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的知府名叫赵友达,出身于京城赵家,十年前被派到宣城任职。京城长大的男子,又出身望族,自然想要留在京城。赵友达被派去宣城虽任知府,然而心存不满,暗地里和其父争吵过数次,然而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赵友达在宣城的府邸修的巨大又豪华,占据了宣城不少的中心位置,甚至称得上是个著名地标。赵府设有好多个门,每个门外面皆站了几个侍卫,手握利刃,神情萎靡不振。
猫一样的影子从后院偏门前画过,几个侍卫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样。打了个哈欠想要聊会儿天醒醒神,不想几息之后便摇摇晃晃倒在地上,瘫成几个四仰八叉的人心蛤.蟆。
几坨黑影大摇大摆地跨过地上的几人,轻轻打开门,而后迅速闪了进去。门锁轻轻晃了两下便恢复不动的状态,冷眼看着四周,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赵友达住在赵府的东院,独享一大个花园和池塘。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可西院里面依旧隐隐透着些光亮,窗纸上映着一个小小的灯烛影子,火苗摇曳,似是有微风拂过。
檐角挂着两串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掩盖住屋中微弱的交谈声。
“你不是说不会有问题的吗,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低低响起,努力控制阴凉不让外面听见。
“那些人又没有看到我,不会出什么事的!”另一道声音响起,声线普普通通无甚起伏,模糊得让人很难留下记忆。
“不会出事,那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虽然没有大事,但是那人应该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还需要大人您出手来解决一下。我一介布衣,没有本事,自然要仰仗大人。”
“你放屁!”
那人似乎忍不住爆了粗口,语气听上去有些莫名的憋屈:“之前那些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次,万一——”
“不会有万一,大人你只需帮我找出那个人,剩余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妥当。”
两人后面的交谈声愈来愈小,与此同时还传出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赵友达并不在寝屋里,床上空无一人,整间屋子只点了一个小小的灯烛。昏暗之处有一个半掩的木门,打开它,一排通往黑暗的台阶便出现在眼前。
这屋里有一件地下密室。
赵友达就在这里,似乎在与什么人进行一场见不得光的谈话。
赵友达手上握着两个核桃,烦躁地将它们转来转去。他面对着一堵墙,似乎在和空气说话:“你要我帮你找到那个人?”
“对。”
“你可知,今天早些时候,官府里接到一起报案,说是郊区木屋里闹鬼,想必那里面就有你说的不该看的东西吧。”
半晌,墙后才传出来一道声音:“大人你都看到了?”
“什么啊”,赵友达烦躁地摆了摆手:“里面味道太过刺鼻,没有办法马上进去,现在敞开了窗户和门,明天再进去仔细看一看。”
“大人,可否撤回你对搜查那个木屋的命令?那里面不过一些寻常的腐物,还是不要污了大人的眼。”
“这件事由衙门那边负责,我可管不了。”
“大人,我最近又新得了一批货,打算过几日给大人送来,以表心意。”
“这……”赵友达眼睛一转,手上转核桃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这样的话——”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不像是风声,更像是被人撞击拨弄。
他猛地回过身,大声吼道:“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赶快给我滚出去!”
可惜他并没有听见回应。不仅如此,还有些新的声音传了过来。铁链在地板上缓缓拖拽,发出沉郁的哀鸣,给人带来一阵阵头皮上的颤栗。
赵友达背后慢慢冒出一层冷汗。
他又大吼了一声,而后大着胆子迈上台阶,带着微微发抖的声线努力开口:“谁,谁在那!”
他将头探了出去,接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一个行动诡异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黑发披散,脊背佝偻,裸露的手臂青白细瘦,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脚腕上拴着一个沉重的铁链,链子吹到地上,和地板摩擦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
赵友达硬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逃下去,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为何处在我的房间里?还、还不快给我滚、滚出去!”
许久,那人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赵友达有些不耐烦,刚想要迈出去好好质问一番,却见那人头突然猛地一歪,而后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我是谁?”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像是恋人间的低语一般,但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奴家是绿腰啊!”
“一派胡言,我从来不认识什么绿腰,你——”
赵友达说到一半,突然自己停住了。
绿……绿腰?
这个名字为何那样熟悉?
他回忆一阵,终于意识到这个是前不久失踪的那个霓云楼女子的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他攥紧拳头,继续道:“我管你是绿腰还是红腰,识相一点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大人,只可惜,奴家现在走不了了。”
“你——”
赵友达刚想怒斥,突然件那人影一动,而后缓缓把背挺直。
他终于看清了。
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是一个空洞,边缘处带着大片的红色,像是地狱中开满的彼岸花,艳丽而摇曳。
而后那人缓缓转过了身。
惨白如纸的脸上面无表情,瞳仁大到覆盖住整个眼眶,像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眉毛纤细,嘴唇是最艳的红色。脖颈极细,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左侧的裂纹。
没有人会长成这个样子。
难道……
赵友达怪叫一声,扭头一转就想要向下跑。不料风声乍起,衣领蓦地被人从后面揪住。
“赵大人,跟奴家回家吧。”
赵友达高声呼叫想要唤来守卫,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接着,他的嘴里被暴力地塞上一团布条,后颈一痛,双眼一黑,陷入沉睡。
顾栖迟把人拎在手里,而后毫不留情地往一旁一摔。
“下去看看。”
她低低说道,却发现一边的迟鉴并无动作。
她回过神,发现身后的人眉头紧锁,表情诡异,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
她心上一惊,忙问道:“怎么,哪里有不对?”
而后他看见迟鉴缓缓抬起眼,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其实迟鉴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对的。
比如……顾栖迟那谜一样的声线。
如此妖冶,如此缥缈,如此……富有女人味。
虽然宦官的声线确实要比寻常男子细上很多,但是这个声音……有些过于过分了。
而且听上去毫不违和。
甚至有一丝丝好听。
迟鉴当即又被自己诡异的想法吓到了。
他甩了甩头,想要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甩掉。
顾栖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确定没什么之后,重新道:“那就下去吧。”
*
楼梯并不长,下面的空间也不是很大。顾栖迟与迟鉴缓缓迈下台阶,而后摸着墙壁点上了高出的一个墙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物品。
另一个人听到动静估计已经离开,顾栖迟绕着墙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发现除了中间底部有些不对劲后,其他的墙体全部完整,没有暗门与暗格。
她在中间的位置蹲下,而后垂下头看看,伸出手指在几个位置按了按。
按到第三处时,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齿轮滚动声,而后墙面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木箱子大笑的空间。
微弱的气流从里面倾泻出来,带着浓浓的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腐烂味道。
那绝对不是一个成年人能够通过的大小,应该只是用来交换一些物品。
结合之前两人的对话,交换什么,自然不难猜出。
“能打通吗?”顾栖迟敲了敲墙面,耳朵贴在上面,皱着眉头问道。
“有点难。”
迟鉴探手在墙壁上摸索,面色严峻:“正面墙若是全部打通,恐怕会有塌陷风险,而且噪声很大,很难不让人发现。”
“下面这块”,他指了指那露出来的部分,接着道:“凿一个那么大的空间已经很难,估计他们提前算过,估量过大小。”
“这条路怕是不通。”
两人对视一眼后,皆轻轻叹了口气。
只能从另一面看了。
他们重新检查一遍后,发现没有别的异样后,转身上了楼。顾栖迟把赵友达拎猪一样拎起来,而后轻盈地除了屋。
外面的守卫和门口的侍卫依旧躺得很安详,轻缓的脚步声不仅没有让他们的鼾声变小分毫,甚至还有助长之势。
顾栖迟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两人又回到了关那小厮的屋子。
夏远正在门口站着,看见来人后身子一震,露出和自家指挥使大人如出一辙的表情。
顾栖迟面不改色地拎着一个几乎有她两倍大的人,步履轻快,面色无异,看起来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夏远默默打开门,给气势很足的顾栖迟让出来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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