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房门关上。
过道里昏暗的一丝灯光一下被隔绝在外,窗帘紧闭的房间陷入彻底的漆黑。
跌坐在玄关的黎原惊恐地扭回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住户混杂,没有保安门禁,但住了这么久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情况,渐渐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今天遭了道。
是抢劫的吗?
“你要钱是不是?”他看着门边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有多少钱,身上就几百块钱,全部给你,求你不要伤害我。”
刚才开门时,他能感觉这个人身材很高大,以他的小身板绝对不是对手,与其挨一顿打,不如老实交钱保命。
黑影听他这样说,没有丝毫回应,依然伫立着一动不动。
但能听到暗色中略重的呼吸声,仿佛压制忍耐着什么。
黎原的脊背不由地泛起冷意,说不害怕是假的,可他根本不敢喊叫,也怕因此激怒对方,只能把身体往后稍微挪了挪。
随即主动摸出背包里的钱,低着头,把钱往前递了递,“我身上只有三百块现金,都给你,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没有多少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影仍然不动作。
黎原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牙关不住打颤,“是……不够吗,我……我卡里还有点钱,可以都转给你,我不会报警的,求求你离开……”
就在他颤抖着手臂,真要拿手机给对方转钱的时候,黑影动了,一把拿走他手里的三张百元钞票。
黎原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黑影把钱扔在了地上。
“你怎么……”
他喊出半句话,来不及收回的手腕已被用力拽紧,黑影用最快的速度将他笼罩,打横抱起,再几个大步往里走,把他抛到了床上。
霎那间,铁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的五脏六腑随着弹簧的颠簸上下震颤。
黎原脑中一片空白。
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又将他整个抱住。
这下他明白了,惊吓的血液在身体里奔逃,不要命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不要碰我……我给你钱,全部钱都给你……求求你,不要碰我……”
双手乱抓乱打,很快就被强横的力量控制,并拢压在头顶,疯狂乱蹬的双腿没挣扎几下也被死死压制,随后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腰。
手臂的皮肤被微凉的手指触碰,一瞬间他像一条案板上的鱼疯狂扑腾,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没几下又被摁了回去。
黑影俯身贴近他的颈边,吻了一下。
他浑身一颤,眼泪顷刻夺眶而出。
心间渐渐爬上如同蛇蝎舔舐的凉意,如坠冰窟,冷进了骨子里。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内心的恐惧不断在四肢百骸蔓延,身体僵硬,根本无力反抗。
只能任由无声的眼泪抽走身体的鲜活,最好将自己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最终即将陷入绝望的一瞬,他还是发出了最后的呼救:
“盛檩,救救我……”
正要亲吻他的黑影身体一震。
喊出那个名字的刹那,黎原的精神终于崩溃,混着奔涌的泪水,无语伦次地呼喊着那个人:“盛檩,你在哪里,盛檩,我错了……救救我,求求你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救我……”
惶惶的哭泣声敲打着心脏。
“是我。”黑影无奈地轻叹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黑影忍不住想。
此时,黎原喉咙里的啜泣戛然而止。
他像被一棒子打傻似的,想要分开被泪水糊满的眼睫看看面前的人,还未彻底睁开,颤抖的嘴唇却已被吻住。
许是惊吓过度,他的身体轻微可怜地发着抖。
吻他的人稍稍停下,抚了抚他柔软的鬓边,似有一分温柔缱绻。
可下一秒,他的手指就被大掌握紧,很疼,他张嘴惊呼了一声,声音软糯,秀气的眉不堪地紧紧一蹙。
许是先前被戏弄的气愤难以抑制,即便胸口丝丝抽气,他还是腾出手臂胡乱抓绕,没一会儿,就听得一声被抓疼的闷哼。
他像一只得逞的猫,扬唇笑了笑。
不过没一会儿,笑容便在沾着泪水的湿润面颊上凝固,头脑昏昏沉沉,手指在黑暗中抓了抓,疲惫难受地闭紧了眼睛。
屋里始终没有开灯,很黑,看不清面容。
感触却好像被无限放大似的,让人无力思考繁杂的现实,只顾阖上眼帘,陷进荒缪的睡梦。
……
翌日清晨。
黎原从浑身的无力感中幽幽转醒,稍微一动,铁艺床特别的咯吱声便响起。
若非昨夜一梦,他还不知这声音竟有几分韵律感。
就是总让人担心会散架,不过最终工作大半宿也没散,质量还不错。
黎原转了个身,捏捏酸软的腰,继续回想昨天的种种,想起什么,刷地坐起身掀起被子瞧了瞧,然后又放松地躺回去。
昨晚虽然乌漆麻黑看不清脸,却没有吃药下药,他也没有刻意遮挡,坦坦荡荡,而那个人好像没什么讨厌的反应。
这么说,他其实能够接受男人?
等黎原洗完澡,揉着酸疼的腰,羞耻地涂上菊花灵,仍然没搞懂那人究竟怎么想的。
突然跑来吓唬人,还做了那种事情,第二天又不见人影,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带着满脑子疑问前往学校,每日边走边吃的早餐也忘了买,养成的习惯说没就没了。
庭院中,杜依依倒是正倚着石桌吃早餐,看见他立马招呼,“小师弟,吃油条不?刚买的,还热乎。”
闻言,黎原怔怔地走到桌边坐下,撑着下巴,眼底有一抹青黑。
一副没睡好精神不济的样子,但前几日那股子灰败颓唐却不见了,眉宇间带着柔亮的灵动。
杜依依多瞧了两眼,将一碗豆浆摆到他面前,黎原道了谢,揉揉干涩的眼睛,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很乖很呆萌的样子。
杜依依见此情景,脑中不由冒出近来瞅见的怪异画面,眼珠子转了转,毫无铺垫地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如此鲜嫩可爱的白菜,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穆秋峰,况且这两人若真在一起了,天天在画室撒狗粮,她还能活?
“过两天正好有个采风活动,我带你认识下其他院系的学姐学弟,可不兴吃窝边草。”
黎原一时听不懂后面这番话,前面的倒是明白,稍微一想,拒绝道:“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的。”
“谁?”杜依依脱口而出,目光如炬。
该不会真是穆秋峰吧!
“是是……”黎原吞吞吐吐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是前夫?
这时,穆秋峰穿过庭院的月洞门径直朝两人走来,几个大步来到桌边坐下,两个油纸袋子搁到桌上,动作流畅又自然。
这一打岔,另外两人的话题暂时终结。
杜依依瞥了眼油纸袋子,不屑地“嘁”了一声。
“前两天听你说想吃小笼包,”穆秋峰把一个油纸袋子递给黎原,“今儿刚好路过朱记,就顺便给你带了一袋。”
都会献殷勤了,穆秋峰你可以的。
杜依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黎原前两日闲来刷微博时看见美食博主发的图片,确实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师哥不仅听见了,还真给他买了。
其实这位师哥挺善良挺热心的,越相处越觉得这人不错,像个大哥哥一样。
黎原微笑着接过油纸袋,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小笼包,咬了一口,弯着眼睛:“好吃,谢谢师哥。”
他没忘记一旁的师姐,又把袋子卷下来,露出里面白软软冒热气的小笼包,递到杜依依面前,“师姐你也吃,肉特别多,特别香。”
杜依依本不想吃,瞥了眼穆秋峰那张似乎不太高兴的脸,顿时来劲了,“真的?那我尝尝,其实我也老喜欢吃小笼包了。”
咬了半个,她发现味道还真不错,索性抛弃油条吃起了小笼包,一袋子十个很快就被消灭完。
“咦?穆师弟你怎么不吃?哦哦,你肯定路上吃过了。”杜依依拿起桌上另一袋小笼包拆开,笑眯眯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穆秋峰的脸色有点黑。
一会儿后。
杜依依打了个隔,“小师弟,你还吃吗?”
“不了,吃不下了,”黎原摸摸肚皮,抬眼一瞧,“穆师哥怎么不见了?刚才都还在呢,怎么一声不吭走了?”
杜依依抚了抚吃太多哽住的胸口,没搭话,愉悦地挑了挑眉。
臭男人几个小肉包就想泡师弟,做梦呢。
……
中午三人一同去食堂吃饭,杜依依明摆着捣乱,一路上挽着黎原的手特别亲密,就跟从前师姐师妹逛街时一样。
而穆秋峰完全被晾在一边。
到了食堂,她也要和黎原坐在同一面,叽叽喳喳聊着各种八卦,丝毫不给穆秋峰接话的机会。
八卦了一会,杜依依突然瞧见黎原餐盘里的菜肴,疑惑道:“你不是无辣不欢吗?怎么今天吃这么清淡?”
本是一句平常至极的话,黎原握着筷子的手却僵了僵,表情也有一丝怪异。
“昨天的麻辣烫好像太辣了,胃有一点不舒服。”
某个地方确实不太舒服,用了药依然火辣辣的,没铺垫没准备,还很大。
杜依依点了点头,“那以后注意点,再好吃也要适当,可不能暴饮暴食,别伤着身体。”
不知道她先前吃下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十几个小笼包,算不算暴饮暴食。
“嗯,我知道的。”黎原乖巧地低着头,脸颊耳朵泛起微红。
这抹怪异的红晕,悄然落入一双幽沉的眼睛,荡出一缕波澜。
这点小插曲结束,杜依依继续新的话题。
直到这顿饭吃完回到画室,她倚着躺椅阖上眼睛午休,才算彻底消停。
而一直没怎么和小师弟说上话的穆秋峰,站在自己的画桌前,幽长的目光落向最远处的那张书桌。
望着那柔软的头发,白皙的面颊,那缕波澜又荡漾不定。
不知为何,手中狂烈的笔锋似乎挥不出去了-
转眼间,平淡的一天匆匆过去。
伴着夕阳柔美的金辉,黎原沿着静谧的小巷往家走。
一旦静下来,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便会趁虚而入。
有从前经历的点点滴滴,也有昨晚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幻梦。
莫名的,他心底升起一种奇妙的笃定。
稍作思考,他转身跑向巷子外的一家小店,买了个小东西扔进背包里。
不管用不用得上,起码能安心一点。
之后,他继续慢悠悠往回家的方向走,缓步上楼,走到二楼拐角处,眼皮略略一抬,昨日梦里的身影一下子清晰无比的闯入眼中。
果然那份笃定没错,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黎原勾起不自觉的笑意,走上前去,眼里染了晚霞的柔光,却嫌弃地撅起嘴:
“你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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