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向常观妙反复确认过事情解决了,但甜甜仍然将信将疑,她不在乎施艳会怎么样,她关心的是冯巧窍和卫云敬会不会暗地里对她们家不利。
被人在暗中盯着的感觉可不好。
原本常观妙不用她送饭,说最近天热别中暑了,甜甜为了亲自观察,还是坚持每天都去。
这天也一样,她做好了午饭放在篮子里,挎着篮子锁好门去田里。
路上经过河边时,她听到有小孩子说:“二妞,你家的狗怎么死了。”
二妞回答:“热的呗!”
这对话莫名让她觉得耳熟。
也许上辈子听过,但无关紧要,她也记不清了。
甜甜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路走到田地那边,村长今天还没从地里出来,旱烟杆放在山坡大树下,大家都知道这是村长的,没人会动。
张田民换了块地,在靠河边的那个方向,一到田里,甜甜就先看到了他。
他还是那个老样子,靠在锄头上懒得不行,只不过这回和他相邻的也是个懒汉,两人正闲聊。
张田民:“那个婆娘最近更疯了,整天跟那个女知青混在一起,干什么都要带上女知青,两个人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叽里呱啦。”
那人就笑:“不闹还不好?”
张田民:“不闹她也不干活啊,我们家就养个吃白饭的?而且我看她这事古怪的很,我还不知道她那个人,不闹不定心里打什么主意,可别起了啥坏心眼!”
“这好办,你问虎子呗,虎子娘还能瞒着虎子。”那人说。
“她还想让虎子去读书呢,说七岁半了要读书了,这年头读什么书,那些知青,读了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学种地。”张田民说。
甜甜起先还在想“女知青和她混在一块”这事,但当她听到张田民说“虎子七岁半要读书”这一句时,心脏突然怦怦直跳。
呼吸莫名急促了一点,她下意识地摸上脖子,发现脖子有点肿。
但再一摸,好像又没什么。
甜甜心头萦绕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这感觉说不上来,只是在那。
她加快步伐,护着篮子匆匆走过,张田民看到她,心情又坏了一点。
又是一个白吃了他家饭就跑的。
甜甜蹭蹭蹭小步跑到常观妙所在的那块田里,常观妙刚从田里弯腰起来,手上还是泥,戴着顶草编的帽子,帽子挂绳垂在脖子上。
抬头就看见甜甜。
“怎么还大喘气,天还早呢,不急着吃饭,不用跑。”常观妙说。
她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问甜甜:“今天吃什么?”
看见常观妙从田里抬起头,甜甜突然觉得安心了不少,尽管心脏仍在怦怦直跳,却没有方才那种莫名出现的紧迫感了。
她放慢了步子,慢慢也下到田里,一边答道:“我隔水给你蒸了碗鸡蛋羹,趁热吃,凉了就有腥味儿了。”
常观妙:“鸡蛋羹挺好的,你蒸的好吃。”
甜甜的厨艺没的说,做什么都是一流,而且总能找到食材合适的烹饪方法,烤的、煎的、炒的、蒸的、煮的。
比如说这鸡蛋羹,又滑又嫩,一点皱都没起,水也不会太多,一勺子下去,鸡蛋羹入口即化而不散,放在勺子上左右晃荡也不掉。
甜甜做的其他鸡蛋也挺好吃的,荷包蛋、烤鸡蛋、糖水蛋。
听着常观妙话家常,甜甜的心中又安定一点。
她开始认为自己之前是出现了某种幻觉,也许是昨天没睡好。
常观妙:“我洗个手,你先去大树底下等我吧,和村长…噢村长还在地里,他和我说今年收成眼看着大好,大家都能吃饱饭了,他也闲不住,要多在地里干点活。”
甜甜倏地想了了什么,脸色煞白问常观妙:“村长说什么?”
常观妙奇怪,但依然重复给她听:“村长说今年收成会好。”
谁知道甜甜听了这句话,却莫名动摇起来,眼神中有惊恐,也有无措和不解。
常观妙担心问:“甜甜,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要不然你先去树荫下,不行就先回家,我送你回家。”
聒噪的蝉鸣和刺目的光晕让一切都不清晰了。
常观妙脸上滑落一滴热汗,她实在看甜甜有点样子不对,也顾不上没洗手,胶鞋拖着泥水往岸上来。
甜甜的视线中,她却走得摇摇晃晃的,就像虎子七岁半那时,摇摇晃晃背着施艳娘家送的□□小书包去上学的影子一样。
那年冬天,她是靠吃观音土活下来的。
因为大山村闹了饥荒,谁也吃不上饭,有人靠余粮,有人去城里讨饭,有人活生生饿死了。
中间……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忘记了什么……?
被厚重油布蒙住的记忆一角,多年以前夏天二妞在村口说自己家的狗热死了,于是她家吃了狗肉,那一天是开始,之后……之后……
“甜甜?甜甜,没事吧?”常观妙焦急呼唤。
走近后她看到甜甜的样子真的太不对了,瞳孔放大、脸色惨白,一摸背心,比她才从泥水里拿出来的手还湿。
在碰到甜甜的时候,她就瘫软了下来,常观妙马上感觉到了身上的重量。
她好像在畏惧着什么,模模糊糊发出一个音节。
“雨。”
常观妙下意识去看天,烈日当空,一望无垠。
这是甜甜失去意识前,对常观妙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看到她们在路边的村民们陆续围了过来,村里卫生所的赤脚医生也正好在地里,马上掐了人中,但甜甜没有醒,村长当机立断,让他们把人送去卫生所,常观妙背甜甜,赤脚医生年纪大,在前头领着她去卫生所。
到卫生所后,在赤脚医生的紧急处理下,甜甜的生命体征都平稳下来。
但没过多久,当天夜里,她开始发起了高烧说胡话,一会儿说“别扔下我”一会说“救命”,常观妙守在旁边安抚她,她似乎将常观妙当作别的谁,不停哭喊说“娘别扔下我,娘别绑我,疼,疼”。
常观妙觉得她的情况需要医生再看看,尽管不忍打扰刚合眼休息的大夫,还是出了卫生所的屋子,准备去对面值班室让大夫过来看一眼。
走到院子的中间,一滴豆大的水珠从天空中毫无征兆地落到她的脸上。
大山村这夜起,下起了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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