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
听到萧凝玉质问他的话, 谢衍方才眼里亮起的光迅速沉寂，归于黑暗。
他低声喃喃，失魂落魄地念着孩子二字, 头疼欲裂, 神情痛苦。
萧凝玉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高束的头发散落，乌发凌乱，往日里漂亮张扬的脸迅速苍白，鲜血和眼泪混在一起，在他脸上蜿蜒出骇人的痕迹, 透着另一种绝望脆弱的美感。
萧凝玉睫羽颤颤, 咬唇将脸偏向一边，不看他。
孩子，这意外来临的，给他带来惊喜和希望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谢衍气急攻心，胸腔鼓动血气上涌, 竟是吐了一大口鲜血在地。
“陛下！”
屋内的人看见皇帝吐血, 都慌了神跪倒在地，江贵焦急大喊一声陛下，想要上前，谢衍却抬手阻止。
“你们都退下，太医在屋外候命, 药煎好了送进来。”谢衍若无其事地擦掉唇边血迹, 又平静命令道, “女医官留下。”
听此, 无人敢再说什么，纷纷垂首退下，只江贵还立在原地，紧皱着眉，面色难言。
皇帝这浑身是血，又接连吐血的模样把他吓了个半死，江贵心道，孩子没了，公主殿下又恨他入骨，此番局面，他家主子被气到吐血而亡也不无可能。
想至此，想到姜国的未来，江贵不禁忧心忡忡。
“江贵，朕让你退下。”谢衍唇边的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渗，将他惨白的唇色又染成了血般鲜红。
谢衍说的极轻，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帝王威严。
江贵瞬间冷汗涔涔，叹了一口气后只得退下，嘱咐太医仔细着屋里动静。
众人都退下后，屋里便只剩谢衍和萧凝玉，还有一名女医官。
谢衍退至一旁，吩咐女医官为萧凝玉料理身体。
女医官一个字都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垂着头，谨小慎微地替萧凝玉清洗身下血迹，换上干净衣裳。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走，谢衍站在一旁，他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看着萧凝玉身下还未擦净的血迹，神情恍惚，头疼欲裂。
他目光麻木又空洞地看着，眼睫未有丝毫颤动。
“陛，陛下……”女医官战战兢兢道，“公主殿下的身体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后面好生调理即可。”
谢衍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未有反应。
“陛下？”女医官又唤了一声。
谢衍眨眼，如梦初醒般一愣 ，后摆了摆手：“朕知道了，退下。”
“是，陛下。”女医官应道，赶紧退下逃离此地。
屋内重又一片死寂，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就日光也变得冰冷起来。
萧凝玉无力地躺在床上，屋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她漆黑眼瞳转溜，目光又探到谢衍这处时，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寒气和血腥味无声蔓延至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蓦然间，她娇弱的身子蜷缩在被褥间，开始发颤。
谢衍浑身都笼罩着死亡般的冰冷气息，似乎失去孩子这件事使他堕入了无边地狱，他正被烈火焚烧，痛苦而绝望。
血腥味还萦绕鼻间，想及此，萧凝玉不由害怕起来，心脏剧烈跳动。
他这般想要那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这件事被他发现真相，他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还有皇兄……
“小公主，孩子……”
谢衍对萧凝玉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他此时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无望痛苦里。
他嗓音干哑，轻声喊着小公主，似是喉间卡了刀刃，每说一句，都要流出血来。
他缓缓走至床边坐下，抬手想要抚摸她。
他双手染血，那刺目血迹不知从哪里染上，使得他白皙修长，如竹似玉的的手都透着几分恐怖。
谢衍手指痉挛发抖，喉结滚动，他想去触摸她的脸，触摸她柔软的脸，但萧凝玉看到，脸撇向一边，抗拒和厌恶都是如此的明显。
谢衍的手倏地停在半空，半晌后，他五指握紧，手垂在床沿，神情无措。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小公主，以后还会有的。”谢衍哽咽道，眼睛通红，眼泪又如珍珠般滚落。
他为这孩子的到来惊喜过，也曾期盼过一家三口的日子。
他原以为，这个孩子生下后，现在这番局面会有所好转，一切都会往好的方面去。
小公主会因这孩子而留在他身边，他会立孩子为太子，姜国的血脉会一直延续下去。
但如今，这孩子没了，他所渴望的一切尽数覆灭，小公主许会因此更加地厌恶畏惧他，会……又逃离他。
谢衍第一次慌乱至此，长睫被眼泪濡湿，那向来多情迷离的桃花眼里尽是寂寥，令人望之心颤。
萧凝玉躺在床上，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此刻，谢衍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滴在她脸上。
她的睫毛都被他眼泪沾湿几分，那泪水温热，弄得她侧脸也湿湿的，甚至还有几分暖意。
她惊讶不已，黑葡般的眸子睁大，苍白的脸恢复了几分血色。
谢衍这眼泪当真是吓到了她。
谁能想到，那暴戾残忍，冷血无情的皇帝竟会哭至这番地步，那眼泪止不住地落在她脸上，又从她鬓边滑下，将她发丝沾湿。
萧凝玉见过谢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也见过他绮丽近妖蛊惑人心的面容，见过他发疯杀人的冷血样子，但唯独没有见过他现在这不停流泪的模样。
疯子，疯子也会哭吗，疯子也会为那未出生的孩子伤心吗。
可是，这一切至此，她皇兄皇位被夺，她被逼跳入大火死里逃生，染上瘟疫，如今，她皇兄还被他关押要处以极刑……不正是因为他吗？
这一切不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这孩子原本……便不能留。
萧凝玉咬牙一狠心，打定主意要先下手为强，将孩子没了这事扣到他头上。
于是，她死死咬了下嘴唇，瞪大眼睛，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极是愤恨与悲伤，明知故问道：“谢衍，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她故意说了“我们”二字，果然，在这句话说完后，谢衍猛地怔住，随之而来，他五脏六腑被剧烈撞击了一般，几要碎裂。
他唇瓣微微张开，又有鲜血溢出，只吐出含糊不清的两字：“孩子……”
谢衍一直念着孩子孩子，他背脊弯得极下，像将要被折断的筷子。
“小公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又道，无措到只能拿这句话去安抚他的小公主，手克制不住地伸过去，想要碰碰她。
只是“啪”的清脆一声，他的手被萧凝玉利落扬开。
萧凝玉眼眶通红，像是有怒火在烧，两颊也因愤怒而浮红。
“是你杀了我们的孩子对不对？谢衍，是你亲手杀我们的孩子对不对？你想将郢国变成姜国，你不想留我们郢国的皇室血脉，你要杀光我们皇室的人对不对？”
她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声音尖锐，甚至还挣扎着坐起身，死死拽着谢衍的衣袖：“所以，你先杀了我们的孩子，再杀我皇兄，到最后……”
“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夫君，到最后，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像杀我们孩子那样杀了我？”
萧凝玉情绪激动，语调拔高步步紧逼，她分明是要拿这些话去激他伤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不知为何，她说着说着，杏眼里水雾氤氲，眼泪竟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也哭了，为那孩子哭了。
那也是她的孩子。
可因为谢衍，因为他所做的种种，她不能留下那孩子。
萧凝玉说出的话犹如尖刀利刃，刀刀皆刺向谢衍，将他的心扎了个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听着，喉咙里的鲜血不停上涌，又呕了大口鲜血在地。
作者有话说：
男主章章吐血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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