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压力了……”
涂教授肩膀剧痛,老骨头似乎都快被捏碎了,眼泪包在眼眶中:“我马上就来。”
伊撒尔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白博士只能走上去:“伊撒尔,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涂教授被伊撒尔松开,趔趄了一下,被理查德与雷利同时上前扶住,三人和那名研究员一起匆匆离去,甚至顾不上与房内的人说些什么。
气氛沉闷怪异的基地,通宵忙碌的研究所,栖息大陆突然的通讯……
在雪宪和伊撒尔离开的这一个多星期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事,而雪宪还没醒来,白博士无暇对伊撒尔说这,而是将他带到了房间外,只留下苔米作陪。
雪宪曾对伊撒尔说过他幻想中的退休生活。
“说不定我以后可以去做烤肉大厨。比如烤鱼、烤猪肉,甚至还有烤熊肉。“”
他想了想,又说:“或许还可以做探险家。”
“还有裁缝,服装设计师。”
他例举了许多,都是伊撒尔难以理解的,然后告诉伊撒尔:“我是圣子,做唱歌的工作。”
在雪域的温泉溶洞里,当伊撒尔还是一头无知幼龙时,雪宪曾这样介绍过自己。
“我的名字是雪宪,雪是我的姓氏,起源于我的母星,一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国度。我的母星是一颗很古老的星球,文明璀璨,虽然已经凋零了,但是它还是存在于某片星空中。”
“我是人类,我来自海的对岸——栖息大陆,你有在天空中看过那块陆地吗?所有的人类都居住在那里。我住在那块陆地上一个叫主城的地方,那里四季都开着雪白的倦鸟花。我有老师,有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喜欢我的人。”
许许多多的,喜欢他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都是用他的生命换来的。
白博士说:“为了维系生物能量场的强度和稳定状态,基因编辑后的孩子有严重的缺陷。每年一次的刺青,实际也是在使能量能够适应身体,缓步释放,让其能起到辐射其它畸变体的作用。当这种调节起效,达到一个身体能承受的峰值,才会停止。”
伊撒尔:“身体能承受的峰值?”
“是。”白博士眼眶通红,“随着年岁增长,他们身体里的能量会不断积攒,虽然刺青时注射的药物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但也效果也是有限的。能量会一直蓄积,直到完全不可控……然后爆发。”
想起涂教授说的“能量暴涨、远超身体负荷”,伊撒尔握紧了拳。
“……还有多久?”他哑声问。
白博士短时间内就像又苍老了一些:“每一位圣子的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三岁。”
厚重的老花镜起了水雾。
白博士将眼镜拿下来,用衣摆擦拭,然后才重新戴上。
“……从我将他从培养皿中抱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能陪伴他的日子就进入了倒计时。他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聪慧,单纯,乖巧……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特质……”
白博士颤抖着声音说。
“可惜……”
眼泪终究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
他对伊撒尔说:“然后,他遇到了你。他告诉我,你们将完成契约,他会变成一头龙,你们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我太高兴了。他背负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责任,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以为,他终将摆脱那样的命运。”
说到这里,白博士的喉咙彻底硬了,半天吐不出完整的句子:“谁知道……谁知道会是……”
圣子无法被标记。
无法变成一头拥有永恒生命的龙。
在圣殿里,圣子不被允许恋爱,也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人生。
因为在他们短暂生命里遇到的每一个所爱之人,都注定会分离。
雪宪是从培养皿中出生的孩子,并不和谁有血缘,也不属于哪个家族。
他生来就属于圣殿,属于民众,他与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没有人比雪宪自己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亲近雪宪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通透的疏离感,他平静、乐观,他没有多私人的愿望,也没有多久远的愿景。他接受生离死别,认为人类的个体虽然会死亡,但种族会延续。
雪宪是个清醒的游离者,若那日来临,他不会抗拒自己的命运。
可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头非他不可的幼龙。
他闪亮的眼睛,温柔的梨涡,从此都有了存在的意义。
一无所有的圣子爱上了龙,第一次与这世界建立起真正的链接。
但圣子没有未来。
不会有幻想中的退休生活,不会有新的工作,也不会建立家庭。
他们的人生总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像振荡器上的繁复图案被按了停止键,能量的波动在最强烈的一刹那爆发,然后消失。
他们是编织出来的一场甜美的梦,只在这世上短暂地停留,任何人都抓不住。
在走了这么远以后,雪宪还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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