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要教她“规矩”,盛纾是不惧的,一来张太后不敢太过分,二来她又没错,张太后不分青红皂白、毫无原则地维护张德妃,传到皇帝耳朵里,不定是什么想法呢。


    但盛纾没想到,慕容澈会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一起的,还有皇帝。


    慕容澈面色淡淡,想要去抓盛纾的那两个宫女手一抖,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去。


    张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暗道了声“废物”。


    慕容祈领着慕容澈进殿,先毕恭毕敬地给张太后请了安,而后又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母后在生什么气?”


    张太后还没有说话,张德妃便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泫然欲泣地道:“陛下给妾做主啊。妾虽说不过是个妃妾,但到底是陛下后宫的人,怎能由东宫的侧妃糟践?”


    盛纾一听张德妃这颠倒黑白的话就要张口辩解,却被站在她身边的慕容澈给拉住了。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就见慕容澈满脸愉悦,连眼角都透着欢喜。


    “纾儿不用着急,父皇自有决断。”


    见她看了过来,慕容澈捏了捏她的手,安抚着说道。


    既然慕容澈如此有把握,盛纾也就懒得操心了。她收回了已经迈出半步的脚,安静地站在慕容澈身边。


    慕容祈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德妃,直看得她心里一突。


    “陛下~”


    张德妃一手扶腰、一手抚上肚子,柔肠百结地唤了慕容祈一声。


    “你也知道你是朕的妃妾?”


    张德妃不知慕容祈是什么意思,讷讷地说道:“是,妾向来知道本分的。”


    “本分,”慕容祈嘴里回味了下这两个字,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上首的张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德妃这般知道本分,怎么会不懂尊卑构陷太子?”


    盛纾说这话,张德妃还能挺直腰板儿训斥,但皇帝说这话,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她特别利索地跪了下去,拉着慕容祈的衣角,为自己辩白:“陛下明鉴,妾绝无此心。太子是储君,妾万不敢无礼。”


    慕容祈不为所动,淡淡开口:“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呐!年近三十的人了,还这般不懂事。传朕的话,德妃无状,禁足三月。”


    “陛下!”


    张德妃慌了。


    禁足三月看似不长,但这代表了皇帝的喜恶,她这一被禁足,后宫不知多少人看笑话!


    张太后见慕容祈不听张德妃的辩白,直接让她禁足,便知方才的事,只怕都被皇帝给听去了。


    慕容祈弯腰将自己的衣袍从张德妃手里扯了出来,而后看向想要替张德妃求情的张太后,换上一副笑脸问道:“母后方才说,德妃无状,自有朕处置,不知朕此番处置,母后可有异议?”


    张太后有苦难言,将要求情的话咽了回去,讪笑着道:“皇帝看着办就是。”


    张德妃一听张太后这话,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哀泣一声就瘫软在了地上。


    自进殿后就没再开口的慕容澈,此时牵着盛纾的手走到殿中,对着张太后道:“皇祖母方才说要教纾儿规矩,孙儿敢问太后,到底是要教她什么规矩?”


    张太后颇为头疼,有些恼恨慕容澈的不依不饶。


    “她出言顶撞我,难道太子觉得不该责罚?”


    事已至此,张太后索性嘴硬到底。


    慕容澈颔首,转而看向慕容祈,说:“父皇以为呢?”


    慕容祈懒得理睬自己这被美色“迷惑”了的儿子,只打量了盛纾两眼。


    这几日事多,册盛纾为慕容澈侧妃的旨意下后,慕容澈还未带着盛纾去慕容祈那里谢恩。


    这是慕容祈第一次见盛纾。


    果然美貌无双,难怪他那清心寡欲的儿子也动了凡心。


    但比起美貌,慕容祈认为盛纾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能不畏权势,在寿康宫维护慕容澈。


    这样的好姑娘,就算慕容澈不说,慕容祈也不会任由她被张太后姑侄欺负。


    “母后言重了,盛氏不过是说了实话,何至于责罚?”


    张太后不乐意,“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待慕容祈说话,慕容澈便说道:“皇祖母可知朝堂上有言官?”


    “有又如何?”


    “言官的职责便是上谏,父皇对言官颇为宽厚大度,广开言路方能兼听则明。皇祖母身居高位已久,想来是听惯了好话,难得有人在您面前说实话,您便觉得是顶撞了您。”


    张太后一噎,慕容澈这话可算是把她给堵得哑口无言,她要是再闹着要责罚盛纾,那就是她听不得忠言、实话了。


    张太后气闷地抿唇不语。


    慕容澈才不管张太后气不气,反正给盛纾出了气,他的气就顺畅了。


    “好了,”那到底是太后,慕容祈也不能让她太过难堪,罚了张德妃也算是敲山震虎了,“太子,带着你的侧妃回东宫吧。”


    “儿臣遵旨。”


    两人对着张太后、皇帝拜了拜,相携着离开了寿康宫。


    一直在一旁看笑话的李贵妃,既因为张德妃受了责罚而浑身舒坦,又因为皇帝偏袒慕容澈而堵心。


    不过她算是知道了,慕容澈对他那侧妃,可不是一般的宠爱。


    都为了她讽刺太后了,那能是一般的宠吗?


    还有那盛纾,说是乡野女子,但胆量不小,也不是个简单的。


    *


    回去的路上,慕容澈一直牵着盛纾的手,不曾放开。盛纾挣了几下没挣脱,便任由他牵着了。


    “殿下怎么会忽然来寿康宫的?”


    慕容澈带着她漫步在宫道上,闻言嘴角翘起。


    他当然是听说张太后让盛纾到寿康宫拜见,担心他吃亏,这才火急火燎地拉着他父皇过去的。


    但他没想到,竟然能看到盛纾维护他的那一幕。


    慕容澈一想到外表娇弱的盛纾,为了护他,敢得罪太后和德妃,心里便无比熨帖。


    “本想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没想到竟然能看到纾儿护夫。”


    他一面说,一面在盛纾掌心挠了挠。


    盛纾瑟缩了下,娇声说道:“我还以为殿下会怨我给你惹麻烦呢。”


    “怎么会?”


    慕容澈驻足,凝着盛纾的双眸,低声与她诉情:“纾儿,我很欢喜。在这座孤城里,我总算不是踽踽独行了。”


    盛纾双手被他拉着,看着他满怀情意的神色,竟生出了一种慕容澈爱她至深的感觉。


    可慕容澈怎么可能会爱人呢?前世她付出了那么多,对慕容澈而言,她不还是一颗棋子吗?


    思及此,盛纾悸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勾唇一笑,顺着慕容澈的话说道:“能陪伴殿下,纾儿也觉得欢喜。”


    慕容澈抚上她的脸颊,笑着道:“嗯,再过几年,纾儿给我生几个孩子,你们陪着我,我护着你们娘几个。”


    盛纾一怔,想起自己晨起时吃过的药,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她低头不语,不叫慕容澈看出端倪。


    慕容澈只当她是害羞了,轻声笑了起来,而后牵着她回了东宫。


    本想陪盛纾歇个晌,宫人却来报段臻要见他,慕容澈只得撇下盛纾、先去见段臻。


    慕容澈虽说把段臻留下来了,但他不适合住在东宫,慕容澈便在宫外给他寻了一座宅子。


    慕容澈风尘仆仆地赶过去,段臻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说道:“上次你说的情丝蛊和半月鸩,已经有些眉目了。”


    情丝蛊是前世慕容澈和盛纾被人下过的蛊,而半月鸩则是盛纾中的毒。


    这些都是前世的段臻说的,慕容澈记下了,便先让段臻查查这两种毒。


    慕容澈撩起衣袍坐下,抬了抬下巴说道:“师兄说说看。”


    “这两种毒都来自南疆,确切地说就是南诏。我以前听师尊提过,但这两种毒都极为罕见,我还从未见过。”


    慕容澈冷笑,两种难见的毒,都被用在他和盛纾身上了。


    那人对他们还真是“厚爱有加”啊。


    他想了想,问道:“蛊毒在南诏是不是极为普遍?”


    段臻摇头,“南诏确实有人会用蛊,但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你们所知的,大多是旁人以讹传讹、穿凿附会。”


    “怎么说?”


    段臻道:“据我所知,在南诏,只有一个家族善下蛊,其他人不过是装神弄鬼。情丝蛊便是出自那个家族。”


    “哪个家族?”


    段臻道不知,言那个家族来无影去无踪,外人很难找到他们。


    慕容澈又问:“那半月鸩呢?”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且一般人诊不出是中毒,中毒者最后会心力衰竭而亡。”


    心力衰竭而亡……


    慕容澈闭了闭眼,想到前世的盛纾,他只觉得心痛难当。


    “可有解法?”


    事关盛纾,慕容澈不愿冒一点风险,必要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


    “暂时没有,不过我已去信师尊,请他老人家一同想想。”


    慕容澈颔首,“有师尊在,想必是无虞的。”


    段臻:……


    敢情我忙活了半天,是白忙活了呗。


    段臻哼了哼,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就不与太子殿下计较了。


    “对了,这两种毒如此罕见,你是从何得知的?”


    慕容澈负手而立,脸上俱是寒意。


    从哪里?


    这都是他和盛纾用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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