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的衣着打扮,盛纾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她隐约感觉到,那绝不是婢女的打扮。


    而且那一行人,是以玉竹为首的。


    盛纾知道皇帝把“朝瑰公主”赐给端王慕容淳做王妃了,但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做了那个所谓的公主。


    她猜过半夏,毕竟另外两个细作都是以半夏马首是瞻的。


    就算不是半夏,也只会是另两人中的一个。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玉竹!


    盛纾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后悔、自责、愧疚等等情绪,瞬间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初她逃走时,只想着把玉竹摘出去,可谁成想,最后却还是害了玉竹。


    这一世的走向和前世全然不同,原本应该入东宫的人却入了端王府。


    如果南诏的目的真的是慕容澈,那半夏她们绝不会就此放弃。


    她们会想方设法接近东宫。


    而玉竹,必然会成为她们接近东宫的那个幌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半夏她们不利用玉竹,那慕容淳也不是什么良配。


    是她害了玉竹。


    盛纾广袖下的手倏地握紧,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


    只是如今她自己都身不由己,也无余力能拯救他人于水火。


    盛纾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却没发现自玉竹出现后,慕容澈就在默默观察她。


    她有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得太明显,慕容澈可以肯定,她是认出了玉竹。


    她既然认得玉竹,那想来她的记忆也恢复了。


    慕容澈的心揪紧了,如果盛纾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她……


    他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到盛纾,就是她逃离南诏使团、从山坡上摔到官道。


    他那时就想,盛纾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是因为她重生了。


    重生后的她,不愿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愿和他继续纠缠。


    如果她这时已经恢复了记忆,那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想着要离开他?


    不行!


    他决不允许!


    原本正在赏烟火的慕容漾,无意间瞥见盛纾和慕容澈的神色。


    一个怔忡,一个紧张。


    “你俩这是做什么?我的烟火不好看吗?”


    盛纾先回过神,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略显紧张地回头看慕容澈。


    她刚才那神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慕容澈看去。


    她情绪太过外露,只要慕容澈看到了,肯定能看出她认出了玉竹。


    慕容澈本来就知道她是原本的朝瑰公主,如果他看出她认出了玉竹,那是不是会猜到她并没有失忆?


    慕容澈心思难测,一旦他猜到这个,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后招?


    那她这阵子不是白装了?


    好在慕容澈在盛纾回头前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面色与平常无异。


    “皇姐准备的烟火自然是好看的,”他如往常一般冲着盛纾笑,问她:“纾儿喜欢吗?”


    盛纾松了口气。


    看来慕容澈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我喜欢的。”


    “好,那我每日都在延薰山馆放一回。”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无比的缠绵。


    有的贵女黯然神伤。


    盛蕴珠不想嫁给慕容澈,见慕容澈当真极为宠爱盛纾,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慕容漾则觉得有些牙酸,她撇撇嘴又转过身去。


    刚转过去,她就见陆琮在看她。


    这人刚才死皮赖脸地不走,非要在这里赏烟火,慕容澈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竟然还同意了。


    既然慕容澈同意了,慕容漾也不好打弟弟的脸,算是默认了陆琮留下。


    盛纾也看到了这两人的官司,她暂时撇开玉竹,好奇地问慕容澈:“殿下为何答应淮阳侯留下?”


    慕容澈揽着她,轻声道:“唔,我看得出,他对皇姐有情,皇姐对他,也未必无意。”


    这话盛纾倒是极为赞同。


    慕容澈低头看着盛纾,眼眸里闪过暗色,他问:“淮阳侯此前犯了错,伤了皇姐的心,若他有心赎罪,纾儿觉得该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盛纾觉得慕容澈这话问得很是奇怪——


    “我觉得该不该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想法。”


    慕容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追问道:“那如果此事放在纾儿身上,纾儿愿不愿意再给他机会?”


    盛纾不知道慕容澈也是重生的,故而没明白慕容澈话里含着的深意。


    但慕容澈这般问,她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慕容澈可不就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吗?


    如果她没有死那么早,会不会等到慕容澈向她赎罪的那一天?


    不会的。


    慕容澈心高气傲,别说他不爱她,就算他爱她,也放不下面子和她致歉的。


    既然不会有这么一天,那她还要不要给机会压根就不重要了。


    盛纾摇摇头。


    慕容澈的心颤了颤。


    那日他带着盛纾去坤宁宫时,曾想在盛纾恢复记忆后,就告诉她,他也是重生的,然后把前世他对她的利用和欺骗都合盘托出。


    他不想再隐瞒她。


    可她说若是有人伤了她的心,她不会再给那人机会。


    慕容澈闭了闭眼,罢了,真相他还是要找机会告诉盛纾的。


    盛纾想怎么对他,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盛纾若想离开他,那是妄想。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南诏那边要快些解决,让盛纾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他才有资格让盛纾原谅他。


    *


    烟火赏完了,众人陆陆续续下山。


    山路虽不算陡峭,但天到底已经黑透了,灯笼也照不太远,盛纾怕摔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慕容澈在盛纾身后护着她,生怕她出意外。


    护着盛纾的同时,他间或看一眼慕容漾,叮嘱她慢些。


    慕容澈这是有了媳妇就忘了长姐,慕容漾对他这种行为感到极为不齿。


    弟大不中留,慕容漾也懒得在一旁看他们二人恩恩爱爱的,直接快走了几步,打算先去湖边等他们。


    谁知一个不留神,她踢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过去。


    陆琮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去抱慕容漾,谁知他慢了她的宫女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宫女扶住了她。


    陆琮呆滞在那里,伸出去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许璎一直关注着陆琮,见状愤恨地咬着嘴唇,她心思转了转,随后脚下一个趔趄,就那么摔到了地上。


    陆玉暖自小和许璎一同长大,情分极好,见她摔倒了,忙过去扶她。


    “表姐,你怎么样?我扶你。”


    陆玉暖力气小,搀了几下也没把许璎扶起来,只好向陆琮求助。


    “哥哥,你快过来啊,表姐摔倒了。”


    陆琮回过神,快步朝陆玉暖和许璎走过去。


    前方的慕容漾神色一怔,随即忍着脚尖处传来的疼痛,由宫女扶着,继续往山下走。


    陆琮有些担心慕容漾,但许璎受伤了,他也不能不管。


    思来想去,他还是走向了倒在地上的许璎。


    慕容澈冷眼看着陆琮的举动,开始后悔把陆琮留下。


    陆琮为了他表妹,竟然把皇姐给抛下了,这还有点要悔改的意思吗?!


    对于慕容澈的想法,陆琮自然是浑然不觉的。


    他走到许璎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还能走吗?”


    许璎试着走了两步,面露痛苦,却极“善解人意”地说道:“表哥别管我,我见公主殿下好像受伤了,表哥要不去看看吧?”


    陆琮眼见慕容漾一瘸一拐地越走越远,有心想追上去问问她的情况,却见许璎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


    他赶紧扶着许璎。


    “她有宫女照料,应当无事。”


    况且慕容漾向来不喜他,她喜欢的是明月清风的俊俏公子,不是他这等粗糙武夫。


    她这会儿受了伤,他过去瞧她,只会惹她不高兴。


    盛纾目瞪口呆地看着许璎的操作,心想和许璎一比,她在慕容澈面前玩的把戏算什么啊?


    只怕都是小儿科吧。


    这许璎,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真的极有手段啊。


    慕容漾心里有陆琮,看到这一幕,那不还气得吐血?


    盛纾有些担心慕容漾。


    相比起盛纾,慕容澈除了担心慕容漾,还对陆琮生出了恼恨。


    他冷笑着道:“淮阳侯和令表妹郎情妾意,孤明日便禀明父皇,请父皇给二位赐婚,如何?”


    他都用上“孤”这个自称了,当然是恼怒极了。


    陆琮脸色一白,方才慕容澈同意他留下,不是因为想再给他机会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到给他和许璎赐婚这事儿上了?


    “太子殿下,我……”


    慕容澈怎么会听陆琮的解释?


    他转身抱起盛纾,疾步朝山下走去。


    盛纾知道他是想快些追上慕容漾,便也任由他抱着自己往下走。


    慕容澈走得又快又稳,盛纾在他怀里丝毫没感到颠簸。


    她靠在慕容澈的肩头,看着后面追来的众贵女,难得生出了些羞赧。


    慕容漾脚受了伤,走不快。虽然慕容澈耽搁了一会儿,但也很快追上了她。


    “皇姐,你的脚如何了?”


    慕容澈放下盛纾,关切地看着慕容漾。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慕容澈再冷心冷情,对亲姐姐还是特别关心的。


    “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慕容漾不欲在这里久留,敷衍地说了两句话,便又往湖边走去。


    而这时,担心慕容澈真要去皇帝面前请赐婚圣旨的陆琮,也匆匆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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