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玻璃上起了雾。
冬日冷白的阳光透过窗照进室内,洒在蓝白的被单上。
许栀醒过来,缓缓睁开眼。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让她下意识转头回避, 目光就落在了趴在床边睡着的那个人身上。
许栀一怔,瞳孔微微放大。
窗外的阳光落在陈赐眉骨上,高挺的鼻梁在他枕着的手臂上拉出阴影,下颌线边缘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睡着时的样子和他平时凌厉中又透着倦的模样截然不同, 竟然颇有几分温柔少年的影子。
许栀也是这时才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好密, 比绝大多数女生的睫毛都要好看。
他此时闭着眼, 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下浓重的阴影,额前碎碎的刘海垂下来,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乖顺的大狗狗。
许栀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他,又凶又痞,还总是透着股懒洋洋的躁戾,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能轻易让人放下一切戒备。
他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浑身上下都很矛盾。
许栀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形容他。
说他混蛋吧, 他又三番两次救了她。
虽然救她可能也是对她有所贪图,但除了那次强吻,他确实没有做过越线的事。
很多时候, 他看她的眼神都算不上清白,像头不知餍足的狼, 但有时候又纯情得像只奶狗。
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 他到底是好是坏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 她收回目光,表情也变得冷淡。
许栀伸手拍了拍床边,把他叫醒。
陈赐醒过来。
他抬起头, 见许栀面色冷淡,还以为是她醒的时候他俩手还没分开。
大概是脑子还没清醒,别人也没质问他为什么要牵她手,他自己先解释起来,“你别生气,昨晚我不是故意要牵你手的。”
许栀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立马腾起怒意,“昨晚你牵我手了?!”
陈赐:……操!
“你先听我说!”
许栀瞪着他,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的表情。
陈赐大脑飞速转动,巧妙地在事实里掺进了一点杜撰,“昨晚你做噩梦了,嘴里还喊着你哪个牧野哥哥,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抓得很紧,都说人做噩梦的时候不能吵醒,所以我也没敢动,怕把你吵醒了。”
许栀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因为昨晚她确实是梦到徐牧野了,还在梦里一把抓住了徐牧野的手,可能当时她抓住的是陈赐的手吧。
陈赐见她不说话,想来她是相信了,勾着唇凑近她。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许栀瞥了他一眼,“我什么也不想吃。”
“低血糖还不吃早饭?”
陈赐的语气颇有些责备,又带着无奈的宠溺。
许栀不说话。
陈赐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两颗糖给她递过去,“早饭等会儿再说,先吃两颗糖吧。”
许栀垂眸,看到他掌心放着几颗包装皱巴巴的糖。
陈赐知道这糖看起来有点像在包里揣了八百年没吃的,解释道,“你放心吃吧,这个糖的包装就是这样,我昨天早上刚放兜里的。”
许栀还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陈赐懒洋洋地轻啧了一声,“喂大小姐,给个面子,我专门为你带的糖。”
许栀垂下的长睫轻轻一颤。
过了会儿,她还是从他手里拿了一颗糖,问,“这什么糖?”
“麦芽糖。”
听到这三个字,许栀愣住。
反应了两秒,她猛地抬头,还一把抓住陈赐的手,急切地问他,“你在哪儿买的?!”
陈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有些茫然地说,“就一个专门做麦芽糖的老爷爷那儿买的。”
许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忙忙又追问道,“那个老爷爷在哪儿卖糖?”
“在塘西村的生产大队旁边,你可能找不到,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你给你买。”
许栀摇了摇头,“不用你给我买,你带我去!”
陈赐看她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不免好奇,“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
许栀正要说“找人”,可她突然想到她之前说她喜欢徐牧野,要是说是为了找徐牧野,她怕陈赐会不带她去。
于是她顿了顿说,“我找卖纯手工做麦芽糖的店找很久了。”
“你喜欢吃麦芽糖?”
许栀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陈赐的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他的手。
“嗯,喜欢。”
陈赐笑笑,“那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去。”
“等出院就带我去吧。”
为了掩饰,许栀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我怕是要休学了,我想买一些放家里。”
陈赐其实看出来了她没实话,但他很乐意这时候带她去,毕竟她腿脚不方便,那坐车什么的,他只好抱她上车了。
陈赐唇角一勾,“好,出院了我们就去。”
这时,陈赐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陈赐拿出手机一看,是表哥打来的。
“喂,哥。”
他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那个骑摩托的交警大队那边逮到了,现在人在我手里,你什么时候过来。”
“马上。”
陈赐挂掉电话,然后对许栀说,“你就这儿等我回来接你去买麦芽糖,学校那边我会帮你打声招呼,现在……”
他冲她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
“我要去替你惩罚坏蛋了。”
看着他的笑,许栀怔住了。
她觉得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她能看到清晨第一抹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慢慢,慢慢爬上他修长的颈,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映入那双映着她影子的眼睛里。
阳光好像也照到了她身上,熨热了耳垂与脸庞。
他这个笑,有些过分好看了。
“走了,记得吃早饭。”
说完这话,陈赐就转身出了房门。
许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表情仍有些微怔。
房间里很安静,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快好快。
她将目光收回,抬手放在胸口。
胸口的跳动连带着掌心也震起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
大约九点。
陈赐赶到一个僻静的废弃工地旁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马路口,像是在等他。
陈赐从车上下来,喊了一声,“哥。”
陈津言微点了下头,抬手扔给他一个面包,“把这个吃了。”
陈赐伸手接住,“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陈津言瞟了他一眼,扯了扯唇,“你小子什么时候吃过早饭。”
陈赐将面包抛了一圈又接住,“谢了哥。”
陈津言带着朝里面一段路走,“人就在里面,已经替你收拾过了,等会儿别把人弄死了,我还要还给交警大队那边的。”
“我知道。”
走了两分钟后,比较狭窄的泥路上出现了一拨人,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旁边停着几辆摩托,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缩在路旁,瑟瑟发抖地抱着腿。
陈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把头抬起来。”
陈赐伸脚踢下他的鞋。
那人浑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楚他的话,还是继续低着头。
“我再他妈说一次,把头给我抬起来。”
陈赐声线很低,发怒的时候沉哑的声音自带一股狠劲。
那人赶紧颤巍巍把头抬了起来。
这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染了头黄毛,长得尖嘴猴腮的。
陈赐记住他了。
“听说你喜欢骑摩托。”
陈赐微微歪了下头,“刚好我也喜欢。”
说着,陈赐走到一旁,从一辆摩托上拿下一个头盔,扔到黄毛脚下。
“你要是能跑得过我,今天就放了你。”
这话说完,陈赐走到另一辆摩托车旁,取下头盔系上,开始试车,身下的摩托发出低沉轰鸣。
黄毛被一个人拎着甩到摩托车前,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目光惊恐。
过了两秒,他在众人饱含警告的目光下把头盔戴好,骑上了摩托。
见他做好了准备,一个人拿着旗子走到前面。
“三、二……一!”
那人挥下旗子。
两辆摩托车顿时飞奔而出。
黄毛像是真的被打怕了,不要命的拧着油门,一时间竟领先数米。
陈赐漆黑的眸子透过头盔挡风板看着前面的车,唇角扯出嘲讽弧度。
他还是保持着这个速度,甚至后面还减了速,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数十米。
这时,陈赐还是不慌不忙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看到前面出现一个弯道。
他黑眸一沉,这才将油门一拧到底。
车子速度瞬间飙升。
就在黄毛准备刹车拐弯的时候,两车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五米,陈赐却没有捏刹车,直直朝着黄毛后轮撞了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黄毛连人带车飞出道路,重重摔到路边的田坎里。
这段路的两边都是泥地,摔不死人,但要让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那还是绰绰有余。
此时陈赐一个漂移停在了弯道,他扭头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黄毛,停下车,缓缓走过去。
他在黄毛身旁蹲下来,取下黄毛的头盔丢到一旁。
黄毛大概也摔断了一条腿,疼得直掉眼泪。
陈赐看着他这个样子,冷笑了一声,“不是喜欢骑快车吗?哭什么?”
他站起来踢了踢黄毛断掉的那条腿,“被撞断腿的滋味好受吗?”
黄毛疼得直叫唤,哭得那叫一个惨。
陈赐再次蹲下来,狠戾的目光直直盯着黄毛的眼睛,开口的语气更是如同死神的警告:
“以后再他妈让我再看见你骑车,看见一次我撞一次!”
这时,其他人也都骑着摩托赶到。
陈津言走过来看了黄毛一眼,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陆队,不好意思啊,人今天估计今天是没法还你了,他自个儿栽进沟里了,怕是要进一趟医院。”
挂掉电话,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你们把他送医院吧。”
两个人过来把黄毛抬起来。
黄毛被人抬着远离了视线,陈赐眼底的锐意才渐渐消散。
陈津言看他这样子,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他撞的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
陈赐摇头,“不是。”
“但以后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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