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沉如水, 月光如华。
蓝雾悄声出了房间,走到走廊一边,蹑手蹑脚地朝隔壁阿婆房屋的栏杆翻去。他之前就锁定了那个男孩住的房间位置, 翻了过去后轻声朝那边的屋子走去。
他蹲在窗台下, 头顶的窗户留有一条缝,他打量了里面一眼,男孩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
他拿出断蛊锁来,放出独活, 命令它飞入屋中。独活飞去了屋中,在即将要落入男孩的脑门时,窗台旁边又走来一个人, 是冰落来了。
她一出现,屋内的人立马就警惕的醒过来了。
独活没能成功进入他的身体, 男孩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的冰落。
冰落冷冽的脸上渡满了皎洁的月光,她注视着屋里的人,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冰落道:“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小男孩隐在暗处的脸一脸真诚道:“能有什么目的?就是来看看冰落姐姐的家。”
“我不允许你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眨着铜铃大眼道:“冰落姐姐,好像每次害人的, 都是你吧。”
蓝雾趁他们两个人对峙的时候, 继续引着独活朝他身上飞去,看准机会,快准狠地飞进了他的脖子里。
他唇角上扬, 从窗台下站起来, 屋里的人看到他一惊,他以为只有冰落一个人在外面呢。
蓝雾朝满脸惊讶的他打了个招呼, 笑道:“你们两继续聊,我先走了。”
落琉正准备下床可是却感觉身体有点不适,背脊里好像钻进了一个东西,在不停游走,他稳住身体,手掌一扬,便将半开的窗扇关紧了。
冰落再去推窗,却发现他用冰块将窗扇封了起来,她若是硬推,肯定会吵醒楼下的阿婆,于是她放弃了。
“如何?”拾溪也走了过来问到。
一向作对的两人这次终于达成了难得的一致,冰落绕过他向楼下走去:“明日再下手吧,带出去下手。”
被独活入体吸食灵气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在这段漫长又难熬的过程中,被下蛊者往往都会感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落琉在这一夜折磨中,狠狠将蓝雾记在了心头,一定是这个被人们奉为大祭司的坏人给他下的蛊。
一定是他在对付他。
当第二天独活飞回蓝雾的家时,它的两只如墨点的眼睛竟然真的变为了红色,蓝雾大喜过望,拿着蛊激动地下楼,“母妃,你有救了!有救了!”
曳缘也在心里为他祈祷,祈求他真的能复活他的母妃。
然而旁边的楼屋里,却一大早的不得安生,满屋子都响起了郗献云的鬼哭狼嚎声。
曳缘走了过去,看到阿婆养的那些鸭子,原本被关在竹圈里,现在全都死了,白花花的鸭毛落了满地,鸭子死状惨烈,全是被人锁喉而死,像是被吸干了血。
“怎么会这样?”曳缘问到。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早上起来就变成这样了。”郗献云扶着一旁要栽倒的阿婆。
阿婆虽然站立不稳,但是表情还算镇定,比起那哭天喊地的郗献云要镇定多了,阿婆乃苗疆神婆,这种场面肯定是见过的,她只是有点惋惜罢了,“这是十夕最爱的鸭子啊,看来,又得重新养了……”
“其他人呢?”
“还在睡呢。”
“哥哥,你去把他们都叫起来吧。”下面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楼上那三只妖怪,实在是没有别的怀疑对象了。
曳缘在底下陪着阿婆,郗献云才刚一上楼,三楼上就飞下来一个人影,如大雁般飞过,捋起身旁的阿婆就走了。
“喂,落琉!”曳缘转身快步追了上去,边跑边大喊:“你快放下她!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身后的拾溪紧接着飞了出来,他变换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样,黑袍翻飞,如黑云舒卷着,双掌对着前面的小男孩大开杀戒。
落琉状态与昨日明显不同,他的眉头笼罩着黑气,不见清朗,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囚笼之中,失去了昨日的灵光。
为何会如此?
蓝雾在她身边跟她解开疑惑:“独活吸走了他的灵气,他现在怨念很重,可能情况不太妙。”
“啊?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入魔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曳缘倒抽了一口气,想起昨日落琉同她说起的那些话,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妖怪而已,正如他说的那句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何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一时间,她竟迈不出步子来,蓝雾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为了复活一人,要其他的人为他的行为买单。
在他的世界里,复活母妃是他一生的执念,为此,他不顾一切,他几乎疯狂,她又怎么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他错了呢?
她不能。
她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没有体会过他的悲惨,她不能风轻云淡的说一句“你这样的行为是错的”。
站在他的世界来说,他没错。可是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错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要复活母亲,而导致害了别的无辜的人,那他这样做的后果又由谁来承担呢?
“蓝雾哥哥,你先上山去吧,我去救阿婆。”
蓝雾闻言却生气了,他并没有上山,而是朝落琉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是我的族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曳缘嘴张了张,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跟在后面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渣呗。”
他伤感的说完就跃上了房顶,朝着前面的落琉追了去。
曳缘又踩雷了。
呜……
“我没有把你往那样想!”她大声地解释道。
许久后,蓝雾的声音才从屋顶上飘下来。
“知道啦,小傻瓜。”
现在房顶上已经一片混乱了,瓦砾四飞,冰落也加入了战斗中,屋顶上一会儿冰剑,一会儿黑石,一会儿又是蓝电,几个人简直如在表演好看的杂技般,可有想过年老的阿婆的感受?
落琉单臂伸出,朝冰落伸去,手臂化作一滩水,涌向冰落。
冰落骇然大变,他这是要再次融化掉她吗?
将她的力量通通吸收掉。
她倒立一翻,朝屋子下逃去。
阿婆手中还拿着那串佛珠,正闭着眼睛在认真的念着神咒。
蓝雾见状,趁落琉不注意,长鞭一甩,将他手中的阿婆圈了过来。
“过来,接住。”蓝雾吩咐下面的曳缘和郗献云,让他们接住阿婆。
还未将阿婆放下,落琉就双手聚出一坨比人还大的冰锥飞向阿婆。
曳缘大愕,手中聚力去挡,可是还没轮到她,前面就有人飞出来替阿婆挡住了那坨冰锥。
“啊!!”
是拾溪飞了过来。
那冰锥刺不穿拾溪石头做的胸口,却与他身体发出强烈的撞击,冰亮的冰块碎裂,往四周飞散,他喷出一口鲜血来,朝地上倒了下去。
他倒向地面的时候,仿佛在那碎冰块中又看到了十夕的脸,他嘴上扯出一个安然的笑来,心中对她道:当年没能救到你,现在救了你阿婆,也算没白活一场……
“拾溪!!!”四周响起了很多唤他的声音。
一时间,他已经分不清他们喊的是拾溪还是十夕,身边的阿婆颤抖着身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更不知道倘若她知道十夕早已经死了,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于是,他决定装晕。
然而他们却以为他不行了,阿婆连忙叫郗献云背他回去,说是家里有灵药,可以给他服用。
郗献云背着他跑得很快,后面的阿婆根本跟不上,在转到一座房屋后时,拾溪连忙睁开眼睛来拍他:“快放我下来,等会儿问起,就说我飞走了。”
“哈??”
拾溪真的飞走了,他躲到另一边去变身去了,又变成了十夕的模样。
阿婆跟上来时,见只有郗献云一人,惊讶道:“那个小伙子呢?”
“啊!他飞走了……”他指了指天空如实回答。
“飞走了??”阿婆抬头望向蓝天白云,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那边,蓝雾和落琉仍旧在打斗,这落琉乃天生的水幻化而成的怪物,比起冰落会运用水,他更加会变换水。他的身体如水流一般,顺滑,无骨,他的蓝电一打在他身上就会落空,他便如河水一般溜走,根本无法打中,让人心中徒生燥火。
落琉一心想要收卷住冰落,他的水手朝她飞去,犹如白龙亮首般,向她环绕。着了魔的落琉威力变强了,冰落被圈住,慢慢的,她的手臂也开始化为一滩水。
不好。
她身上的力量渐渐顺着水流流走,她头仰着望天,不知道这妖的力量消失后,她会何去何从?
大概,会变成一具死了多年的干尸吧。
“十夕啊,我们终于要重逢了……要是当年我们不那么任性的话,我们不离开苗疆的话,我们是不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突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郗献云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慌乱道:“冰落,你别走……别走……不要走……”
从前,冰落只觉得这个少年像个孩子一样,总是很莽撞又有点天真,她总是弱化他的形象,可是今天,她才感觉到原来他这么高呀,他也可以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她。
他拿出流云长剑,砍掉那只落琉正伸向她的手,流云剑具有聚水作用,落琉要是不收回手,就会被它吸收水分。不得已,他只能放弃了,好在他已经从冰落身上收回了百分之四十的力量,现在的他已经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了。
因着这最后百分之十的妖力,冰落得以保全了身体,她没有魂飞魄散,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没事吧?冰落?”郗献云紧张道。
她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儿,因为这一声呼唤,提着的气终于落了下去,她张开臂回抱住了他,紧紧的抱住。
她眼泪夺眶而出,埋在他的肩膀上大哭:“呜呜呜……我以为我要魂飞魄散了……谢谢你……让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
落琉吸走了冰落身上的力量后就逃窜了,逃得无影无踪,一下子这苗寨内就恢复了平静。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透过窗户缝偷看外面的情况。
拾溪这会儿才假装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变成了十夕模样的他,气喘吁吁地装傻问道:“啊?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阿婆走近他的身边,表情严肃,拾溪心里有点虚,朝她粲然一笑,关切的问道:“阿婆,你没事吧?”
“没事,阿婆没事。刚刚被一个小伙子救了,大家都叫他拾溪?十夕,这不会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吧?”
拾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拾溪啊……他在这里吗?他在哪儿啊?”
“又走了。”
“啊?”拾溪装作黯然神伤的模样,“他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可恶!”
阿婆拉着她问:“十夕啊,那个小伙儿不错啊,他刚刚还救了你阿婆我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你能联系到他吗?让他来家里吧。”
拾溪颇有些为难,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哎,多好的小伙啊,十夕,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是是是……等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让他早点来娶我……”
一定要早点!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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