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初吻,做了很多准备。◎

    抱了会儿, 明煦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的脸埋在桑枝的肩膀上,他和桑枝的身上都湿透了。

    桑枝感觉嘴里还有些铁锈味, 是明煦嘴里血的味道。

    她就跪在那里,抱着明煦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地平息了。

    桑枝这才回头对李婶说:“把明煦的轮椅推过来。”

    她想扶起他,可是明煦一动不动。

    桑枝哄孩子似的, 语气温柔地一塌糊涂:“没事了明煦,起来, 没人会笑话你。”

    明煦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真的感觉没脸见她了。

    李婶把轮椅推了过来,桑枝用力扶他,他终于动了动。

    李婶也上来帮忙,两个人才将明煦扶到了轮椅上, 他的衣服上都是泥泞, 当然桑枝的衣服上也是。

    空荡荡的裤腿, 像永世的魔咒, 不断嘲讽着他的不堪。

    他平静下来了,没有理会桑枝, 手上的血和泥混合,兀自转动轮椅往回走。

    桑枝在后面跟上, 小米捡起了桑枝丢在地上的礼物, 袋子上也被泥水弄脏了。

    仆人帮明煦推轮椅,把他推上了台阶, 他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途中好像磕到了哪里, 但也没人说了。

    桑枝进了门, 看着他进了书房将门关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 也不会有人说话。

    桑枝的衣服也脏了,刚才为了抱明煦,她也摔地不轻,膝盖和胳膊都疼。

    她耐心地等着明煦出来,可是明煦再也没出来。

    桑枝去敲书房的门。

    敲了半天,明煦在里面没回应。

    桑枝叹息一声,唤他的名字:“明煦。”

    明煦很痛苦,这份痛苦在桑枝到来时被无限地放大了。

    他最不想让桑枝看到一面,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这双残废了的腿,她全看到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桑枝,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他坐在轮椅上,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他知道桑枝在门外。

    他想赶她走,可是又舍不得。

    最后也只能忍着疼痛,装上假肢,去给她开门。

    明煦终于开门了,他的神色看起来冷静不少,但他没有看桑枝一眼。

    他走向了浴室,没跟桑枝打招呼。

    桑枝就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确实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明煦会宠溺次张开怀抱抱住她,然后跟她说很想她的话,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下重逢。

    她满心欢喜地奔赴他,却看到了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样子。

    明煦这人自尊心多强啊,内心多敏感啊,怎么会愿意让她看到他那个样子呢。

    可桑枝真的不在乎啊,她真没觉得这有什么,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他努力地将所有的不堪和丑陋都藏起来了,可桑枝就是知道。

    知道的情况下,才选择奔赴。

    她真的不在乎明煦是否健全。

    她不在乎,明煦在乎。

    他本就因为自己比别人少了一双腿而自惭形秽,甚至觉得未来有一天,桑枝也会抛下这样的自己,他尽量地珍惜着和桑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怕自己的这个丑样吓到她。

    可还是吓到了。

    他洗了个澡,用凉水把身上浇透,冷静了下来。

    他的情绪失控了,他果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桑枝还在外面吧,她还没走。

    她竟然还没走。

    明煦胸口的锥痛一遍遍袭来,看到他那个样子,桑枝竟然还有勇气上来抱他,亲他。

    他都觉得好恶心啊,嘴里还有血,她都一点不嫌弃的。

    桑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为什么总让他这样破防,一次又一次。

    明煦洗了二十多分钟的澡,仲春的天气并不温暖,他用凉水一遍遍麻痹自己。

    关了花洒,他听到外面桑枝和李婶的对话。

    李婶说:“少奶奶,换身衣服吧?”

    桑枝回她:“不用了,我没有衣服留在这边。”

    李婶说:“你的衣服都脏了,湿透了。”

    桑枝说:“没关系,我看一下明煦我就走了。”

    他心里一痛,着急地擦了身上的水,穿了浴袍,打开了浴室的门。

    桑枝站在不远处,向着他望了过来。

    她的眼神很受伤,却又很温柔,还朝着他笑了笑。

    那一刻,明煦真的很想哭。

    但他是个男人啊,怎么能在桑枝面前那样软弱。

    他没有哭,他只是回到衣帽间,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给桑枝,一言不发地走向她,递给她。

    桑枝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拿住了他的衣服。

    桑枝问他:“好点了吗?”

    明煦点头:“嗯。”

    桑枝舒了口气:“那就好。”

    明煦不敢看她的眼睛,桑枝自己去了浴室。

    她知道,明煦想她的。

    即使是这样一副狼狈样,他还是舍不得她走。

    家里浴室里的东西都还是桑枝走时留下的。

    足以见得,明煦真的不用这些东西,到现在还有。

    她的都不知道空了多少了,她的身体乳和沐浴露都还整齐地放在原位,没人动过。

    她洗地很快,没有意外,胳膊上和膝盖上都有轻微的擦伤,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也没有因为受伤而心情不好,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哪怕伤一丁点儿,她都要生气好半天,害怕在她身上留下疤痕,那多丑啊。

    可今天,她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她甚至在想,明煦刚才那个样子,肯定很疼吧。

    没有感同身受,她不知道他多疼。

    明煦的衣服和裤子都很长,居家的睡衣,质感并不好,虽然是棉质的,可桑枝娇贵地很,皮肤细腻,对衣服质量的感知总是很敏锐。

    她觉得浑身不舒服,但没有衣服穿,这衣服还是明煦的,她很快就接纳了。

    明煦穿地可真朴素,她这样想。

    裤子挽了好长一段,看起来滑稽地很。

    袖子也挽着,她心想,明煦的衣服真大呀。

    她的衣服拿出去交给小米,小米经常洗衣服,她知道要怎么洗。

    小米拿过了她的衣服,问她:“少奶奶,可能一时半会干不了。”

    桑枝说:“洗了给我打包就好了,我带回去。”

    小米应着。

    明煦又回了书房,听到桑枝洗完澡出来了,他开门唤她进去。

    桑枝头发还湿着,包在毛巾里,跑到明煦的书房去。

    明煦看了她一眼,去把书房门关上。

    他已经拿出了家里的医药箱,示意桑枝坐在沙发上。

    他一言不发地拿了医药箱里的药膏,蹲在了桑枝面前。

    桑枝看着他的发顶,伸手摸了摸。

    他顿了顿,没有理会,将桑枝的裤腿卷上去,果然看到了擦伤。

    她的皮肤又白,腿光滑地要命,这一看,这擦伤简直就是破坏了上帝在人间的艺术品。

    明煦出了口长气,捏出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伤口,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膝盖处传来。

    桑枝没动,明煦将药膏轻轻地揉化,感觉全部被吸收了,才再次卷起另外一只裤腿。

    全程都很静默,他甚至都没看桑枝一眼,但动作却那样轻柔小心,生怕弄疼了桑枝。

    抹完药,他将桑枝的裤腿放下来,卷到脚踝。

    桑枝的脚丫子在他目光下,白地晃眼睛。

    他这才抬眼看向桑枝:“胳膊。”

    桑枝把胳膊伸给他,她再也没有嫌弃明煦用的药膏太次会伤皮肤。

    这和以前真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胳膊上也擦伤了,看着那伤口,明煦的心都跟着揪痛。

    她多娇贵啊,竟然因为他这么没用的人,受伤了。

    他不想让别人伤害她,可到头来,伤害她的是明煦自己。

    他给桑枝仔细地抹了药,她连哼一声都没有。

    抹完药,他把医药箱收拾起来。

    桑枝就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书房里显得很安静,桑枝旁边还放着自己送他的那被子。

    明煦也有点不知所措,没看桑枝,只是打开了书房的窗。

    他坐在了书桌前的旋转椅上。

    桑枝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张开怀抱:“抱抱。”

    明煦抬眼看她,望进她秋水一般的眼眸。

    终是又败了。

    他起身,缓缓地抱住了桑枝。

    一句话也没有,就安静地抱着。

    他感觉到桑枝出了口气,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他发脾气吗?

    不会的,他可以对所有人发脾气,唯独不会对桑枝发脾气。

    心情终于沉寂下来,他抱着桑枝,双臂收紧。

    桑枝轻声地跟他说话:“我今天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来看你,但是家里人拖着,就一直拖到了晚上。”

    明煦没说话。

    桑枝自说自话:“我在想,你一定很想见我,我其实也很想见你。”

    明煦侧首吻了吻她还湿着的头发,沉默许久,终于说了句:“对不起。”

    桑枝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明煦心被她捏着似的,好像这一刻说什么都很多余。

    对于桑枝而言,没听到明煦责备和消极的话语,她就赢了。

    没有人可以在一头暴怒的野兽面前全身而退,只要明煦不因为这个讨厌她,就说明她和明煦还有很大的可能。

    明煦在乎她。

    是吧,他都那个样子了,还要给她抹药。

    抱了会儿,明煦问她:“吃饭了么?要李婶给你做点么?”

    桑枝看着他的眼睛,他有点闪躲。

    “不用了,我吃过了。”

    明煦点头:“那就好。”

    天黑了,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明清弦怎么样,也没人在乎。

    桑枝不在乎,明煦更不在乎。

    他真的很想弄死明清弦,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桑枝送他的礼物被摔了,他平静下来之后,还是去院子里把碎片都捡起来了。

    桑枝看着他在院子里找回手表的零件,告诉他:“我再送你。”

    明煦摇头:“不用。”

    他把那些东西都捡回来,洗了,放在了书房的许愿瓶里,才出来。

    天黑了,桑枝也待不了多久,过会儿家人就要打电话了。

    她想告诉明煦,改天再来看他,但明煦却说:“今晚能留下来么?”

    桑枝愣住,明煦鼓足勇气,告诉她:“想知道这几个月你发生了什么。”

    桑枝有点为难,但还是应了明煦:“也行,但我得跟家里打个电话。”

    桑枝给家里打了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父母糊弄过了,但没糊弄住桑怀。

    桑怀给她发微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明煦了。]

    桑枝顿时头大:[哥哥,你最好了,不准告诉爸妈,不然我以后不理你。]

    桑怀发了个咒骂的表情:[没离婚的时候两个人跟敌人一样,这离婚了,你俩倒是爱上了。]

    桑枝:[就喜欢追求刺激,不是我的男人,我才兴奋呢。]

    桑怀:[……]

    当然,桑枝是骗他的。

    没离婚前,她就对明煦有感觉了。

    只是这个感觉,在他们离婚后,被放大了,桑枝才知道,她喜欢明煦。

    明煦也没吃饭,没心情。

    他给桑枝吹了头发,两个人进了卧室。

    仆人们也什么话都不敢说,但他们都知道,少奶奶和少爷可能会复婚。

    他们都看见少奶奶亲少爷了。

    然而他们的亲吻,没有让人觉得多害羞,只有欣慰。

    可能也只有少奶奶,能安抚这样的明煦了。

    桑枝的头发吹干了,她其实不喜欢吹头发,有损发质,但明煦给她吹,她接受。

    回了房,桑枝坐在床沿,明煦在屋里忙来忙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桑枝叫他:“明煦。”

    明煦低声应她:“嗯?”

    桑枝问:“项目进行地顺利么?”

    明煦点头:“嗯。”

    她自始至终没问关于明清弦的事情,明煦也就没提。

    明清弦是死是活,和他没关系。

    明煦唇上有个伤口,是明清弦一拳揍出来的,他的牙齿磕在了上面,咬破了。

    桑枝那会儿还舔了。

    想到这个,明煦心里就牵紧了。

    她怎么会在那种场合下亲他的呀。

    可他拒绝了。

    他去书房把电脑拿到卧室,示意桑枝:“休息吧,累坏了。”

    桑枝摇头:“不是很累,你要工作吗?”

    明煦点头:“还有点工作没完成。”

    桑枝问:“不能歇会儿吗?”

    明煦坐在了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

    电脑桌离床很近,桑枝已经爬上床去了,她又爬回来,从明煦身后抱住他:“你不该陪我么?”

    明煦的身子僵住,桑枝的呼吸轻轻地拂在他的耳根:“明煦,陪我呀。”

    一句话,差点把明煦撩到崩溃。

    她的声音那么甜,那么撩。

    明煦靠在凳子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别闹,会出事。”

    桑枝问:“出什么事?”

    又想到她柔软的唇瓣和舌尖的触感,明煦的喉结滚了滚。

    他轻轻地吐口气,一回头,桑枝的唇落在了他的唇角。

    他低眼,胳膊绕过椅子靠背,捧住了桑枝的脸颊,他转头吻住了桑枝。

    为这一次初吻,他在心里做了很多准备。

    可始终没想到,他所有的计划过程,都是无用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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