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桃最终还是拗不过迟弈。
但是她遗漏了重要的一点。
昨天在两人谈话之前, 迟弈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去哪儿谈。
她房间,还是迟弈房间。
乌桃没细想就选了迟弈房间。
当时他靠在门框边懒懒地笑,她不太明白好笑的点在哪儿。
这回她明白了。
昨晚哭得太久了, 又长途跋涉累了一天。
好不容易精神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迟弈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的时候就在迟弈床上。他胳膊揽着自己的腰抱得要多紧有多紧。
甚至于,乌桃醒来的时候都没有听到闹钟, 幸好拍摄是下午才没有耽误正事。
乌桃着急忙慌地从迟弈床上下来, 他只懒洋洋翻了个身, 睡眼惺忪地眯眼瞧她。
“跑什么呢?”
“不是傍晚拍——”
乌桃红了脸:“不是什么时候拍摄的问题,是你怎么不把我送回我房间去?我房间门又没关。”
这回迟弈倒是清醒了,扯了扯被子半靠在床头, 挑眉笑了下:“你的意思是, 你占我便宜抱着我哭晕过去,我还得正人君子给你送回你自己房间?”
“以前没发觉呢, 乌桃, 你还挺双标。”
阳光透着半透明的纱帘打进房间里一层朦胧的日光, 迟弈慢吞吞打了个呵欠, 一点不顾忌地掀了被子:“看见没?都穿着呢。”
乌桃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他这做派, 倒搞得像是她占了便宜还不无理取闹一样,他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好男人。
但仔细想想, 好像……就是这样?
看出乌桃受到了精神冲击, 迟弈很会顺杆子爬, 故作大度地:“你知道你过分就好。”
这宾馆六楼中间有一个隔间是洗衣房和晾晒衣服的地方, 中午都刚睡醒, 不少人来来往往在过道里走。
乌桃整理了一下仪容,悄悄从迟弈房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还心想, 反正在隔壁,用不了两秒钟就回去了,应该没人看得到。
谁知道她刚拉开门,从迟弈的房间走出来,走廊上的导演和主演都端着小盆齐刷刷地看着她。
迟弈看好戏似的歪在门框边,低眸看眼前独自尴尬的乌桃,好整以暇地说着:“回啊。”
这随性的语气,仿佛坐实了她昨晚就是偷偷溜进了迟弈的房间和他春风一度,坐实了她和迟弈那些丑闻一样。
迟弈绝对是故意的。
他刚刚分明用只有两个人的语气说着:“不是你昨晚要来我房间的?”
乌桃又羞又气,不知道从何开口解释。
恰巧这时前面的余晴也乱着头发端着小盆从屋里出来,明显还没睡醒,嘴里呜呜啦啦地喊着:“怎么刚来就停水了啦!”
她看到前面众人的目光,也怔怔地扭头往后看,然后像吃到瓜一样眼睛发亮:“桃桃,你们……”
余晴故意压低了声音:“睡啦?”
乌桃赶紧上前拉她,说道:“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顾导一脸慈祥地笑:“我们都明白的,不要紧。”
“年轻人嘛,一波三折总是难免的。”
其实顾导他们也都猜得到乌桃和迟弈的关系。
包养是绝对不可能了。
迟弈这样地位的人肯不远千里来这小县城陪乌桃拍戏,又甘愿这样大费周章地为她找合适的机会,分明是爱极了才能做到。
对于他这样不缺钱的人来说,花钱不算什么,花心思才算。
至于这其中纠葛,他们都不是八卦的人,又见惯了红尘百态,许多事情看得清楚,不觉得意外。
临安县城环境和交通不好,许多东西进不去出不来,这也是导致这里闭塞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所住宾馆已经是规模较大,环境相对较好的,但也难免会有经常停电停水的困扰。
刚到这的第二天,这片区域就停了水。
剧组这么多人洗漱全要靠宾馆后面院子里的水井人力供水。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余晴还和乌桃感慨着:“这边没有那么发达,但是实际上潜力真的蛮不错的,光我们宾馆后面那一大片山景,多好看,要是能好好整改,做成旅游休息地,说不定这边居民也能过上新生活。”
感慨完后,余晴说起正事:“住迟总对门的小演员估计马上到,你说九岁的孩子来这拍戏,刚到还没休息就开拍,孩子能受得了吗?”
乌桃抿抿唇:“也许顾导有他的考虑。”
两个人刚出门,就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从副驾驶下来一个清瘦的黑发小女孩。
一双黑白分明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极乖巧的长相,看着却很沉默,不爱说话。
她一下车就去后备箱帮坐在主驾驶座的男人拿她的行李,声音绵软:“爸爸,我来拿吧。”
大男人肯定不会让孩子替她拿东西,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行李,说道:“妍妍真乖。”
恰逢此时顾导也走下楼,看到他们父女俩,笑着上来迎人:“妍妍爸爸。”
女孩的父亲屈膝蹲在地上跟她平视,温和地说:“这段时间就跟着顾叔叔拍戏,好不好?你要是想爸爸妈妈,我们就抽空来看你。”
妍妍乖乖地点头。
等送走了女孩子的爸爸,顾导才说男人是他朋友,送来的女孩名字叫石妍。
那天他广征小演员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女孩年纪也差不多,就鼓励她也来试试。谁知小小的孩子有极高的演戏天分,第一次试戏就惊艳了他。
顾导和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这孩子有极强的共情能力,天赋惊人。”
“她不爱说话,我带着去吃饭就行,你们俩出去吧。”
目送顾导和石妍离开以后,乌桃和余晴才出门。
余晴看着他们坐上车离开的方向,突然说:“桃桃,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
乌桃被她问的一怔。
她小时候?
乌桃有点疑惑,回想起刚刚看到石妍第一眼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小时候是什么性格。
关于她儿时的记忆,乌桃记得的并不多,只记得几个重要的节点。
就连她的高中时期,除了和迟弈有关的以外,她也记忆不深。
她摇摇头,淡声说:“其实不太记得了。”
乌桃看着远方,语气有极淡的失落:“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天生冷感的人吧。”
余晴微微抬高了调子不悦:“胡说什么呢!你才不是。”
乌桃弯弯眸:“好,不是。”
剧组各部门午饭后都陆陆续续的忙碌起来,为傍晚的拍摄踩点,检查设备,确保万无一失。
县城小学本身交通有些闭塞,接孩子的家长又大部分都是三轮车电动车,一嗡堆地挤在门口,拍摄容易出事故,得格外需要注意。
今天傍晚的戏份就一场开头的大戏。
九岁的陆向雪第一次遇到人生的大危机。
傍晚的时候,县城小学周围人满为患。除了接学生的家长,还有不少探着脑袋往这挤看好戏的。
由于地点的特殊性,工作人员疏通也疏通不开,只能拉了隔离带将拍摄团队和人群隔开。
群演和主演各就各位。
前面这部分戏都是没有乌桃的戏份的,但她每一场都需要在场,需要将自己融入剧本里。
这也是她将入戏困难的事和顾导谈过以后做出的解决方案。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陆向雪,她得从头去接纳这个角色,将自己变成她-
下课铃响。
破旧的小学大门拉开,校园在极短的时间内沸腾起来。
陆向雪的母亲简心文就站在学校门口的一颗梧桐树边上,笑着等着自己的女儿出来。
简心文今年三十三岁,黑长发。
穿一身棉麻的家居服,手里提着满满的菜筐,长相清丽温柔。
陆向雪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出来,看到树下的母亲,笑着小跑过去抱母亲的腰,声音又绵又甜:“妈妈!”
她今年四年级,个子比同龄女生稍矮一些。她随母亲长得漂亮,小小的身子扑在怀里,格外惹人怜爱。
简心文晃了晃菜筐,俯下身吻了吻陆向雪的额头:“今天妈妈给你买了虾,还给爸爸买了牛肉,我们今天吃大餐,好不好?”
在充满鸣笛声嬉闹声,嘈杂无比的背景里。
陆向雪牵着妈妈的手,很乖巧地点头,稚嫩的声音拖了长腔:“好——”
还没走出两步,简心文脸色开始出现不适。
她一开始只是捂着胃部,减缓了走路的速度。
到后面额头上滴大颗大颗地汗珠,痛得蹲倒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陆向雪吓坏了,跪在地上哭着喊:“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镜头模糊变黑,周围的看不清楚的人群蜂拥过来。
“卡——!”
顾导看着镜头里刚刚出来的片子,微微歪头和一侧的制片商量着说,这后面到时候可以直接用黑白,加救护车鸣笛声,直接转场。
然后站起来喊:“一条过!”
女演员很快从情绪中出来,苍白的脸色上带着笑,扭头去看石妍。
但石妍仍然跪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空洞。
她还没从剧情里出来。
这样的眼神,现场的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觉得心揪。
顾导蹲在石妍的身边拍她的背:“妍妍,这一条拍完了,一次过,特别棒,你先缓缓好不好?”
石妍眼里还带着泪珠,缓缓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站在远处的乌桃看着石妍此时的状态,心里像压了块巨石,沉得她不能呼吸。
这样相似的场景,她恍然想起了那些尘封在她记忆里的画面。
而这些清晰的,来源于乌桃脑海深处那些属于她的过往,带来的冲击是单纯的文字不能比拟的。
她想起,她的母亲。
也是在这样一个下午,被医院拉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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