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桃简直不敢相信, 迟弈会来。
方舟集团大大小小事务何其繁多,他作为掌权人,在新年伊始跑到这样一个小县城里,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没看错, 他就是来了。
迟弈眉眼散漫,矜贵地从车上走下,一眼看向她。
月光好像更亮了。
在众人的恭敬而畏惧的的视线中——
乌桃隔着人群和他对视。
她这么看着迟弈, 心里恍然间有些酸涩。
他本该是在云端的人。
但现在, 是为她甘愿坠落了么……
在乌桃看来。
来临安就是来吃苦的, 迟弈金贵惯了,要是住下,肯定要吃不少的苦头。
何况, 如果迟弈在这, 她拍戏会心慌。
乌桃抿抿唇没说话,身侧的顾导淡笑着上前, 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方舟集团的迟总, 也是这次独资《雾》的投资人。拍摄期间迟总也会在现场, 但是他的到来, 还请大家千万保密, 不要向外泄露。”
其实对于一个剧的拍摄,投资人插手是让人很不悦的事情。
投资是内行, 可拍戏是外行。
顾新见过不少人仗着投资了就对剧本指手画脚, 要求改戏的。
所以一开始他知道的时候, 心里其实很不悦。
但迟弈只说一句话, 立刻让顾新这个心气儿高的人都高看一眼。
迟弈当时说, 他不会参与任何剧本的改动,只是去看看。
至于看谁, 顾新不想也知道。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乌桃和余晴,其实其他人也早知道迟弈要来。
他们老早就震惊过拍区区一个电影也能惊动这样的大人物,底下甚至还猜测过流言的真实性。
但第一次见到本人,一群人还是震惊了好一阵子。
迟弈的到来就像是一群沙丁鱼里进了一头鲨鱼。原本要去涮羊肉欢天喜地的热闹劲儿此时也蹦跶不起来了,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生怕一句话不对触了迟弈的霉头。
顾导早见怪不怪了,自然地说:“迟总,我今晚请大家吃涮羊肉,县城偏僻,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随行来的助理帮迟弈将简单的行李拿上去,迟弈淡声道:“你们去,不用刻意照顾我的感受。”
迟弈发了话,顾新也不强求,又客套了几句,才先带着底下的员工们过马路去了。
乌桃落在最后,一直没出声。等落后了人群几米后,才又深深看了迟弈一眼,低声说:“晴晴,走吧。”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迟弈嗤笑了声,扯唇开了口。
“不想我来?”
乌桃沉默着没说话。
又抬脚往前走,轻声说:“没有。”
因为迟弈的到来,这一晚上乌桃都心乱如麻。
晚上的聚餐在顾导的组织和加油打气下,大家热情都很高,本地的跑山羊肉没少吃,啤酒也喝了不少。
余晴适应的很快,到了饭局后期,活像个县城本地姑娘似的,跟顾导他们聊得天南海北,一群人笑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安县的年代感太重。
墙上的破旧海报,房间里用的灯泡,还是前台桌上摆着的收音机,都让人有种回到了小时候、年轻时候的感觉。
儿时的回忆何其美好,一进这环境里,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
唯有乌桃饭没吃几口,安安静静地握着搪瓷杯子喝茶。
但是这个剧组班子早就认识乌桃,不觉得奇怪,也就新来的主演们多问了几句。
顾导不喜欢那些乌乌玄玄的开机仪式和祭拜的老路子,坚信质量才是王道,今晚吃这一顿饭就算是庆祝开机。
今晚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傍晚开始拍第一场戏。
《雾》故事的开始,就在县城小学。
他们吃饭吃的晚,回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余晴喝多了,乌桃搀着她上到六楼废了不少的劲。
乌桃没开灯,怕刺激余晴的眼睛,就着走廊昏黄的灯,等把她放好,在床上躺平。
刚给她起身盖上被子要走的时候,屋子里投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有人在门口。
乌桃没抬头也知道是谁,替余晴关上门,平静地说:“迟弈,我们谈谈。”
迟弈当然乐得跟她谈。
他今天的情绪出奇的稳定,好像是又恢复了乌桃曾经对他的印象。
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着:“好啊——”
“去哪儿谈?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带着他曾经惯常的,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那种慵懒劲儿。
迟弈人前人后向来有不止一副面孔。
乌桃都见过。
她没细想,随口说:“你房间吧。”
迟弈却笑了:“行啊。”
“来吧。”
迟弈的房间和乌桃几乎是挨着。
他和他对门的两间房是六楼里最好的两间,迟弈的房隔壁是乌桃,乌桃的隔壁是余晴。
说是最好。
其实也就是比乌桃的房间多了个阳台。阳台上摆着一张摇椅,一个木质茶几。
像是看出来乌桃对房间装潢的平静,迟弈开了灯,有些幼稚地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挑眉道:“我的电视是连了网的,能看。”
言外之意是,你们的不能。
乌桃:……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最终犹豫着说:“迟弈。”
“你还是……”
迟弈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又想让我走?”
这话说的好像是乌桃不愿意见到他要赶人似的。
虽然乌桃的目的的确是希望迟弈能够离开,但不是不想见到他。
她解释着:“你从小就金贵。这边山高水远,太穷,你住不惯的。”
迟弈脸色很冷,反问着:“你又知道了?”
“乌桃,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他把遥控器扔到床上,一把扯过乌桃的手腕,把她压在身下的床上。
电视里头播着看不懂的电视剧。
“我是不习惯。”
“没看到我学着苦中作乐么?”
他瞥了一眼联网的电视,乌桃才懂他的苦中作乐是指他的电视和她们不一样,勉强心里有点安慰。
她突然有点想笑,但是眼下这身子动弹不得的情况又容不得她笑,只好无奈地皱起眉,认真地说道:“迟弈,今晚不行。”
这回倒轮到迟弈意外了。
“今晚不行?”
低气压蓦得散了,反而似笑非笑地问她:“那什么时候行?”
迟弈一向对乌桃流氓惯了,这回轮到乌桃脸红。
她有口辨不出,低低喊了一声:“迟弈!”
迟弈这才松了她的手腕起身,靠在衣柜上,唇边勾着点使坏的笑。
“我没打算强来。”
说完又得理不饶人地问了句:“乌桃,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强来过?”
乌桃被他问的噎住,在脑海里搜索了个遍,也没找到相关的证据,又不甘心句句都被他带着走,低声辩驳了句:“你强吻我好多次。”
迟弈漫不经心地:“哦。”
“亲亲不算。”
这么理所当然又强词夺理的话也就迟弈说的出来。
乌桃没反驳,红着脸坐在床上看他。
看着看着,她突然有点想哭。
或许……
是今晚的气氛太好。
时隔几个月,他们终于再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
但是欢笑以后,该说的正事还是得说。
乌桃低下头不再看他,生怕自己会心软,说道:“迟弈。”
“我说真的,你走吧。”
迟弈的笑意僵在嘴角。
他冷下声:“理由?”
乌桃看着雪白的床单,长睫微颤。
“你在这,我怕我入不了戏。”
“如果拍不好《雾》,那我就又对不起你一次。”
“不光是你,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人,我都对不起。”
她声音很轻,听着像易碎的瓷器:“我已经欠你够多了。”
自从乌桃恢复记忆后,迟弈一直见到的都是她冷冰冰的样子。
每次见面,每次对话,她都是那么冷淡,那么狠心。
一字一句都像把他的心挖出来凌迟又弃如敝履。让他又爱又恨,偏偏舍不得对她狠心。
但他还没见过恢复记忆时的乌桃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今晚的她似乎格外不设防备,纤瘦的身子微微发颤,好像他轻轻一用力就会碎。
面对这样的乌桃,迟弈差点丢兵卸甲,心软的不像话。他甚至在思考,这是不是乌桃为了赶他走的新方法,毕竟这个女人一向心狠得无所不用极。
在乌桃面前,迟弈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上前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迟弈的嗓音都在发紧,爱怜得不行,还得故作轻松地哄她:“谁说我是为了你了?我是商人,要赚钱的。”
“投资了就有亏本的风险,我敢投就说明我愿意承担风险,你怎么什么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
乌桃小小的一团在迟弈的怀里颤抖:“迟弈……”
“我真的很害怕……”
那些焦虑和难以名状的恐慌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在迟弈怀里,乌桃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心安。
“我知道。”
迟弈抱着她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她好好发泄出来,低声说道:“我都知道。”
“所以乌桃,我要用第二个愿望。”
“电影拍摄期间,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不需要在这个期间考虑和我的感情问题。”
“你全身心的拍戏。”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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