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万万没想到,自己非但在这边塞之地见到了金尊玉贵的主公大人,还又一次见证到了主公大人的窘态。
若非场合不对,她多半是要笑出声的。
按原本的计划来说,本该是她作为诱饵靠近扎合,然后趁机下药,逼迫扎合退出修庆领土的。
但主公大人一出场,她不得不提前暴露。
既然如此……
荆钗布裙的女子顶着一张陌生的脸,手执一柄霜雪长剑,挡在了那美人面前。
扎合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金环大刀被他高高扬起,冲着江梨而来。
而江梨也没有躲,只是腕间一转将那侍从手中的短刃挑开,薄而利的剑刃如长蛇一般抖动,那短刃便犹如识途一般狠狠扎向了扎合。
短刃到了面前,扎合连忙横刀拦截,与此同时,侍从连滚带爬地摸到了帐边,正想着溜出去叫人就发现帘毡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而暗器用尽的白衣男子站在旁边冲他轻轻勾唇,“你想干什么?”
“没、没想干什么!”他可还记得刚才这人一手银针就放翻了一个武艺不错的人,他这种小喽啰可不够人家折腾的。
“是么?”
“行了,出来做事吧。”白衣男子吐出这么一句话,侍从还不明所以,就见外面唰唰唰出现几个黑衣蒙面男人,手中的弯刀锃亮。
其中一个人轻快地走上前来,瞥了趴在地上的侍从一眼,便震惊地看向了白衣男子。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他刚问出这么一句,立马就被身后的兄弟敲了一记。
“下属不会说话,大人见谅。”
语罢,那人便把弯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眼眸黑沉如星。
“你不会不识相的,对吧?”
侍从连连点头,毕竟,谁都没有自己的命来的金贵,至于小王子……
扎合此时恼怒异常,他本想惩戒一番这不知深浅来他营中闹事的两人,但无奈他还没进攻就已经被那小娘子连绵不断的剑招拦了下来。
他本就是大开大合的刀法,被一个一看年龄就不大的小姑娘压着打,简直憋屈死了。
江梨可不管扎合怎么想,她一心想把扎合捉起来去换粮食。
毕竟来都来了,若是让扎合耀武扬威一番回去了,岂非是怕了他们?
扎合的确有些本事,但他实在不擅长应付灵巧流的对手,更别说江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缠斗之时便有意无意地将先前备好的改良软筋散用内力扑向了扎合。
在江梨来之前,扎合等人已经饮过一轮酒,荒漠之中自然弄不到什么香甜美酒,用的都是粗劣的粮食酒,味道刺鼻得很。只有些许味道的软筋散混在其中,压根儿不会被发现。
直到江梨一剑挑飞了手中的金环大刀,扎合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阴了,他手脚无力地后退几步,整个人跌坐在主位上,破口大骂。
“你们修庆人当真是无耻,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把我放了,我们一对一单挑!”
闻言,执剑的姑娘将长剑默默藏回了腰间,而后走到了那几个黑衣人之中,小声嘀咕了什么。
然后其中一个人便骂骂咧咧地瞥向他,说道:“真是便宜这个狗东西了,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呀!”说罢,便离开了此处,想必是闹翻了。
闹翻了好啊,没有这几个男人帮忙,等药效一过……
扎合心想女人就是经不得激,而这些个废物看起来也是听这女人的话,预备放过他。
等他重整旗鼓,非得把这女人抓起来好好折磨,让她体验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扎合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就见刚才骂他的人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条油光水亮的黑色绳子。
“这可是好东西,用在你身上真是亏了,”对方嫌弃地打量了他几眼,而后拎着绳子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扎合目瞪口呆,因着绑得太紧,他扭了扭身子,却发现这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绳子竟然勒得更紧了一些,死死勒进了皮肉里。
“你出尔反尔!”
“卑鄙的修庆人,你会遭报应的!”
正从白衣男子手中接过银簪的江梨闻言侧目,在扎合悲愤的视线中轻飘飘地回道:“兵不厌诈嘛!”
“以及,多谢夸奖。”
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不知从哪里抹来的抹布的扎合: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把扎合绑好,楚青吹了个口哨,正想着和江梨聊几句,可还没开口就被自家队长敲在了头上。
“做什么又揍我啊?”
黑衣男人瞥了一眼几乎比肩而行的两人,又抬手打了没眼力见儿的楚青一下:“你把那家伙拖回去!”
“为什么是我啊?”
“你太聒噪!”
楚青愤愤不平地把扎合拽了起来,跟上了几人的身影。
扎合已经被抓,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简单的很。
几人拎着扎合到了帐篷围住的那口青石古井旁,大张旗鼓地将追随扎合来此的人都闹腾了起来,用扎合的性命逼他们离开此地。
之后又给扎合放血强按着他写了血书,指明五日后带着粮食兵器到边塞之境交换,否则扎合能不能活就两说了。
怎么说也是一个王子,黑木部落舍弃他的可能性不高。
就算黑木部落不要这个王子,他们也能从可汗手中多为百姓多几分利。
楚青负责将扎合送往边塞,其他人则负责将扎合等人抢夺来的粮食送回各地。
沙居村离此地最近,领头的人便打发了江梨来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领头人似乎是故意将她和主公大人放在了一处。
而且从先前他的称呼来看,明显是知道主公大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就主公这个老倒霉蛋体质,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要是半路发作,怕不是两个人都得在风沙里待一晚上!
然而不等江梨提出异议,他们已经两两组队,甚至贴心地将粮食装好了车,挥挥手走了。
江梨无语凝噎,最后也只能坐上了马车,试探性地问道:“主公,您要不坐这里?”
她将怀中唯一一张绢帕铺在木板上,这是柳婉儿抽空给她绣的样式,边缘是细碎的梨花纹样。
月下那人一身白衣,清冷月光落在他面上都轻柔几分,像是怕唐突了这位谪仙人。
她一向知道主公生得俊俏,但荆秦、楚珂等人也是个顶个的俊美男子,便从未放在心上。
今夜月光轻薄,她第一次直面了主公的美貌,如琼枝玉树,似清风明露。
这张脸,当是神明造物,偏爱世间。
“夏停云。”
“什么?”江梨不明白主公怎么忽然扯了一个与她所问毫不相关的话题,疑惑地偏头看他。
都说是月下美人,她只知面前的男子俊美,却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眼中的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单那双清凌凌看破世间一切浑噩的眼,就足以凌驾一切美人。
夏停云重复了一遍,月光下他的睫羽仿佛展翅高飞的蝶儿一般。
“夏停云,我的名字。”
语罢,夏停云几步到了车旁,堂而皇之地将那块帕子捞进了怀里,便坐在了车上。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木质车轮碾过黄沙发出的细微声响。
-
沙居村村口罕见地灯火通明,不止是刘存和王二,几乎全村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有人执火把,有人提灯,甚至还有人捧着蜡烛出来。
小孩子深夜容易困顿,哪怕是头一点一点的,此时却也守在村口。
他们在等一个结果。
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结果。
西北部落的蛮子浩浩汤汤上百人,军爷才零零散散几个人,更别说其中还有个顶漂亮的军娘。若是为了他们折在那里,整个沙居村没有人能够安眠。
但出于保护他们的缘故,军爷如何行动并没有告诉他们,甚至他们的离去也是王二那小子去找军娘时才发现的。
沙居村人是想活,但也不会将军爷的帮助视作理所当然。
冠梁城没建设好之前,这里不止有西北部落肆虐,甚至还有沙匪。百姓苦不堪言,是这些军爷拿性命为他们夺来了一片净土,教会他们如何自己保卫家园。
从日落等到月上中天,黑黢黢的村外才传来了马蹄哒哒的声音。
成年男子们俱都站在最前头,手里拿着镰刀、锄头、木棒各种农具,目光却坚毅无比。
虽不知来者是谁,但若是那些个西北蛮子,他们绝不退缩!
这其中甚至有将将十五的少年郎,身体瘦弱却有着比烛火还要明亮的双眼。
他们沉默地听着马蹄声近,一双双眼望向了村口浓重的黑暗。
黑暗中显露出几道身影,那几人端坐马上,一手挽着缰绳,背上是有着花纹的长弓。
玄衣红飘带昭示着她们的身份,正是三日前与江梨在城门口分别的那三个姑娘。
沙居村人并不知道红梅军的装束,但王二和刘存却是见过江梨初来时的玄衣,与这几位姑娘一般无二。
果然,行在最前的女子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我等乃冠梁城神机营之人,日前来的那女子在何处?”
“军娘,那位姑娘去黑木部落的帐篷去帮我们抢粮食去了。”
“黑木部落?”女子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微微蹙眉后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部落有几人,驻扎在何处?”
“约摸百人……”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轱辘轱辘的声音靠近。
马上三人几乎同时拉弓搭箭,为首之人吩咐道:“老弱妇孺后撤,其余人做好准备。”
众人神经紧绷,都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而后,月光苍茫下,那辆板车缓缓停在了村口,坐在车上的姑娘一脸疑惑地开口。
“诸位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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