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挑衅
夺下黄龙寨!
萧暥这话一出,四下里顿时噤声了,周围的山匪头目们都齐齐瞠目结舌地看向他。眼神里分明写着:这人是活得有多不耐烦了?
裴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沉道,“先生真是能说笑,黄龙寨的实力几倍于我,我去攻打黄龙寨,先生确定不是让我们去送死?”
萧暥微微睁大眼睛,装作不明白,“昨夜听大头领介绍山寨的情况,兄弟们个个都是好汉,山寨实力强盛,怎么就一定打不过黄龙寨?”
裴元顿时一噎,当着其他的小头目,面子上挂不住了,他昨天只是吹个牛皮,没料到被萧暥那么快翻出来打脸!
于是他的面色遂缓和了点,笑道,“老弟啊,你刚来,有些事情还不清楚,我现在就跟你交个底,我们寨子的兄弟个个都勇猛如虎,这没错,但奈何黄龙寨他们人多,我们寨子总共一千号人,黄龙寨有三千多人,三倍于我。你说这怎么打得下来?”
萧暥心里冷笑,这裴元还是没说实话。
那天他们围攻潜龙山庄他是看得清清楚楚,近千兵马一到广原岭,越往里走,人数就越少,很多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岔道离开了。
他暗自思忖,这广原岭那么多山匪的寨子,肯定相互之间也互通有无。所以这些兵马当是从其他寨子借来的。
再加上他昨天观察下来,断定这黑云寨的人马不会超过八百。
至于黄龙寨有没有三千人,萧暥不知道,但说不定真的有,以裴元喜欢吹牛的个性,一般不会长他人志气。
萧暥道,“就算黄龙寨有三千兵马总不会天天呆在寨子里,只要他们的主力一下山截胡,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先生真是善忘。”裴元不耐烦道,“那大将军天天剿匪,别说黄龙寨,整个广原岭最近都不做生意了。”
萧暥不慌不忙拿起药杵继续凿他的山核桃,一边道,“如果那将军撤军了呢?”
裴元虎着脸道,“他如何会撤军?”
萧暥笑了笑,道:“我在潜龙山庄,多少有点消息,这安阳城粮草不足,不能长期供养大将军的军队,我猜的不错,他迟早是要撤走的。”
“当真?”裴元和中山匪眼睛一亮。
萧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他被调走了,黄龙寨必然忍不住立即要出来做生意,我们就等着他们干一票大买卖,主力离开山寨的时候,发兵夺了他们的寨子!”
“好!干他娘的!老子跟定你了,二当家够豪气!”一道粗野的嗓音道,
萧暥一诧,竟是昨天那个顶撞过自己,发髻上被他钉了一刀的狍子兄。
只见那人扯着嗓子嚷道,“上回黄龙寨就抢了我们的生意,老子看不惯他们很久了!二当家你要揍他们,我带上弟兄跟着你干!”
裴元瞳孔一缩,喝道,“闭嘴,你懂个鸟!”
那人悻悻地叉着腰,心有不甘。
然后裴元沉着脸,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黄龙寨全寨有三千人,就算他们派出一千人去截胡,还有两千人,我们只有八百人,兵器还比不上他们,怎么打?”
说到兵器这几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萧暥知道这是郁愤他不肯为他们锻造兵器。
休说萧暥不会锻造兵器,就是会,他也不能资敌不是?
萧暥剥着山核桃,坦然道,“我跟大头领说过,不是我不愿意锻造兵器,实在是此处没有合适的水源,等到我们夺下了黄龙寨,这锻造兵器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看他一口答应的样子,实在也是不像推脱。
裴元觉得自己有些过份猜忌了,于是转换了话题,不再提兵器的事情了,“就算我想打,可我们人手不够怎么办?”
萧暥道,“大头领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黑云寨的弟兄虽然人不多,但个顶个都是精壮。”
他说着掠了一眼旁边的头目们。
他虽然面有病容,但五官异乎寻常地俊美,加上说话时自信满满,意气飞扬。那些汉子一触到他清利的眼眸,整个人都像燃了起来,顿时挺直了胸膛,精光硕硕地盯着他。
萧暥又道,“如果说我们有弱点,绝对不是因为弟兄们不够勇敢,而是弟兄打仗太实诚,也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相比那位大将军的人马,我们就吃亏了,大头领信得过我,我想教给兄弟们一些打仗布阵的技巧,相互配合作战的诀窍,不出十天,我就能给黑云寨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以我们弟兄的英勇,加上作战得法,我们一个人顶黄龙寨十个!”
他这话一说,那些头目们顿时都激动地嗷嗷直叫。
萧暥会不会练兵他们还不知道,但是萧暥的身手他们都见识过。
萧暥知道,这山匪窝里讲的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这些汉子都崇拜强者。所以他一番煽动性的话语很快将他们调动起来了。
在这大山里,哪怕你是只纸老虎,那也得是老虎。不然就得被啃吃一光。
但萧暥是只狐狸,他摆着大尾巴给这些山匪们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还是只伪装做老虎的狐狸。
裴元也看向他,萧暥熟悉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你明明买了个上网本,到货打开一看竟然是个移动工作站。赚大发了!
萧暥又谦逊道,“我初来黑云寨,寸功未立,当这个二当家,受之有愧,我来这里是感念大当家的魄力和胸怀,看好黑云寨的弟兄都是真汉子。”
说的他好像是自己投诚的,不是被劫上山来的一样。
但这话很讨巧,一边自谦,一边抬高黑云寨的人,话一出口,众山匪看着他的目光从热切变成了折服,他们红着眼睛,以脚跺地,群情振奋。不知不觉屋外都挤满了人,一个个神色专注地盯着萧暥。
萧暥又加了一把火道,“现在赤峰寨受了重创还没醒过劲来,夺下黄龙寨,我们就是这广原岭最大的山寨了!这可是天赐的良机。机不可失啊。”
听了这话,连裴元都按捺不住,问,“你觉得我们真能夺下黄龙寨?”
萧暥笃定道,“不但要夺下黄龙寨,而且黄龙寨的地盘物资银钱兵器全是我们的了!到时候,两寨合并,降者不杀,大头领就是两个寨子的大头领,我们这些弟兄都要靠着大头领平步青云啊!”
裴元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萧暥的眼神里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感慨道, “二当家的有如此的雄心和本事,我老裴真是挖到了宝贝,但我还是有一个顾虑。”
他说着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们毫无理由地突袭黄龙寨,这是坏了江湖规矩的,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萧暥淡然道,“规矩是胜利者定的,实力说话,我们夺下了黄龙寨,成了这广原岭最大的寨子,大头领的话就是规矩。”
裴元的眼中不由神色一动,也跟其他头目一样两眼精光硕硕地盯着萧暥。
萧暥又道,“如果大头领于心不忍,那么理由还不好找吗?他们在水源上方,我们在下游,我就说他们在水中投掷污物,害得我们的弟兄吃坏了肚子,也破坏了我们寨子的水源,夺了他的寨子天经地义。”
裴元听得频频点头,当即一拍桌子,“好,从今天起,这黑云寨的八百弟兄,就交给二当家来训练了!一切尽听二当家的!”
萧暥微微一笑,谦逊道,“遵命。”
轻轻巧巧,兵权到手。
接下来他就要通过练兵树立个人的威望。
萧暥并没有一口吃,他颇为谨慎地从中筛选了三百多名精壮,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淘汰掉那些作奸犯科或者匪气太重的人,其次还可以让裴元对自己更放心。
萧暥把这些山匪按照军队的编制,分为五人一伍,设伍长,三伍为一把,设把总,五把为一营,这营长就由他的锐士担任。
他调拨出十二名锐士开始按照锐士营的模式开始训练。他还特别留意了那个黑柱子,给了他一个把总。毕竟是个壮士。
这是萧暥的一个基本的思路,用军队的方式来训练山匪,一旦军人的做派深入这些山贼的潜意识里,那么临到阵前,恐怕裴元都调动不了他们了。他们只认带领他们的营长。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后,他给魏西陵写了一封信。
这意思很简单,让他这段时间里配合一下,暂缓剿匪。
当然他这话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信中萧暥混账地表示,武威天天将军您大老远地来安阳也不容易,能歇着就歇着,别出来捣乱,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嗷,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整封信充满了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挑衅意味。
他把信折好,交给传信的人。
心里寻思着,不知道魏西陵看了信是什么脸色,肺都气炸了吧?
不过以魏战神冰山的个性,萧暥深度怀疑他的脸上到底会不会摆出发怒的表情。他好像本来就没有任何表情罢?
但是,萧暥心里苦,他也没办法,他不这么写不行啊!
他现在怎么说也是身在匪营,万一这信落到了裴元或者其他贼寇手中,他们一看内容,顶多会以为这是一封嘲笑魏西陵的信,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不会想到这里潜藏的信息却是真的——他要魏西陵暂缓动兵,休息一阵,让这里山匪重新开始做生意。
魏西陵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挑衅过,他这算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吗?
安阳城里,魏西陵刚刚调集了军队,准备进山围剿黑云寨。
他一身银甲,披风猎猎飞扬,手执马鞭,整个人寒气四溢。
“高太守,我不在期间,你严守城池,无论何人来叫城,切勿出战。”
高严道,“将军放心,我高严在,城就在。”
他刚要跨上战马,刘武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将军,守城的士卒刚才发现,射在城垣上的。”
魏西陵接过来,展开信,剑眉微微一挑。
接着,高严只见他面似严霜,目如寒剑。看得连他都不禁倒抽冷气。
然后魏西陵将信扔回给刘武,走了。
“收兵。”他道。
高严一愣,怎么了?忽然收兵?不去救萧将军了?
他费解地从刘武那里取过信,这一看之下,脸色骤变,不禁脱口而出,“何人如此猖狂?”
只见信笺的纸张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压痕,仔细看,边角处竟然还有山核桃壳的碎屑。
此人居然是一边嗑着山核桃,一边写下这封充满挑衅意味的书信。
既然能这样洋洋洒洒地给他写一封挑衅的信,说明这人不但没有危险,还混得很不错。
魏西陵脚步生风,往城楼走去,骨节清晰的手,暗暗握紧了马鞭。
第112章 狡狐
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平生最忌的恐怕不是以弱敌强,也不是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而是临到阵前要撤兵。这是最短英雄之气的事。
魏西陵这次提前来安阳城,本来是想在早春练兵之前,先把安阳城附近的匪患清除,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安阳城,萧暥才能安心地在这里建他的狐狸窝。
可是没料到,匪没剿完,萧暥就成山匪了。看来当乱臣贼子还不过瘾,要落草为寇了。
魏西陵先姑且按兵不动,看他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拖出来。
这些天萧暥每天在山寨里练兵、嗑山核桃、泡温泉。温泉是他在后山闲逛新发现的,而且是干干净净的温泉,没花瓣!
他在等一个机会。
息兵第八天,终于,大鱼来了。
他收到消息,襄州大族许家老太爷的宝贝孙子许安从尚元城采购的十几车财货要过安阳城附近。当然许家是襄州大族,随行护送财货的家兵就达三千人。对于广原岭的众匪来说,小寨子就不用想了,赤峰寨刚受重创也没机会了,这块肥肉当然就落到实力第二的黄龙寨嘴里。
如果换在平时,萧暥没有把握黄龙寨会不会铤而走险去抢许家小公子的财货,但是这回,整个广原岭因为魏西陵的连番剿匪已经都饿得眼睛都绿了。煎饼都能吃出肉味来。
果然次日,裴元大喜过望地来找萧暥。
“黄龙寨果然憋不住了,要干这一票,还放了话,谁都不许跟他们抢生意。”
“那些狗东西,吃相还是那么难看。”旁边那狍子兄嚷嚷道。
裴元目光森然盯着萧暥,道,“二当家的,几分把握?”
萧暥前天的传销工作太成功,这阵子裴元满脑子都是发展事业,合并山寨,当两个寨子的大王,坐整个广原岭第一把交椅。
他是摸透了裴元的心思,微微一笑,“恭喜大头领,就要成为两寨之主了。”
裴元摆摆手,“事儿还没成,我琢磨着许家庄也不是菜头,光运货车队就有两千甲兵护送,这人马都能打下一座县城了,黄龙寨会怎么截□□多少人?如果全寨出动去截胡,留下一座空寨,有人来劫寨怎么办?等到回家,连老巢都没了,换是我就不会那么干,我会留下至少四分之一的兄弟看家护院。”
萧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所以他们就需要借助地利。”
裴元看着地图上那林木茂盛的一点,道,“斗方谷?”
“对,就是这里”萧暥道,“这个地方离开黄龙寨最近,方便他们事成之后运送财货撤退,同时,此处山高林密,极其适合设伏。我推测,他们会出动一大半的人马下山截胡,留守在山寨里的不会超过八百人。”
裴元皱眉道,“难道我们是要倾巢而出?”
萧暥眸光一闪,“大当家敢赌吗?”
“怕个鸟,干他娘的!”旁边的狍子兄着急道,“不敢是孬种!”
然后他忽然看到裴元沉下来的脸色,赶紧道,“对吧,大当家?”
裴元道,“就算黄龙寨派出去截胡有两千人,但劫完了是要回山的,到时候大队人马一回返,就算我们占领了黄龙寨,未必能坐稳。”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大头领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回不了山。”
*** *** ***
安阳城,天边微白,看守城门的哨兵刚起来要换岗,稀薄的天光下,就看到城垣上又插着一支箭。和十多天那只一样,连位置都没换。
城门卫顿时感觉不大妙。一想起魏西陵那天撤兵时如同冰霜的神色,心道,不会又是那作死的贼寇!
片刻后,一封书信搁在了魏西陵的书案上。
这一次是一封战书。
口吻甚为嚣张。
大概的意思是,本大王今天在斗方谷要干一票大买卖,来呀,有本事你来抓我呀。抓得到随你怎么样,哈哈哈!
这次纸张倒是清爽,没有核桃碎壳,但是信笺右下角用简笔勾了只狐狸。那小狐狸目光盈动,好像在偷笑,眼梢斜飞,神气活现,充满挑衅意味。
狐狸啊。魏西陵沉默地把信一折,扔进纸匣里。
他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晨光从窗棱里照进来,把他一张清俊的脸映得料峭,寒意逼人。
他站起身,“刘武,点兵。”
刘武一愣,不是休兵了吗?
魏西陵径直走到剑台。
“主公,去哪里打?”
魏西陵言简意赅,“上山,抓狐狸!”
*** *** ***
天色微亮,黑云寨的校场上,六百多人的队伍整装待发。
萧暥依旧一身黑衣,面容苍俊,晨雾中,他的声音清越中透着寒气,“出发!”
裴元并没有一起去,他这两天忽然腹泻不止,所以就带五百人留守山寨。
既然他自己不去,拨给萧暥夺下黄龙寨的人手就只有本部的三百人和他训练的三百多人,一共六百人。
当时狍子兄就急了,“才六百人,少了点吧?”
裴元道,“闭嘴,二当家青年才俊,又不似你这种蠢货。”
然后他盯着萧暥,目光森然,嘴角却是笑着,“二当家上山那么多天,还没有纳开山礼罢?”
萧暥明白了,开山礼就是投名状,夺下黄龙寨就是他的投名状。
萧暥带队到黄龙寨的时候,正是天蒙蒙亮。据探子报告,此次黄龙寨的大当家张朝亲自带队。说明黄龙寨的主力已经去斗方谷打埋伏了。
山匪截胡一般是半夜里就去道路碍口埋伏了。且嘴里还要叼着一把刀子,以防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暴露目标。
虽然说寨内兵力空虚。但是黄龙寨仍有三层防线。
首当其冲就是险峻的地形,易守难攻。
黄龙寨建在峭壁的山坳里,有点像悬空寺,部分山寨还是凿壁而建,山崖直上直下,如一把薄而利的刀片。上下寨子只有一个山门,只要扼住这山门,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只能被阻在山外。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道防线是望楼,黄龙寨在林间设有很多望楼,如果发现林间有异常,望楼的哨兵会立即吹响号角,马上会有全副武装的巡逻分队出来查看,直接剿灭,或者发出信号,引得四周围剿。
第三道防线就是山寨内的巡逻队了,在山寨里日夜巡逻着兵士,不放过山寨各个角落,根本混不进去。
这三道防线互为补充,把山寨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在这里,连对付潜龙山庄颇有效果的投石机,这里都没有用武之地,投出的乱石只会砸在陡峭的绝壁上。若滚落下来,还会增加己方的伤亡。
山谷中,早春的天气,树木都已经抽出了枝叶,雾气漫野,迎着清早微薄的光线,萧暥率先搭弓引箭,一箭破风离弦,正中一个望楼的哨兵,那人一声不吭就翻倒了下来。
他撇下那些看呆了的山匪,走上前去,捡起那哨兵的牛角号。扔给旁边的黑柱子。
黑柱子身体壮,中气足,拿起号子,就呜地吹响了一声悠长的号角。
清幽的号角声在山谷里回荡。
听到号角声,山寨的城楼上一阵人影晃动。
狍子兄一把揪住黑柱子,“不怕曝露!找死呐!”
萧暥道,“已经曝露,死不了。”
号响一声长鸣,代表情况有异,速来查看,两声短鸣,代表发现敌情,立即合围剿灭,三声则是敌情紧急,全寨出动。
丛林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听人数还不少,是巡逻队朝他们的方向急速推进。
萧暥不慌不忙让其他人全部退入大雾中,自己带着几名锐士,藏在树木后。
来查看的巡逻队约莫三十来人,个个持刀枪走到望楼下,巡逻队长是个黑脸大汉,和黑柱子颇有几分神似,只见他看了看地上倒着的哨兵,正要查看。
忽然脖颈间就是一凉,咽喉上就抵住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刀,雾气中一道清透的声音道,“说话就割断你喉咙。”
那巡逻队长也是个彪悍人物,不管脖子上的刀,狞笑一声就想招呼手下,但就在他张口嘴的一瞬间,萧暥的手灵巧地一翻,不知道把什么扎舌头的东西扔到了他口中,然后一捏下颌,让他吞了下去。
他本来要喊出的‘杀了他!’,变成了,“你让我吃了什么?”
萧暥道,“也没什么,听说过血蜈蚣吗?”
那队长脸色一寒,顿时感到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暥道,“血蜈蚣寄宿在人体内,能把人的肌肉和脏腑都溶解了,只剩下一张人皮。你最好不要动,这样不容易惊动它。”
“人……人皮俑?”
萧暥微微一睁眼,赞许道,“你知道的不少。”
这些山匪都熟悉江湖上的路数,天南海北各种神神怪怪的事都听闻很多。
萧暥干脆道,“那你也该知道苍冥族罢。”
“你……难道你是苍……苍冥余孽。”那队长顿时脸色铁青。
江湖传闻苍冥族的高阶秘术修为者是半人半妖,修为越高,长相就尤其漂亮,妖术也越厉害。
再看清早稀薄的阳光下,这张脸妩媚清致,一双眼睛清媚恣意,摄人心魄,眼角眉梢居然还蜿蜒着妖娆的花枝。就算是这样被他威逼用刀胁迫的情况下,都不由让人看得心底一荡。
瞧他这模样一定是修为极高了!
意识到这点,他发了疯般拼命地抠自己的喉咙。
萧暥冷然道,“没用的,蜈蚣我养的,最听我的话了,你若给我行个方便,我就把它唤出来。”
那队长颤声道,刚才的悍气早就没了,“你……你想要怎么样?”
萧暥指了指他,道,“脱衣服。”
黑脸队长顿时无语望天。
在这荒郊野岭脱衣服,不知道这种妖好不好色?难道说喜欢壮汉类型的?
脱了外套后,萧暥一双清媚的眼睛微微一眯,又抬了抬下颌,示意继续。
黑脸队长的脸又黑又红,一副被逼良为娼状。
其他巡逻的士兵也被迫在早春山里寒冷的空气中脱下衣服,一个个冻得缩成一团。
萧暥道,“可以了。”
众人算松了口气,总算给留了条底裤。
这人路子实在太野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接着他们被赶到了林子里,萧暥留下几个人看管他们,反正都脱成这样了,量他们也没法跑。总不能在山里果奔吧。
他让黑柱子换上那队长的衣服,然后自己和几十名锐士也都换上了黄龙寨的衣服。就向寨门大模大样走去了。
门口的岗哨一看是巡逻的人回来了,就随便问了句,本来值守了一夜睡眼惺忪,清早又晨雾弥漫朦胧难辨,就这样顺利混了进去。
黄龙寨不愧是广原岭第二大寨,这一进入寨子,萧暥不由心中暗暗一凛,这山寨的气派果然是黑云寨没法比的。
尤其是视野,实在太好了。
站在眺台上,方圆百里的群山起伏,道路蜿蜒,都尽收眼底。
当真是战略要地。难怪这黄龙崖还有一个名称叫做鹰穴,果真是高耸,险峻,又视野绝佳。
但他现在工夫欣赏风景,趁着黄龙寨的山匪们埋锅造饭的时候,他默默放了把火。
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黄龙寨顿时炸了锅,好在这山上不缺水源,寨子里一时间来来回回都是提着木桶瓦盆取水灭火的人。
予T溪T笃T伽T
烟雾弥漫,呛地人睁不开眼。
趁着浓雾,他带着数十锐士逆着慌乱灭火的人流走。
“黑柱,你带十人,去把寨门打开,接应外面的人马,余下的人兵分三路,捉拿黄龙寨的二当家伏虎。”
谁知他才刚下令,就听到浓烟中一个破锣嗓子道,“谁做饭不长眼睛,把灶台点燃了!给我吊崖下去喂秃鹫!”
萧暥当即一声令下,几个锐士蜂拥而上,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正是黄龙寨的二当家伏虎。
与此同时,寨门打开,外面埋伏在林间的大部队也冲了进来。内外夹击,顿时把黄龙寨给一锅端了。
萧暥坐在黄龙宫的虎皮椅子上,清点了一下此战的俘获。
黄龙寨内共有山匪一千人留守,那么说,他们的老大张朝带了两千人去截胡了。
伏虎被绑在地上,不甘心地昂起头盯着萧暥,目露凶光,“小子,这把椅子也是你坐得的?我们大头领一会儿就会带着人回来,你趁早滚下来,还能有个全尸!”
萧暥累了大半夜,躺在虎皮椅上当沙发昏昏欲睡,浑身都舒畅,他微撩起眼梢,瞥了伏虎一眼,道,“他们还能回来?”
*** *** ***
太阳已经升起在城头,晨雾散尽。
刘武带着人马满载而归,上千名山匪像被绳子串着的一串蚂蚱,他们被收缴了武器,垂头丧气地走在中央,被军士驱赶着。
虽然仗打完了,可刘武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味儿来。
这个写信挑衅主公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约主公到斗方谷较量一下,但是结果他们到达的时候,只见无数山匪正和许家的家兵砍杀在一起。
他们从外围发动进攻,很快就里应外合,将山匪包了饺子,一网打尽。
剿匪到现在,还没有那么痛快过。
因为魏西陵不让他打旗号,这姓许的以为他们是安阳守军。
高严亲自出城迎接,喜出望外,“此战剿匪大获全胜,刘副将这顿板子应该可以免了。”
刘武无奈,能捡点好听的说吗?
高严又问,“魏将军呢?”
刘武道,“主公带着一队人马,说……”
高严看出他神色有些困顿,忙问,“将军说了什么?”
“他进山抓狐狸去了。”
第113章 玩火+端午番外
萧暥浑身放松地侧躺在虎皮椅中,匪气十足地荡着两条长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修长雪白的脖颈顺服地倚着,下颌的线条尤为优美宛转。
他手中拿着黄龙寨的账本,一双眼睛带着点倦怠的慵懒涣散,连他自己不知道,此刻那姿势看上去既放浪又深诱。
伏虎指节屈张,绷得生疼,额头青筋暴起,如果松开绳子,他只想冲上去用铁钳般的大手扼住那漂亮柔韧的脖颈。
就在这时狍子兄大步如风地进来,兴致勃勃道,“二当家,你看!”
那是十几个箱子,箱子上都盖着油布。
萧暥懒懒得瞥了一眼,接着差点眼睛都被闪瞎了。
卧槽!箱子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
狍子兄道,“果然是跟着二当家有肉吃!这黄龙寨真是肥得流油!”
旁边的伏虎听到二当家三个字,咧开嘴大笑,“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个当老二的。”
萧暥好奇地撩开眼皮,他就搞不懂了,这人自己不也是老二,哪来的优越感?
伏虎还嫌不够,继续嚷嚷道,“你这种小白脸这辈子都别想当上老大,快从那位置上滚下来!省得我们大头领回来了,把你充作压寨夫人。”
旁边的狍子一听就怒了,三步上前提起伏虎,当头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口水和鼻血飞溅。
萧暥有点恶心,“好了,别管他。”然后指着最后两个箱子道,“这两箱东西,按功劳分了,余下的,存起来。”
江湖上的规矩萧暥是知道,兄弟们跟着你打了大半夜的仗,物质鼓励必须要有,这样下次他们才愿意再跟着你干。
这话一出,黑云寨的山匪们顿时欢迎鼓舞。
萧暥要么不赏,要赏,就能把人砸蒙。
那狍子兄两眼放光像个灯泡,炯炯有神看着萧暥,佩服道,“二当家豪气!走,兄弟们,分了!”
伏虎趴在地上气得脸都青了,目睁欲裂地看着群匪把那两箱财宝瓜分了。
至于余下的几箱子财宝,萧暥心想,将来当军饷用。
当然他面上却说,“余下的财物,就等大头领发落。”
然后他淡淡掠了眼门口,心道,怎么还没消息?也该有消息了……
*** *** ***
广原岭一带草木茂盛,山势起伏,道路崎岖,不时有乱石深堑,尤其考验马术。
魏西陵带了三十轻骑,在山间密林中纵马如飞,若履平地。
斗方谷一战后,魏西陵让刘武押送俘虏回城,自己让抓来的山匪带路,率领三十骑轻装赶往黑云寨,抄了萧暥的后路。
萧暥写信把他引到斗方谷,估计是寨子有什么事情发生,以萧暥好赌的习性,又要玩火搞事情,还是趁他没有把自己弄翻船之前,出奇兵把他抓了。
所以魏西陵此番意在抓人为先,一路上毫不恋战。
一入黑云寨,就兵分三路,前后包抄,端了他的老巢。
他身着轻甲,看上去犹如山间打猎的游骑,三十人皆精干犀利,如同一支穿喉的利箭,所向披靡。
黑云寨本来就兵力被萧暥抽调去了近半,留守的五百山匪,顷刻间一溃千里。
魏西陵疾步踏入黑云寨的总堂时,裴元还在跟一个山匪头目讨论倘若此番萧暥真拿下了黄龙寨,居功过大,是不是该打压一下。
忽然见到旁边的小头目纷纷面如土色,正想叱问,一抬头就看到了魏西陵一身戎装,面如冰霜,正午的阳光照着他一身银甲,如神兵天降一般。
他们推进的速度太快,加上这些山匪听到他的名号就腿软,这打到寨子里来了,谁还敢战,竟然纷纷都四散而逃,连个屁都没放,更别说鸣笛报警了。
旁边一个大着胆子的壮汉山匪拔出单刀还想困兽一斗,魏西陵目不斜视,长剑如雪掠过,只听哐当一声,单刀落地,同时他手下的将校立即擒住了那大汉。
裴元这几天正拉肚子,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
魏西陵面如寒霜,“我就管你要一个人。”
*** *** ***
黑云寨被攻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萧暥眸光一闪,神色莫变。
旁边的山匪都惊得瞠目结舌,狍子一把揪住探哨,“你看清楚了!”
那探哨紧张地结巴道,“我亲眼看、看到的!连大头领都被抓了!”
刚才还被打地头破血流的伏虎,顿时哈哈大笑,“你们光顾着抄我们的寨子,你们自己寨子也丢了,连大头领都被抓了!痛快!哈哈痛快!小子,你现在连后路都没了,看来真要留下来当压寨”
他话没说完,脑门上挨了一下,两眼一翻倒地不响了。
黑柱子扔下他,“二当家,现在我们怎么办?”
才刚抢下黄龙寨,自己的老巢就被端了,众山匪都看向萧暥,六神无主。
萧暥微微从虎皮椅中欠起身,当即毫不犹豫表态,“当然是要夺回山寨和大头领了!”
他这话一说,下面的山匪顿时分立为两派,一小部分人脸色仓皇,大部分人兴奋地拍着胸脯嗷嗷叫,“二当家够义气!”“二当家血性!”“我们跟着二当家把寨子和大头领夺回来!”
那哨探闻言面如土色,瑟缩道,“使不得啊,二当家,今天来劫寨的清一色的骑兵,据传带头的大将军一身银甲,所向披靡,只带了三十骑,就把整个寨子都端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下面一片哗然。
萧暥心道,魏西陵这个死傲娇,打仗还要摆酷逞英雄,只带三十人就进山,中埋伏了怎么办?若不是我把黑云寨主力调开了,你有那么容易就夺下寨子吗?哼?到时被抓了还得本大头领英雄救美?
等等,他是山匪没错吧?救美不现实,抢亲到可以考虑。
他忽然想起伏虎说的压寨夫人。再联想到魏西陵那张冰山般的脸,真是不忍直视啊哈哈哈哈!
不行,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知道他这念头,不然要把他宰了。
他心里四六不着地想着,努力憋着笑。
这时,那狍子都这嗓子道,“那我们留在寨子里的四百多兄弟呢?就被三十个人打败?当这四百多条汉子都是死人吗?”
那哨探道,“那大将军简直像像天神下凡,一大半都吓跑了。还有人传说,这就是那武威天神将军!”
他这话一出,那傻狍子顿时如遭雷击般,其他所有的山匪都噤声了,面面相觑。
萧暥心道,天神不知道,冰山是肯定的,不是吓跑的,都是冻死的。
见到一众山匪没了主意,最后齐齐看向了他,
萧暥终于正色道,“如今大头领被官兵所抓,我们的山寨被占领,此事都怪我考虑不周…”
他态度诚恳,声音和煦,容色温和,实在是赏心悦目,刚才还闹哄哄的山匪都静下来听他说话。
萧暥继续道,“没料到官兵如此狡诈,害得寨子被夺,大头领身陷囹圄,大家后路也被断了。”
黑柱子立即道:“这如何能怪二当家?这夺下黄龙寨是大当家下令的,而且只给了二当家这么点人手,能夺下来全靠二当家智勇过人!”
旁边的狍子听了也道:“就是,这怎么怪二当家。二当家凭借这么点人手就拿下黄龙寨,我服了二当家!”
其他的山匪们刚才都已经分了财宝得了实惠,见头领们这么说,更是纷纷表态。
一个道:“天神将军亲自带队,谁能抵挡?”
另一个道:“就算我们都在寨子里,也得被抓了,还是亏得二当家带我们夺了黄龙寨,否则这会儿兄弟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多亏二当家,不然我们这些人现在全都得被抓!”
黑柱子道:“接下来该如何办,我听二当家的!”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表态。
那狍子道,“二当家你发话吧!你就是让我趟刀山,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暥见火候差不多了,道:“现今我们刚刚夺下黄龙寨,自己的寨子就被端了,若夺下我们寨子的真是那个天神将军…咳。”
这什么破称呼,萧暥咳了声,硬着头皮道,
“总之此人势强,我们当避其锋芒,好在黄龙寨地势险要,我们目前固守黄龙寨,站稳脚跟,保存实力,并同时招兵买马,再徐徐图之。”
他这一说立即有就人响应道,“二当家说得对,逃散的兄弟们如果知道我们在黄龙寨站稳了脚跟,也会立即前来投奔的!”
萧暥点头。
黑柱子道:“目前大当家被官兵俘获,我们寨子不能群龙无首,兄弟们说是不是?”
狍子兄道:“我看二当家来当这个首领正合适!”
本来萧暥还想再旁敲侧击一下,没料到这些山匪如此实诚。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当家智勇双全,我们拥护二当家当首领!”
诸山匪立即群起响应。
火候正好,萧暥摆了摆尾巴,谦虚道,“如今山寨初立,百废待兴,既然兄弟们信得过我,那我就临危受命,当这个代理的大头领了。”
说得他好像是在勉为其难一样。
然后萧暥又道,“但裴大头领依旧是我们的大头领,他不在,我也不能把他的位置就占了。”
众山匪刚刚要欢呼,听到他这话,顿时又是一愣,这又是什么操作?
这些山匪都是很实际的,跟着谁有肉吃,谁就是大头领,哦,裴元都被抓了,占着这坑有意思吗?
萧暥道,“我改一个字,我就当个大统领吧。”
这大统领就比大头领级别更高一点,头领是山寨里的称呼,黄龙寨已经捏在手里了,他下一步就要竖起大旗招兵买马,把这广原岭所有的山寨全都归拢收编。
众山匪才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小算盘,现在的局面,他们老巢都被端了,只有六百人占据着这黄龙寨,还不知道黄龙寨出去截胡的大部队归来该怎么办,只要他肯接手这危局,什么大统领,山大王都可以!
于是某狐狸在众人簇拥下当上了裴元心心念念的两寨大统领。
*** *** ***
裴元陪亲自带魏西陵到萧暥的房门前,推开门,魏西陵信步而入。
萧暥在这里的房间不算小,但是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环顾四周,被褥还翻卷在床榻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整个广原岭的地图,旁边的桌案上还堆着些杂乱的竹片。
这狐狸依旧不会好好整理一下。
魏西陵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替他把胡乱堆在案上的竹片收起来,这一碰之下,却发现这些竹片上还写了字,被做成一个个竹牌。
魏西陵拿起了一看,只见竹片上都写着各个山寨的名称,赤峰寨,青河寨…
这些牌子制作都不赖,没想到他的手工还不错。
所有的牌子都打磨光滑,只有黑云寨和黄龙寨两个牌子摸上去有点扎手,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两块牌子上被划了个勾。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动,难道!
他看向裴元,只见那人面色蜡黄,看起来腹泻不止一天了…
他眉头一蹙,原来如此。
这时旁边一个偏将道,“将军,天色不早,我们撤军吗?”
魏西陵以往剿匪都是抓获俘虏后即立刻撤军。他喜好整洁,做事一丝不苟,即使常年行军在外,也是衣冠整肃,一尘不染,所以,这脏乱差的山匪窝他是呆不住的。
不料,魏西陵道,“传令,在此驻扎。”
那偏将一愣,“是。”
至于住所,把萧暥这个狐狸窝收拾一下就能住了。
魏西陵没有找手下,而是自己亲自整理了他那屋子。一边整理一边还会发现某人到处藏的小粮仓小玩意,藏得毫无章法,估计藏完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魏西陵一件件收起来整理好,夕光照在冰冷的眼眸里,隐隐映出一线暖意。
这时,他看到桌案角落里还有一个捣药的陶罐,正要给他收拾了,却见罐子旁边还有一堆山核桃的碎壳。
那碎壳似乎被人故意摆成了弯弯的两道,上面两道,下面一道,看起来有点奇怪。
旁边的军士见他凝眉,探过头来一看,道,“将军,这怎么看着像一张脸?”
魏西陵眸光一闪,这人花样还真多。
恐怕他料到了自己收到信后,端了黄龙寨的劫道,就会马不停蹄来抄他的后路,所以在这里等着。
他把黑云寨的精锐带走,又设法让裴元留在寨子里,他下泻药是有案底的,等到裴元被抓,他就如愿以偿当上了山大王。
算盘打得满满当当啊!黄龙寨,黑云寨,安阳城,被截胡的许家,裴元,甚至他,一个都不落下!
魏西陵看着那张得意的笑脸,眸光渐冷。
那一头正前呼后拥的新任大统领萧暥忽然莫名地一寒。
怎么办?好像不敢回去了啊?难不成真要落草为寇?
萧暥坐在虎皮椅上,心里莫名虚得慌,机关算尽得来的虎皮椅子还没焐热呢,怎么觉得自己的狐狸皮就要被扒了……
第114章 收网
把一干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以后,萧暥巡视了一圈黄龙寨。以后这就是他在广原岭的狐狸窝了!
之前跟着裴元,做事束手束脚。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开始吞并和扩张了。
但这广原岭的山匪寨子早就按照实力划分好了地盘,他要打破平衡,搞兼并,势必会引起各个山寨的抵抗。他手下还只有六百号人,得徐徐图之。
所以萧暥先安定了寨子,黄龙寨余下的人,能收编的就收编了,少数不能收编的顽固分子就关起来。
在忙完这些以后,他参观了他的山匪寨子。
张朝大头领的寝室造得跟个皇宫一样,奢侈,但品位着实不行。有太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唯一让他满意的是库房里那张新订做的两米大床,深沉的紫檀木,黑漆描金,床上铺着崭新的缎面被褥,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可怜张大头领还来不及睡一晚就被他捡了个大便宜。
他这阵子愈发感到身体虚弱,山寨里的硬板床又膈得他浑身骨头疼,山里晚上又冷,他畏寒,睡不踏实。
这大床又软又阔,这回不管他是半床花月还是半床坚果,都够铺得开了,连地图都能铺起来!只可惜他那几个小狐狸抱枕没有带来,不然更舒服。
不过萧暥也纳闷,“这张朝大概是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吧?”
旁边一个黄龙寨的山匪弱弱道,“回大统领,张大头领,不,张、张朝他本来下个月打算娶压寨夫人,这大床和铺盖都打算新婚用的。”
“哦,他娶的是个胖子。”
那山匪切切道,“不,大统领,是娶两房…”
萧暥顿时被雷到了。那么说三个人?嗯?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萧暥让人把喜气洋洋的大婚床搬到了他房里,被褥都是崭新的蚕丝被,唔,暖和。
某狐狸在床上嗑松子打滚卷被子,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结果一大早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惊得差点滚下床来的消息。
魏西陵没有撤军!在黑云寨驻扎下来了!
这消息简直是一个炸雷,萧暥懵了。
他原本满打满算,按照魏西陵的行事风格,把裴元一伙人全抓了,就立即撤军。
他就可以慢悠悠地拖着尾巴跟在后面捡漏,把黑云寨收到自己口袋里。
可魏西陵这是什么操作?
他居然驻军了!驻军了!
那自己的两寨大统领位置呢?
魏大大你这什么意思啊?
说好了你对当山大王不感兴趣的,还要跟我抢?
萧暥正脑仁疼,这时黑柱子进来了。
这人厚重,心眼实在,萧暥把他当云越用了。
“大统领,今天早上收到的,赤峰寨大当家给你送的贺礼。”
萧暥这才想起赤峰寨,他们原本是广原岭第一山寨,只是被魏西陵收拾了一顿后实力大损,给他送礼物?
萧暥拆开了红绸,里面是一只食盒,食盒里面装着一只酱烧猞猁爪子。
萧暥微微皱眉,这是这一带的黑话暗语,猞猁是领域性很强的野兽,这是暗示萧暥,别把爪子伸到别人的地盘来,规矩点,不然就剁了煮给你吃。
萧暥觉得有点扎嘴。
他们现在只有六百人,刚刚夺下黄龙寨立足未稳。而这赤峰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现在赤峰寨举全寨之力来给他拼一场的话。他就算是赢了损失也会很大。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卷起尾巴装小猫吗?
萧暥表示,没门。他是狐狸不是猞猁。狐狸当然有狐狸的做法。
萧暥并没有回复雷彪,而是暗戳戳放出了一个消息。
武威天神将军奇袭斗方谷,一举抓获黄龙寨两千余人,并占据黑云寨,这消息简直如同一声惊雷,响彻了整个广原岭。
果然,所有的山寨都炸锅了,江湖传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萧暥派人打听下来,这几天各个山寨的头头脑脑乃至于看山门的小卒都在讨论一个话题:天神将军驻扎在黑云寨!这还了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萧暥总结了一下,差不多就这么几种:
天神将军驻扎在广原岭,是不是要将所有的山寨全歼了?
黑云寨和黄龙寨都是天神将军拿下的!下一个会是谁?赤峰寨吗?
还好我们是小山寨,不惹眼。
你们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怎么办?谁来说句话啊?
赤峰寨的雷老大有放话吗?
放话,笑话吧,赤峰寨刚被天神将军打得找不着北,他敢支声?
还是黑云寨新任的萧大头领厉害啊,居然在天神将军的眼皮底下夺了黄龙寨。
对对,我听说他智勇双全。特别厉害!
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一个个被天神将军灭了?
萧暥窝在山寨里吃了几天瓜后,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
在一片惶惶的气氛中,萧大统领站了出来,给各个山寨发了一封英雄帖。
这帖子写得比较有天涯论坛的风格,很有鼓动性。
他呼吁所有的大小山寨此时都必须团结一致。共同抵御天神将军。并在本月十五号,邀请各大小头领于黄龙寨相约盟会。
只要愿意加入的山寨都是兄弟,从今往后共同对敌天神将军,一方被袭,八方支援。
咳,那是不可能的,他萧暥敢去打战神?确定不是找死?但是广告词还是要这么写的。
广告效应是明显的,不出五天,响应参加的山寨就达到了三十多个。其中有青河寨,金风寨等实力较强的山寨,也有几百个拉起的小寨子。
盟会定在黄龙寨的聚义厅,没错就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厅!萧暥亲自改的名,他还想在聚义厅前也竖起一杆杏黄大旗,号召各路寨子奋起抵抗。
但是梁山的旗帜上写的是替天行道啊,那你写什么?
萧暥招来山寨的军师,写个广告文案呗?
但这些山寨的军师文化水平也不高,所以萧暥尽量把意思交代地简单直白。
“四个字的,大概就是兄弟们只要齐心合力,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那军师憋了一个时辰后,聚义厅前竖起了一面杏黄大旗,上书‘永垂不朽。’
萧暥:……
真吉利。
算了,萧头领表示:不要广告标语了,兄弟们一起做大事,不追求那些形式。
*** *** ***
黑云寨。
魏西陵俯身看着广原岭的地图,问,“这几天他在做什么?”
“他?哦。”刘武立即反应过来,“忙得都要窜起来了。”
魏西陵问:“忙什么?”
刘武道,“他号召各个山寨联合起来,对付主公,还要召开什么群英会。”
魏西陵忽然回头,眸中寒光一闪,“群英会?”
刘武把一份简笺交给他,“就是这个英雄帖,这两天广原岭满山飞。各个山寨都跃跃欲试。”
魏西陵打开翻了翻,道,“好。”
“好什么?”刘武不解,想了想又问,“主公,狐狸抓到了?”
魏西陵冷冷将简笺扔在桌上,道,“该收妖了。”
*** *** ***
聚义厅。
萧暥摆着狐狸尾巴坐在虎皮椅里,看着在座的大大小小山寨的头领。离开统一广原岭,成为山大王的理想又前进了一步嗷!
他道,“今天发英雄帖,请诸位聚集到这里,就是集各山寨之力,商讨出对付天神将军之策。”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道,“萧大统领和天神将军打过仗,还从他手里夺回了黄龙寨,大统领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萧暥装模作样想了想,道,“黄龙寨和黑云寨之所以被击破,是因为各自为战,没有呼应和支援,所以被各个击破。”
“我们要联合起来!”“组建联盟!”山匪们嗷嗷道。
萧暥继续循循善诱,“各位头领说的对,为今之计,我们当组建联盟,这盟主……”
他这边还想酝酿一番,没想到青河寨大当家李爽果然爽快得很,“盟主当然是萧大总管!”
萧暥一摔,纠正道,“是大统领。”
“哦,就这意思!大总统愿意挑这个头,弟兄们都跟着你干!”
萧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放弃挣扎了,随便叫吧……你们开心就好。
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各路豪杰歃血为盟,萧暥被前呼后拥地奉为盟主。接着流水的结盟酒席开宴。
酒过三巡,萧暥摇着狐狸尾巴有点飘了。
魏大大的名号果然好用,这次联盟兵不血刃,大大小小的山寨都到他碗里来了。
他这算狐假虎威吗?
现在有那么多山寨团结在他周围,别说是已经过气的赤峰寨,就算是魏西陵想要抓他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酒喝多了,有点忘乎所以,又给魏西陵写了份帖子。在帖子中萧暥表示,“魏将军,本人已经成为了广原岭的总盟主,你的黑云寨想要加入也是欢迎的,我给你留着位置嗷!”
他可不是喝高了,他是想偷偷伸出爪子去戳一戳魏西陵,小小试探一下。
这几天他这边准备盟会热火朝天,相反,魏西陵那头却出奇地安静。
通常越是安静,越是憋大招啊。
萧暥这次有点把不准魏西陵到底盘算什么了。
当然,信是送出去了,但他也没指望魏西陵这座冰山会睬他。
没料到,才过了半晌,外面的哨兵就前来报告道,“盟主,又有一股人马朝寨门而来。”
萧暥一愣,咦?真的来投奔了?魏西陵?
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啊?
但此时萧暥的视线已经开始晃动了,他在病中,本来不该喝那么多酒,但是作为盟主,面对各小小头目一波波的敬酒,他只有喝啊,不能折了众头领的面子,扫兄弟们的兴。
这累积下来,别人几碗,他就得翻倍。酒量再好也趟不住这么喝。
他眯着眼睛,已有七分醉意,眸光盈盈,眼尾一抹烟霞,两颊如同初雪掩映桃花,霎是好看。
他脑子已经晕沉沉,仅存的一丝神思飘悠悠地想:魏西陵该不会来抓他罢?不对,要抓早抓了……
片刻后,聚义厅当中站着十来个人,为首的汉子四十多岁,三角眼,长着一个很大的酒糟鼻。
那人一进来,席间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忽然矮了半截。
有人窃窃私语,“赤峰寨的雷大头领?!”
唔……谁?
萧暥揉了揉太阳穴,一双清媚的眼睛波光漾动,带着醉意向那汉子看去。随便地一掠,虽说无意,却莫名撩动人心。
聚义厅里立即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雷彪盯着那双眼睛,步步逼近,直到黑柱子往前一挡,才不得不止住脚步。
他龇牙笑了笑道,“萧大统领今日当上了这广原岭的山寨盟主,雷某人特来恭喜。”
萧暥从虎皮椅里欠了欠身,驴唇不对马嘴应道,“唔,酱烧猞猁爪子挺香。”
旁边的一个山匪头领替他问,“雷大头领这是也要参加盟会?”
“雷某特地来看看萧大统领,听闻大统领是我们广原岭的一枝花。”
这话一说旁边那些醉醺醺的山匪们顿时放肆地哄笑起来。
立即有人接道,“是好看,哈哈哈!”
雷彪慢悠悠一字一顿道,“天神大将军的人能不好看吗?”
“对、对……”“啥?天神大将军?”
众人顿时哗然,惊惧地看向雷彪,“雷大头领,这话啥意思?”
萧暥揉着眉心,迷迷糊糊想,怎么刚才好像有人提到天神……大将军?魏西陵?
雷彪紧接着道,“当日射杀我寨二当家魏帅的,就是一个面上有绣纹的人,据说模样生得极美。萧大统领脸上的花枝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萧暥的脸。他一双醉眼妩媚清夭,那妖娆的绣纹就顺着他眼尾宛转的如线条细细描过,如轻云漫卷,似妖又似仙。
那狍子嚷嚷道,“姓雷的,你再瞎几把扯,老子剁了你!”
雷彪不紧不慢道,“刘五,出来。”
萧暥再醉,这会儿也听出不妙了,刘五?这货醒过来了!
糟了,要露馅!
一个独眼龙从雷彪身后闪出,一只怨毒的眼睛盯着萧暥,尖叫道,“就是他,他箭术特厉害,大老远一箭就射穿了二当家的喉咙!”
他这话一出,黑云寨的山匪们顿时脸色一寒,当日他们可是清清楚楚看到萧暥在大雾弥漫下一箭射落望楼里的哨兵的!天下这样的箭术能有几人?有那么巧?
连那狍子也不由得看向萧暥,目露狐疑,“大头领?”
就在这时,雷彪大声道,“广原岭的兄弟们,你们都被骗了,此人就是天神将军派到我们寨子中的奸细!”
“你别乱咬!”黑柱子举起斧头。
雷彪龇牙道,“你们想想看吧,他到了黑云寨之后做了什么。他前脚跟了裴大头领,后脚裴元就被抓了,黑云寨就被剿灭了!接着他抢占黄龙寨,张朝大头领也被天神将军抓了。”
“现在他在这里召集你们会盟,这是想一锅端了!”
这话一出口,四周喝得酒酣耳热的山匪们顿时就炸了锅,一片哄嚷。其中有不少人已经面色怀疑,目露凶光看向萧暥。
萧暥没料到,这雷彪居然会利用他的群英会来这么一手。挑着时机当众让他露馅!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
萧暥巧舌如簧,本可以再周旋几把,奈何他在病中,又酒醉,现在整个人头脑混沌,浑身虚软。
他使劲掐了掐眉心,刺痛让他强行恢复了一点神智清明,他扶着椅子站起来道,“雷大头领,你新吃了败仗,还不知道为何罢?”
“什么?”雷彪浓眉一皱,难道这人还没醉?
萧暥挑眉,目光迷离中已带着三分清利,“你把心思都在搬弄是非,争权夺利之上,你无非想要这盟主的位置,给你就是,至于箭术,这山寨的诸位都知道我箭术不错,恰好魏帅是被流矢所杀,你这一手移花接木玩得挺顺溜。”
众人闻言又是哗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信谁了。
“赤峰寨曾经是这广原岭第一山寨,我当这盟主,雷大头领必然不服,但也不用如此栽赃罢!”
他这话一出,立即有人道,“雷彪自己都败那么惨,怎么对抗天神将军!”“对,他当盟主,老子不服!”
萧暥努力稳住神,又道,“至于雷大头领说的,我诱骗诸位头领来此会盟,是想一锅端了,可我整个寨子只有六百人,如何把你们那么多人一锅端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哨兵慌慌张张进来,“盟主,诸位头领,不好了,山寨前有一队骑兵,正朝这里杀来,所向披靡,弟兄们根本挡不住!”
萧暥心下顿时一惊。卧槽,这个时候!
雷彪当即大喝,“来了!他果然设了伏兵!”
山匪们愣了愣,顿时明白过来,被骗了!个个眼睛都红了。
见状十多个赤峰寨的头目齐齐抽出单刀,蜂拥而上。众山匪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管不顾也跟着拔出刀,一时间就和萧暥的锐士缠斗在一起。
他的锐士虽然英勇,可这是在山匪窝里,而且大半个广原岭的山匪头目都被他召集了来,四面皆敌团团包围,顿时陷入了混战。
趁着这个机会,雷彪一个饿虎掠食抄刀扑向萧暥,就想抓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抽出腰间柔剑,寒光一掠,叮地一声,银蛇般的剑身缠住了厚背大刀。
只可惜他此时身躯无力,又兼酒醉,这招式虽然漂亮,却缺少力度。反应也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
雷彪显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刀就着势头压低了一些,恶狠狠地笑道,“长那么好看,把你抓上山,那天神将军肯定舍不得罢!正好逼他退兵!”
就在这时,忽然大门开,几个山匪惊叫着滚了进来。
那是真的滚进来的,“来,来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再关上门,正在混战的众人只觉得寒风扑面,厚重的桐木门被撞开,最近的几人被直接撞飞。
一队骑兵破门而入,魏西陵当先一身银甲,如踏破冰河铁马而来,面似寒霜,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一掠,雷彪还来不及支看清他的模样,就已经被一剑挑落。
余下的山匪头领们顿时呆若木鸡,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难道是本人?顿时刀都不稳了,才挣扎了几下,就被魏西陵的军队全数拿下。
他们恨恨地向萧暥:他娘的,上当了!果然会盟是个圈套,把他们骗来里应外合包了饺子!
萧暥当时也呆住了,一时见搞不清楚状况。
他眯起一双迷离的醉眼,试图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就被魏西陵一把拽住手腕,柔剑也被轻松地卸掉。
不妙,萧暥心中一凛,他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第115章 醉酒
萧暥仰起脸,醉眼迷离地望着魏西陵,两靥如海棠春雪。
魏西陵将信笺取出来,扔在案上,“群英会?”
萧暥眼色迷离,装作不知道探身去取看,结果抓了个空,摔倒在几案上,旁边的酒碗也打翻了,酒水泼溅了半身,好不狼狈。
居然醉成了这个样子!
谢映之曾说过,萧暥这病忌酒,看来某人只要不喝吐血,只要还能蹦跶,这酒瘾就戒不了。不但是喝酒,还是跟一群贼寇一起喝酒。倒是丝毫不在乎名声。
魏西陵凝眉一把搀起那只醉得找不着方向的狐狸,铁了心要落草为寇?
魏西陵用马鞭抬起他的下颌,眼中寒气四溢,“还记得我以前剿匪,是如何处置山匪的。”
难道要扔大牢里?
萧暥神智迷糊间暗暗一凛。
他抬着头看向魏西陵,醉眼里眸光盈动,赶紧狡辩,“那我就是被劫上山的……”
但山匪劫上来的都是压寨夫人罢,见过劫个山大王来的?
还不老实!
这时刘武问,“主公,这些人怎么处置?”
只见聚义厅里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山匪首领都已经缴了武器,蹲在地上。
萧暥这一份英雄帖将几乎所有山寨头目全都召集来了聚义厅,正好一网打尽。但是人太多了,没那么多监狱关啊!
魏西陵面色沉冷,“全部绑了,原地看押。”
“是!”
接着他看向萧暥,“至于这位盟主。”
咳咳……
萧暥蹙着秀眉,一只手抚着胸口开始费劲地咳着,咳地身子轻颤像风雨中飘摇的落叶,一双流媚的眼眸光楚楚,迷离的眼色如水色烟波,漾到人心底。
上次来安阳城时他就摸透了魏西陵的性格,欺强而不凌弱。这会儿他装得入戏。
他身子将倾不倾半靠在虎皮椅中,头顺服地倚着,看起来分明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喝醉了的小狐狸。
所以不是山匪嗷,山大王也可以不当!
萧暥已经醉得都看不清人了,还不老实地眼角微微勾起,偷偷瞄着魏西陵,既凄婉又狡媚。
……魏大大你看这病得那么厉害,就别捆了嗷?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凝。
萧暥继而得寸进尺地偷偷扯过铺椅子上的虎皮,蜷着身子咳得几乎气绝,“我……我先睡一会。”
所以,闲杂人等都可以退下了。
“咳咳,我有点冷。”
快被你冻死了……
照顾一下病号吧。
他正装地投入,就感觉到魏西陵上前一步,俯下身。
他感到魏西陵的手落到他额头上,动作并不算温柔,指腹也有薄茧,拂过他清致的肌肤,掠起异样的酥麻感。
萧暥被激得眼梢微微颤了颤,裹着虎皮一动不动,不敢动啊!
但他眼睛虽然闭着,那眼尾天然地微微撩起,看上去就很不老实。
魏西陵凝眉,接着不动声色牵住虎皮的一头,用力一拽,某只狐狸就滚了出来。
萧暥:……
丧心病狂,欺负病号啊!
但他还来不及摔在冷硬的地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然后双脚就离了地。
……!
在一众山匪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被抱了起来。
魏西陵冷冷问,“他的住所在何处?”
立即有山匪战战兢兢地表示知道。
魏西陵简短道,“带路。”
*** *** ***
片刻后,魏西陵凝视着那张披红带彩的大婚床,一言难尽。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闭着眼睛装死的狐狸,疑道,“他睡这里?”
那领路的山匪是黑云寨的,弄不清楚情况,赶紧道,“回大将军,是的。好像这披彩的大床是为了娶压寨夫人准备的。”
萧暥被抱着,脸只好贴着魏西陵胸前,脑子里却憋不住蹦出两个字,泥煤!
一旁的刘武比划了下道,“就算是婚床,这也太大了吧,那个萧……咳,他想娶个胖子?”
那山匪讨好道,“不是的,是想同时娶两房。”!萧暥差点一个激灵摔下来啊,随即腰间一紧,似乎魏西陵揽着他腰的手隐隐用了力。
“啥?!两个!”刘武被雷到了,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萧暥,就撞见自家主公冷峻的神色,赶紧尴尬地笑道,“看不出来,哈哈,看不出来……”
这么孟浪啊……
萧暥被勒地气息有些不稳,心道,泥煤的刘武,不说能死吗?
魏西陵嫉恶如仇,极为厌恶作风不正之人,这会儿,一定以为他是个死变态了!
完了完了!怎么感到怒气值又上升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已经被放到了床榻上,就听魏西陵道,“刘武,找件替换的衣裳。”
啥?萧暥一懵,这才感觉到了右边肩膀到胸口有点凉,刚才酒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了。
萧暥此刻穿着的是容绪设计的玄色镶暗金的锦袍,他没啥衣服,只有将这件当做他加冕山大王的礼服了。
而且这锦袍衬里不知道是什么面料,滑溜溜地非常舒服,他就干脆不穿中衣了,所以此刻那湿漉漉的锦袍是直接贴在身上,肩膀有点酸痛起来。
一件衣裳扔在他怀里。
就听到魏西陵道,“起来,自己换。”
萧暥心情复杂。
魏西陵这不会是故意试探他吧?
如果他起来换衣裳,是不是就等于他没喝醉,也没发病,那是不是就要捆起来扔大牢里了?
唔……
他磨磨蹭蹭地正想着这会儿该怎么蒙混过去,忽然就觉得腰间一松,随即听到革带上的玉石碰撞时清脆的声响,当他猛然意识到不对时,紧跟着脖颈间一凉,衣襟也散开了。
就听魏西陵道,“刘武,取热水来。”
萧暥脑子里顿时一空,裹紧他的狐狸皮,卧槽,这是要褪毛了?
魏西陵果然是实干派,没工夫跟他墨迹。
他正要替他褪去锦袍,忽然手下一顿。接着他一双凤眼微微睁大,竟有些错愕。
咦?怎么了?
萧暥眼梢微微撩起一瞧,脑子里紧跟着嗡地一声,简直不能淡定地装死了!
泥煤的容绪!
这件锦袍居然是两层的!两层!
现代的衣裳有正反都能穿的设计,容绪这件更绝,是两件套,里面的夹衫也是一件。
而且还是一件丝袍。丝袍就算了,居然还是镂花的!更让萧暥绝望的是,这衣缘和袖口居然还是荷叶边!这是什么?古代的蕾丝?
此刻,那半湿的丝袍轻柔如蝉翼般贴在他身上,隐约地透出莹白的肌肤上妖娆的绣纹。
这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萧暥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但不愧是魏大大,在短暂的错愕后,已经迅速沉静下来,面色如常了。
刘武已经取来了热水,刚走到门口,只远远一瞥,差点铜盆都摔地上。
魏西陵道,“搁门口,你出去吧。”
刘武如获大赦,“是,主公。”然后又忍不住嘴贱地问一句,“这中衣挺特别啊?”
魏西陵冷道,“关上门。”
刘武赶紧闭上嘴巴,关门出去了。
然后他蹙眉,就像剥蒜皮那样,将那贴着萧暥身上的薄纱衣尽数褪去。
房内幽暗的灯光下,只见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缕花枝蜿蜒而下,顺着他光润的肩膀,穿过清修的锁骨,然后绕到光洁均实的胸膛,肌肉紧致的腹部。
魏西陵注意到他心口的地方有一点旧伤。眉心又渐渐收紧。
他什么时候弄的伤?
如同一朵落梅。又像心间的朱砂痣。
他疑问地再看向萧暥,看来某人经过刚才一番内心挣扎,已经筋疲力尽彻底躺尸。
魏西陵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发现那花枝非但没有褪去,反倒更加鲜妍,映着如雪的肌肤,分外妖治。
他的背后也相应蜿蜒着花纹,估计这东西蔓延了全身。
魏西陵倒吸一口寒气,短短两个多月,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京城里不太平。
热水擦舒服了后,萧暥只觉得酒意上涌,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给他穿上了干净的中衣,拽好丝被,放下帐拢,就站起来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一道极轻浅的声音。
“西陵……”
魏西陵从来都岿然不动的背影一震,脸色竟苍白了一下。
“何事。”他头也不回道。
“山寨……唔……我的。”
魏西陵眉间顿时一冷,居然连睡着了都不忘记做他的山大王!
他转身折回,居高临下看着那人,“你是铁了心要当贼寇?”
“山里,唔,藏起来。抓不到了。”
果然是只野狐狸。
魏西陵忽然想起小时候,刚刚带他回侯府时,他睡不踏实,半夜里还悄悄拽着自己的头发,其实是害怕。
没有家人,没有归宿,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不管表面上装得多强悍,其实心底却虚得很。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魏西陵问,“你怕什么?”
萧暥睡梦中眉却紧蹙着,“我没有退路。”
魏西陵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一个狐狸窝。
雍州是秦羽的,京城里各路势力错综勾连,看看他在大梁都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而安阳城,四战之地,想要在这里站稳,并不容易。
除非再拿下一州之地。魏西陵眉心微蹙。
*** *** ***
第二天萧暥醒来,就看到魏西陵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再一看自己身上换了的干净的中衣。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完蛋了!莫不是把魏大大当云越使了?
云越不在,他这是逮谁都当云越啊,不行,赶紧的,等云越腿伤彻底好了,立即把他调过来……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百忙中还偷偷瞄着魏西陵,估计这会儿魏西陵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了。
果然,魏西陵沉着脸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萧暥心虚得不行,不会昨晚自己酒醉对他做了什么吧,赶紧问,“魏将军,何事?”
魏西陵眸光微微一淡。
然后他道,“先吃药。”
萧暥心里忐忑,瞥了眼案上连甘果都没有,只好苦哈哈端起碗。
就听魏西陵道,“我明天撤军,你跟我一起下山。”
萧暥心里一沉,果然,没戏啊……不过还指望什么,没有扔大牢里不错了。
“我看你训练的三百人还可用,我会留下司马岱率三千军士,驻守此处,并训练此间山匪,以军法约束之。”
萧暥正在喝药,差点一口呛住。
什么?这不就是驻军了吗?还训练山匪,魏西陵?他肯干这种事情?不是势不两立的吗?
魏西陵冷冷道,“你不用多想,乱世之中,便宜行事罢了,至于这些头目,我会让高严审讯,若有罪大恶极者,严惩不怠。可用者,编排入伍,驻守山寨,此后你若有合适人手,可替换司马岱……”
等等,这驻军,收编山匪,将来让他派人替代司马岱,不就是默认让他当山大王了?而且。魏西陵不仅想好了,还有了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萧暥吃惊地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眼底微渗着红丝,难道……一宿没睡?
萧暥喝完药,抹了把嘴,真是被呛得苦得掏心挠肝。
魏西陵站起身,扔给他一包蜜饯就出去了。
走到门前,他微微一顿,冷道,“下次再敢酗酒,我对山匪的手段,你最好了解一下。”
第116章 掷果盈车+小剧场
聚义厅。
魏西陵坐在正中,两边分别是刘武,司马岱等人,以及黑柱子等已经被收编的山匪。包括那狱中宁死不屈的伏虎,听说是武威天神将军亲自来坐这第一把交椅,立即表示服气,愿意认老大!
魏西陵把聚义厅里那虎皮椅子上的虎皮撤去,他不喜欢那种匪气。
黄龙寨,赤峰寨,黑云寨等全部建成军寨,设一名校尉为寨主,带领数百军士,负责训练山匪。
一个山寨,山匪和军士的比例控制在五比一。这样能够以最少的兵力,最有效地控制山匪,既不作乱,还能变匪为兵为我所用。
将这些山匪全部被整编入伍后,萧暥又提议,在山间平原处开垦屯田。实行军屯,以保障军粮供给。
这样,几百里广原岭山脉就完全掌握在手中了,并实现了和安阳城的相互照应。一旦战事起,攻此则彼救,就算安阳城守不住了,这莽莽苍苍的广原岭上无数山寨,留着打游击都足够了。
目前这个狐狸窝虽然小,但是固若金汤。
魏西陵凝视着聚义厅中的众人,“此后,你们就是这广原岭的驻军了。”
他面容清峻,声音沉冷,但却透着一股军人铁血的威严,聚义厅里的众匪都面色凛然接令。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山匪,还以为是那支军容整肃的军队。
但是魏西陵一走,聚义厅里就炸了锅,
“本来以为这次肯定完了!没想到兄弟们还能吃上军粮!”
“今后跟着天神将军打仗,倍儿光彩!”
“今天得喝上一杯!”
“想挨板子吗?将军有令,军中禁酒!”
在一众嗷嗷叫的山匪中,黑柱子讷讷地问道,“那……大统领呢?”
狍子正嚎地起劲,“将军不就是我们的大统领!”
黑柱子道,“我是说萧……”
“那小白脸,当压寨夫人了。”伏虎不屑地嗤道。
黑柱子顿时棱起眼,一把揪住伏虎,“你再说一遍!”
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
伏虎挺着脖子笑道,“打啊,朝这儿打!”
私斗按军法要挨五十背花,皮开肉绽。
旁边的狍子赶紧把他拉开。
黑柱子骨节咯咯直响,“别让我逮到你!”
伏虎不甘心,整了整衣领道,“你自己去打听,他这几天都没有下床!”
“噫——”众匪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此后他们看魏将军的目光更是无比崇拜。
*** *** ***
萧暥在床上窝了三天,起初是宿醉之后,感到浑身无力起不来床,后来就是纯粹耍赖躺尸了。
他知道这两天魏西陵在清点各个山寨的物资和人员,等清点完了就要下山,萧暥的心里有点虚。
自从到了安阳城以后他还没有见过高严,上次进安阳城他是悄悄进城,紧接着他就溜了出去,代替褚庆子被山匪劫上山,虽然主要是基于赌徒心态要当山大王,但是也有那么微妙的一点躲避的心思在里面。
他有原主的案底在身,加上行事又偏邪,对于那些正道之士,他心虚得很。
相比何琰那些只会打嘴仗的名士,高严可是九州出名的铁头啊!如果何琰他们是纸老虎,那高严就是钢铁侠!
以至于这里的山匪那么猖獗,都不敢再去动打劫安阳城的主意。高大人手段硬是一方面,据说连眼神都是能杀死人的!
萧暥几乎能想象高严用剔骨抽筋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乱臣贼子。
更何况这次他还当了山贼了!简直十恶不赦!
他摸了摸胸口,表示他病还没好,比较虚弱,还没有做好被人鞭挞的准备。
他窝在大床上心不在焉地嗑着小松子,一边想着,谢映之怎么还不来?
他原本计划由谢映之去跟高严打交道,结果这都二十多天了,谢玄首这是回家娶媳妇去了?
萧暥心里正在不着调地想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赶紧一卷被子躺倒,表示我有病,今天还不能下山。改日啊改日……
魏西陵走进屋,随手将胡乱扔在桌案上的涂鸦稿纸规整了一下,就看到了铺在大床前的虎皮毯——正是被他撤去的那条。
魏西陵不喜欢匪气,看来某人倒是喜欢得很,而且捡漏的速度还挺快的!
接着他在床前坐下,看着卷着被子一动不动地挺尸装死的狐狸。
魏西陵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刚刚把那小狐狸捡回来时,他就喜欢卷被子,生病了怕喝药就卷被子,闯祸了怕被罚也卷被子,那被褥就是他的狐狸窝,好像一钻进去把脑袋藏起来就天下太平了,就抓不着了。
不过他也只顾着藏脑袋了,丝被边缘,露出一只孤瘦清拔的脚和白皙的脚踝。看得人眼底一疼。
魏西陵皱了皱眉眉,给他拽好,免得着凉又要生病。
随后眼角就瞥到床铺里一堆的小松子壳,再打开床头柜一看,蜜饯干果都剩下不到一半了,消耗地倒挺快的,这一看就知道那狐狸身体应该没事儿了。
“你不肯下山,到底怕什么?”他单刀直入问。
萧暥总不能说他怕高严怼他罢。
“唔,水土不服。”
魏西陵一针见血道,“高太守昨天就来帖子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萧暥:尼玛……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高太守催促,开春的练兵和军粮储备要准备起来。”
唔!萧暥一掀被子,前几天忙着当山大王,差点忘了正事!
*** *** ***
百年匪患,一朝清除,安阳城的百姓都出来夹道欢迎,街道两边,沿街的楼上都是围观的人群。
萧暥掀开车帘,就看到魏西陵一身银甲骑着骏马在最前面,早春的寒风中霎是英姿飒爽。
而他作为一个老弱病残,只能坐马车……
军队沿着街道向城中的官署开去,所到之处人群涌动。
自从离开了大梁,沿途满目凋敝,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热闹的市井了。欢呼雀跃的人群追随着军队,乱世中的百姓就像渴望阳光一样渴望着安宁的生活。
这一幕让他心中一恸,忽然觉得这十多日来的惊险、筹谋和厮杀都是值得的。
十多天前,他冒充褚庆子上山,在裴元的眼皮底下撬了他的山寨,又巧取黄龙寨,发出英雄帖,聚义厅一役和魏西陵里应外合彻底扫清广原岭的群匪。回头想想,自己都能惊出一身冷汗,但是当时他却丝毫都不觉得畏惧。
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欢呼,他举目望去,就看到沿街的小楼上站着几个妙丽的女子,她们挽着竹篓子,空中飘着花瓣和甘果的清香。魏西陵的银甲上也沾上了花瓣,莫名地有一种铁血的柔情。
萧暥这才发现,魏西陵一路经过时,女孩子们就纷纷朝他抛掷鲜花和甘果。
传说中的掷果盈车?
再看魏西陵,依旧是一脸的冷若冰霜,目不斜视。
萧暥叹了口气:这人不解风情到这地步也是没谁了,活该讨不到老婆!
然后他又看向掉落地上的甘果,可惜了,妹子你们扔错人了,他不吃,我吃的啊……
然而他就是个老弱病残,根本没有给他做英雄的机会。也没人注意到他。
萧暥憋屈。
就在他快要憋出内伤的时候,太守府到了。萧暥深吸一口气,钢铁侠要来了!
果然,高严见到他时就簇了簇眉,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高严以前没有见过萧暥,这一看之下就觉得这人果然是邪魅,一双眼睛不仅含烟藏媚,眼尾还不老实地拉长上撩,眸光微微一动,就让人魂飞魄散,心动神迷。
高严微微皱眉,如果单说长相,这种狐狸是他厌恶的类型,既邪且媚。
萧暥也是第一次见到高严,这人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严苛的脸,他再看看旁边的魏西陵一脸冷若冰霜。他们倒是挺搭的……
坐在太守府的厅堂里,萧暥哀叹:一边冰山,一边铁岭,真是苦煞我也!
安阳城练兵的目的,魏西陵早就跟高严交过了底。高严神色凝重,“ 北狄人善于骑射,兵强马壮,野蛮粗鲁,茹毛饮血,其战力不可小视,尤其是北狄盛产草原良驹,其马速和耐力都强过中原的马匹。”
萧暥道,“我有五千匹北狄战马,训练骑兵之事就要拜托魏将军了。”
高严一惊,不可置信道,“萧将军如何能得到北狄战马?还是五千匹之多。”
萧暥听他称呼自己萧将军,微微一诧,难得高太守对他居然客客气气的?大概是看在魏西陵的面子上吧。
不过他那问题……能不能别刨根问到底啊高太守!?
萧暥只好道,“秋狩猎场时,我也算救过阿迦罗的命了。”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凝。
萧暥赶紧转移话题,“有了战马,我们还要有适应对付北狄人的兵器,褚先生最近如何了?”
高严道,“正在研究武器。但是就算褚先生研究出来对付北狄骑兵的利器,让各个作坊日夜赶工,这兵器用量怕不小,如何短时间内打造出那么多兵器?”
萧暥道,“分散的兵器作坊当然不行。我们要建一个兵工厂,选址就有劳太守了。”
高严道,“选址不难,但是这安阳城附近没有铁矿,锻造兵器缺少生铁。”
萧暥不假思索道,“这好办,康远候的封地离此不远,他封地境内多铁矿,他曾允诺如需铁矿,尽可去他封地采取,我稍后写一封书信给康远候……”
他说着说着,发现气氛不对,高严眉头抬得老高错愕得看着他,魏西陵则凝目不语。
他难道说错什么了?
萧暥赶紧默默闭了嘴,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言简意赅,“康远候性吝啬,好敛财。”
余下的不用说了……
所以康远候又为什么那么慷慨,把境内的铜铁矿任由你采取?你说的是同一个康远候吗?
萧暥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心惊胆战,还好他没有告诉他们,康远候每个月还送给他的将军府几百金的包养……哦不,赞助金。
萧暥就怕高太守又要刨根问底,赶紧眼珠子转了转,无意间又流露出那种让高严非常戒备的狡媚神情,“我们还是说说接下来练兵的事情罢。”
说到正事,高严立即收回心神,“目前安阳城共有驻军四千人。守城够了,但是要将来抵御阿迦罗的草原骑兵,人数不足。”
魏西陵道,“广原岭的山匪,可以挑选出两千精锐训练。”
这样还是只有六千人,抵御彪悍的草原骑兵远远不够。
魏西陵原本是打算调拨江南的兵马给安阳城驻防,但是又怕某人心眼太多,又要多想,所以作罢,将来一旦战事起了,再前来支援也可。
萧暥想了想,“招募流民。”
这乱世里,最不缺的就是因为战火背井离乡的流民。
“如今匪患已清,高太守发一纸通告,招募流民来从军。”
高严面色顿时一亮,鼓掌道,“此法甚好!既给流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能充实军队,防患敌寇!”
萧暥看向魏西陵,微微蹙眉道,“只是训练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的民兵,比起训练军士要费心得多了。”
魏西陵道,“无妨。”
萧暥不禁心中暗喜,这么说他答应了!
其实萧暥还藏了个暗搓搓的小心思,魏西陵原本只是答应为他训练安阳城的骑兵,他亲口说过,训练安阳城的骑兵一个月足矣。
也就是说一个月练兵完成后,他就要回江南去了。
而现在这些民兵完全都没有上过战场,任凭魏大大再厉害,训练起他们来,一个月肯定不够!
更何况这一纸招募令是长期的啊!
这就意味这源源不断地会有新招募的流民进入安阳城,魏西陵就会不断收到有待训练的民兵,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魏西陵怕是一年半载都走不了!
如此,他就可以趁机悄悄地把爪子伸向襄州了。
第117章 得寸进尺+番外
襄州在安阳城以南,气候温暖湿润,人口多,土地肥沃,东面靠海,有可观的盐业收入,南面临江,渔业和漕运发达,西边接壤巴中,天然的粮仓。实在是一块肥肉。
与之相比,安阳城虽然是南北交通枢纽,战略要地,但是作为大后方和基地,地方小,人口少,资源也不算丰富,格局还是小了点,萧暥表示这个狐狸窝虽然固若金汤,但是蹦跶不开。
他想要拿下襄州。
但这块肥肉怎么吃到嘴里?
萧暥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襄州幅员辽阔,共有二十六城,襄州牧朱优虽然是个菜头,但是襄州富庶,境内的强人能人很多。尤其是占据着都昌郡一带的高陵陆氏,他们的重甲兵九州闻名,所以襄州这块肥肉,竟没有哪家诸侯敢擅动。
他手头的兵力也就几千锐士,以及魏西陵现在替他训练的骑兵。实力不足。而且魏西陵肯给他练兵,不等于会给他打地盘啊!
这练兵是为了中原大防,为了抵挡草原骑兵的南下,他只是暗搓搓钻了个空子,还趁机占了安阳城这样的战略要地。
这还不够,还想再得寸进尺?爪子还要不要了?
而且襄州和安阳城不同。襄州地广物丰,还和江州隔江相望,魏西陵作为一方诸侯,怎么会眼看着你做大?都扩张到他家门口了,想什么呢你!
萧暥叹气。
这两天他心里挂着这事儿,小松子都吃得没滋没味。
权衡再三,萧暥决定,先不让魏西陵知道他的图谋,反正借着练兵已经把他留下来了,怎么让他给自己打地盘,那就要徐徐图之了。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让魏西陵既助攻帮他打襄州,又不察觉他的图谋和野心?
萧暥觉得这简直难得都跟破解哥德巴赫猜想一样,想得脑壳疼,狐狸毛都要秃了。
等等,他好像是有谋士的吧?
萧暥望天,快一个月了啊,谢玄首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主公吗?
最后萧暥决定,先从周边入手,四面包围,逐步试探,采取迂回措施,争取最后水到渠成。
于是趁着魏西陵忙于练兵,他这边备战襄州的准备工作就暗中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了。
*** *** ***
高严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广原岭山寨的物资需要清点,招募来的流民也需要安顿,并登记造册,整编入伍,成为民兵。
其实他完全可以交给主簿去做,但是高太守就是个劳碌命,事事亲力亲为。
萧暥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各种公文、名册、账本,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劳模!
自从正直的高太守并没有对他这个乱臣贼子表现出什么恶感,还对他客气有加,于是萧暥觉得有机可乘了。
要拿下襄州,后勤保障是第一位的。所谓的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就是他今天来找高严的原因。
高严为人清正廉明,绝不会贪墨军粮,做事又一丝不苟,粮草交给他最放心了,如果他肯当这个后勤总长就没得挑了。
但是怎么样能把高严这个铁头拿下呢?
高严两袖清风,送礼什么的别想,碰一鼻子灰不说,还会被言辞斥责。对待这种人要讲究策略。
萧暥看着正忙得冒汗、根本没工夫搭理他的高太守,小心翼翼从兜里揣出小松子,分出一碟子,推到案头。
“吃吗?”
小松子,补脑。
高严先是一错愕,然后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张诚意满满的脸。
……这个不算贿赂吧?哈哈哈。
高严再看那碟子里,颗颗饱满,粒粒圆润,居然都是松子仁。
高严吃惊地看向萧暥。
某狐狸搓搓爪,“嗯,刚剥的。”
高严心情复杂。
乱世里,多得是诸侯为招揽人才礼贤下士,许以高官厚禄,但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主公会给下属剥小松子的……
萧暥看着他。眼稍微微挑起,眼神乖巧又狡媚。
最后,铁岭高太守心情复杂地伸手取了一撮小松子仁。这一吃,确实是香!香中还带着甜,难怪这只狐狸揣在身边当小粮仓。
高严抿了口茶,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乱臣贼子和他以往的想象实在差距有点大。
尤其前阵子他只身上山,诈裴元,占黄龙寨,发英雄帖,将广原岭三十多个山头的头领们都被引到聚义厅一网打尽。
这景帝年间大雍鼎盛时期大举围剿都平不了的匪患,居然被他短短十几天给彻底摆平了。这人确实很有手段。不知为什么,突然生出这人也许能平定这乱世,还天下海清河晏的想法来。
而萧暥到了安阳城他还发现,这人生活一点不奢侈,平时替换的衣裳就可怜兮兮的那两件,住的地方也不讲究,随遇而安,吃的么…一点小零嘴就能让他很满足了。
说他权臣罢,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权臣……
除了长得太过清夭邪美,竟然是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有时候高严都有些困惑,他到底所求的是什么?
萧暥见他吃小松子,觉得大概贿赂成功了,找到共同爱好了。
于是赶紧道,“其实今天我来找高太守,还有一件事。”
高严客客气气道,“将军请说。”
“我想在安阳城屯田。”
在历史上的乱世里,屯田制是能最快地恢复生产的手段。他缺军粮啊。
高严一愣,“屯田?”
萧暥道,“春耕在即,安阳城附近荒地很多,高太守下一道文书,召附近州郡没有田地的百姓来此耕种。”
乱世豪强圈地兴起,大量无地的农民沦为佃户或流民。
“谁开垦了荒地,这地就归谁了。”他补充道。
高严一听,面色顿时一亮,激动道,“这文书一出附近百姓必然携家带口前来投奔将军!将军此举利国利民,甚善啊!”接着,他面有忧色,“但这些人孑然一身,没有耕牛,也没有耕作的工具……”
萧暥早就想好了,“这好办,官府可以租借给百姓耕牛和农具、种子。借了农具耕牛的百姓,除了例行交纳三成的粮食外,再从所获中抽取一成粮作为租金。”
高严恍然状:还有这操作?
“同时官府还要派熟悉农事的官员指导农人耕作,以五家为一营,设屯田校尉,统一管理,除了交纳的岁粮以外,农家若有吃不完的粮食,官府也按时收购。”
萧暥一口气说完。
他急需军粮,没有办法,只能收那么多岁粮了,他有点心虚,他这算不算盘剥百姓?
就听高严拍手道,“将军只收三到四成田税,还供应农具耕牛,那百姓岂不是要奔走来投了!其他地方的田税都已经到达六七成了!”
六七成?这么黑?萧暥惊叹。
高严眉飞色舞, “没想到将军还精通治理庶务!这屯田制若推行开,利国利民啊!”
他颇有些激动,“只可惜……”
只可惜诸侯割据,这屯田养兵也只能在安阳城实现一下了。
萧暥道,“有劳太守先去置办吧。”
高严道,“为国为民,谈何有劳,我这就去办!”
说完雷厉风行跑了。
军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后勤保障交给高严万无一失。接下来就是武器和练兵了。
以高太守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兵工厂已经建成。褚庆子一来感念他舍身相替,二来他本身就是痴迷于造物,没日没夜呆在兵工厂里,就差直接把床铺搭在那里了。
北狄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水准很高,北狄弯刀也是锐利无比的神兵,同时他们穿着皮质的轻甲,比起中原人的铠甲也更轻便灵活。
所以,抗衡草原弯刀的兵器,改进铠甲都作为重点研究来做,而且褚庆子已经小有所成。
同时萧暥又考虑到时候大战展开,各种兵器箭矢的消耗量一定很大,相应的萧暥提出的流水线生产的方式和标准化设计很快就吸引了褚庆子的注意力。
流水线生产方式可以使得每个工匠只负责一小块配件的制作,更有利提高娴熟度,而标准化设计,使得每一批军械的零配件相互之间都相互替换。大大降低了损耗。
一听到这两个设想,褚庆子目光炯炯,被这超前的想法震撼了。
就在他对萧暥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没有缓过神时,萧暥悄悄跟褚庆子提出想要破甲的锐箭。
这种箭要可以穿透很厚的铠甲,专门对付重甲兵。褚庆子是个工匠,只要是吩咐的,就去做。不会多想。
他让褚庆子偷偷设计破甲箭的事,藏在一大堆设计之中,魏西陵应该不会注意到。
这几天趁着魏西陵忙于练兵,他暗搓搓做了那么多事儿,终究心里有点不踏实,他决定该是去慰问(shi tan)一下魏大大了。
但是人家辛辛苦苦帮你练兵,探望的有点诚意。说不定魏大大心情一好就答应帮你打襄州了?
当然,魏西陵不是拿点手剥小松子就能拉拢的,这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而且还是一方诸侯,他什么没有?
男人喜欢的神兵利器良马魏西陵都有了,美女嘛,看他上一次街上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朝他投送花枝,他瞧都没瞧一眼,说明这人完全不解风情,萧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了十几圈,一筹莫展,简直觉得中二青年们给女朋友送生日礼物也没那么难吧!
此人还烟酒不沾,油盐不进,妥妥的五好青年!
问题是他还什么都不说,平时跟他不是冷这张脸一言不发,就是‘嗯’,‘可以’,‘不行。’都没几个新鲜词儿!
萧暥在心中腹诽,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为什么他觉得魏西陵的心也是海底针啊!
在都快把狐狸毛都薅秃了时,萧暥忽然灵光一闪,唔,这个,魏西陵肯定不会拒绝!
第118章 送礼+番外
很快就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树木抽出新芽,一片生机盎然。
这两月来,大梁的尚元城也累积下来不少银钱,加上南北的商路又已经打通,可谓是财源不断,萧暥用这些钱修建水坝,灌溉千亩良田,曾经因战火和匪患荒弃的田地里已是一片郁郁青青的春苗。
同时,他又扩建加固了安阳城的城廓,修缮了各处的箭楼,甚至连广原岭的山寨也休整了一遍,从此安阳城成为一个固若金汤的军镇。
与此同时,因为安阳城处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匪患一清,安阳城就成为商贾往来歇脚之处,在萧暥有意识的推动下,渐渐有发展成南北财货枢纽。
强大的城防加上安定的生活,让饱受战乱的百姓纷纷来投,安阳城的人口一时间涨了几倍。
不足部分的粮食,萧暥就从外州郡购买,使得投靠他的百姓一来就有饭吃,有房住,让他的狐狸窝成为乱世中的一叶躲避风雨的扁舟,给乱世中流离的生民支起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
纸是包不住火的,安阳城一带民间传闻,城里来了位萧公子,平匪患,建水坝,通商路,济百姓,不仅本事还大,人还生得美,是哪路的神仙怜悯这乱世挣扎的苍生,济世救民来的。
其实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也是在自救,这是乱世中百姓们挣扎在诸侯豪强匪寇压迫夹缝中的避风港,也是他自己经营的后路。
随着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他身体也舒畅了不少。
因为城中的大小事务有劳模高严一手打理,他这一个月来就是养病,睡和吃。只可惜没有成功地长胖几斤,自己算起来,还颇为惭愧,浪费粮食了。光小松子就消耗了十几斤…
给魏西陵订制的礼物也终于完工了,所以今天他难得起了个早,就去了校场。
他打赌这件礼物魏西陵肯定不会拒绝。
点兵台上,春日的阳光照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炫目的寒。他迎风而立,身姿如清拔料峭的险峰。
魏西陵治军严谨,萧暥以前只是耳闻,这一看之下,两个月前才招募来的一群面色凄惶的流民,以及山寨里收编的纪律松散的匪寇,如今已经秩序俨然,军容整肃,他们正根据指挥台上掌旗官的号令,迅速娴熟地变幻阵型,校场里黄沙腾起,战马嘶鸣。
萧暥等到快到晌午,日头直晒时,才等到一道原地修整的命令。
于是他带着礼物信步上点兵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魏西陵只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木箱,也不问里面是什么,直接拒绝,“萧将军不用费心。练兵是为中原大防。”
“我知道,不是为我。”萧暥识趣地赶紧接道。
魏西陵淡淡看着他,表示既然知道,那东西就收回去。
萧暥眨眨眼睛,“那么过几天春狩,将军穿铠甲去?”
“什么?”魏西陵微诧。
萧暥一笑,阳光照在他冰雪般的脸上,他的气色不错,颇有几分意气风发,“草长莺飞三月天,这野兽蛰伏一冬,正是养了肥膘出洞的时候,这广原岭一带可是天然的猎场,我想约将军一起去狩猎。”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蹙。
萧暥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暗喜,赌对了嗷!
他心情大好,飒然回头道,“打开箱子!”
箱子竟然是一套崭新的猎装,皮甲在太阳下流动光泽。
萧暥欣然道,“仿着将军的铠甲尺寸做的。”
“等等。”魏西陵道,然后他静静看向萧暥,“你要去?”
萧暥笑道,“我都闷了一个冬天了,当然要去了。正好活泛活泛筋骨。”
萧暥是掐准了魏西陵喜好狩猎,五个多月前,他千里迢迢从江州来参加秋狩。当时萧暥就在想,他该不会和阿迦罗一样是来挑战自己的吧。结果当然是某老弱病残没有参赛,最后魏西陵连天子的面子也不给,御赐的雕弓金箭也没有接受,扔下一句‘萧暥没参加,胜之不武,’走了。
萧暥私底下想,像魏西陵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这也是萦萦于怀的不甘吧。
所以这一次萧暥可是诚意满满:你替我练兵,我遂了你的愿,陪你打猎!
当然,小算盘还是要打的,萧暥眨眨眼睛,期待地看向魏西陵。
约不约?
魏西陵道,“你体弱。不要妄动。”
萧暥一晒道,“那将军就照顾一下病号吧,我就带七斗的弓去,对战将军两石的强弓如何?”
他也真好意思说,七斗的弓,连强壮的女子也能拉开。
不过更厚脸皮的还在后面,萧暥表示,“我们还是像秋狩一样计分,如何?”
魏西陵沉默。
萧暥:他这是什么意思?气得说不出话了?
但是他还作死地继续问,“魏将军?来吗?”
魏西陵冷冷道,“可以。”
果然,魏西陵怎么可能怯战。
萧暥见状得寸进尺道,“我们不如再赌一把?”
魏西陵就知道他不会那么简单,问道:“你想赌什么?”
萧暥试探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小事。”
魏西陵剑眉一敛,“喝酒不许。”
“不喝酒不喝酒。”萧暥赶紧道,说着眼梢不自觉微微挑起,藏不住的清夭狡媚,“是其他的事。”
比如…襄州助攻一下?
魏西陵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这人又要作妖耍花样。脸色微沉。
萧暥赶紧收敛了锋芒,狐狸尾巴也藏起来了,道,“将军天天练兵,但这些士兵还没有机会实战,不若将这围猎当一次演练?”
围猎是一种军队的训练方式,在大型的围猎中需要骑兵相互配合,围追堵截猎物。
魏西陵看了他一眼,道,“也可。”
春狩在七天后。
魏西陵遴选了四十人,他自带十人,让萧暥带三十人。
萧暥是看出来了,其中一半怕都是保护他这个老弱病残的。
广原岭一代的山匪已经尽数被收拢,春天绵延的群山上草木茂盛,阳光洒落林间,到处能看到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如果这不是在一个乱世,萧暥会生出踏青游玩的错觉。
他自己穿着一身轻甲,背着只有七斗的弓。
萧暥其实此行还存着一个小心思,他想要模拟一把进山打游击。
毕竟他不知道将来事情会怎么发展,魏瑄现在对他虽然没有敌意,但是将来万一事情出了什么变故,魏瑄还是成为武帝,还是黑化了,不能放过他时,他的最后一步退路就是进山打游击。
这莽莽苍苍的群山里一藏,纵是百万大军又能奈他何?
干脆落草为寇也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办法,总比千刀万剐好的了去了!
这广原岭山高林密,悬崖峡谷众多,连贼寇都能在这里做窝,这野兽怕是少不了。
进山以后,魏西陵将他的十人分为几队,两人一组为前敌哨探,其余的人分为三路,左右包抄,中央由他自己压阵。最后再放两人作为断后,防止后背受袭。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带辎重军帐,因为收兵后就能直接在山寨中过夜,萧暥有点想念他黄龙寨的大床了。
魏西陵的战术是没得挑的,萧暥上次在安阳城亲眼见识过魏西陵仅仅凭借八十骑来回穿插,就把几千匪寇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他暗搓搓地观察魏大大的战术布局,然后计算一下自己手下的人手,现学现用在山中如何打游击。
只可惜他的运气似乎实在不大好,在山间晃荡了一个多时辰,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野兽,也就猎了一只黄鼠狼、两只獾子,三只野兔,一个大件都没有,更不要说猛兽了,以及还遇到一只狐狸,被他放跑了。他记得魏西陵数天下英雄的时候他就被称为狐,多少有点物伤其类。
旁边有一个民兵校尉不明白,道,“这狐子毛皮水光溜滑的,打回去扒了皮做个佩巾多好!”
萧暥干咳了声,问,“魏将军呢?”
就听见一个哨探道,“魏将军刚刚猎获一只豺。”?!
原来野兽也欺负人少的队伍?
还是说是自己带着三十人浩浩荡荡把野兽都吓跑了?
所以野兽都在魏西陵那头?
不行,这比赛不公平!
萧暥调转马头,“走!跟我去截胡!”
他是山大王罢?没毛病!他要抢猎物!
萧暥一骑当先如风驰电掣,他马术又极好,在丛林乱石间纵马驰跃如履平地,很快就把几个士兵扔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他纵马飞越一道深沟时,萧暥忽然身子一倾,脚尖勾住马镫,在飞速的马背上悬空一荡。
跟在后面的校尉吓得脸色都白了,齐齐失声,“将军!”
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一剑挑起了什么东西,扔到了自己马背上的囊袋里,笑道,“顺道捡个漏!”
那是一只中箭的豺。
这广原岭中的豺体型不大,却极为灵活凶猛,缠住了不死不休,而且一旦出动就是一窝子,多则数十只,善于群体配合,前后夹击,声东击西,绞杀猎物。
这只豺大概是想偷袭,还没来得及跃出沟壑就被一箭射翻,掉到了沟里。因为那地方地势崎岖,士兵马术不行也没办法捡这猎物,就被萧暥捡了漏。
萧暥心里暗戳戳道,魏大大在前面打,他跟在后面捡,襄州也能这样就好了……
虞兮正里.
他这可耻的念头还没有转过,就听到耳边风声一啸,斜后方传来一声野兽的尖嚎,一只豺滚倒在地。
随即魏西陵冷锐的目光掠了过来,他的周围山坡上已经倒毙了七八只豺。每个民兵的囊袋里似乎都有猎物。
萧暥拍了拍自己的囊袋,笑道,“魏将军,野兽都在你这边不公平,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魏西陵一箭飞出,正中一只斜扑上来的豺,一边道,“随便。”
可他话音未落,忽然战马隐隐躁动不安地踱出几步。魏西陵感觉到头顶上方一阵腥寒之气,他心下一凛,正要拔剑。
“给我!”萧暥迅速往后一仰,就着横卧的姿势躺在马背上反手搭弓,嗖的一箭离弦而出。
魏西陵的剑才堪堪出鞘,一股浓腥的血液就飞溅而出,他一把扯过披风一掩,才没有被喷得一身。
与此同时一条碗口粗的毒蛇软绵绵地像根破麻绳一样从树枝上挂了下来。
一个民兵奇道,“这惊蛰未到,怎么会有蛇出洞?”
另一个道,“这世道乱的,雄鸡生蛋,母鸡打鸣,这毒蛇冬天出来都不见怪了!”
魏西陵静静看向萧暥,其实刚才他也能一剑砍下蛇头来,只是这家伙手段更快。
萧暥朝魏西陵眨眨眼,就抢你猎物!
这毒蛇浑身斑斓的纹样,毒性一定很强,回去让谢映之看看,能不能做药。以毒攻毒什么的。
这山谷间一顿猎杀,收兵回寨的时候已经日头偏斜,萧暥一边脑子里清点着猎物,一边心道,今天算平手,明天继续努力。
就在他意兴阑珊懒洋洋地把草原骏马当驴子溜的时候,忽然,密林间,夕光里,他隐约看到了有人影闪动。
这个时候,还有商队翻山?
等等,不对啊,这安阳城匪患肃清,商队大可以走大道也不怕被劫了,何必钻山里的小路?难道是货物有什么特殊之处?怕被岗哨查到?
去带了几个士兵,驱马上前,悄悄靠近了一些。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这一看之下心中顿时一沉,只见为首的一个大汉带着笠帽,但是半遮在帽檐下的高耸的鼻子和刚硬的下颌明显不是中原人。
难道是……北狄人?
第119章 被围
安阳城的西北就是凉州,凉州就和北狄草原毗邻,仔细一想,这安阳城附近出现北狄人倒是并不算太意外。
而且为防止胡人混进大雍,里应外合夺取城池,大雍的边境设有岗哨关卡,对过往的胡人商队管得很严,货物都需要审查,商队的人数也不许超过二十人的上限。
所以这只北狄队伍只有十几人。为首的是那个戴着笠帽的壮汉,押运着两部车子,乍一看起来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胡人商贩。
但萧暥眼睛很尖,他立即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是这些胡人汉子在马上的坐姿。
他们坐得很稳健,单手控马,身躯微微前倾,右手习惯性压在腰间,这是长期佩刀作战养成的潜意识里的戒备动作。
这群人恐怕是北狄士兵出身,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往南方去。那就是要深入中原腹地了!
萧暥心中咯噔了一下,北狄士兵冒充商贩潜入中原,到底打什么主意?
他心思电转,立即有个两个方案。并迅速评估了可行性。
一,悄悄跟上,顺藤摸瓜,看看他们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意欲何为?
但是他们三十多人,动静不小,悄悄地跟踪别想了。若撇开大部队,只带几个亲随校尉跟踪,目标倒是小了,但万一被发现,会陷入被围攻的处境,且刚训练的那些校尉多出自山匪,和北狄的职业士兵相比没有多少优势。
且骑马跟踪,在寂静的林间,马蹄声也会暴露他们的踪迹。古代劫营还会给马蹄上包裹块厚布头,他又没准备那种东西。
看来跟踪、顺藤摸瓜行不通。
暗的不行,那就只有强攻抓人了,抓回去慢慢审!
但这样做会打草惊蛇,引起北狄人的戒备。
萧暥略微思忖了下,便有了主意,他断然拔出了猎刀, “有山寨的兄弟,把刀亮出来!”
哗啦啦二十个人拔刀出鞘。
萧暥刀尖指向那北狄队伍,“随我去截了这趟胡!”
他是山匪没错吧,既然北狄人扮作商队,山匪劫商队,没毛病!
那些山匪前阵子被魏西陵训练得老老实实,眼看狼都成了猎犬,多久都没吃上顿荤的了,忽然间他们的前任大头领居然要带他们重操旧业,顿时兴奋地嗷嗷叫起来。
萧暥一边利落地割下一片衣摆蒙在脸上,一边对余下几个流民出身的士兵道,“回去报告魏将军,晚些清点猎物,我去打个大的!”
其余山匪也学着他的样子,割下衣摆蒙在脸上。
一声唿哨,所有人挥舞着刀呼啦啦地跟着他冲向那只商队。
*** *** ***
魏西陵回到黄龙寨时,才发现本来应该走在他前面,比他早到山寨的某老弱病残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就约莫知道有人要搞事。
他一边不动声色安排守军清点猎物,一边下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原地候命。
某狐狸上山当了几天山大王看来不过瘾,越来越野了。
正当他点好兵马要进山捉拿时,萧暥派出回报的士兵到了。
那几人一路纵马赶回,喘着气道,“回将军,大头领,哦不,萧将军说,他去打个大的。让你晚点清点猎物。”
打个大的?魏西陵眸光微微一冷, “说实话。”
那山匪见他面若冰霜,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赶紧道,“回将军,萧大头领他带人截商队去了!”
*** *** ***
既然是山匪,那就用山匪的路子。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个山匪像唱山歌一样刚亮开嗓子。
“闭嘴!放箭!”萧暥道。
废什么话,直接干他的,这群北狄人根本也听不懂!
一时间,山谷间乱箭齐发。
萧暥纵马挽弓,一箭离弦如风,直射向那领头大汉的面门。那大汉猛地浑身一震,挥刀劈斩。
只可惜这七斗的弓,发出的箭去势不足,速度也不够快,竟被那大汉惊魂间一刀挡下。纵然如此,箭风掠过,将大汉的帽子给掀飞了,露出一张典型的北狄胡人的脸。
那大汉差点被射落下马,顿时勃然大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纵马直扑萧暥而来。沉重的钢刀带起强悍无匹的力量,如飓风席卷,向他的左肩斜劈下来。
萧暥轻捷一避,如同风中翩飞的柳叶。同时手中猎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风,疾扫那大汉面门。
那大汉骇然,赶紧向后一倒堪堪避过,但他还来不及起身,萧暥的手腕顺势灵巧一翻,猎刀在空中倏地一转,又快如闪电掠向他的咽喉。
大汉骤惊,已经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时,旁边一个北狄士兵挥刀从侧背后向萧暥袭来。
萧暥不及回头,反手一掣,手中一道弧光掠过,身后血花溅起,那士兵连人带刀翻落马下。
那么近的距离里,那大汉这才看到他的长相,或者说只看清他露出在黑布外的眉眼。
那是一双隽妙无双的眼睛,即使在一个糙汉看来也是极为漂亮,漂亮又锋利,犹如他手中雪亮的猎刀,流畅美妙的刀身,寒气四溢,带着致命的诱杀气息。
山匪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刚才靠着那士兵舍命的一击之机,那大汉堪堪缓过了一口气来。但手中的钢刀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迅猛了。
就这样拼命战了几个回合,得眼前这人动作流畅优美,下手却狠辣决绝。这时,萧暥眼梢微一挑,清利中竟顿生一丝暗藏的逸媚。
那大汉看得一个晃眼,心中升起一阵凛然的寒意,刚要挥刀招架,只见白光一掠,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钢刀呛然落地。血流如注。
他心中猛惊,难道这小子是想生擒,这还没下死手?
“大都尉,快跑!”这时五六个北狄士兵从两旁齐齐杀出,不要命地向萧暥扑杀而来。
萧暥目光一凛,猎刀快如闪电,一连劈落两人,又一刀扫开一个士兵。
不料那些士兵极悍勇异常,他一时竟被缠斗住。
待到他策马去追那大汉,那大汉已经驱马飞纵出几百步。
此时,山谷间的北狄士兵已经被全数歼灭,北狄士兵死战到底,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他们自己也有数人伤亡。
萧暥来不及多想, “清点物资,掩埋尸体,余下还能打的跟我走!”
然后一夹马腹,飞驰着追击那大汉而去。
这些北狄人到底要做什么,恐怕只有抓到那个大汉才知道了。怎么样也得抓一个舌头回去!
余下的山匪一愣,也紧接着纵马跟上他们的大头领。
北狄人都是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的,马术极好,那大汉非常狡猾,驱马专门挑密林沟壑处奔驰。
这不仅使得萧暥无法有效瞄准他射击,毕竟那把七斗的弓实在是射程不行,而且还大大阻碍了萧暥手下的骑兵的马速。
这些人都是山匪出生,一群散兵游勇被训练才两个月,马术当然比不过从小骑马的北狄人。时间一长纷纷地落下距离,只有七八名士兵费力地勉强能跟上萧暥。
待到骑马奔驰出莽莽苍苍的山林,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时,已经是暮色四沉了。
真是阳春三月,原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晚风中轻点着头,他们骑马飞奔在原野上,马蹄踏过一片泱泱青草,抖落野花无数。
萧暥也不知道骑马追击了多久,身后的士兵每隔一段距离,就因为速度跟不上落下一两个人,最后只剩下五人还堪堪跟着他。
那大汉也是耐力惊人,逃命起来马不停蹄,但此时到了平原处,他的马术优势就不明显了。距离越缩越短。
休说萧暥身后还带了五名士兵,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对付那个手腕经脉被挑了的北狄头领,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都没有带火把,借着最后的一点点天光,萧暥眯起眼睛,在飞驰的马背上搭弓引箭,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正中那大汉的后腰。
那大汉闷哼一声,翻滚下马,挣扎几下不动了。
萧暥下马探了探鼻息,还活着,总算是抓到了一个活口。
萧暥让人将他绑了,扔到马背上。这时他才开始留神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山间的平原,可以看到广原山脉的余脉横卧在原野上,他们一路狂奔,居然都出了绵延百里的广原岭。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好像……迷路了……
这是什么地方?在那个州郡的地界?
更糟的是,天已经全黑,云层很厚,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他们几个人今天又是狩猎,又是截杀,最后追赶着这头野猪上百里地,已是人困马乏,精疲力尽。
这时黑暗中一个士兵叫道,“大头领,你看!”
萧暥也看到了,在前方几丈距离开外,他在雨中隐约看到了了微弱的灯光,似乎是……一个村子?
有灯光,意味着这个村子还是有人住的。
虽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户,但是在黑暗的原野上,那灯光却如星火一样醒目。几个士兵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在他们现在看来,最大的享受不过是厮杀归来,精疲力尽之时,有一方屋檐可以栖身,一张靠榻可以打盹。
再奢侈一些,如果有一碗暖汤,一顿热饭。
“大头领,我猎囊里还有一只豺,可以给我们换一块地方住!”一个士兵兴奋道。
“我这还有两只野兔,可以让主人家烤了!”
萧暥知道,这些人都累坏了。饿坏了。
他也累,也饿,他的身体原本就是勉强恢复,连弓都拉不开,只能用女人都能拉的七斗的弓。
除此之外,他这娇气的身体还怕冷。
三月的天气,夜风还是带着刺骨的冷意,雨势渐大,衣衫渐湿,贴在身上寒气都渗入骨髓。
萧暥道,“去,先探查一下,问问这是什么地界?”
乱世里,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一个士兵得令,立即驱马进入了村庄。
萧暥带着其余五人,以及捆在马背上的北狄首领,纵马缓步靠近村庄。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
这村子不大,约莫也就几十来户人家。村子东面有一个湖,紧挨着有几处房舍,房舍里映出依稀的灯光,照在水面上,在黑暗中像镜子一样。
随即他就发现几名士兵齐齐向湖边看去,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如镜面般的湖水泛起涟漪,水中居然有两个女子,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冷水里,在……洗澡?
还是露天洗澡?
萧暥一下子勒住马,他一大男人,这会儿过去不大妥当。
那两个女子正在相互梳头,她们大半身都在水下,浓密微卷的黑发遮住了肩膀。
虽然其实也看都看不到,但是在这个见到只母鸡都要激动半天的乱世里,毕竟是真的女人啊!几个山匪都看得口水都流到马背上了。
一个道,“大头领,劫不劫?”
现成的压寨夫人啊!
另一个道,“大头领何等风姿模样,怎么瞧得上这些乡野丫头。不如给我们……嘿嘿。”
萧暥没理他们,他勒着缰绳,放缓了马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掠过一股异样的感觉。
中原地区深受礼法教养,男人就算了,女子绝对不可能露天洗浴,就算在乱世,就算是再贫寒人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在湖中露天洗浴。
难道说,是胡人女子?
他心中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乱世中女人稀少,极为宝贵,中原人家也不乏会退而求其次,娶胡人女子为妻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士兵道,“李三儿也该出来了吧?”
另一个士兵嬉笑道,“嘿嘿,难不成被妹儿缠住了?这什么郡的地界,姑娘很够劲儿啊。”
“哎呦,我身上有点痒,要不我也去湖里泡一泡。”
“你这一说我也……”
“对对,我也痒,该不会那些胡人身上有虱子罢?”
然后他们齐齐看向萧暥,等他发话,
“大头领,要不一起?”
“下水洗个澡?”
“凉快凉快?”
萧暥心中暗道,泥煤的,老子身上都是绣纹,还露天洗澡?
你们一群见色不要命的山贼,这地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下水洗澡,到时候万一有变,你们这是提着裤子上岸?
他再看向旁边的房舍,此时正是入夜做饭的时候,却没有见炊烟升起。难道说这里的人都不用灶台做饭?
萧暥越想越觉得这地方古怪,道,“后撤。”
可他的话音未落,忽然马背上那个北狄头领似乎醒转过来了。他一见到那村子,忽然就扯着破铜锣嗓嚎了起来。
他们都听不懂胡语,也不知道在嚎什么。
“塞住他的嘴!”萧暥道。
一个士兵立即从地上捡起湿泥攥成块往那北狄人的嘴巴里塞去。
湖中的女子听到喊声后惊慌失措地爬上岸,萧暥不得不偏开头,就在他侧首之际,忽然黑暗中响起一声悠长的鸣笛。
“撤!”萧暥断然道。
“大头领,不等李三儿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说话的片刻,忽然火光亮起。
同时村舍各条的巷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速度极快,火光中映照出一张张孔武粗犷的脸孔,他们从腰间抽出了弯刀,白亮的弯刀反射着森寒的光芒,是北狄人!
这里竟是北狄人的一个据点!
这一瞬间,萧暥就明白了。
这原本该是个废弃的村庄,也许村民就是被北狄人屠杀了。
接着北狄人在此驻扎,装作是村民,把这村子当做一个掩护的据点。
萧暥心中一凛,这些粗犷的北狄蛮子居然会使用那么狡诈的手段!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刚才那个北狄首领应该是拼了老命逃回来。结果临到家门口,被他一箭射下了马。
此时,村子的各条窄巷里不断有黑影跃出,他们迅速移动逼近,从四面八方向包抄而来。
雨夜里,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就像跟一群饿狼般,露出獠牙利爪,把他们这一小撮人团团包围。
他们只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
萧暥一咬牙,拔出了剑,绝对不能落到北狄人的手中,只有试着挟持那个北狄首领突围了!
第120章 夜战
雨下得很大,泼天盖地浇下来。萧暥蒙面的黑布贴着脸颊,呼吸都不畅快。
大雨中,火把将熄不熄地暗了下来。
萧暥趁此机会策马率先抢占了一块高地。
骑兵冲击以居高临下更为有利,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去。
但是在当他看清了对方的人数后,他有点绝望…
只见数十步之外,密密麻麻地包围上来近百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堵地水泄不通。
他们正不紧不慢地缩小着包围圈,就像逐渐收拢的拳头,森森的刀阵形成逼人的丛林,要将他们勒死绞杀在里面。
“大头领,怎么办?”一个山匪见状有点慌。
毕竟他们以前也就是截个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萧暥拔出猎刀,抵住那北狄头目的后颈。他看向那逐渐逼近的北狄人。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立即退开,不然就宰了他!
那北狄头领也是个猛人,虽然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却扯着嗓子嗷嗷干嚎不止,还在马背上剧烈挣扎,马匹都不安地躁动起来。
萧暥瞥了一眼,一个山匪会意,上前刀柄冲那人后勃颈一锤,就把他撂倒了。
外围的北狄人见状发出一阵骚乱的嘶吼,人潮涌动起来,趁着他们队形松动,萧暥正想率军冲杀出去。
就在这时,那乱哄哄的北狄人忽然又安静下来,并让出了一条路。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放眼看去,只见火把的微光下,一个身着皮甲,脸上带着狰狞的铜面的人策马进入阵中。
那人的马膘肥体壮,就像那人的身形也比周围其他的北狄人要魁伟健壮。
萧暥心道不妙,该不会是正主来了?敢情他们抓到的是个普通的小头目,这人才是这些北狄人的头儿。
因为带着铜面,那人的声音听起来醇厚发闷,他说,“把人带上来。”
一个北狄士兵驱马上前,后面绳子牵着一个两只手被困住的人。
马跑得很快,后面那人似乎腿脚有毛病,一瘸一拐地跟不上,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被奔马拖拽着在高低不平的地上翻滚跌撞,非常悲惨。
“李三儿!”一个士兵脱口而出。
萧暥定睛一看,心中也是猛地一沉。
此人正是他刚刚派到村里打探消息的李三!
马匹停了下来,李三满面泥浆挣扎着抬起头来,血和泥水搅合在一起粘住了他的眼皮。他的眼睛都肿地像核桃一样,脸上都是淤伤,满口是血,不知道舌头还在不在。
“大头领!”“宰了他们!”“宰了这群孙子!”
几个山匪顿时眼睛都通红了。
“干他娘的!”“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老子赚了!”“能砍他五六个,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暥没说话,他盯着那铜面人,眼中浮现两点寒焰,静静地燃烧。
此刻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和那么多北狄士兵正面硬拼,必死。
萧暥明白了那铜面人的意思,“你是想换人?”
那铜面人似乎听懂了,点头。
接着他竟然用生疏的中原话道,“用这个人,换我们的人。”
趴在地上的李三拼命摇头,嘴里含糊地叫道,“杀,杀他们…这帮孙子…”
这铜面人提出的是交换人质。
具体说,就是用一个头领换一个小卒。
而这北狄头目是他们目前手中唯一的棋子。
其他的几个山匪士兵恨的咬碎了牙,他们焦急地看向萧暥。
这当然不能换,但是不换,李三就得死。
萧暥不假思索道,“行,换人。”
雨夜里,那声音清冷中透着寒意。
铜面人闻言竟一个错愕。
真有人愿意用一个小卒换一个头领?
这是明显吃亏的交换。他本来都打算萧暥断然拒绝了。
他不可置信,又问,“我提醒你,你是用一个头领换一个士兵?”
“是。”萧暥道。
“为什么?”铜面人沉下脸,他记得中原人常说一句话,事出异常必有妖。
萧暥坦然道,“头领的命是命,小卒的命也是命。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铜面人瞳仁微微一竖,诧异中渗着几分森然。
接着他嘴角冷冷一抽,笑了一下。
这世道,谁讲仁义,谁先死。
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人如此妇人之仁,是怎么当上头领的?
萧暥身边的几个山匪士兵一听这话,顿时被他的义气点燃了。
都激奋地嚷嚷起来,“大头领仗义,今晚就是死,我们也跟定你了!”
萧暥淡淡点头,然后看向铜面人,“但是我有个条件。给我一个火把,我好看清楚那是不是我的兄弟。”
铜面人微一思索,准了。
毕竟李三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口不能言,都没人样了。要看看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一个火把凌空扔了过来,一个山匪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那边也点起了好几个火把,一时间亮了很多。
萧暥看了眼已经昏厥在马背上的北狄头目,道,“我们的人腿脚不便,当先走出三分之一路程,然后我再放你们的人。”
铜面人想了想,这话也没毛病。
两方人马之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李三瘸腿,还是走路,北狄首领靠在马背上,由马驼过来,速度当然比瘸腿的李三跑得快,所以萧暥才要求让李三先走出三分之一路程,他们这边再放马。
马比人跑得快,他这是担心马驮着北狄头目都到了对方阵中,这李三还没走到一半,被对方反悔射杀了之类。
那铜面人冷笑,这里他倒又是斤斤计较,算得很精明了。
他也不想想他们五人已经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再算这些芝麻米粒的小事有意思吗?
反正最后都是要被拿下的。
铜面人很爽利道,“行。”
他说着一摆手,一个北狄士兵就上前解开了拴着李三的绳子,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滚吧!”
李三跌跌撞撞往萧暥他们的方向跑去。
萧暥目光沉静似水,就在李三跑到三分之一处时,萧暥下令,“放了那人。”
士兵们虽不甘心,也只能照令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战马就驮着那北狄头目向对方阵中小跑而去。
唯一的一个人质就这样放跑了。
余下来的人都神情凝重。
这意味着接下来他们手中什么棋子也没有,也没有人质,只有硬拼了,或者说是等着被包围吃掉。
寂静中,萧暥忽然低声道,“准备冲锋。”
冲锋?
几个人都是错然一愕,大头领不会搞错了吧?
这个时候冲出去?北狄人包围地里三层外三层,不是送死吗?
只见萧暥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迅速在箭头包上油布,在火把上点燃了。
另一头,李三已经爬到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驮着北狄头目的马也即将抵达对方的阵中。
就在双方都盯着人质交换的关键时候,一支羽箭带着耀眼的火苗划破黑夜,如同一道飞焰,嗖地准确钉在了那战马的臀部。
那战马猛地吃痛,顿时发狂般往前冲去。北狄人反应不及,顿时被冲撞地人仰马翻,阵脚立即就乱了。
火焰又将马的尾鬃点燃,暴躁的战马在北狄阵中横冲直撞,北狄人的包围圈顿时七零八落。
机不可失。
“冲出去!”萧暥一骑当先冲下了高地。
其他的几个山匪猛然醒过神来,赶紧跟着他蜂拥冲下。
那铜面人愕然,此人竟能如此奸诈!
他自知上当,顿时怒不可遏,弯弓就要一箭射死李三。
就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道银光飞旋而来,锵地一声刮过铜面,他猝不及防,差点被击落面具,紧接着那银光在那猎刀在弓弦上绞了绞,一张弓就废了。
那铜面人摸了摸面具上的刮痕,双眼浸透出无尽的杀意。
萧暥这边刚一把将地上的李三拽上马背。忽然就感到身后一阵寒风带着雨气席卷而来,冷雨中锋利的弯刀挟风雷之势向他劈来!
萧暥的猎刀刚才已掷出,千钧一发之际,他在马上翩然一转,堪堪避过刀风,同时手指一弹,腰间柔剑呛然而出,化作银光千丈缠住森寒的弯刀。
铜面人被逼一撤,怒意尤盛,隔着那森冷的面具,萧暥都能感到那冲天的杀气。
但此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越是愤怒,下手却越是深沉冷静,且招招致命。
萧暥此时早就力竭,仗着轻盈的身法和超群的马术与那铜面人周旋。
在摧金断骨的刀锋下,只见他的身躯矫捷柔韧,如穿越在狂风暴雨间的雨燕,轻灵、犀利。
他一剑挑落一个北狄士兵后,反手一剑,如银链缠住那铜面人劈来的一刀。
两人距离顿时拉近,森寒的刀光映进一双隽妙的眼中。萧暥微微一眯眼,眼梢飞起,矫若惊燕游龙,眼尾妩媚的花枝更是如妖似魅。
那铜面人似乎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登时愕住。一只手竟不自觉按住胸膛才能压制住那鼓荡不已的心跳。
虽然光线昏暗,那人还蒙着面,但是只要看到那双清夭夺人的眼睛,他就觉得所有的战意都被点燃了。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的原野上一点孤零零的火光快速靠近。
“大头领——”一个细小的声音由远及。
那是早先被萧暥他们马速太快甩在后面的士兵。这会儿终于赶上来了。
义气倒是有义气,但自投罗网就不明智了。
虽然北狄人的队伍已经被冲乱了阵型,但是这个铜面人实在是很难对付,如果不撂倒他,根本逃不出去。
萧暥一剑荡开那铜面人,对那士兵遥遥喊道,“回寨告诉夫人,让他等等,本大头领先把这里收拾了!”
赶紧给我回去报信!讨救兵啊!
铜面人眼神顿时阴郁:“你还有夫人?”
萧暥一挑眉,“压寨夫人,我抢的!”
铜面人闻言眼中忽然燃起愠怒,二话不说,纵马横刀扫来。
这一次萧暥发现和一开始的下手无比冷静不同,此刻这铜面人丝毫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招式也变得霸道起来。
萧暥虽然力竭,但身如雨燕,剑走龙蛇,敏捷地避过攻击,每次反击都看准时机,绝不白费力气,必然要让那铜面人措手不及。
这样堪堪地过了几招,那铜面人眼中竟似闪烁着火星。好像冰封一冬的热血都沸腾起来,积郁已久的愤懑也全都爆发出来了。实在是痛快!
雨越下越大,萧暥浑身冰冷,左手抚胸,已觉吐息艰难。
他正想如何摆脱这缠斗的局面率队突出重围时,忽然瞥见远处的原野上似乎有火光闪烁。
可他还来不及看仔细,忽然黑暗中□□的战马就被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那铜面人身形一展,如同巨鹰掠食般腾空而起,一股大力将他掀翻在地。
萧暥的后背重重撞上泥地,浑身骨头都痛,他咽下一口血,怎么觉得这人跟他有仇,还是八辈子的仇!
紧接着那人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萧暥浑身湿透,躺在冰冷湿滑的野外,漫天的大雨往脸上身上直浇,他被雨水呛到肺里呼吸困难,一双隽妙的眼睛也变得迷离妩媚,楚楚盈人,那铜面人骤一失神,抬手就要去揭他蒙面的黑布。
就在这时,身下的大地传来马蹄震动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什么人?!
那铜面人吃惊循声望去,只见黑暗的原野上,一队骑兵如一支利箭,离弦般飞驰而来。
火光映照下,为首的那人一身猎装劲甲,面如冰霜,正是魏西陵。
他们推进的速度极快,一入阵,就立即分开成几股,如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从各个方向切入。
此时魏西陵此时毫不恋战,黑夜里,乱军中,他似乎在焦急寻找着。
萧暥趁此机会,提膝朝着铜面人的腹部软肋狠狠撞去。
他当然不能让魏西陵看到他被压着咯!
周围的变故发生的太快,那铜面人猝不及防一个吃痛,萧暥见机腰身一挺,就地一滚,脱离了控制,“西陵!”
他此时当然不能喊将军,会暴露身份。
魏西陵心中一震,立即将拨转马头,风驰电掣一般,一把抓住萧暥的手,将他拽上了马背。
*** *** ***
突出重围后,萧暥已经是筋疲力尽,好在带出去的那六个士兵,包括李三都还活着。李三应该是皮外伤,还能勉强骑马。
倒是他自己,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吐息艰难,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的马也早就不知去向,魏西陵只有一手控马,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萧暥此时脑海里已经浑浑噩噩,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刚才那个铜面人不知为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威胁感。
此刻四周已是静悄悄一片,除了那连天的雨声,和马蹄踏在泥地上的声音。
萧暥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什么时辰,眼前只有一片茫茫雨幕,罩着漆黑的原野。
他本来想问问魏西陵这会儿去哪里。
忽然就懒得问了。魏西陵一定早就有所计划了,随便跟他去什么地方吧。有那个人在,似乎什么事都能交付给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他太累了,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绵软无力地靠在那人身上,连思绪也飘忽起来。
魏西陵低头间,就见某人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居然可耻地睡着了。
约莫行军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一个集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雨越下越大,他们二十多个人都已经浑身湿透,像跟水里捞起来一样。
萧暥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响,睡梦中手还紧拽着魏西陵的前襟的甲带,脸色苍白如纸。
魏西陵没有叫醒他,轻轻将他抱下了马。
掌柜的原本已经打烊,没料到来了那么多人,还带着兵器,尤其是那几个山匪一看就一脸凶相,他惹不起。赶紧把他们让进了屋子,生火取暖。
“客官,我们这店小,只剩下三间空屋了,余下的各位客官,怕是要委屈住大堂了。”
魏西陵道,“腾出两间空屋,给负伤的人。还有一间,把火盆生旺了。”
他看向怀中那个老弱病残,“给他。”
“那将军你呢?”一个士兵道。
魏西陵道,“我和大家一起住堂屋。”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衣襟被扯了扯,就听萧暥迷迷糊糊道,“唔,西陵,我们挤挤?”
魏西陵:……
“我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
“从来不卷被子。”
*** *** ***
雨幕下,那铜面人看着那支队伍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忌惮。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速度极快,犀利异常,仅仅十个人就能入阵犹如无人之境。
这中原居然还有这样的队伍!
更蹊跷的是,那些人像军又像匪,说是军队,士兵的匪气又很重,说是山匪,纪律性又很强。让人看不懂。
还有那个人,那双眼睛太像了。他一想到火光在那墨玉般的眼眸宛转流淌里,他几乎无法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可是那个人在中原手握大权,怎么可能落草为寇?
但是无论如何,刚才的一场夜战,却让他这几个月来被阴谋、背叛、父子猜忌、兄弟相残所磨练出来的,变得冰冻坚冷如铁石的心,顿时被热切的渴望所代替了。
一个北狄头领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那铜面人道,“他们抓走了铁末,我们恐怕会暴露,你带领所部立即撤出这里。”
“是。”然后他又察觉不对,那铜面人说的是你。
“世子,那你呢?”
铜面人道,“挑几个人,跟我趁夜去摸一摸他们的底。明早再和你们汇合。”
如果不搞清楚那人是谁,他的心简直如同在火上炙烤。
“世子,他们不过就是十来人,不用管他们,大局为重,我们的任务是……”
“不用你提醒我!”那铜面人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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