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琉刚刚吸收了冰落的力量, 现在可算是消停了会儿,寨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这种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是特别可怕的, 远处跑来了一个苗族小姑娘, 是苗翠。
“蓝哥哥!”
她走到了蓝雾的跟前,与他笑着打招呼,“父王请你去一趟蝴蝶堡。”
“现在?”蓝雾有点吃惊。
“是的,蓝哥哥,我们快走吧。”她还伸手过来挽蓝雾的手臂, 见后面的曳缘也想跟上去,便道:“小傻子,父王只见蓝哥哥一个人, 你不要跟过来。”
蓝雾往旁边移开一步,疏离道:“苗翠, 我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的手,最好离远一点。”
然后他又回头冲曳缘说:“乖,回家去等我。”
“好吧。”曳缘点点头。
“不许来蝴蝶堡。”他又添了句。
“好。”
蓝雾再对阿婆说了最后一句话:“通知大家,明日辰时, 举行大典。”
“是,祭司大人。”
这牯藏节还未结束, 一般会持续好几天的时间, 祭祀大典也不止举行一次,两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蓝雾准备在明天举行祭祀大典,看来是要再次复活他的母妃了。
希望他能成功吧。
蓝雾随着苗翠去了蝴蝶堡, 堡内驻守的人变多了起来, 不知道是派来保护姬宴的,还是在防守着什么。
他随着苗翠去了苗王的那间大堡, 苗王坐在高座上,面容沉寂,应该是等他许久了。
苗王最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动静,今日看到那些妖怪在屋顶打架时,心里就越是害怕,他总觉得他们寨子里的灾难要来了。
于是便立刻叫苗翠把他给带来了。
“蓝雾啊,你坐。”
蓝雾对苗疆内的人都是存了敬畏之心的,苗王让他坐,他就听话的坐下了。不用猜都知道苗王叫他来一定是想说他母妃下葬的事。
苗翠端了一碗新茶给他:“蓝哥哥,喝茶。”
他安静地喝了一口后道:“大王,你找我来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蓝雾啊,这次回来,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些什么事?”
“大王何出此言?”
“蓝樱的事,本王也深感惋惜,不过,她已经离开快十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如今,你也已长大成人,理应继承她的遗志,好好做万民的大祭司才对。”
“遗志”二字还是深深触痛了蓝雾的心,十年了,他还是没有放下,他还是希望母亲能够回来。
沉默片刻后,他才道:“倘若她能够回来,我更希望她来做这个大祭司,那是她的心愿。”
“回来?”苗王的火气一下就上头来了,“你还指望着她回来?蓝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偷偷饲养独活?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给那只妖怪下蛊?”
座下的蓝雾抬首凝视他,问道:“大王,你监视我?”
“你竟敢监视大祭司?你不怕受到神的惩罚吗?”
蓝雾的声音高亮,饶是苗王都惊了一跳。在他们苗疆内,确实是不能够对大祭司进行监视的,这会触怒大祭司,从而导致以后的祭祀活动都不灵验。
可是,他这也是没办法了,他吼道:“蓝雾,我不能让你毁了苗疆!”
“我怎么就毁了苗疆了?我只不过是在迎回他们的大祭司。”
“可是,她已经死了呀!”
“她会回来的!她马上就会回来了!”蓝雾坚定道。
那是少年最坚定不移的声音。
“蓝雾,你忘记多年前的那个报应了吗?你难道要重蹈覆辙吗?”苗王怒气冲天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道。
蓝雾坚持了十年的夙愿,不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个报应而放弃,何况他也不信那些传言,他苦涩的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复活她。”
苗王气得脸都在发抖,大喝道:“来人!给我把大祭司抓起来!”
蓝雾下意识地摸上腰间蓝电,可是,脑子却突然一昏,他向后一栽倒,一不小心扫到桌上的茶盏。茶盏掉落到地上去,碎成了十几片,他当即扶额大愕:“你们……给我下了药?!”
他这人平时在外面时一般都很谨慎,可是回到苗疆内,他就放松了警惕,他不相信这里的人会对他下药,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这里是他的净土,在他心里,这里的人不会像外面的那些奸诈小人一样来对付他。
可是,他没想到……
终究是他太天真了。
他的头很痛很昏,没过一刻,他就晕倒了下去。
曳缘一直在家里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见他回来,后来想他是不是从蝴蝶堡出来后去山上神殿了,所以她又去山上寻了他一遍,可是没有人。
可是他又不让她去蝴蝶堡,所以,她只能回家里去继续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她刚要出门,苗翠就走了来,曳缘即刻冲了过去,问道:“你怎么会来?蓝雾呢?”
“蓝哥哥跟我父王有大事要商讨,他就是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晚上别等他了。”
“商讨什么大事?”
“自然是关于他母亲的事,你一个傻子问那么多干嘛?”
曳缘没有生气她骂自己傻子,而是继续问道:“他母亲什么事需要和苗王商讨?”
苗翠扬眉笑道:“当然是复活的事呀,蓝哥哥他现在很忙,没工夫回来理你。好了,我转告完了,就先走咯。”
她转身就走。
曳缘却突然唤住了她,“翠翠姑娘。”
“我走后,请不要伤害蓝雾哥哥。”
她还有不到两日就要化成蝴蝶了,她害怕她走后,就没有人会保护他了。
苗翠转身过来,一张婴儿肥的脸笑了笑,“傻子,你哭了呢。”
曳缘擦掉脸颊上的泪水,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他是苗疆的大祭司,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
苗翠说完后转身又离去了,曳缘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桥头。
灰色的幕布在天空上拉开,她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双手捧着脸遥望着对面的苗寨。
一幢幢吊脚楼林立在桥对面,点点灯火错落在屋舍,而蝴蝶堡的方向在右侧方,那边同样亮着灯,可是蝴蝶堡不像吊脚楼一样透光,看起来那一片就稍暗许多。
她好想他。
可是他叫她不要去蝴蝶堡。
她又拿出了那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子,打开了盖子来,里面的蓝色纸鹤陆续飞了出来,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她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边一样。
她静静地坐在这里听他的声音,原来,自己对他的眷恋已经这么深了。
她听了很久很久,听到天上都挂满了星星。
最后,她终于听见了那句“我爱你”。
藏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对不起”后的“我爱你”。
这是曳缘没有想到的告白,她怔在原地,泪水模糊了眼眶,已经无法视物了。
她哭得很痛:最后第十六个时辰,我听见了你的告白。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的颤抖,有一丝的紧张,原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会紧张呀。
他仿佛在问她:经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对不起”的铺垫,再说出这句“我爱你”,是不是显得更加有诚意呢?阿缘,你接受我的道歉和我的爱吗?
她哭着点头,她接受,她当然接受。
这一刻,她只想见到他。
就去看一眼好不好?就看一眼,悄悄的。
她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慢慢朝那边走去,既然他让她别去,那她就隐身进去吧,只要悄悄地看看他就好了。
她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蝴蝶堡内人很多,比上次来的时候人多多了,无论是堡门口还是堡内的廊柱下,都站着苗族小伙子在值守。
她沿着上次苗翠带着自己走的那条路走了过去,这蝴蝶堡内实则由两个大堡拼接而成,俯视看下来的话就像是蝴蝶一样,所以叫蝴蝶堡。
而她此刻正穿过两座堡的交界处,走到上次苗王接见蓝雾的那间大厅,可是里面却没有人。
她又在四处找了起来,可是,这里面错综复杂,这间屋子又连着那间屋子,走得她头都要快晕了。
心里恐慌加剧,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苗王之前一直执着于让蓝雾下葬他的母亲,此刻,真的会和他在一起商讨复活的事吗?
而且什么事需要商讨那么久,都已经整整一天了。
心里有一个念头在滋生,她感到十分不安。她与蓝雾是绑着蝴蝶蛊的两人,他们应当心灵共通才是,她现在十分不妙,她觉得蓝雾可能出事了。
可是,现在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很难找到他在哪里。
她当即一下跑回了阿婆家,她没有惊动已经睡觉了的阿婆,而是翻上了楼。
她先去推开了拾溪的窗扇,吹了一股冷风进去,将里面的人吹醒。见拾溪醒了,她立刻悄声将他唤了出来,“拾溪大人,快出来,跟我去救人。”
“???救谁?”
“救蓝雾。”
“???他还需要我去救呢?”
曳缘将他从窗户口拖出来,然后又去到上面一层楼,去找冰落。
“冰落姐姐,你可以帮我一起去救蓝雾吗?”
拾溪听了不太乐意,“你叫她姐姐,那我呢?直接拖出来?”
“拾溪大人,等救出了蓝雾,让他叫你哥哥好吗?”
“好啊。”拾溪一听,甚觉有趣。
冰落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疑惑地问:“救蓝雾?他怎么了?”
曳缘回答:“他早上去了蝴蝶堡现在都还没出来,我担心他遭遇不测……”
“不会吧?苗王可跟他没什么过节。”
“可是……”
冰落却很爽朗地说:“走吧,蝴蝶堡我熟着呢,小时候,我和十夕常去那里偷酒喝。”
“谢谢你,冰落姐姐!”曳缘感动得又要哭了。
“跟我来。”冰落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往蝴蝶堡行去。
他们三个翻上了蝴蝶堡的屋顶,坐在那里观察下面的情况。他们待着的位置正好是两座堡的中间,坐在这里可以看到两边的全貌。
冰落说道:“左边是苗王和翠翠的住所,右边是一些苗疆内的长者的住所。蓝雾来见苗王应该是在左边,会见一般在议事堂,就是那边最中间那间。”
“刚刚我已经去过了,里面没人。”曳缘说道。
“没人?”
冰落的手又指向左边一排房屋,说道:“那一团都是女眷的住所,应该不是。那个区域是翠翠的住所,紧邻着是苗王的住所,这两个地方很宽大,可以藏人。”
“而右边,最下面这一排是十几位长者的住所,可以排除。那一片是尊客住所,再往上就是苗疆的祠堂了,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
“分头行动吧。”
冰落道:“我去翠翠那里,拾溪你去苗王那儿,曳缘你先去尊客住所,最后都没有的话,我们在祠堂汇合。”
“好。”
曳缘在暗夜中跳下了屋顶,她沿着墙壁移动到了那边的尊客住所。里面少说也有十几间房屋,大多都是空荡荡的空房间,她找了几间后在那里碰到了姬宴和忘忧。
“曳缘?”姬宴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她。
“嗨,”曳缘镇定的给他们打了个招呼,“我陪蓝雾哥哥来的。”
“蓝雾?”
曳缘看他们那表情应该是没见过蓝雾,于是立即找了个借口走了,“我先过去了啊,你们慢慢养伤。”
她踱到别的屋子,又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了起来。这间房间连起来像是处于一个圆环上,她将那一片客房的区域都找了后,并没有发现蓝雾的踪影。
再往前走,就是祠堂了。
祠堂那边有好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她当即隐了身。
那边也种着一棵苍老的枫树,树轮很大,至少需三人才能合抱下。树顶参天,嫣红的枫叶伸入深蓝色的天空,将夜都染红了。
站在这树下,仿若撑起了一把巨大的红伞,零星的枫叶铺于脚下的石板上,她绕开干瘪的树叶,轻声轻脚的跑进了祠堂内。
祠堂内庄严森然,冷气徐徐,一股阴暗之气袭来,她不自觉地发了个抖。
屋子内挂着各种兽皮兽毛,还有用鲜血画的奇怪图腾,门侧的墙壁上还吊着两排动物的牙齿,用细线穿了起来,尖细恐怖。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