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以倒流吗?
林见鹿机械地盯着谢听楼手中放肆盛开的大菊花, 金灿灿的颜色险些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
‘万受无疆’这四个字在她的脑子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循环播放,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她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蒙混过去?好不容易保住这份兼职,今天就要败在抠门上了吗?
她简直像狠狠抽死自己, 绝望地闭上眼, 不抱希望地糊弄:“老板,其实是我给错……”
谢听楼用手指碰了碰手里的菊花,软软的, 是硅胶材质, 做得比假花真实一点, 他翻转贺卡, 将字亮出来, 不明道:“为何用的是‘受’?这是何意?”
嗯?
他不知道?
林见鹿垂死病中惊坐起。掀开眼皮, 眼中是谢听楼疑惑不解的模样。她的心脏快速跳起来,内心的小火苗又歘地燃烧起来。
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虽然面前的人是个人精,可再精明的人,2G也不会明白常年5G冲浪的人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 老男人根本不懂这些新鲜玩意儿:)
那不就任她发挥吗?
林见鹿转了转眼珠子, 捧回菊花, 小心吹捧:“老板你听我说, 万受无疆是夸你呢, 夸你承受能力强。”
“我们年轻人之间送菊花,意思是这人杠杠的, 胸怀大,什么都能装。”她竖起大拇指, 骄傲地说:“可以处!”
谢听楼眼里闪过一丝不信任:“哦?”
“嗷!”林见鹿重重应和, 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老板, 接受他的审视,直到她嘴里的软肉都快被她咬破了,谢听楼才慢悠悠地移开眼。
她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量一轻。
谢听楼又将菊花拿了回去,目光在书架上四处查看,终于定格在正中央的位置。
林见鹿见到他要把硕|大的菊花当个展品,放在一堆高深的书籍中,脑瓜子又开始痛起来,她在菊花要放上去之前,双手牢牢垫在菊花的底部,不让这朵不纯洁的菊花玷污神圣的书架。
谢听楼淡淡的眼神俯视她。
林见鹿呵呵笑了笑:“老板,这东西放在这儿,拉低档次了吧?”
谢听楼教育道:“物不以贵贱分高低,我觉得这里挺好。”
“……”林见鹿继续挣扎:“这材料不够好,我再给你买个金……”
谢听楼挑眉。
林见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铜的!到时候再摆上去,多气派啊!这硅胶的,就先还给我吧。”
铜菊花,亏她想得出来。
他忍住笑意,故作严肃:“我如何相信林小姐的话?这份都不愿意送我,难道林小姐觉得我不值得处?”
“你好,非常好,好完了。”她有气无力回答。
话赶话到这份儿上,林见鹿再阻止,这不明晃晃告诉老板她有猫腻吗?想通之后,她呐呐拿开手,眼睁睁看着菊花登上书架的C位。
可想而知,以后每一次她来找书,都会面临一次社死酷刑。
谢听楼这招借力打力,牛逼!偏偏他还不自知。
放好菊花后,谢听楼的精致舒展的五官放大在她的面前,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淡色的唇拉出细微浅笑的弧度,足够礼貌,却又保持了该有的距离感。
他的脸完美得高清镜头也找不出瑕疵,每一寸都是古典的韵味,林见鹿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在她想要后退一步的时候,听见了质感细腻,如大提琴般潺潺流出的音色。
“林小姐费心了,我很开心。”
林见鹿扣了下手指,有些不习惯地回道:“没事啦。”
“这份礼物,我会好好铭记。”
“……”
林见鹿哽住,求你忘记吧。
书房中一下沉静下来,林见鹿与谢听楼其实并没有太多能聊的话题,以前是隔着一层虚伪的身份,聊得多,露出的马脚也多,现在则是隔着谢铮,谢听楼无法说更多,也阻止了自己更进一步的可能。
不约而同地,林见鹿继续做自己的毕业论文,而谢听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也没出书房,选择在一旁的躺椅上,摇晃摇晃开始看书。
写论文写到发狂的时候,林见鹿会抬头看看一旁拉仇恨的老板。
午后阳光亲吻他的侧脸,他正低头看书,颀长的睫毛偶尔会颤动几下,神情比平时放松不少,悠悠闲闲的模样,像一只摊着肚皮晒太阳的白猫。
林见鹿手指有点痒,忽然想要揉一揉他。这种念头出现得突兀,惊得她下意识阖上电脑,正对上谢听楼看过来的眼神。
她莫名有些心虚,遮掩道:“我有点饿了,老板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也好。”
“那我去拿吃的!”
本来想去厨房找点吃的,结果在料理台上见到谢之桃买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动过。串儿是不能吃了,但是一些小零食还能吃。
林见鹿舍不得扔掉,就简单用面包片和小香肠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微波炉加热之后,她用盘子装好,周遭放了点薯条和番茄酱。走出厨房之前,想到自家老板的龟毛,她又折返回去,装了点冰箱里厨师做的糕点。
回到书房后,林见鹿狗腿地把东西都摆在谢听楼旁边的小几上。
“老板,吃吧!”
说完,林见鹿自觉地将垃圾食品组装的盘子转到自己面前,拿了根薯条蘸番茄酱,慢吞吞地吃。
谢听楼看了眼自己盘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小姑娘盘子里的东西,蹙眉问道:“厨师没准备客人的下午茶吗?”
“准备了呀。”林见鹿回想了下,冰箱里的糕点充足,都够三个她吃了。稍加思考,她反应过来,谢听楼是以为待客不周了?
林见鹿赶紧解释:“我就是看之桃买的东西不吃完可惜了,就随手做了点。”
“这是你做的?”谢听楼诧异地看着三明治。
“就组装了下,比不得专业厨师的。”林见鹿随口回答,手伸向三明治时,一只大手忽然横过来,拿走了摆在她面前的盘子,然后将厨师做的糕点放在她面前。
林见鹿看着盘子中精巧得可以上画报的糕点:“?”
“老板?”
林见鹿话没说完,目瞪口呆地见谢听楼面不改色地将她做的三明治放进嘴里。
他的吃相斯文,速度却不慢,三两下便将一整个三明治吃完了,生怕被抢了似的,薯条半点没动,完好地还给了她。
“……”
这是……有什么大病吗?
好吃的糕点不吃,非要抢她的垃圾食品,完了还专门剩下薯条,是薯条配不上他尊贵的身份吗?
“好吃吗?”林见鹿额头抽抽,阴切切问。
“味道不错。”谢听楼拿着手帕,细细擦拭,正经点评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早上还在嫌弃垃圾食品,严厉批评谢之桃。
“老板,之桃说的没错。”
“说的什么?”
“你真双标。”狗字被她吞了下去,社畜的本能让她不敢吐槽太过。
谢听楼端起热茶,垂眸饮了一口,缓缓抛出疑问:“双标的意思是?”
林见鹿拿起糕点,狠狠咬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后,胡说八道都淡定了:“也是夸你呢!‘双标’就是夸你处事周到,丝毫不敷衍,绝不用同一种态度对不同的人。”
短短一段时间,获得两个不错的夸赞,哪怕是处事不惊的谢听楼,也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端正脸色,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看来,我在林小姐心中的评价挺高。”
“……这么认为也不错。老板,你挺特别的。”
小姑娘满脸真诚地看着他,柔软的短发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圆圆乖巧的面庞,白软的脸颊有自然的红晕,笑容干净,比窗外的阳光热烈。
谢听楼避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转动佛珠,勒令自己不要多想。
他为了不让小姑娘失望,留下她继续做修复师。
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
小姑娘没待多久,时间差不多了,就跟他说了声,谢绝他叫司机的举动,收拾东西走人,书房门‘啪嗒’关上,没过多久,又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他说了声请进。
助理高远抱着一堆的文件走进来,走到书桌前,按照文件的轻重缓急依次放下后,束手站在旁边,等待吩咐。
说来也是奇怪,今天老板的日程本来是满满当当的,突然给他来了个消息说是要空出一下午,还让他带着文件来别墅。
刚接到消息时,高远还以为是谢之桃的恶作剧,确认一遍后,才开始有序的取消日程。
虽然有点好奇,但助理的职责让他知道闭嘴。
高远专心处理工作,时刻紧绷着神经回答老板的问题,快到深夜,他们才处理完今天的工作。他看了眼时间,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响起老板轻浅的吩咐:“高远,去问问林小姐的室友,那晚谁去过休息室。”
……
此次修复项目是安城博物馆与首都博物馆的联合项目,文物会运到这边来。宽敞的房间内,正中央放了一方桌子,上面稳稳放着需要修复的古陶瓷。
陶瓷损坏极其严重,大大小小的碎片铺在桌面上,大概近百片。
林见鹿站在师父身边,带上一次性手套,挨个查看碎瓷片情况,心里有了大致的底后,说道:“瓷片污渍很多,而且上面有考古人员黏的胶水,清除掉会费点功夫。”
齐教授点点头:“不止如此,这陶瓷应该有个盖子,现在也破损得没办法做修复。”
“那是要瓷配瓷了?”
“没错,过段时间你跟我去趟陶瓷烧制中心,去跟那边的人讨论一下怎么烧制合适的盖子。”
“好的。”
林见鹿应下,琢磨着要跟谢听楼请一段时间的假才行,这次去烧制盖子,回来的时间不一定能定下。
“对了,你们认识一下,这是书画组的徐颐和,他这段时间会跟着我们组,一起修复陶瓷上的绘画部分。”齐教授侧身,露出身后的男生。
文物修复从来不是一个组做完全部,专人专项,某个项目涉及到到的功能复杂时,也会从其他组借调人过来一起完成。
林见鹿伸出手,礼貌招呼:“你好,我叫林见鹿。”
“徐颐和。”男生也伸出手,与她轻轻相触,随即分开,十分绅士。
男生长相清秀,五官秀致,额发整齐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套着一身白色体恤和牛仔裤,看上去清清爽爽,有一股书卷气。
林见鹿朝他笑了笑,男生慌得忙低下头。
齐教授见两个年轻人都有了初步的认识,接着说后面的工作安排:“过几天市中心有商场开业,从我们馆借了几个展品的复制品过去做展览,见鹿你过去盯一下。”
林见鹿应下来,问清楚具体情况之后,就回办公室,查阅资料。
徐颐和也跟了过来,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抱着背包,频频往里面张望,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合适。
林见鹿犹豫了下,指着自己旁边空出的办公桌,招呼道:“来这儿吧,这里没人坐。”
徐颐和松了口气,他走过来,放下背包,对她感激道:“多谢了,林小姐。”
除了谢听楼,她还没听过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心里觉得有点别扭。于是她主动说道:“叫我‘见鹿’就好,咱们还得共事好长时间呢。”
文物修复的工作不容易,有时候几年时间也不见得能完成,更何况这次的项目还牵扯了瓷配瓷的情况。
“那你也叫我‘颐和’就好。”徐颐和有些腼腆,说这话的时候,白嫩的脸微微泛红。
林见鹿瞧了好几眼,直把人瞧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反应过来。她收回视线,暗道哪怕是同样温润的人,也太不一样了。
谢听楼与徐颐和气质相近,阴阳怪气起来能气死人,反观徐颐和,挺拔如青松,看上去很会处事儿,却有些社恐。
干瞪眼也奇怪,林见鹿拿出资料,挑了个话题,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修复工作,没想到的是徐颐和讨论起专业,就开启了话匣子,拉着林见鹿直愣愣地看着时间到了十二点,还不能脱身去吃饭。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当起了同事,林见鹿很注意的非必要工作,不去找徐颐和讨论,否则一天都别想摸鱼喘气。
到了展览当天,林见鹿跟着博物馆其他员工一起到了商场,里面专门开辟了一个地方来放展品。
她与同事们拿出清单,挨个儿核对,又聚在一起将所有工作都对了一遍,才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情。她没什么事情,偶尔见同事忙不过来,去搭把手就好。
等到展览开放时间到了,逐渐有人进来参观。
林见鹿开始在场里面四处巡视起来,规劝一些跑动的小朋友们。她走到一个明清的陶瓷展品前,突然听到一道从小到大听习惯的男声。
男生穿着朋克,身旁站了一位穿连衣裙的姑娘,他指着其中一件展品,没过脑子,大咧咧地夸下海口:“喜欢咱就买呗,又不值几个钱。”
闻言,林见鹿走到他身边,幽幽道:“承惠八百万,现金还是刷卡?”
作者有话说:
林见鹿:嘿,我老板不懂网络词汇,那……
谢听楼:嗯?(亮出银行卡)
林见鹿:老板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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