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恰逢吉日。
京城的主道上皆张灯结彩,目之所及,到处一片喜庆之色。
京城从高门到百姓皆知,到了新上位的陛下迎娶君后的大日子。
说来也怪,新君铁腕手段,行事冷情,众人皆觉得后位会长时间空悬,没曾想,陛下刚即位还没一月,就亲自下旨立了君后。
官员们虽对陛下迎娶前太子妃一事颇有微词,更是有不少官员私下将此事当笑话看。
但涉及到具体事宜,他们丝毫不敢含糊。
事情办得利落漂亮,早早让君后的仪仗鸾车侯在卫国公府外。
本朝的婚事,若是双方感情极佳,或夫婿这一方看重,夫婿会亲自上门,绕过重重关卡接到心爱之人,双人乘车而归。
若是常规的流程,则都是郎君姑娘这一方乘喜轿等自行前来。
礼部的官员自然觉得陛下大婚定是第二种,这才让鸾车在卫国公府门前等候。
毕竟陛下万乘之尊,怎会如那凡夫俗子一般,亲迎至门前……
*
此时,卫国公府门外已挤满了来客,按照本朝风俗,成亲当日并不拘礼,宾客闹未出门的郎君姑娘,极为常见。
当然这次,不少人是来卫国公府看笑话的。
他们皆知新君暴戾,行事不循常规,如今竟不顾商沅和前太子勾结的身份将人接入宫中,更是处处透露蹊跷。
他们不敢围着宫禁窥探,一股脑都涌向了国公府。
总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们顶着贺喜的名头前来,暴君也不会处决他们。
趁着商沅尚未露面,有些小官早已在私下议论起来。
“你说陛下会亲自前来吗?”
“别痴人说梦了,你以为陛下跟你似的,一说娶媳妇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来?咱们陛下那在金銮殿坐着都不用动,君后还要去磕头拜见……”
“哎,的确,天家夫夫和寻常人家自然不同……”
“而且你不知道这是之前的太子妃么?”有人压低声音:“陛下选他做君后定然有所目的,怎么会前来?”
“有所目的?也不一定,听说君后和陛下曾是同窗,你说陛下是不是早就看上了——”
“你怎么脑子里总是往下三路走?”有人压低声音道:“想想当今朝堂局势,君后八成是陛下的一枚棋子,我猜,不出半年,这君后怕就要给贤王党陪葬了——”
*
室内红烛朱幔,温暖如春,窗上张贴灼灼双喜字,映出喜庆喧闹。
商沅虽觉得这姻缘可笑,身在其中,也不由被这气氛感染。
天蒙蒙亮时,已经早早起床,由着那喜娘折腾自己。
男子不比女子,即使是成亲的大日子,也不会过度修饰。
那喜娘只为商沅稍画了眉,轻点唇脂,连连赞道:“君后细肤胜雪,眉眼比那画里的谪仙还要好,哪里还用描画?”
商沅望着镜中人,听着这些话,只是淡淡的一笑。
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容颜,可如今进宫,也算得上以色侍人了。
*
吉时一到,商沅由喜婆搀扶,步子缓缓的走出去。
吵嚷的众人登时沉寂。
来人一身大红麒麟通袖袍,玉革带束出纤瘦挺拔的腰身,引得人想狠狠揽入怀中,可他蔽膝上点缀威严华贵的金绣龙纹,足以透出尊贵无匹的身份,让人丝毫不敢冒犯。
少年肤色泛着上乘美玉的光华润泽,被那大红长袍一衬,映出惹眼的靡丽。
可他垂眸时,长长的眼睫下又透出几分惴惴不安,如玉魂凝结出了人形儿,却裹了丝绸,身不由己被上贡似的。
那些说闲话的官员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咽口唾沫。
之前他们也远远见过商沅几眼。
印象里是个阴沉的人,总是跟随在太子身后,如盘旋在暗处的影子。
没曾想竟有如此风华。
商沅望着黑压压的官员,心里掠过几分无措。
这些人,都知道他是君后。
也晓得他今后也许会怀崽……
他穿书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男大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觉得有些羞窘。
可在场的众人却早已习惯了郎君出门,丝毫不以为怪。
脚步声响起,人群自动的分出了一条道。
众人回头,却登时怔住。
来人竟然是……贤王殿下!
相比商沅的君后冕服,贤王今日穿得朴素,他抬眸看向商沅,眸中闪过错愕。
原来……商沅穿上嫁衣,是如此颠覆众生的惊艳。
可路尽头的人,却不是自己。
霍从冉心里泛起酸涩。
这五年,商沅就在自己手边,唾手可得时,他没想过珍惜。
可如今,这灼灼光华的人儿,将随江山一起,被霍戎收入囊中。
霍从冉心中涌现近乎恶毒的仇恨。
凭什么!
他才是父皇下旨册立的正经太子,而霍戎,不过是一个早该死去的孽臣逆子。
侥幸执掌兵权,凌驾于他不说,还当着大庭广众夺去了他的未婚郎君……
这岂不是把他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霍从冉握了握拳,面上却微微笑着:“听闻君后大婚,小王特来贺喜。”
一旁看热闹的有太子党的人,在一旁起哄道:“听闻民间娶妻,有不少都是兄长代弟接亲。”
“如今陛下忙于国事,未曾露面,不如……殿下就代陛下迎迎君后吧。”
他们思量着霍戎定然不会出现,借着大婚作遮掩,渐渐开始试探。
霍从冉心中一动,深深望向商沅。
少年在起哄喧闹声中,沉静如水,如画的眉眼丝毫未动。
霍从冉轻轻握了握拳,正待伸手——
忽听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兄长能代弟迎亲,难道贤王还能代朕迎娶君后么?”
众人回头,登时吓得匍匐在地:“拜见陛下!”
来人正是霍戎。
他头戴天子冠冕,一身玄色通袖长袍沉静威严,下摆处绣有朱色龙纹,和商沅身上的喜服遥遥呼应。
冠冕下的眉眼不改冷硬,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齐齐跪下,商沅知晓君后在大婚当日是不必行礼的,但和霍戎一身喜服沉静对立,让他全身都叫嚣着想逃。
他下意识想往身边人的方向躲躲,眼前却倏然出现一只大掌。
手的主人执掌江山,掌心沉稳厚重,看似邀请,却又不容置疑。
商沅微微迟疑。
霍戎不发一言,眉心微微挑起,似乎等待这么一刹那,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屈尊。
商沅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拂暴君面子,正准备乖乖抬爪虚虚搭上去——
“等一下!”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蒹葭天真道:“陛下,我看旁人接亲都会念催妆诗,要过很多关卡才能抱得美人归,陛下怎么什么也没做呢?难道陛下迎娶哥哥这样的美人,就没有考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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