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清香。◎
“怎么了?”
萧凝玉不知所以, 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她以为她哥哥生气了,走过去拉他袖子撒娇:“哥哥, 你不高兴了吗, 我有听你的话,乖乖地待在这哪都没去,只是刚刚过来了一个老婆婆,她看上去可怜极了,快饿死了,凝儿就给了她一个馒头, 哥哥……你别生气好不好, 别不理凝儿好不好?”
小姑娘低着头,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哭腔。
凄冷月光落在她身上,更显她的娇弱孤怜。
在经历这一切后,经历被谢衍囚禁, 被送人,在火里死了一次后……萧凝玉就像是随时可能被惊到的受伤小兽, 只知道紧紧抓住她哥哥, 守着这最后的…唯一的一点依靠。
这世上,她只有她哥哥了。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相依为命,一起夺回郢国。
萧凝玉越想越觉得不安,她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哥哥, 杏眸泛红, 泪珠便落了下来。
“哥哥没生气。”看到萧凝玉低头擦眼睛, 很是委屈地擦眼泪, 萧知如梦初醒。
他嘴唇发白,宽厚的手环着她肩膀,将瑟瑟发抖的她抱在怀里,声音轻得要消散成风。
“凝儿,告诉哥,刚那人对你做了什么?”
萧凝玉安心下来,她摇摇头,往他青衣衣襟上蹭眼泪。
“老婆婆没对我做什么,她看上去身体不好,总是咳嗽,我给了她一个馒头后,她便道谢走了。”
“咳嗽,咳嗽……”萧知低声重复这两字,抱得越发紧,手背青筋微显。
萧凝玉觉得闷,便哼哼唧唧地说:“哥,你抱得太紧了,我闷,不舒服。”
萧凝玉是当真觉得不舒服。
不知为何,她明明只动动嘴皮子说了几句话而已,什么都没做,但此时,她却觉得身体越发疲累,浑身无力。
甚至喉咙也开始不舒服,又痒又疼,忍不住想咳嗽。
萧知放开了她,被树枝割破的手垂在一边,些些血迹在手背蜿蜒,月色照耀下有种别样的美丽。
萧凝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哥哥的异样,于是乖乖闭嘴不再说话,将咳嗽硬生生忍了下去。
萧知静默,周身气息沉重且压抑,琥珀色的眼眸黯然阴郁,风浪席卷。
但他没有在萧凝玉面前表现出来,依旧温柔地笑了笑,只是音调低糜破哑。
“抱歉,哥哥抱你抱的紧了。”他道歉,随即问,“除此之外,凝儿可有哪不舒服?”
萧凝玉很懂事地摇头,晃晃他的手后又松开,坐到石头上,小心地将包袱里的馒头拿出来,掰成两半。
“哥哥,我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身上也痒痒的……”她疲倦地眨眼,可爱卷翘的睫毛似蝴蝶一般上下飞舞,弯起眼睛,“不过我没事,哥哥,我们先吃馒头吧,你肯定也饿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对他笑,面若朝霞,娇比桃花,随意扎起的发髻上缠着一根飘荡的红色丝绦,更衬她盎然生动。
月色下的少女纯澈无暇,睫毛上浮着月光,虽只着简单的罗衫衣裙,但却美好如梦,如果忽略掉……她脸颊和脖颈渐渐浮起的红色斑点。
唇边的笑意凝固,萧知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阴霾,他忽就紧紧抿唇,低下头去。
不忍再看她,看他的妹妹。
他之前游历郢国,在民间见过一种疫病。
那疫疾不知源头,传染甚广,一人患病可染一室,再染一乡,染一县一城……
这疫疾来势极快,但同时,去的也极快。
因为……这疫病极易致死。
一城的人感染一月,还不及救治,便尽皆死亡,疫病便从此消失。
萧知见过那疫病发病的模样,同此刻萧凝玉的症状所差无几。
初始,红斑从脖颈朝外蔓延,身体会无力发痒,若是身子弱,没有及时救治,不消半月红斑便会爬满全身,而后……
这溪章镇的诡异之处竟是在此么。
瘟疫肆虐之地。
萧知的手紧握成拳,几要将指骨捏碎,而那本无波澜,平和坚毅的眼眸里满是刺目的红,没有半分沉静。
此刻,萧知竟在悔,悔……让她跟着他去南国,他是不是错了。
“会没事的,哥哥带你去找大夫。”萧知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松开,他缓缓走至萧凝玉跟前,将她递来的馒头又递回她,“哥哥不饿,凝儿吃,吃完后,哥哥背你去找大夫。”
“你会没事的。”这话一落,萧知又重申一遍,“一定会没事的,凝儿。”
萧凝玉迷惘眨眼,见她哥哥低糜黯然,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便乖乖地吃完了半个馒头,将剩下的半个小心包好,放进了包袱。
她跳下石墩,将包袱抱在胸前,杏眸睁大问:“哥哥,我吃完了,现在天黑了,我们还走吗?”
“嗯,现在走。”萧知点点头,将外衫脱下裹在萧凝玉身上,“哥背你,你困了便在我背上睡,醒来就会有大夫给凝儿治病。”
萧知哑着嗓音,忧心如焚,就算是为了让她安心,他也已经笑不出来了。
见萧知面色冷俊,周身沉郁非常,萧凝玉生了不好的预感。
“哥哥,我是生病了吗?”她问,发觉脖子和脸上越来越痒,手脚也愈发无力,差些站立不住。
“会好的,凝儿相信哥哥吗?”
萧知的外衫将萧凝玉裹得严严实实,显得她更加娇弱伶仃,令人心生痛意。
萧凝玉一双沁水黑眸转了转,后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我相信哥哥。”
被这双眼睛如此坚定地注视,萧知目光一暗,随即用手背温柔蹭了蹭她脸颊:“凝儿,哥哥不会让你有事。”
*
萧知背着萧凝玉走了一夜。
萧凝玉被萧知用衣服裹着,挡了寒风,再加上是被她哥哥背着,她觉得很安心,在一摇一晃中,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微微亮,但天空以及四周却仍似蒙了一层雾,灰蒙蒙的,望不见太阳。
“哥哥……”萧凝玉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她身体绵软,使不出丝毫力气,就连说话声都极其轻微,“我们这是到了哪?”
萧知背着萧凝玉走了一夜,进了溪章城,从边界走到了城里。
他背着萧凝玉走着,见了一夜的惨象,白骨横生,尸横遍野。
萧知庆幸他妹妹昨日睡了过去,没有看到那般惨象。
“我们到了城里,城里有医馆,会有大夫。”他仍然紧紧抱着萧凝玉,走在萧索荒凉的街道上寻医馆。
“哥哥……我……”萧凝玉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忍不住地挠自己脖子。
“好痒。”
身上又痒又痛,骨头要断了一般。
“凝儿,别挠。”萧知垂眸,看到了趴在肩头的小脑袋,也看到了那些扩散的红斑
红斑蔓延,不断侵蚀少女白皙的皮肤。
萧知睫毛颤抖,收回目光,强压着声音:“别挠,医馆很快就到了。”
“好,我不挠。”萧凝玉咬牙忍了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又摸了摸自己脸颊,烫的厉害。
莫名的恐惧一下攫住她的心,她水灵的眸子一下潮湿沁水。
她想哭,可她怕她哥哥担心,便张唇大口呼吸着,将眼泪也忍了回去。
她趴在她哥哥肩膀想,会好的吧,要是好不了……她便让她哥哥把她扔在这里。
她不要连累他。
萧知脚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
后,在他穿过一条街时,在拐角处,萧知听到了不少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声。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相公……救救我女儿……”
“大夫,给我些药吧……大夫……”
“大夫,您是活菩萨,求求您救救我们……”
……
夹杂着哭声的求救声不绝于耳。
萧知循声而去,在一处店铺前停下,牌匾上写着杏林医馆。
萧知喘气粗重,偏过头温柔看着萧凝玉:“凝儿,找到大夫了,找到大夫了。”
“哥哥……”萧凝玉浑身无力,强撑着睁开眼睛笑,“哥哥你慢些,凝儿不急。”
萧知背着萧凝玉疾步走入医馆,豆大汗珠从额头滑下,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滴落在地。
“大夫!大夫!我妹妹……”嘉
“这位兄台……”
萧知刚唤了两声,便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从内堂走来。
他相貌清秀,浑身都是冷冽药香,浓重,却不刺鼻。
萧凝玉意识混沌,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声如游丝:“真的是大夫吗……哥哥。”
徐彻刚在内堂安置隔离好一批病人,听到动静便洗净手去了外堂。
他到了医馆前厅,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着一位少女。
少女肤色雪白,面容精致清丽,但……
徐彻看到了红斑。
那红斑爬满了少女脖颈,正向脸颊蔓延。
*
谢衍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到了溪章镇。
溪章镇隶属沧州郡,沧州郡太守油头满面,肥头大耳,他知晓当今陛下是为疫病而来,做贼心虚,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连说话都不利索。
谢衍带了一队御林军,由江贵率领,身旁还跟了几位太医和当地官员。
紧闭的城门终于打开,谢衍将要入溪章镇时,沧州郡太守王仁义扑通一声跪在了谢衍面前,涕泪横流地劝阻。
“陛陛陛下……”王仁义心虚地转着眼珠,擦了下汗,恐慌万状地说,“陛下,这溪章镇疫病横行,已是一座死城,陛下乃为万金之躯,入了此镇,怕只是会脏陛下的脚,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还望陛下三思啊……”
说完,这沧州郡太守王仁义猛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头声在四周不断回想,听上去几乎把地磕穿。
谢衍站在城门之下,怠倦地掀起眼皮,望了眼荒凉不见底的长街。
他缓缓朝前走去,身姿优越,锦衣涌动,经过王仁义这处时,谢衍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
许是用了极重的力,这郡太守被踹到极远,却不敢有半分怨言,只又战战兢兢地跪下。
“疫病横行,一座死城?”谢衍长身玉立,信步走远,声音从灰蒙雾气里传出,比刀锋还要冷。
“溪章镇出现疫病为何无人上报?”
“这里又为何会成了死城……王大人,朕望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朕一个交代。”
那人听此吓得魂魄都要飞了,他不停求饶磕头,已没有任何回应。
江贵带着御林军和官员疾步跟上,几位胡须发白的太医胆颤心惊,暗暗叹了几口气后也赶紧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谢衍进了溪章镇,沧州郡下的孙县令紧紧跟上,详述这疫病和溪章镇的情况。
“陛下,这溪章镇的疫病甚是古怪,传染极快,不过一月而已,这疫病便传遍了整座城镇,无力回天啊……”
“无力回天?”谢衍冷嗤一声,威严深重。
压迫感和杀意扑面而来,孙县令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这位帝王面前。
“这里是何处?”
谢衍走过一条不见人烟的萧瑟街道,在耳边传来隐约人声时,脚步停了下来。
“杏林医馆。”他抬头,看到这四字。
“陛下,这是救治病人的医馆!”孙县令脑子灵光,见势赶紧恭敬将谢衍领进去,“得了疫病的病人多在此处进行诊疗,这处医馆的徐大夫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之名,陛下可以放心……”
谢衍掀起锦袍,跨过门槛进了医馆。
医馆前堂放置着各种草药药材,药香浓郁,充斥了整个前堂,但……
在浓郁的药香里,一丝似有若无的少女清香刺入谢衍冷白的肌肤,钻进了他皮|肉血液,瞬间与之消弭交融。
谢衍滞在原地,双眸忽就潮湿泛红,这情难自抑的红漫出,将他眼尾也染上了些绯红。
而他那双桃花眼神迷意夺,肤白唇红,显得其面容愈发绮丽俊美。
少女的清香。
小公主。
谢衍薄唇弯起,轻笑一声。
世间万千声音在他耳边湮没,他循着这清香,进了内堂。
医馆的内堂放置着诸多床铺,均以白纱隔开一定距离。
床铺里都安置着病人,病人或哀嚎或痛哭或哭天喊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处,显得内堂吵闹鼓噪,喧嚣无比。
但就是在这一片混乱里,谢衍站在内堂门口,眼睫轻颤扫了一眼,后,他的目光陡然落在一处。
他看到了他的小公主。
透过一层飘曳的白色轻纱,这位帝王清晰地看到……
看到他的小公主,此时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她双颊酡红,张开鲜艳的,花般的唇瓣不停喘气。
情态缠绵,当真是一番好风景。
这位帝王冷冷笑了,看上去仍是龙章凤姿,风华无双,神闲气定……
但他垂下的手指却在痉挛。
内里的疯狂和暴戾已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说:
男主终于见到了女主,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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