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江梨换了张脸,身旁的夏停云也没几个人认识,那几个女子依然警惕地望着他们,手中弓箭不曾放下。


    易容不可能片刻卸下,江梨自怀中摸出一块玉牌来,将刻花一面朝向众人。


    “我是江梨,这是我的身份玉牌。”


    月光皎洁,玉牌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星月相映的雕刻聚在一处。


    神机营的人手中都有这样一块牌子,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木牌,只有少数高层或者是本事出众的人才是玉牌。


    除夕会才过不久,她们当然知道江梨夺得了擂台魁首,手中玉牌想必便是那时所得。


    确认了身份,几人也就放下心来,将弓箭收起,便问道:“说是去黑木部落那里,怎么直接将粮食拿回来了?”


    “不是说他们有上百人,难不成你把他们都弄死了?”


    “擒贼先擒王,我们捉了他们的首领——部落小王子扎合。”江梨从车上跳下来,将粮食交给了刘存,这才回头解释道。


    “你竟把首领都抓了……”领头女子沉默了一瞬,继而说道:“想必考核会有个不错的分数。”


    另外两人也应和道:“是啊,你怎的抓住那蛮人?他们个个雄壮魁梧,手上力气也不小,怪是难抓呢。”


    江梨挑着能说的与她们讲了,然后就受到了一致追捧。


    女孩子们起了兴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梨本以为主公早就跟着村长刘存去了能住的屋子,却不曾想她一扭头就看见了在一旁遗世独立的夏停云。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垂眉目,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银簪,正是江梨装银针暗器的簪子。


    主公该不会是住不惯这小地方的房屋,想连夜回冠梁城去吧?


    夜已深,半夜行路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三两句打发了那几位姑娘走,而后朝着夏停云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还未说什么,夏停云便先开口了。


    “你们聊完了?”


    江梨满头问号,却也点点头,算是回应。


    夏停云将簪子包进绢帕又塞进怀中,这才看着江梨说道:“既然结束了,那我们便去休息吧。”


    “你在那里应当也待了很久,该好好休息一下。”


    江梨的确在黑木部落的帐篷里待了大半天的时间,先前她否决了他们奇袭偷粮食的想法,便决定以身做饵来抓扎合。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早早地便去了不远处未被劫掠的另一个村子,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果不其然便撞上了出来抓人的蛮子,便趁机混了进去。


    今夜抓了扎合,原本受灾的那些个女子也被放走,由两人一一护送回去。


    沙居村没有女子被带走,这才一直没有人送过来。


    但休息是休息,江梨总觉得夏停云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等到她下意识随着夏停云走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屋外时,她才反应过来,夏停云刚刚是在等自己一起。


    她并不认为夏停云是个登徒子,这一连串的行为想必另有其深意。


    江梨并不是个扭捏性子,心中有疑,当下也便问了出来。


    “主公可是担心此处不安全?”


    换言之,是不是怕一个人住半夜出事没人搭救?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常年受难的夏停云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走进屋子的脚步一顿,继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推开了斑驳的木门,门上尚还挂着年节时的大红灯笼,被月光裹上一层银辉。


    “莫多想,我今夜值夜,候在外室便好了。”这样说着,夏停云踏进了屋子里,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江梨跟着他进了屋子,然后尴尬地发现,正如沙居村的贫苦一般,这屋子也没有什么内室外室之分,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床,而是一进屋就能看见的土炕,上头还放着床灰扑扑的被子。


    这样的布置,自然是做不到夏停云刚刚所说的安排。


    无奈之下,两人也只能坐在土炕旁,一尺见方的小桌子隔在两人中间,上面摆放着不大的泥壶和几只茶碗。


    长夜漫漫,估摸着今夜是睡不了了,江梨便熟练地点火起灶,将铜壶里的水又倒了回去。


    火苗升腾,室内温度顿时高了起来。


    夏停云端坐在桌前看她忙碌的身影,缓缓开口道:“江姑娘为什么想到冠梁城来呢?”


    除夕会后,夏停云便从楚珂手里拿到了江梨在青州府所作所为的消息,能有魄力炸毁本家祠堂,不惜将“自己”的存在都抹杀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走投无路。


    所以,当初的投奔也显得有几分刻意。


    江梨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原本只是想当个闲散护卫,谁曾想却找到了更合心意的去处。


    是以,她只能面对橘黄色的熊熊炉火,在柴火的噼啪声中回道:“幼时有幸梦到一位女先生的一生。”


    “先生身子孱弱,打小长到二十岁都未离开过自己所在的城池。”


    “而某一天,外敌入侵,她的父兄姐妹一齐上了战场,只余她和年迈的祖母在家。”


    “敌人有备而来,她的亲人都战死在了漫天黄沙里,而她苟延残喘地在千里之外活着。”


    “她研究过火器,做过谋士,想过嫁一位将军来报仇。”


    江梨的语气平缓而淡然,但寥寥几句,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一位弱女子想要报仇,无异于是天方夜谭,哪怕这女子已经竭尽全力,想必也难以成功。


    “所以,她成功了吗?”


    江梨用葫芦瓢将热水舀到一旁的黄铜盆里晾着,剩下的则是倒进铜壶里,给两人饮用。


    白雾袅袅,顶着一张陌生面容的姑娘捧着茶碗,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她几乎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却没有一个成功。”


    “她开始自读兵书,想要考取功名向帝王进言。”


    “三年不行就六年,六年不行就九年。”


    “她考了整整十五年,终于能够面见帝王,施展自己的抱负。”


    “而在殿试之前,帝王重病薨逝,长公主上位,一切都是未知数。”


    “满朝文武攻讦长公主,唯有女先生毅然决然地投进了长公主麾下,一君一臣,舌战群儒。”


    “女帝登基三月,下旨御驾亲征吗,收复故土。女先生便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十五年的兵书谋略,终究在千里外的黄沙中展现其獠牙。”


    “女先生至死也未寻到家人亲骨,带了一捧黄沙回故土安葬。”


    江梨的故事讲得并不绮丽,却很能调动人的情绪。


    无论是女先生郁郁不得志的苦闷还是最终大仇得报的痛快,她都用一种世外人的语调娓娓道来。


    “主公问我为何要来——”江梨抿了一口白水,眼眸弯弯,恍若星辰。


    “因为,家不是家,国却还是国。”


    “既然有本事,有机会,我自然是想来试一试的。”


    “哪怕不能上战场,能护卫边疆,我也很高兴。”


    夏停云知道江梨的前十五年都过得十分不顺遂,本以为她多少会埋怨江府,不然临走前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几乎是将江府那些人的后路斩断了。


    可是面前目光坚定、语气平和的姑娘,却没有提及江府一词一句,恍若那段苦难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虽然自小运气不太好,但好歹有兄长与母亲相护。


    而这个在世间孤身一人的姑娘,在这样一个明月夜,用最朴素的语言说出了最诚挚的愿望。


    “江姑娘志存高远,有一颗赤子之心,想必未来有大作为。”


    夏停云也学着江梨的模样,将粗茶碗凑到唇边,将热水吞入腹中。


    月明星稀,屋外风声阵阵,屋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了有一会儿,江梨才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主公为何会出现在黑木部落扎营之处?”


    夏停云手指一僵,目光落在桌上一条裂缝处,支支吾吾地回答:“就,是个意外罢了。”


    “对,就是个意外!”


    很好,这么言之凿凿,看来一定不是意外了。


    “主公身边没有其他人了么?”


    “走散了。”


    听起来更不靠谱了呢。


    江梨腹诽一番,面上却没显现出来,只是顾及夏停云的面子,巧妙地转换了话题。


    -


    翌日,江梨与夏停云自同一间屋子先后走出,可谓是震惊众人。


    村长刘存瞥了一眼没敢说什么,另外三个红梅军的姑娘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她们上下打量了夏停云一番,又凑上前来刻意把夏停云挤到一边去,与江梨说着话。


    夏停云和身处姑娘包围的江梨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也便坦然地走到了另一边去。


    “江梨,今日我们该回去复命了,你捡的这个人也不好带,不如就把他放在沙居村吧!”


    其他人也应和道:“是啊是啊,他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就算匀出来马匹他也不会骑。”


    “对啊,总不能让我们其中一个带他吧,无亲无故的,对名声可不太好。”


    最小的姑娘说完这句,还无知无觉地拉着江梨的胳膊摇了摇,果不其然的被领头女子瞪了一眼。


    “她嘴笨,江梨你别管她,主要还是我们不熟……”


    领头女子还想再找补几句,就见江梨扭头直率地问道:“你不会骑马?”


    在三名女子的虎视眈眈之下,夏停云唇角微勾,似乎在恶作剧一般。


    “当然会。”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江梨便打算和几个姑娘商量一下匀一匹马给夏停云。


    几人还要再劝,就被江梨一句“他也是冠梁城人士”堵了回去。


    最后,五人离开沙居村时,最小的女子与领头那姑娘同乘一骑,两匹马将江梨和夏停云彻底隔开。


    就算夏停云中途想和江梨搭话,也会被几名女子猛然拔高的声音遮掩过去。


    几番操作之下,夏停云也放弃了要与江梨说话的想法,只慢悠悠地驱马前行。


    江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几人,却一直关注着夏停云的动静。


    实在是花清秋前段时间洗脑过盛,她总有一种自己一不看着,这人就会不知道跑哪里的错觉。


    不知是她乌鸦嘴还是夏停云倒霉体质发作得就是这么恰如其分,江梨只是回了其中一个姑娘的话,再定睛望去时,便看得原本手执缰绳、坐得稳稳当当的青年就像是一下子抽干了力气,竟然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最离谱的当属其他三人依旧谈笑风生,恍若没看见这件事一般,甚至其中一个人的马就要踩上夏停云的腿了。


    江梨浑身紧绷,当下便蹬了马镫,在马背上一个腾跃,跳到那姑娘身后死死拉住了她握缰绳的手。


    马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一脚踩下,而地上的夏停云却没有半点动静。


    她一咬牙将怀中的银簪捅进了马的身体里,另一手勒住缰绳,强逼着它换了落脚的地方,之后便抱着姑娘从马上滚了下来。


    身上沾染上沙土,手心也被缰绳勒出血痕来,江梨却顾不得这些,三两下走到夏停云身边去,将他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反应的剧情修正插件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剧情……偏离度……5%】


    【检测到光环存在。】


    【自动分析中……】


    【分析结果:来自作者的人设光环,强制执行,无法消除。】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