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嫣用旁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在七日内将万卷阁览尽。

    她疼欲裂地坐在书案前, 案上摆着碎裂的神剑,白色剑身泛着淡淡的光,始终见有任何修复成功的痕迹。

    芙嫣情绪紧绷, 终于,她像是再也忍耐住, 挥将桌上的一切推下去。

    碎裂的剑刃掉落在地, 还有墨架纸笔,盛有仙茶的杯盏,全都摔得到处都是。

    她盘膝坐着,胸口剧烈伏,在碎裂消失后, 殿门自外推开,谢殒快步走了进来。

    此刻正是正午, 金乌炽烈, 谢殒一身白衣洒上金色, 墨染长眉轻轻颦着, 在芙嫣注视下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缓缓收拾好。

    的发很长, 快到腿, 弯腰蹲下时如墨泉般滑落,但这其实是一种假相。

    如果是芙嫣, 的发现在应该全都白了。

    谢殒将神剑碎片放书案上, 细瘦修长的落下,抬眉望来的神态俊美清湛。

    "过来。"芙嫣朝抬。

    谢殒走过去握住她的,被她拉过去, 紧紧抱住。

    拥住她,任她在怀轻蹭,低说:"修好便要修了, 这没什么。"

    没什么?,这很有什么。

    会懂这之于她代表什么。

    芙嫣很高兴,谢殒感觉得到她的情绪,正想着如何宽慰她,就见她突然后撤身子,气势凛然一变。

    "你曾跟我说过,有人成功溯过时光。"她眼睛亮了来,用抓住的,"你知道办法的对吧?"

    谢殒转眸去那把断剑:"你要为这把剑溯时光?值得。你若想要神器,十重天有许多,你可随意取用。"

    芙嫣倏地站:"你只要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谢殒可能骗她,所以坦诚道:"我知道,但你能那么做。"

    拿断剑:"凡事讲究因果,溯时光的反噬非你能承担。"

    哪怕是洪荒初时的天神,最后也是以死告终,溯时光这种逆天而行的事,芙嫣决能尝试。

    "既然知道就告诉我方法是什么,具体要要做,由我自己来决定。"

    芙嫣态度坚决,谢殒说她就会罢休。

    谢殒沉默片刻说:"你这么想要这把剑?"

    芙嫣语。

    "我帮你。"将她拉到一旁,坐到椅子上,要亲自来尝试。

    芙嫣直接把拉到一旁:"我让你把方法告诉我,没让你自己来。"

    现在这副样子,是嫌自己死得够快吗?

    谢殒表情太好,长眉紧蹙,唇边紧抿,显然想说。

    芙嫣想了想道:"我也需要溯六界时光,只要溯在这把剑上的时光就够了,这样一来是是就安全许多?"

    谢殒意外地向她。

    "只是这么一样东西的时光倒退,反噬肯定会许多,应该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吧?"

    "……或许。但若如要如此,方法需要改善。"

    "那就改善一下。"芙嫣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有些急切道,"什么时候可以改好?"

    谢殒她心情好,也跟着心情好了一些。

    像是又找到了自我价值,还能为她做一些事,这令眉眼鲜活了许多。

    "我会尽快。"认真许诺。

    但芙嫣还满意:"这行,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这样吧,登基典之后。"

    还有三日就是芙嫣的继位典,在那之后……也好。

    谢殒点应下。

    芙嫣嘴角绽放笑意,整个人放松下来,有些好奇地问:"洪荒时是是还有很多其厉害的法术?那些如今来可能完成的事,你曾经是是也做到过许多?"

    谢殒的态度很寻常:"是。但当今六界灵气与从前可相提论,很多以前可以轻而易举完成的事,现今都再可以。"

    "是吗?"她单支颐着,知在想些什么。

    谢殒微垂眼睑平静道:"若强行那么做,六界规则会被打破,再无平衡,六界生灵也招架住那洪荒法咒。"

    芙嫣若有所地凝视:"洪荒法咒……你用过多少?又用们打败过多少人?"

    "记得了。"

    芙嫣一怔。

    "太多了。"抬眸望来,"已经没有记录的意义了。"

    ……

    很好,这很谢殒。

    三日的期限过得很快,芙嫣的继位典如约而至。

    她盛装立在神谕宫高台之上,台下是天族七上神和所有在六界排得上号的尊者。

    们密密麻麻站着,一直排到殿外台阶之下。

    凤族与金乌一族站在左首下,龙族和海之主在右首处,唯一缺少的身份贵重之人就是谢殒。

    芙嫣自高台上望去,始终没见谢殒过来。

    今日出来前她明明收了宫中结界,该是可以过来的。

    会缺席她的继位典吗?可能的,除非因外无法过来。

    外……难成出事了。

    芙嫣脚步了,天帝在一旁提醒道:"芙儿?"

    芙嫣神,脚尖转,视线却还在着高台之下。

    舟渡站在七上神最首要的位置上,楚翾偷偷摸摸挤到身后,凑过去道:"芙儿在你?"

    舟渡面无表情:"到你的位置上,这是什么场合,楚少主也敢胡来。"

    楚翾肯走:"我就要站在这儿,芙儿一直往这边,能让你一个得了便宜。"

    舟渡微微垂眸:"女君是在我。"

    楚翾,舟渡背后都是些老神仙,哪个都如和舟渡俊俏美丽,质疑:"是在你难道是在们?"

    舟渡漫经心道:"楚少主没发觉还有一人未到吗?"

    楚翾愣了一下,仔细将场上人影扫了一遍,一拍脑门,面色难道:"是吧!芙儿在?!凭什么……之前让芙儿那么伤心!"

    "去。"舟渡转身按住楚翾肩膀,"你太吵了,留在这太扎眼。"

    楚翾还肯走,舟渡干脆说:"凤阳君过来了。"

    "什么?父君,我……"话还没说完,腰被人踹了一下。

    "走吧你。"

    舟渡踹完人,面色平静地转身,一握戟,一握剑,继续守卫高台上的女君。

    着她,恍惚间想到当年初见的时候。

    那时才刚刚要升为上神,正是年少得意之时,总觉得天底下没什么是得到的。

    然后就见了高可攀的女君。

    年少的芙嫣与如今帝冕加身的女帝重合,舟渡想那日在少帝宫她说的话,银色盔甲下的腕间佛珠依然系着。

    她既然想念佛,就让她见。

    但在她到的地方,会永远念佛。

    念佛之于,只是没有身份能宣之于口的"念她"罢了。

    直到继位典开始,谢殒也没有现身。

    芙嫣告诉自己,可能是改善溯之法到了键时刻,来及过来,一定是出了事。

    其实也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了这。

    芙嫣眼前冕旒随着她的作摇,熟悉的金红珠串是她曾在谢殒上过无数次的。

    哪怕被在九重天,谢殒也没忘记继续制作冕旒,在继位典这一天,终于制好了。

    人未到,却用另外一种方式陪伴了她。

    她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是冕旒的影子。

    芙嫣突然特别心慌,可这一刻她根本能离开。

    神谕宫响钟鸣和龙啸,六界都能听到这携着山海之气的音。

    天帝携尘将帝玺交给芙嫣,芙嫣接过,在父帝退下后,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到帝座之前。

    她停下脚步,捧着帝玺转身,淡漠的目光扫过六界尊者,稳稳地坐在帝座之上。

    "拜!"

    高,众仙朝拜,芙嫣透过冕旒望着高台之下,灵汇聚,威压迫人道:"。"

    日月交替,帝星转换,九重天少帝宫,谢殒落下最后一笔,抬抹去嘴角血迹。

    限已至。

    之前还以为能撑到继位典之后,但没想到天道连这样短暂的时间都容。

    将芙嫣要的方法改进后写在纸上,最后一个字用尽了全部的量。

    身子摇晃,眼皮沉重至极,但想闭眼。

    有一个古老的音在耳边说:你该走了。

    于是得闭上眼。

    可真的想就这样离开。

    天道又如何?天道便能如此公吗?

    赋予使命,却曾给任何恩赐,在终于寻得所爱有了指望的时候,却要夺走的生命。

    天道若是如此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可若是没有天道,六界必将覆灭,它是必须存在的东西,哪怕为了芙嫣,也要有天道存留。

    能毁了天道,那就……

    换一个天道。

    谢殒本快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咬破嘴唇飞身而,目视长空,身体开始如流光消散,双目蕴着彻骨杀意,令九霄中的眼睛都禁心惊胆战。

    芙嫣在继位典结束的第一时间到了少帝宫。

    她站在宫门外久久没有进去,仙婢上前跪拜:"陛下。"

    芙嫣没有反应,仙婢们低着对视一眼,犹豫着是否要再行一次礼。

    突然,芙嫣开口:"帝君呢。"

    为首的仙婢伏身道:"未曾见到帝君离开。"

    其实问她们也是白问。

    谢殒要离开,哪会让她们见。

    所以芙嫣进来,处寻到的时候也意外。

    ……有什么可意外的呢,早在宫门外,她就从神识中发觉到在这了。

    在了啊。

    芙嫣走到书案前,到铺开的纸张上熟悉的字迹,上面墨迹干透,应该是写好有一段时辰了。

    芙嫣将纸张拿,上面记录的是她要的溯方法。

    无六界,只溯某一物的时光,照这上面写的方法应该难完成。

    谢殒怕她顾忌到一些细节,还在一旁做了许多批注,事无巨细,字迹清晰,极有风骨。

    这让她想第一次见,在树下书写字的模样。

    的字迹几万年如一日,就这样带着她猝及防地到了当年的心境。

    芙嫣将纸上的内容记在心,本该按照谢殒所写毁掉这张纸,毕竟这种逆天的方法留存于世问题很,但……她做到。

    明明只是一把命火的事,可她做到。

    她将纸张心地收袖乾坤,随后望向一旁的断剑。

    若按她之前的迫切,现在该立刻开始试着修复神剑。

    但她没有。

    她缓缓坐到椅子上,上面一片冰冷,显然谢殒已经见许久。

    见了啊。

    芙嫣目光所及之处最先到的总是摇晃的冕旒,金红的珠子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谢殒的存在,让她一遍又一遍想制冕旒时的模样。

    她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去见所有来恭贺她的好友,去参加酒筵,就在这着,可了很久,天黑了又亮,父神母神寻来,她依然没到谢殒来。

    会来了。

    她知道的。

    在她登上帝位的这一天,在她这一生最高兴的时刻,消失了。

    六界之中再无可威胁她的存在。

    这其实是件好事。

    "芙儿?"

    母神在唤她,芙嫣站身笑了一下,微微活筋骨:"母神和父神可别急着走,至少得朝会结束。"

    母神着她迟疑道:"芙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你脸色有些难。"

    "可能是太累了。"

    "帝君呢?"

    母神恐怕早就猜到她把谢殒在这,现在问也实属正常。

    "昨日帝君没来神谕宫参加你的继位典,如今又在哪?"父神在问,"十重天了吗?"

    芙嫣突然有些耳鸣,她呼吸乱了一瞬,很快稳定道:"我有些事交给,去帮我做事了。"

    "原是如此。"

    父神母神都没怀疑,们都没有想过谢殒可能是灰飞烟灭了。

    芙嫣笑了一下,这笑实在怪异,但谁都没注意到。

    朝会定在明日,芙嫣今日许多事要准备,哪怕当年父神继位时也有些忙脚乱,但她没有。

    她有条紊地进行着所有事,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在次日朝会的时候,她无懈可击地完成了自己为帝之路的第一项任务。

    下了朝会,父神提她的婚事。

    "你如今已继位,若有心寻天君,也可以准备来了。"父神意有所指,"为父与你母神日即将出发,你若需要你母神为你安排,就要尽快。"

    这是催她了。这几日安排,母神就没时间帮她了。

    芙嫣温说:"父神母神自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寻天君这样的事,儿臣自己来就行。"

    母神放心,还想说什么,但父神直接就允了:"芙儿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她应当也会喜欢我们帮忙挑选的对象,如就交给她自己来选吧。"

    母神似乎想到了谁,要说的话收,没有反驳。

    芙嫣其实得出来们想到的那个人是谢殒。

    们肯定以为时至今日,她和谢殒是聚是散都该有一个结果了。

    这个结果理所应当是她来做主的。

    可现实是……

    芙嫣一个站在空旷的少帝宫,怀抱着断剑,良久,也地离开。

    现实是,哪怕她做了天帝,依然有脱离掌控的事。

    这让她很高兴。

    她喜欢这种无能为的感觉。

    命运吗?

    命运又如何。

    天道又如何。

    她既为帝,命运与天道,合该她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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