧,于是赶忙伸手去扯系在颈间的防尘网纱帽,可十指却被绷带绑着,怎么也解不开那个活扣儿。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盖茨比敏锐地察觉到了提西的反常,赶忙踩下刹车,关切地问。


    “不舒服……解不下来……”


    “别急,我帮你。“盖茨比探过身来,两下就拉开了网纱上的扣儿。


    提西感到脖子上一松,便半刻也不耽误地掀下头上的网纱帽,大口喘着粗气。


    “是不是气喘又发作了?坚持一下,艾瑞克医生在家等着呢,让他帮你查一下。”说着,盖茨比便一手揽着提西肩膀,一手把着方向盘,将油门直接踩到底。


    豪宅前,一早就得到消息的洛奇正带着几个仆从管事等在门口。


    远远地听到林中发动机轰响,紧接着一道黄色的影子便从行车道尽头窜了出来,一路扬着沙石,最后甩尾斜停在正门的喷泉前。


    “杰伊!”洛奇笑着迎了上去。


    “洛奇。”盖茨比撑着车门直接跳了下来,张开双臂,跟好友来了个拥抱,“辛苦你了,老兄。我的客人有点儿不舒服,我先带他上去让医生看看,晚点儿咱们再说。”


    说完,盖茨比就急着转身去抱提西。


    洛奇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黄色跑车的副驾驶座上,坐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好看,金色的长发松松地系在脑后,耳边还垂落着几缕漏网之鱼,勾勒着那张微带婴儿肥的小脸儿。


    此时他正微仰着下巴朝车外看,淡蓝色的眸子盛着水,似乎要将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溺于其中。


    洛奇颠沛半生,形形色色的人遇过不少,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俊美的人。


    他看着往日心比天高的好友拉开车门,卑微俯身,替少年仔细系好鞋带,然后进而再放低身子,一手揽着肩膀,一手抄着膝弯,把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抱了出来。


    那少年缩在盖茨比怀里,显得又瘦又小,像是一只柔弱的小奶猫。


    这位就是布坎南家的小少爷么?


    他跟洛奇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洛奇在自己的店里见过汤姆·布坎南。那是一位矮小健壮的男子,头顶黑色卷发,五官粗旷硬朗,说话声音洪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可如今盖茨比抱着的人,却与汤姆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就连长相几乎也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让洛奇觉得很奇怪,不禁蹙起眉头。


    而被盖茨比抱在怀里的提西,却完全不知道身旁这位陌生人的疑虑。


    对于他来说,刚刚进入大门时的不适,早已被眼前这幢哥特复兴式建筑的惊艳所冲散。那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对艺术的渴.望,使他整个人都处在异常兴奋之中。


    这幢宫殿般的宅邸约有六层高,陡斜的三角形房顶尽头,是高耸入云的尖顶翼塔。从正面看去,外雕纹饰的圆拱型高窗整齐排列着,在阳光照下泛着淡蓝色的光,与纯白色的墙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提西的目光慢慢掠过高窗浮雕,像是在参观博物馆那样,试图将每一寸美好印在脑海里。


    可就在他想告诉盖茨比那些从心中溢出的赞叹之词时,一个位于豪宅边角阴影处,贴近地面的半窗,却瞬间引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提西直愣愣地盯着那扇贴着地面的小窗,紧抿嘴唇,生怕稍微有点儿缝隙,便会让腔子里飞速跳动的心脏伺机逃出去。


    不知是不是正午的日光太过耀眼,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使他恍惚间看到那扇紧闭的窗子后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脸上带着猫形黄金面具,身穿白色长袍,手里似乎是拿了一个明晃晃的、羽毛形状的东西,可离得太远,提西看不真切。


    须臾,那个奇怪的人突然动了起来。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冲着提西挥了挥,而后慢慢举起另一只手,掌心朝外,似乎是在向人们展示他那完好无损的手掌。


    提西被眼前诡异的画面惊得忘记了呼吸。


    他紧盯着那个头戴猫脸面具的人,只见对方在展示完手掌后,便直接用另一只手上的亮物用力割了上去,瞬间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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