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沉,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民众们依旧活跃欢呼。


    陪着黎礼看了会儿烟花后,钟离悄无声息地起身打算离去。本来海灯节期间魔物就会趁着防御薄弱时袭击,所以他并不打算陪黎礼太久,他必须保证民众的安全。


    但在这之前,留云就扇动翅膀动身了:“帝君好好休息吧。我和众仙人一起守护即可,这也是我们的期许。”


    钟离看了一眼黎礼,终是点了头。


    恰好这时,黎礼也察觉到钟离的动作,抬起头看他。留云和甘雨不舍地与黎礼告别后,钟离向黎礼解释了缘由。


    烟花已经放完了,钟离背手而立,并未坐下,看起来有些心事。


    黎礼很识趣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忙?要是放心不下的话就去吧,嗯……如果你愿意带上我,我或许也能帮上你?”


    虽然这么提出来了,但黎礼深知靠自己的能力,充其量只能当个腿部挂件式魔物净化器,所以并不抱有希望。


    然而意料之外,钟离说了句:“走吧。”


    大概是看到黎礼诧异的表情和不安的模样,钟离笑道:“不是魔物。”


    而后也没有深入解释,略带些着急地出发,黎礼好奇地小跑跟在他身后。


    在进入璃月港之时,他很熟练地修改了身上的着装,黑黄相间的外套类西装以及内敛的黑色长裤,用他的话说,就是身为凡人时的普通常服,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身装扮实在讲究,通身的气派也很好的展露,衬得他在人群里十分惹眼。


    于是跟在钟离身侧的黎礼也收揽了不少目光,不太适应太多人视线的黎礼站到钟离身侧,试图躲掉一些,而钟离貌似坦然接受,并未注意到这些,带着黎礼径直来到了珠宝店门前。


    珠宝店的老板娘看起来很是苦恼,又有些着急地朝外观望,看到钟离来了之后便连忙堆起笑容,看了一眼黎礼之后很快明白:“珠宝行老字号明星斋。钟离先生想买饰品么?手镯项链请随意挑选。”


    黎礼在两个人身上打转,得出结论,老板娘认识钟离,语气也十分尊敬。


    钟离状似随意地翻看几样珍品,询问老板娘:“海灯节也在工作么?真是辛苦。”


    老板娘苦笑一声:“本是打算将今日的预定送出去之后就休息的,结果都这么晚了,还有一个顾客没来。按理说他应该非常期待今天才对,不知道为什么没来……”


    “是万明的吧?”


    老板娘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道:“没想到钟离先生竟然认识他?”


    钟离嗯了一声:“万明先生有些事来不了,托我来取饰品。”


    他从怀里取出字据交给老板娘,老板娘看过之后笑着拿出装着宝物的盒子:“嗯,确实是我给出的字据,那就麻烦钟离先生了。多亏先生你,我才能提前下班呢。”


    将宝物交出去后,老板娘目送钟离离开,关店门和自己一家人到街上玩乐去。


    黎礼看钟离收好东西后,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走,猜测事情还没有结束,路上与他攀谈:“钟离先生在凡人中间也很有名气呀。”


    “不过对一些杂事略知一二,得以认识几个人罢了。”钟离的声音淡淡的。黎礼在内心吐槽了一声凡尔赛,就看到钟离在一人家屋子面前停下来。


    这家屋子与别的稍许不同,没有在门口挂灯笼装饰,也没有贴对联,大门紧闭,在热闹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的冷清。


    钟离敲响了门,大概等了有三分钟,门才缓缓打开。


    里面住着的是个黑眼圈浓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女人,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刚哭过,连声音也有些沙哑:“什么事?”


    “万明托我将这个送给你。”钟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女人。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女人的神情明显激动了许多,她的手也微微颤抖,声音哽咽:“谢谢。”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宝盒,低着头,似乎是在啜泣。


    钟离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万明很勇敢,他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唯一放心不下你。看来……他的担忧是正确的,但在收到这个礼物后,或许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女人抬起头,泪雾积蓄于她的眼眶中,眨眼时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她嗯了一声,将宝盒搁在自己的额头间,斟酌良久,却还是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钟离退开来点点头。准备跟着离开时,黎礼无意间瞥到屋内房梁上挂着的绳子,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钟离的衣摆。


    她看了一眼钟离,很快明白他说那些话的意图。


    眼前的门即将关上,黎礼上前了一步,抬头微微笑着对女人说:“海灯节,要快乐呀。如果因烦心事而不愉快,那就许愿吧,许愿的话,神明一定会听到的。”


    女人擦掉眼泪,破涕为笑:“嗯,我相信岩王爷。”


    黎礼摆摆手和她告别,大概是被黎礼轻快的语气感染,她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脸色也变得柔和生动了许多。


    “这就是神明的工作吗?”


    钟离看向黎礼,有些意外地微微点头:“你看出来了。”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万明是她的丈夫,二人相濡以沫、感情甚好,但就在不久前的魔神战争中,万明牺牲了。为此,女子百般痛苦,无法走出,在看着海灯节家家团圆欢乐之后,她更是思念万明,才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我听到她的期许,是希望万明回到她身边……但这我无法做到,我也听到了万明的期许,他希望他的妻子能好好活着。”


    “那个姐姐内心其实也想好好活着的吧,否则,又怎么会轻易被宝盒打动?她只是太过于悲伤,悲伤得不能自已,所以才向神明请求救救她,让她不要沉溺于悲伤之中。”黎礼认为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地点点头:“所以,你完成了他们所有人的愿望。很帅嘛帝君!”


    对于黎礼的揶揄,钟离报之一笑。


    黎礼说的这些话是在安慰他。这个看着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心思细腻得让与她相处的任何人都感到温暖舒适,当然,也包括他。


    万明的死,钟离内心深处是有一丝愧疚的。对于弱者的同情和对苍生苦楚的深知让他不断征战,竭力庇佑身后的百姓……却也仍有做得不够的时候。


    凡人过于脆弱,生死无常,他们往往会因失去彼此之间的连系而悲痛万分,但即使是神明,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时间已经不早了,街道上还有不少人游逛,鞭炮声声响,从远从近的地方传来不绝于耳,总是显得热闹。


    而最为热闹的,还是说书人台下,几乎大部分人都聚集在那里,听他讲凡尘世间,听他道神明征伐,时不时便是热烈的掌声与连连叫好声,钟离颇有兴致地找到位置坐下,黎礼也跟在他身边,坐在他对面,紧张地听说书人有没有在讲那件有关她的故事。


    钟离拿起茶杯,有模有样地轻抿一口,细细品味。


    黎礼歪着脑袋看他的样子,等待从他嘴里蹦跶出几个溢美之词来,而后就听到他沉吟许久,简单说了两个字:“不错。”


    啊,意料之外。


    黎礼当然没有这样的雅兴,口渴了也就一饮而尽,撑着下巴听说书人生动描述……诶?怎么又是在说那个故事!


    尤其谈论到帝君如何如何英姿飒爽武力高强时,黎礼瞅了一眼钟离,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


    于是努力模仿他,铺平紧皱的眉头,坦然地听着这个故事。但在听到说书人将一堆夸赞的形容词堆砌到她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茶杯。


    而钟离则将视线放在黎礼身上,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确实。”


    黎礼打哈哈地转意话题:“钟离先生平常也会来听说书吗?”


    “今天第一次,”钟离回想起:“之前常常见你出门买菜时,路过说书摊会却步停留,所以有些感兴趣。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黎礼有些惊讶:“你还注意到我了啊?”


    “你是凡人,又与我订下契约,所以会多关照些。”


    两人谈话间,钟离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说书人身上,黎礼的眼睛溜溜地观察四周,无意间瞥到一个戴着盖了白纱的帽子的女人坐在角落里。


    有些眼熟,回想起来前两天这个女人也是坐在那里,都没怎么动弹过。黎礼惊讶地得出一个结论,该不会她真的一直待在那儿吧?


    正当黎礼探究地观察那个奇怪的女人时,对方也扭头看向了黎礼,黎礼心虚想移开目光,却见她起身朝这边走来。


    噫,该不会发现自己被偷看,然后来找她麻烦了吧!


    ——当然,是黎礼想多了,人家走近后很自然地掀开了遮挡面部的白纱,温温柔柔地和两人打了招呼,并且进行自我介绍:“用这里的话来说……幸会,我是宿盐。”


    黎礼笑着也作了介绍:“啊,我是黎礼……”


    “我知道你,”宿盐打断了她:“你就是说书人故事里的那位,‘勇敢的凡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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