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怔住,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程远这个九千岁,竟还跟他客气?
程远并不管他如何想,只道:“殿下,请跟我来。”
程远转身往外走去,走到偏殿门前的纱帘处,就见谢琛站在众人前头,显然是在探听方才偏殿内的事情。
谢琛被撞了个正着也不心虚,跟个没事人似的,潇洒对程远一拱手,后头两位谢老爷看到这副场景,心惊肉跳地都快站不住了,谢珣在心里狠狠发誓,此番若是平安回去,定要请了家法狠狠打他!让他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谢琼本来跟大哥互相搀扶呢,这会那本来搀着谢珣的胳膊都要被捏青了,再看谢珣的表情,就知道大哥怕是心里又在发宏愿,不禁摇了摇头,又忧心朝弟弟那边看过,就见情形似乎比他们想得要好的多……
程远见到谢琛步子一顿,殿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息,有担心的当然就有幸灾乐祸的,谢琛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算少,这会真是恨不得跳出来替程远喊一声“拖下去!”
只可惜,接下来程远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在场人的预料。
程远竟是也对谢琛一拱手,说了句:“大人,客气了。”
如此算是见过礼,竟是问也不问谢琛一声!
就这?
恨谢琛的几个差点就没憋住,又见谢琛转身不紧不慢往回走,真是都不禁在心里咆哮,凭什么!凭什么谢老三就能这么好运气!凭他生了张好脸吗!
谢琛注意到几位大人过于炙热的目光,便微笑看过去,差点没把人家也气得跟先帝似的吐口血出来。
谢珣刚还在心里发宏愿回去要打弟弟,这会却是主动迎上去,谢琼无语地跟上。
旁边人也好奇啊,谢琛方才离得最近,保不齐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隐隐地周围人就有朝着三兄弟身边围的趋势,还有用眉眼官司朝谢琛打问的:可曾听到什么?
谢琛是谁都没搭理,在哥哥们身边站定以后,就去看程远。
大人们也知道这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见谢琛连个眼神都不和他们对,便也都朝程远那边看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让萧慎觉得,他应是活在梦里。
不,哪怕是在梦里的时候,他都不敢想象今日的场景!
程远将萧慎带出了偏殿,领着他到了殿中主位前,那是一把盘龙雕花的椅子,非天子不可坐。
可程远却说:“殿下,请。”
萧慎哪里敢,惊惶地看着他。
程远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见萧慎看自己,便又说了一个“请”字。
萧慎这才意识到,竟是真的!程远竟真的让他坐这把椅子!
这一刻,萧慎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本以为哪怕不死也要落尽泥里,谁曾想绝处逢生竟还有这样天大的运气!
眼前的椅子在他眼中发着光,那光辉是如此的耀眼,是他这些年内心最大的渴求,如今就摆在他的眼前!
萧慎心脏狂跳着,那本来如同死灰的野望重新被点燃,不,不再是野望了,而是唾手可得!
他已经听不到外界一切声音,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慢慢的,他转过身,坐在了那张龙椅上。
萧慎明明坐着,却仍旧可以俯视着满殿的大臣,他想,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坐下去的瞬间,殿内骚动起来,方才他们的争论还没有个结果,怎的三皇子竟是直接坐上龙椅去了!
别说旁人了,就是崔太后都摸不清楚情况,难道萧慎一开始就是程远那边的人?
有人实在是憋不住开口质问:“程大人,你这是何意?”
一旦有了出头鸟,旁的人也跟着开始附和,他们都是方才争论最激烈的,根本接受不了忽然又被抬出来的萧慎,而且程远这样也实在是太霸道了,哪怕是属意三皇子,那也该由他们一起议论一番,哪有直接让人坐上龙椅的道理!
萧慎本来膨胀地野心也被这如浪般的旨意声浇灭了些,他不禁又害怕起来,崔太后他已经靠不上了,只能无助地看向程远,犹豫着是不是要站起来。
程远看向众人,一手将忐忑地想要从龙椅上站起来的萧慎按了下去,反问:“大人们看不明白?”
他这话问的实在是有些嘲讽,气得好好些人都涨红了脸。
“程大人难道是在戏耍我等吗!方才还让我等在二皇子五皇子两人中选储,此刻怎么的又变卦!”
“正是!江山社稷岂能如此儿戏!”
“程大人……”
程远反问:“我何时说在二皇子和五皇子中选了?”
下头的人当时就被梗住,这……
有记性好的回想起方才程远说过的话,不禁无语,的确是没说过!可他方才在议储的时候,请了二皇子五皇子进来,分明就是那个意思啊!
要不是被身边人拦住,有的大人简直要跳起来骂程远耍无赖,果然太监靠不住!
底下的声音不断,程远站在龙椅前,萧慎只能从他身侧看到士大夫们竟是无人将自己放在眼中,仿佛他只是暂时被放在椅子上的一个物件。
程远懒得跟他们废话,只又问:“大人们是觉得,我在与你们商量?”
一时殿内又没了声响,程远脸上神色淡淡的,问出的话却像刀锋一般刺入人心中:“有谁不服?”
也不是所有人都顺服,当即就有人跳出来:“我不服!”
这是一开始就拥立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能否继位,关系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寒门小族在大雍士族的夹缝中生存何等艰难,眼前就有改变一切的希望,他怎舍得放弃!
程远只微微侧头,示意身边的禁军,得到指示的禁军持刀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才说话的人已然血溅当场!
站的近的几个人都被波及,脸上身上都被溅上了血,感觉到那温热的血液的流淌,都是腿软得几乎无法站住,更骇人的是那杀人的禁军将领并未退回去,手握着仍在滴血的刀站在原地!
程远又问:“还有谁?”
殿内一片寂静,浓重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可能会见血,可看程远杀人时候半点没有犹豫,却还是会觉得心悸。
站在龙椅前的程远的本来面目似乎在众人眼中模糊起来,他们只觉他长了一张修罗一般的面孔。
九千岁是这样对大人们说的:“在下不过一个无根之人,因此做起事来没有什么顾忌,还请各位大人保重自身,莫要与我争执。”
他语气并不如何嚣张,只缓缓地,带着从容。
生死面前,哪个皇子当皇帝,真就那么重要?
大人们都沉默以对,其实,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没甚重要,他们大多出身士族,家族的兴旺和传承才是第一位,至于皇位上坐着谁,有什么重要的?再说程远又不是自己要当皇帝,不过是换个皇子罢了……
哪怕是真的改朝换代了,换的也只是皇族姓氏,而不是他们这些士大夫。
程远看无人再站出来,便问:“哪位大人愿意拟旨?”
谢珣听他这么问,可算松口气,结果气松到一半,就听身边的谢琛说:“我。”
谢大老爷猛地转头看弟弟,差点把脖子拧了,谢琼也瞪谢琛,这种事情也好沾手?
大人们也都探究地看着谢琛,思索着他方才怕是真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然以谢氏的地位,何苦要做这种事?
谢琛脸皮厚得很,根本不怕人看,他正经科举出身,文采本就非凡,一篇传位圣旨一气而就,没有丝毫要修改的地方,若不是字迹太过潇洒,真是连誊抄都不必。
程远只略微扫了几眼,便让人誊抄,之后亲自捧了传国玉玺,盖在上头。
谢琛就站在他身侧,打量的目光并不遮掩,程远用完玺,转头询问地看他:“谢大人?”
谢琛微微一笑:“无事。”
萧慎在龙椅上看着程远用玺,看着旨意被内侍宣读过后,传了出去,整个人像是失了力道。
竟真的,真的成了……
程远可不管萧慎此刻的心情是如何起伏,殿中的尸体和血迹已经都被清理干净,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治水的事情要继续,大行皇帝的谥号和丧仪都还未确定,崔太后崔皇后的事情,剩下的两个皇子该如何,都要尽快定下。
大人们本就连轴转了几天,不想刚宫变结束又要被程远逼着继续加班,一时只觉得心力交瘁,但持刀的禁卫还在身边,不想干也得干啊!
如此,士大夫们又在宫里关了七八日,天都放晴了才被程远放回家去。
萧慎继位,崔家大多数官位被一撸到底,崔太后和崔皇后这两个竟是除了被收走凤印之外,连尊号都未被被去,两位没有继位的皇子都封了王,水患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一切看着倒是颇为圆满。
只谢妩在听谢琛说了都偷听到了什么以后,牙都疼了。
谢琛看着女儿的神色,假模假样地:“倒是情深……”
谢妩瞪了一眼老父:“且等着看吧!”
谢琛见她毫不动摇,顿时大笑:“我儿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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