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念湖牙亮晶晶的目光,再看纸张上她工工整整、娟秀的字迹,傅商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算了。
他就心软这一次。
后来他想,他那时一定是昏了头,鬼迷心窍了。
傅商昭捏着眉心,有气无力地嗯了声。怕耳边麻雀的叫声太大,她听不见,他顺手拉过座位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你说吧。”
念湖牙先给他划了一下题干信息,然后再根据题目需要求得的特定条件数,大概确定解题的方向与需要用到的知识点。
胖麻雀大概是叫累了,扑扇着翅膀重新飞走。
傅商昭看了一眼页眉上的“第一章章节测验”,再看这道题。这个大跨步还跨挺远,还包含后面几章的知识点。
讲题途中,她偶尔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向他:“我知道哥哥肯定会这个。”
傅商昭反而先成了不自在的。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盲目喜欢是不可取的,她什么时候才能摘掉滤镜看自己?
她现在的信任,太让他良心不安了。
但他确实有被她的鼓励+夸奖式教育激励到,傅商昭难得准备认真听人讲解数学题。
念湖牙讲题时,偶尔和他对视,比刚才看向他的目光更亮。
傅商昭有在努力理解她说出来的过程。
某些知识点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回想,突然又跳到了另一个知识点。
傅商昭眼中的疑问几乎化为实质,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为什么只是空了一行,这一串数字,突然就大变样?这两步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盯着草稿本的视线逐渐失焦,转移到她的手指上。她的手部线条很有艺术感,如果是一幅画,寥寥几笔大概就能让人体会青春,与坚定不移向上生长的勃勃生气。
握着笔写字的手一顿,朝气的声音激动地稍微抬高了点音调:“哥哥!我想到了!”
“嗯?”傅商昭尾音上扬,抬眼看她。晚霞的粉色云彩都落在她眼底,她笑得又露出一颗小虎牙,下意识身体前倾一些,近到傅商昭嗅到一点她身上的奶香味。
怎么哪儿都跟小孩一样。
傅商昭抿唇,虽然在她凑过来时,他就及时向后退,但那点很淡的香味却执着跟着他。
“你别……”突然凑这么近。
傅商昭皱眉,他的心脏都被吓得跳动频率更快。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在本写好的解题步骤边另起一行,写下一个公式,手肘无意间碰到了他。
“我想到一个新的解法!”
他们讨论题目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其他人总是自以为隐蔽地投来若有若无隐晦的视线。
看到此刻的情况,他们不忍地移开目光。
傅商昭整个人又猛地往后靠了靠,手臂撞在椅背上,发出不小的声音:“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念湖牙连忙缩回手:“哥哥对不起。”
傅商昭面色如常地继续听她讲题,只有耳朵红得似乎都要滴血。
虽然仍是半懂不懂,但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大概是,她眼神中的快乐太打动人,傅商昭在她讲完后给予肯定:“不错。”
他眼睛都不眨,编造善意的谎言:“一听就明白了。”
就是希望下次你不要再找我。
“哥哥再见!”
她转身准备离开,傅商昭犹豫片刻,教室里这么多人,他最后还是没叫住她。
他还不至于让小姑娘当众觉得难堪。
秦知远回教室后,呆坐在座位上出神几分钟,直到身边座位多了个人,他才侧头。
傅商昭一脸烦闷苦恼,秦知远从没见过这位大少爷这么难以启齿的模样,新奇地盯着他瞧,也没敢贫他。
但光是他难以忽视的视线,都让傅商昭觉得不自在。
措辞半天,傅商昭开口的第一个字:“咳。”
秦知远:“?”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女生,是哪个班的?”
秦知远装傻:“啊?谁?”
“……找我问问题,笑起来有小虎牙的女生。”
秦知远一边不动声色向外挪,一边阴阳怪气:“是谁下午说不感兴趣不听的,这不是把人记得清清楚楚吗?”
傅商昭捏紧拳头,忍住想揍他的冲动。
“我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以后好躲开她。”
“难得一见,傅大少爷也会有躲着人的一天。”
秦知远笑道:“看来我以后要每天往高一一班跑,和学妹打好关系。”
“我听说,她是这一届新高一的直升班里面,成绩最好的那一个。”秦知远比了个大拇指,“据说初中的时候,每次月考基本稳在年级前三。”
秦知远偷摸把手机塞给他,上面是录取名单。
“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傅商昭垂眸,无声念了遍她的名字。
念湖牙。
小虎牙?他翘了翘唇,名字倒是很贴她的人,光看着这几个字,眼前都会浮现她笑起来的模样。
秦知远还在一本正经和他分析:“既然她是新生,消息估计还不算特别灵通。那么找你问问题的乌龙,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别太放在心上。”
“说不定她下次就不找你了。”
傅商昭:“再好不过。”
庄言彼并不知道,短短一天时间,他两次和自己的妹妹错过。
他本是从不可能穿着校服以外的衣服去教室上课的,甚至今天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换上衣柜里唯一比较适合当季穿着的衣服,一下午他都觉得不太自在。
只是他今天大概特别水逆。
同一天,能够被不同的人泼两次水。
庄言彼低头看了眼身上白色薄卫衣晕开的汤汁与油渍,深吸一口气,耳边是女生迭声的道歉,他的眉头刚皱起,又松开。
他后退一步,温声道:“没关系。”
食堂距离他的寝室楼并不远,庄言彼回到寝室,他早上和昨晚洗的校服,此刻都干得差不多了,他拿着晾衣杆,取下自己的所有衣服。
庄言彼脱下身上这件带着食堂饭菜味的卫衣,飞快套上浅蓝色的polo衫。
寝室里,其他室友都不在,他只打开了靠近阳台的吊扇。
上了年龄的吊扇慢悠悠转着圈,吹出来的风和噪音一样大,但庄言彼几乎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热风。
将洗衣液重点挤在脏掉的部分,庄言彼先搓了搓,等印子淡下许多,他才打开水龙头。
他额角沁出一点汗,顺着脸颊流过下颚,再滑到锁骨,没入衣领。
汗珠带起的痒意难以忽视,但庄言彼眉头都未皱,只是唇抿直了些。
他眉眼很像庄清姿,但更多的是少年英气。
大概是处理得及时,等他洗完拧干白色卫衣,晾晒起来,并看不出其他的印记。
庄言彼走前门回到自己座位,若他的视线稍微在后门停留那么一两秒,就会发现,念湖牙同一时间在后门离开。
只可惜,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扯开他的注意力:“庄言彼,你来看看这道题,我觉得答案肯定是a!”
他边上的沈如霜不甘示弱回怼:“明明就选c,你那个答案,绝对就是会被胡老师说经典错误答案的选项。”
庄言彼拿过许知音的试卷,看了一眼:“我做出来的答案是c。”
“我都说了吧,我的解答方法肯定是对的!”
得到满意的结果,沈如霜同许知音吵吵闹闹到了走廊。
庄言彼低头笑了笑,翻开老师单独给他布置的额外作业。
***
教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念湖牙注意过,几乎每天都是18c,她的座位还刚好是空调对着吹的地方。
哪怕她每天特地穿着长袖,仍然觉得脖颈、后脑勺的凉意让她有些难受。
季悦可在晚自习下课时,跑到座位边找她一起结伴去厕所,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被冰冷的温度吓一跳:“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是因为空调对着你吹的缘故吗,你是不是很怕冷呀?要不我们待会一起去找唐老师和他说一下你的情况吧。”季悦可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热意一点一点让念湖牙的体温恢复正常。
“大部分人都很怕热的,应该现在也会有人愿意和你换个位置。”季悦可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待会我帮你在班上问一问!”
在教室门口,念湖牙叫住季悦可,轻轻抱了抱她:“谢谢你。”
“说谢谢就生分了。”季悦可佯装生气,“我教你,下次想对我说谢谢的时候,你就说我爱你。”
念湖牙:“?”
……不太好吧?
念湖牙面露难色,看起来竟像在认真思考。
季悦可笑得趴在她身上:“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近距离看念湖牙,季悦可发出感叹:“你真的好白啊,我明天开始和你一起穿长袖防晒,能有你一半白吗?”
“我其实有个习惯,就是每天从小坚持防晒。”念湖牙有些不好意思,她眨了眨眼,小声说。
“我好懒,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我和美女的差距!”
“你也好香啊!是什么沐浴露会有股奶油的香味,还是那种很甜又不腻的香味,闻着我都想吃草莓蛋糕了。但是真的好适合你!”
哪怕才刚熟悉起来一天,季悦可时不时一句话,还是会让念湖牙脸红。
季悦可直起腰,认真发誓:“从明天开始,我也要每天记得防晒。”
“我会提醒你的。”
念湖牙为她打气:“加油!”
“至于我身上的味道……我最近在和阿姨一起学做蛋糕,应该就是动物奶油的甜味。”
上周末的时候,庄清姿神神秘秘将她叫过去,请她看自己练习了好几天的蛋糕成果。
造型实在称不上好看,但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念湖牙很感兴趣,申请加入她的练习小队。两人又在厨房捣鼓一下午。
庄言彼周末还有补课,下课后回来看到她的蛋糕,在庄清姿暗含威胁的目光注视下。
庄言彼:“味道不错。”
庄清姿哼了一声:“没有诚意,等我和小念以后练习出完美的草莓蛋糕,没你的份,你就看着吞口水吧。”
晚自习结束铃刚响,天空下起小雨,不仅没减热意,空气还变得又潮湿又闷,混合着泥土味。
一直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傅商昭才面无表情起身,拿着伞离开,只脸色较平时略为苍白。
恶心与反胃来得突然,又来势汹汹,他刚走到楼下,胃部疼痛卷土重来。
他眯着眼,干脆停下脚步,就近靠着瓷砖墙,左手手指松松勾着伞的把手。
明明痛苦,偏偏他面上连一点相关情绪都未显露,只有唇瓣血色褪去。远距离看,只像是在发呆。
等阵痛过去,他才注意到自己眼前亮着灯的教室。
高一一班。
他还看见了念湖牙的身影,她正在后排收拾书包,可能下一秒就会和他撞上。
傅商昭本就昏昏沉沉的脑中又响起她讲题的声音。
……更难受了。
念湖牙走出教室门,被不远处墙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穿着白衣服,站在微弱光线能够照到的地方,垂着头,裸露的肌肤看着像是不健康的白。
更细的……她就没敢定睛看。
她登时从头皮麻到脚,汗毛直立,慌不择路地打开伞逃离这里。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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