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秦海父子一死,岳家乱成一窝粥,忙着争权,短时间没人再为难苏姨。
弟子大选结束,许长老带队回苍灵剑宗。
苏鹊拿了一个大包袱来送白千尘,一路叮嘱。心中牵挂,她还大着胆子找许长老说话,希望对方照顾一二。
许沅态度冷淡,临别前,她饱含热泪,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
“回去吧苏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千尘知道苏姨察觉到他性格的转变,她不问,他就没解释。反正他过不久会找机离开剑宗,到时再好好安顿就是。
这次招收的弟子不少,他们搭灵车返回。到了约定时刻,其他人到齐,只有傻子还没来。
傻子痴恋白千尘的事人尽皆知,其他弟子想在白千尘面前表现,逮着机会就拉踩,“金丹期了不起?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他的痴傻是装的吧,还没拜师呢,架子就摆出来了。”
许沅同样不悦,压了几句,还是等了下去。过了两炷□□夫,傻子姗姗来迟。
白千尘对旁人还有点笑意,对他基本是冷脸。傻子看不见似的,高兴又殷勤地伺候左右,完全不给别人搭话的机会。
剑宗距离不远,不多时就抵达。缥缈的云海中,仙山高高低低地悬浮着,远看像一块块青苔,近了便是让人震撼的气派与巍峨。
刚落地,迎面一道高耸的亭阁式斗拱石牌坊,飞檐翅角,两边石柱一边雕龙一边琢凤。石牌上方,笔走龙蛇地写着“苍灵剑宗”四个镀金大字。
低修为者只看一眼便头晕目眩。
白千尘的神识一路探去,首先感觉剑宗地方小了太多。本来有六座主山,现在只剩两座,其余四座被阵法所隔,成了其他门派的地盘。其次是人员锐减,灵脉、灵石等资源更是缺乏,比不上他当时一人所有。
“阿白,怎么了?”抢着给他背包袱的傻子关切地问,似乎对陌生的环境毫无兴趣。
白千尘并不回应。
有门内弟子接众人去休息,许沅把白千尘二人带入自己所在的念君峰。
坐下后,他单刀直入地说:“其他弟子需比试决定去向,你俩不需要。阿陵,你是内门弟子。”白千尘是买一送一硬搭的,他本就不喜欢,没好气道:“你外门。”
白千尘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外门弟子管理很松,又和傻子分开,溜走岂不是轻而易举。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的许沅强调道:“外门弟子的修炼资源自然没有内门多。”
白千尘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做咸鱼他求之不得!
许沅:“……你以为外门弟子好玩就大错特错。弟子如若触犯门规,会有冰脉惩罚,元婴期都熬不住。”
天啊,冰脉!这等好东西,怎能肥水流了外人田?
许沅见他一副跃跃欲试想犯规的样子,总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厌恶更甚。
白千尘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善解人意地说:“那我直接去外门了?”
他扭头便走,傻子这才反应过来,“阿白!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外门,我也要去!”
“荒唐!”许沅训斥出声,“门规岂容你当做儿戏?”
“我不管门规,我只管阿白。”傻子神色认真,不安地攥着衣角,“阿白,你不会改嫁的对不对?”
许沅气得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他面孔年轻,却给人老气横秋之感。
白千尘怎能让傻子跟着坏了好事,难得回话,“你不是说你很强吗?不去内门,怎么变强?”
“可、可是……”傻子大力挠着头发,“不在阿白身边,我心好痛,我会死……”
白千尘估计他从来青楼的嫖客中学来的这些话,打断道:“方阅江是金丹大圆满。”
他决定入剑宗之后,方阅江来找过他两次。离开前,甚至当着傻子的面给了他传讯符,定能激起傻子的胜负欲。
“我也会是的,我会比他更厉害!”傻子果然上钩,可嘴唇紧抿,倔强地不肯妥协。
白千尘不耐道:“难道你想我改……”
话没说完,傻子急切地上前一步,阻止道:“不许说!阿白,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会入内门,你不许找其他人!”
话说太快,他咬到了舌头。可他并未减速,张口时能看到一抹突兀的红色。
白千尘将包袱拿过来,淡淡道:“看你表现。”
傻子眸里的光亮黯淡下去,耷拉着脑袋,像被抛弃的狗。
白千尘直接转身,傻子的目光黏在他背上,眷恋与不舍仿佛能化成绳索,可他无动于衷。
他的话不仅带着暗示,也有恶意。但不快刀斩乱麻,傻子受的伤只会更多。
走出峰外,身后飘来一阵风,傻子追了上来。
“阿白,我送你过去,再去内门。”
“不需要。”
“他们会缠着你的,我不在,他们都围在你身边,阿白,你不喜欢这样。”
这话让白千尘静默了。
傻子卑微地哀求:“我把你送去,马上就走。”
得到默许,他重新背上白千尘的包袱,跟着剑童去往外门。
外门在最偏僻最破败的山峰上,要走许久。
一路上傻子数次想说话,烦乱地扯扯头发,又低下头。
不安、难受、无措。
白千尘一概置之不理。
好久好久,终于到了峰顶。才上台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我倒要看看那个阿白是何等人物?美?能美过剑美人白千尘吗?若只是普通姿色,看老娘不给他颜色瞧。况且我马上要走后门进入内门了,若他不听话,我有的是办法管教。”
一弱气男音接:“蓝师姐,再怎么说,这次大选咱们满载而归是因为他,好多弟子因为他才选剑宗的。”
女声高傲道:“谁还没见过几个狗男人?等等,谁?哪个兔崽子偷听姑奶奶讲话?”
白千尘未停,也没刻意隐藏脚步声,被发现不奇怪。
经过转角,他站在聚在一起嗑瓜子的弟子面前。临走前苏姨给他一身淡紫长袍,衬得他气色好极,双唇娇艳欲滴,眼波流转间,便是人间绝色。
“哗啦啦——”瓜子落在地上。
最前方穿鹅黄对襟裙的女修一脸桀骜,一看就是刺头。她反应最大,愣愣地盯了白千尘一会儿后,踩在凳子上的脚极快缩回,脸色微红。从衣袖里找手帕,找半天没找到,便做作地用手挡住脸,指缝开得老大,明目张胆地从指缝里看人。
“这位师弟,你的脸上是什么?”
白千尘只看她,不动。
他不上钩,蓝清虹自顾自地说:“是美貌!”
刚才还失落的傻子冲到最前,眼中带有戾色,“你说谎!你还说要为难阿白!”
芝兰玉树的人身后又来一个高大男子,样貌同样英俊无双。他剑眉星目,眼睛深邃,斥责时表情凌厉,气势迫人。
蓝清虹倒吸一口气,狠狠掐自己的人中,“一天两个,值了!不想做人了!”
白千尘被她逗笑,唇角一勾,“也不至于到不做人的程度。”
一笑,便是雪地中最灿烂瑰丽的曼珠沙华。
阿白不对自己笑,却冲刚认识的旁人笑。言笑晏晏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傻子,他眼里都是敌意,脖颈的筋凸起,“阿白,我也能为你不做人!我可以去死!”
金丹威压无意识外散,攻击性十足,法力低微的蓝清虹脸色苍白,摔倒在地。
白千尘已看出蓝清虹是妖修,说不做人只是一句玩笑。对上处在爆发边缘的傻子,他笑意顿收,漠然道:“还不给蓝姑娘道歉?”
“我没错!”傻子的眼眶一下红了,全身发抖,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哀叫的低吼。
白千尘欲上前搀扶蓝清虹。
“不许去!”傻子拉住他,抓住他的衣袖。
他一步一步走到前方,脚步似有千斤重。一路死死地握拳,愤怒的背影突然放低,跪了下去。
白千尘吃了一惊,下意识想扶他,手伸到一半,被烫到似的收回。
他想让傻子死心,故意为难。可他并不知道,在傻子心里,道歉等同于下跪。
“我错了,阿白说我错了。”傻子低头,重重磕在雪上。
“阿白说我错了”那一句尾音,哽咽着,极其悲怆。
蓝清虹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起来啦。”她小声嘀咕着,“脸好看没用,是个傻的。”
她扫过白千尘紧绷的嘴唇,示意跟班将傻子扶起。可再怎么用力傻子都不动,额头抵着满是脚印的肮脏雪地。
他放在头两侧的手紧紧抓着雪,手指的红肿还没好全。白千尘清楚地看到,点点深色印记在他脸下晕染开。
哭得没有声音,只有后背起伏。
他心里一刺,冷声道:“起来。”
傻子缓缓起身,站到他身边,背对他,胡乱地擦着眼泪。
气氛僵硬,蓝清虹套近乎道:“是阿白吧?欢迎你入外门,兄弟们都特别好的,特别是我!”
一个不开窍的跟班小声说:“蓝师姐,你不是快进入内门了吗?”
“瞎说什么!”她气势十足道:“修为有什么重要的,不去了。守好我外门的江山,如果内门弟子过来,给我守住了!这等美……只能由我们独享。”
她兴奋地搓搓手:“阿白师弟,我带你去我那……啊不,去你房间。”
她领人到达边缘的小院,选了最南那间房的旁边。有心想与白千尘说话,可傻子跟个门神似的挡着。
脑子有问题的人垂下脸,阴沉地盯人,模样格外让人发怵,她只好道:“我就住隔壁,阿白师弟有事就找我!”
闲杂人等离开,傻子沮丧地打开包袱,沉默地挑水擦洗。他没学过术法,压根不会去尘术,白千尘让他走,他不听。
前前后后仔细地搞了两遍卫生,给白千尘铺好床。
他想说话,却似乎在置气,不像从前那样上赶着讨好。
白千尘无心跟他接触,不耐道:“你快走,别惹事,听师兄师姐的话,不准随便到外门来。”
见傻子去拿包袱,他不近人情道:“包袱拿走。”
他知道傻子的包袱里有给他准备的东西。
傻子的手很宽,手指没肿前,修长而有力。如今那双变得丑陋的手悬空在那里,好久,才颓然地放下。
他拿着包袱,缓缓背上。简单的动作,看起来却那么艰难。
白千尘表情不变,背过身去。
突然,轻浮的男音打破了凌迟般的静默。
“新来的美人在哪?没规矩,都不知给师兄们请安的?”
公鸭嗓难听,语调得意又轻佻。
此时天色已晚,室内点起了灯。大雪天,紧闭的门被寒风吹开,黑压压一排人站在门外。
白千尘坐在桌边喝茶,烛光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投在纸糊的窗上。
那人又说:“还摆谱?大师兄来了,不知出门迎接?不守门规者重罚!”
就住隔壁的蓝清虹冲了出来,挡在前方,“孟吹雨是哪门子门规?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出外门!”
那人冷哼道:“低等妖修,男人婆,有你说话的份?”
“你才狗仗人势,什么东西。”
“策”的出鞘声起,混乱喊叫一片,白千尘神识一扫。
与蓝清虹对峙的人穿着弟子服,长得尖嘴猴腮。他筑基修为,对付外门弟子轻而易举。
蓝清虹的发髻被割断,披头散发,其他外门弟子脸颊上都被划开口子。
那人嚣张道:“一群低等练气,给爷当夜壶都不够格,还逞什么英雄?那美人是什么狐媚,把你们的魂都吸去了。”
蓝清虹敢怒不敢言,眼睛里燃着怒火,只能攥紧手上的剑。
“美人,还不出来吗?”那人又道。
“叶桉,不得无礼。”后方一个高挑的人制止道,“小师弟刚上山,累也是正常的,我们做师兄的多包容就是。”
大冷天,他手里却拿着白色纸扇,穿着绛紫华服而非门派制服,温文尔雅。
他就是被蓝清虹骂的大师兄孟吹雨。
“是是是!”打人的叶桉鞍前马后,毕恭毕敬地说。
狗都咬完人了,主人还来装什么好人?
白千尘讥讽地抬了抬嘴角,起身。
傻子全神戒备,紧张道:“阿白,你别去!他们不是好人,我把他们赶走。”
“让开。”
“阿白……”
白千尘绕过他往前,正对大门时,微微偏头。
屋角的橙红色烛光给他的脸颊、下巴、脖颈撒上暖色。他浓如鸦羽的睫毛先往下一扑,继而缓缓上扬,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男人的美与女子的温婉柔和之美截然不同。没有女子的孱弱,让人生不起保护欲,却兼具冷冽、疏离、秾艳,叫人想要征服。
门外弟子如同石化,眼中既有震惊,也有深深的惊艳;不敢呼吸,更不敢唐突。
那些目光仿佛小刀,一刀刀割在傻子心上。嫉妒、伤心、毁灭种种负面情绪堆积,让他头疼欲裂,骤然生出嗜血的欲望。
肩宽背厚的他挡在白千尘面前,将人完全护在自己阴影之下。只要一伸手,就能将白千尘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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