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裴成乐听闻了季兴邦的话之后心中却是一惊,他心中惊讶季兴邦竟然将这样一件小事上升到这样的地步,同时心中也对张家的跋扈有了更深的认识,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从中看到了一个机会!
是啊,京城早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好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惯是会在会试成绩放榜的时候“榜下捉婿”的,这样的“榜下捉婿”都是两家人之前有了默契的,商定好的。
这些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多是没有成婚的,那么两家皆大欢喜。但也有一些早已成婚的,确是借着“榜下捉婿”无法拒绝的名头娶了平妻,或者是将乡下的发妻休妻的也有。
因为这般的做法是那个读书人自己愿意的,所以无论是他选择娶平妻,还是选择休妻,都会安抚好自己的妻子一方的人,他自家的族人也站在他那一边,因此不会在京城闹出什么大事情来。
不过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的百姓们也都知道有些读书人是会这么做的,所以对那些运用科举晋身的贫寒学子观感不好,甚至觉得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大多人品低劣,为大景朝的科举取士带来了很负面的影响。
皇上其实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因为他提拔一些贫寒的学子最重要的就是看中他们的身份,觉得他们与高门大户和现在已经在朝为官的人都毫无牵扯,背后没有其他任何的势力,是可以成为皇帝心腹的人,不愿意这些人被高门大户“捉婿”了去。
可是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阻止的,若是那个学子愿意被捉去,皇上硬要阻止,反而会不美,还不如就静观其变。
裴成乐既然能成为京兆尹,管理整个京城的治安,他自己自然是皇上的心腹。同时他也是贫寒学子,通过科举苦读做官的,属于大器晚成,考上进士已经三十多岁,没有人来“捉婿”的人,背后没有其他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自然是知道皇上想要革除这种“榜下捉婿”的积弊,想要留下一些年轻有为的学子,不让他们被高官拉拢走的,现在岂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
难得张家这样一个勋贵武将出身的人家不懂规矩,竟然不谈好就直接强抢走人。更难得遇到季兴杰这般一个不愿意被“捉婿”,竟然愿意守着发妻的人。
更妙的是季家人和李家人中都有有功名的人,竟然联合起来敲了登闻鼓,将事情闹大了。
裴成乐原来很讨厌这两个敲登闻鼓的人,觉得他们败坏了自己的政绩。但是如今看到机会之后确是反而觉得他们敲得好敲得妙!
若是没有他们来敲登闻鼓这一遭,事情怎么会闹大?现在事情闹大之后若是自己再查明季兴杰真是被强捉走了,那么京城百姓是不是便人人知晓,被“榜下捉婿”的年轻学子之中也有不愿意的,去“捉婿”的那些人没安好心,欺人太甚!
这样一来,看那些高门大户人家还有什么脸面去“榜下捉婿”?若是看中这个人才怎么不慢慢议亲?你们这样强抢了人去就是在欺负人,连考中贡士的人都被如此对待,我们普通百姓如何活啊!
裴成乐立即露出了一个笑脸,对着给他提供思路的季兴邦作了一个揖,说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季举人,我这便点齐人马到那张家去要人,你们是否要跟我一起去?”
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裴成乐在发现机会之后便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也不介意向季兴邦服软。
李思齐、李思微等人不知道裴成乐心中转了这么多弯子,听闻裴成乐在听了季兴邦一番话之后态度大变,甚至要亲自带着他们去张家,心中都是激动不已,脸上露出喜色,都喊裴成乐“青天大老爷”!
季兴邦闻言心中一惊,确是知道裴成乐这个老狐狸最是狡猾,不是那种听得进别人劝的“青天大老爷”。但是不管他心中怎么想的,现在既然愿意带着大家去张家解决这个事情,必然是大家利益一致,便也赶紧答应了。
于是裴成乐带着开封府的官员、衙役们浩浩荡荡地往北城张家那边出发了,季兴邦、李思齐、李老爷、李思微、季绍楠等人自然也坐在马车上跟着开封府的队伍一同出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张家这边虽然是拿着张伯爵的腰牌去抢人的,但是张长栋虽然是张伯爵的嫡子,可是他文不成武不就,不得张伯爵的欢心。张伯爵为了防止他百年以后张家出纷争,已经早早就将张长栋分出来另成一府了。
季兴邦其实是被抢到了张长栋家中。
张长栋当年凭着祖荫得到了去国子监念书的机会,之后一直没有考中会试,便在二十岁那一年凭借着国子监生的身份得了朝廷赐的兵部正七品的岗位,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才混到了兵部正四品员外郎,日后要想升迁几乎是无望了。
只不过他毕竟是张伯爵的嫡子,虽然分家出来单住了,毕竟也是张伯爵的亲骨肉,而现在张伯爵仍然春秋鼎盛,自然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欺负到他头上,多少顾忌着他老子张伯爵的面子。
可是张长栋自己知道,他们家一定要出一个有能力的人,不然等到老爷子死了之后,他们家就会没落了。哥哥和老子能是一样的么?况且哥哥袭爵要降一等,到时候就是子爵了。
张长栋有两个儿子一女儿,他自然知道现在太平年间,武将已经没有前途了,科举才是晋身的正途,于是逼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念书。只不过老大张广威不开窍,只能去了国子监念书,日后靠国子监生的身份在六部谋个小职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比自己还不如,自己好歹还有个伯爵的爹呢!
可是老二张广文确是在念书上有些天赋,所以他舍不得将二儿子送到国子监去念书,怕那些纨绔子弟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想要谋求让他进太学念书。
可是太学不是那么好进的,张广文念书虽然比张广威厉害很多,但也远没有到那种能进太学的地步,张长栋便在贡院附近找了家有名的私塾让张广文在那里念书。
张广文也没有让他失望,年纪不过二十五,便已经考中了举人,今年会试也参加了,可惜榜上无名,便是连三甲同进士都没有考中,准备备考三年再战一届。
说起季兴杰这次的遭遇,还真与这个张广文有关。
季兴杰到了京城之后举目无亲,想要打听一些与会试主考官或者是今年考题有关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途径,只能自己跑到贡院附近的茶馆、书铺之中碰碰运气,便在茶馆认识了不少今年准备应考的举子,张广文便是其中一个。
张广文看季兴杰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学问扎实,心中便起了结交之心,与季兴杰相交之后更觉得他人品很好,便有了想要帮自己待字闺中最小的妹妹说亲的念头。
他最小的这个妹妹张语棠是父母的老来女,比他小九岁,年芳十六。他觉得自家妹妹品貌、才华都有,全家都疼爱有加。今年妹妹参加了选秀,可惜没有选上,他便一直帮妹妹关注年轻的举子,想要给妹妹找个好人家,便与张语棠说了这季兴杰的事情。
可是张语棠心高气傲,觉得举人遍地都是,她若是要嫁便只嫁进士,非要等到今年会试成绩出了之后再嫁人。
张长栋、张广文、张广威等人便找了好几个他们觉得年轻有为且很有可能考中贡士的人都细细调查了一番家世,发现他们都是二十多岁,都已经成婚了,有些有孩子,有些没有孩子。
于是他们将这些人的家世筛选了一番,将那种家世好、有后台或者是岳父家中有权有势的人筛选了出去,最后定下了五个人选,只等着会试过后放榜看这五个人谁考中谁不中,若是有两个人考中便选成绩更靠前的那一个“榜下捉婿”抢回家。
他们知晓季兴杰有妻有子,但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觉得季兴杰本身是泥腿子,季家中一个当官的都没有,不足为惧。李家也只不过是商户人家,没有人撑腰,具体是在魏县做生意还是京城做生意他们也不在乎,像只蚂蚁一般随意就能碾死了。
今日放榜之后,他们预先调查的五个人里面只有季兴杰考中了,名次竟然还在第十名,他们便立即按照计划用药迷晕了季兴杰抢了人便走,直接扒光了衣服换上大红色的喜服扔在张语棠的床上,只等到明日早上和张语棠在一个被窝里面一起醒来,那么事情就定下来了。
张广文很了解季兴杰的性格,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季兴杰不可能不要自己的妹妹,因为这样就是逼着自己的妹妹去死!到侍候季兴杰心一软,事情就成了。
再说了,自己妹妹品貌这么好,比起一个魏县的村妇自然是好很多的,日后在派人去威胁那村妇一下,让她自请下堂,这件事便完美了,日后妹妹和妹夫也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
张家这边摆了好些桌子准备大宴宾客,可是小厮却来和张长栋回报:“老爷,来了一群人堵在我们家门口,敲锣打鼓地指责我们张家‘强抢贡士’,还说那个季贡士早有妻有子,张家欺人太甚。
好些宾客都被堵在门口进不来,好些百姓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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