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好歹是个经过不少风风雨雨的成年人的芯子，虽然套了个小孩的外壳，倒也没有特别慌张，最多觉得有点棘手。
青年男女，干柴烈火，在村里不说常见，也不算少见。
问题在于他们刚才说的话。
冯巧窍上辈子能被另一个女知青哄得团团转，还在这个地方怀上不知名人士的孩子，显然头脑容易过热，就上次的接触来看，她确实也不是多理智的人。
万一发现被自己撞破后恼羞成怒，真一时上头对小孩子下手怎么办？
甜甜担心的是这个，她可没那么大的力气挣脱两个青壮年。
叫人？这条小路少有人走，除了住在破庙里的魏工和另一个人，但今天不是上工的时候，他们没必要往山下走。
趁他们没反应过来逃跑？她倒是有信心仗着小孩子灵活跑过冯巧窍，另外那个卫云敬就难了。
呆站着不动？更不行了，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想来想去，倒真叫甜甜想起个《红楼梦》里宝钗扑蝶的情节来，她不如学薛宝钗，先下手为强。
甜甜扔了狗尾巴草，双手围上嘴巴作喇叭状，喊道：“娘，你等等我！”
果不其然，这声一出，草丛里的两人即刻慌乱，草丛间哗啦哗啦的声音乱响，没过一会儿，冯巧窍和卫云敬二人全身沾满草叶狼狈地钻了出来。
“小孩，你喊谁呢！”冯巧窍语气很凶喝问。
卫云敬的记忆力过人，看见甜甜就觉得有点眼熟，很快从仅有一面之缘的记忆中翻出来对应上。
“她娘是劳动标兵常观妙，我们进村第一天遇到过。”卫云敬说。
卫云敬皱眉，他看不透常观妙，进村后也一直避开，没想到刚才的事让她撞见了。
冯巧窍也想起来了。
那个装腔做样的乡巴佬。
冯巧窍不满中带了担忧问卫云敬：“怎么办卫哥？她不会到处乱说吧？”
卫云敬沉吟，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甜甜这时怯怯退了一步，小声说：“我找原来的娘。”
卫云敬是个聪明人，听了这半句话就发现其中蹊跷，问她：“小孩，你原来的娘不是常观妙？”
甜甜似乎被吓到似的，撒腿就跑了。
冯巧窍：“这个小孩就这么放了没事吧？”
卫云敬：“她是刚跑过来找娘的，估计没看见，让她去吧。”
这个小孩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喜欢说话的性格。
有了这一出后，两人也无心继续刚才的事了，卫云敬从草丛里拿出他们的东西来，原来是一本英文小说。
冯巧窍抱怨：“学习也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卫云敬：“知识是无价的，值得我们克服困难。”
卫云敬为了避嫌，在冯巧窍回村后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去。
他借住在顾大军家，到顾大军家门口时，顾大军正拿了一只公鸡进门。
“顾大哥，这是新买的公鸡？”卫云敬问。
顾大军：“嗨，哪有那钱买，是小常家，前段时间她家不是添了只老母鸡吗，小常说想借公鸡去孵能下小鸡仔的蛋，现在还回来了，人刚走不久呢。”
听到顾大军这样说，卫云敬越发相信甜甜说的“原来的娘”和常观妙不是同一人。
“顾大哥，我听村里人说，甜甜原来不是常观妙亲生的啊？”卫云敬特地压低声音问。
顾大军摆摆手：“不用这么小心，这事村里人都知道，甜甜自己也知道，本来就是今年刚给常观妙养的，甜甜爹娘早没了，原来养在施艳家，后来施艳家养的不好，村长让小常养，这不，才养几个月，人都水灵了，说话也开朗了，还得是小常踏踏实实会养孩子呢。”
卫云敬登时明白了，甜甜之前说要找的娘就是施艳。
他心里觉得事情难办了。
施艳那名声，全村都知道，连才来不久的他们这批知青都知道。
泼辣、不讲道理、爱闹、爱骂人、喜欢八卦和闲言碎语，这让她看了去，没几天全村都知道他和冯巧窍看外国小说，思想不正，要被训斥教育的。
轻则没收，重则打成□□，日子就难过了。
卫云敬当天就把冯巧窍叫了出来，告知她这件事。
冯巧窍正好借住在张田民家，他们家房子多，能挤得下人。
一听卫云敬说施艳很可能看到她在看英文小说，冯巧窍也有点慌了，住在张家的她比谁都清楚施艳的厉害。
到现在他们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施艳和张田民还在掰扯离婚的事呢，主要在吵孩子归谁的事。
按说农村观念朴素，肯定都跟爸爸的，根在这呢，最多把丫头分出去。
施艳不，施艳重男轻女，就觉得非虎子不行，虎子是她养大的，和张家有什么关系？必须和她一起回娘家那边。
那张家哪能同意，为此每天都在吵，施艳娘家来了几回了都，两家还没扯清楚，虎子都不出去调皮了，从开始又哭又闹，变得懂事起来，还会体贴自己姐姐们、主动让出好吃的了。
冯巧窍在她家住着，每天都有新热闹瞧，对施艳的感官也复杂的很。
要说她思想进步吧，她又重男轻女，要说她思想落后吧，又有一些抗争精神。
“那怎么办，她那个性格，恨不得家里的腌臜事都要全往外倒，我们俩看英文小说这事还不说的人尽皆知？”冯巧窍慌问道。
卫云敬：“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冯巧窍问。
“拉她下水！”卫云敬狠厉说。
*
晚上，张田民家，施艳的屋子。
自从两人吵架开始，施艳就和张田民分屋子睡了，冯巧窍过来借住后，和她住一间。
冯巧窍进屋时，施艳正剪了煤油灯的一截芯，她在灯下给虎头纳鞋垫子，大拇指戴个顶针，粗针一半扎在鞋垫子上。
冯巧窍一向自视甚高，平日是不常和她说话的，今天一改常态，态度亲切：“施大姐，下午你去山上了？”
“胸闷，出去透透气。”施艳重新拿起鞋垫子，看了冯巧窍一眼，“回来路上还看见你了。”
施艳说的是在家门口看见的冯巧窍，冯巧窍听了却心里一突，认定她果然看到了自己在看禁书。
她转了个话头：“大姐，你们家这事就一直这么闹下去啊？”
施艳听这话也是气闷地放下鞋垫子，和冯巧窍诉苦：“要不是虎子，我早走了，这家里没一个真心对我的，亏我给他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我呸！现在还能怎么办，要不是破四旧了，我都想去庙里求菩萨了！”
冯巧窍听了，心中一喜，这可不是机会来了吗？
她凑到施艳旁边，神秘兮兮说：“不拜菩萨，还可以拜外头的神啊，那外头的神不用排场也不用庙，心诚则灵。”
施艳一听有点兴趣：“什么神？”
冯巧窍：“西方上帝，听说过没？”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