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葭跟在陆子彦的旁边, 缓缓出了站口。
人来人往,匆忙又拥挤。
她有一点方向感不好,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更加晕头转向。放寒假回家那次, 是她第一次来这个车站, 当时因为害怕找不到站口, 一大早就焦虑得失眠睡不着。
周遭都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提着行李,牵着小孩, 连空气都显得闷钝。
好在这次陆子彦在旁边。
她视线微斜,小幅度看着他近在身侧的手,指骨修长, 骨节泛着冷白,他的指甲弧度很好看。
她其实很喜欢看他打游戏,有一种干脆利落的锋利感,停顿时,却冷静又温和。
“葭葭。”
他忽然开口。
洛葭连忙回神抬头,“什么?”
他平视着前方的出口站,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你在路口等我一下, 我把车开出来。”
“哦……”她顿时莫名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偷偷看他被察觉了,“好。”
他提着她的行李箱走向了停车位。
其实也不远, 就在路对面。
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洛葭藏在人群里, 这才开始无法抑制的抿着唇无声的笑。
很快,他的车就停在了面前。
洛葭下意识去拉开后座的门,然而刚要探身进去, 陆子彦说道:“坐前面。”
顿了顿,她:“哦。”
把门关上,洛葭重新去开副驾驶的门。
他的气息又挨得很近,她的双手有一点不自然的僵硬放着。而后,小声说道:“我习惯了坐后面,我只坐过我爸爸的车,都是坐的后面。”
他无声淡笑,“因为你爸爸的副驾驶坐的是你妈妈。”
洛葭愣了好一会儿,没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一句。
她理所当然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后知后觉的仔细想着,好像的确如此,副驾驶坐的都是妈妈,她永远的坐在后排,所以她才习惯性一上车就是后排。
“没什么不对。”他淡笑着。
出站口的车辆很多,车速只能缓慢行驶,前方有些拥堵,因此被迫在这里暂停。
洛葭有些摸不着头脑,侧头去看他,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深色的黑衬着他露出的一截手腕,略显随意。
他在此时侧头向她望过来,眼里漾着浅淡笑意,“那就麻烦葭葭以后习惯一下坐副驾驶吧。”
他的眼睛是深色的漆黑,冷淡得仿佛没有温度。
可他对她笑的时候。
总是透彻又漂亮,像是融化在手心的一把细砂。
他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眼底的笑意太过温热,洛葭眼睫颤了颤,莫名感到心悸不止。
她低低嗯了一声。
含糊地掩盖着自己的不自然。
然后胡乱看着,转移着注意力,抬头看着他车上挂着的挂件,是一只很小的魄罗。
那个魄罗她有些熟悉。
因为当初陆子彦送给她的那一盒子的魄罗里面,有一只很像,同样是怀里抱着一颗心,只不过她的那一只是向右歪着头,头上有一个蝴蝶结,而陆子彦车上这一只是向左歪着头,头上戴着一个帽子。
但是看到的瞬间,她好像也看得出来,这只跟她的那只是一对。
可她故意问道:“你的这个,我也有一个很像的。”
闻言,他唇线微微有弧度,“嗯。”
“是同款吗?”
他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不是。”
“那……可是真的很像。”
“情侣款。”
他说得好淡定,有种理所当然的坦荡。
洛葭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挎包,侧头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玻璃窗外不断倒带而过,江城的阳光正灿烂。
玻璃窗上依稀有自己的倒影。
她看到自己的眉眼也正雀跃灿烂。
好像是十几天没有见面。
又好像是二十几天。
她感觉自己原本尚且可以安稳放置的心事,愈发飘摇不定,不能再受自己克制。
她没敢侧回视线,一直在看窗外,假装很平常的跟他闲聊,“你昨天晚上怎么睡得那么晚。”
“比赛结束后开会复盘。”
“开会开到了四点吗?”
“三点。”
“你们经理经常请你们吃宵夜吗?”
“偶尔。”
“是不是因为昨天的比赛赢了?”
他的眼底略有笑意,“嗯。”
“……”
好一会儿,她再次开口,“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我表弟,他现在还在青训,我听他说,教练安排的训练任务挺严格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梁宁?”
“嗯。”
“很有天赋,教练组对他的评价很高,也许不久后就会有上场的机会。”
“他跟我说只要通过了任务要求,就可以先作为二队选手上场。虽然现在很艰难,但是未来会变好的。”
其实后面那句话,是她自己说的。
“嗯。”
片刻后,洛葭慢慢说道:“你也是。”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隔着车窗玻璃,依稀可以听得见街道上的车喇叭声。
前方是路口,红灯,暂时停下。
而后,他伸出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会的。”
路口的红灯通过,前方就是洛葭熟悉的街道,主干道穿过校区。
开学的时间略有些晚,天气回暖,主干道两侧林林密密的树木已经生机勃勃,枝头缀满了花。
学校的花都已经陆陆续续开了,一片灿烂。
她看到站牌旁边停着的巴士,有学生跟她一样提着行李箱,依次上了车。
她忽然回头,“陆子彦,我带你坐校车吧。”
“嗯?”他笑了一下,“好。”
她解释道:“我们学校很漂亮,来江城旅游都会把我们学校当做景点,我们的校车有好几条路线,坐最长的那条几乎可以把学校大概浏览一遍,真的很好看。”
在说这些的时候,灿烂明亮的光线将她的眉眼拂亮,她向来内敛细白的脸蒙了一层明亮,像是在发光。
他安静听着,笑意不减,“嗯。”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你这样很好看。”他语气平静,说得却直白。
“……”
好半晌,洛葭才捂着心惊肉跳,继续说道:“那我们在附近停一下车,我们去坐那个站。”
陆子彦找了停车位停车,从后备箱拿出她的行李,洛葭自觉很主动地给他带路。
由于还没有到正式的开学时间,校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
校车刚刚开过一辆,把刚刚等车的人接走,现在站上只有洛葭和陆子彦两个人。
她说道:“平时等十分钟就好了,但是今天还不是正式开学时间,我也是第一次放假回来返校,不知道班次会不会迟一点……”
“没关系,等等就好。”
“嗯。”
陆子彦比她高许多,一侧的手拿着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随意垂。
侧脸轮廓干净,头发漆黑柔软,穿着一身沉默的黑,像他本人一样冷淡寡言。
春日回暖,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披着一身熠熠星辉,他站在站牌旁边,仿佛跟她一样,是江大在读的学生。
虽然,他本来就会发光。
身后是趁着春光开得正盛的杏花,枝头缀满了粉红雪白,树桠压得略低。
随着风吹拂而过,有花瓣零星从他的上方飘过,降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洛葭鬼使神差,踮起脚,伸手去捡起那片落在他头发上的花瓣。
陆子彦眸光被她的动作牵引看过来。
他下意识微低下头。
看到她伸手拿在手指间的花瓣,说道:“落在我头上了吗?”
“嗯。”说话的时候,陆续仍有一些花瓣从身边飘落。
他的身后杏花正灿烂,她抬头看着陆子彦,把那瓣杏花握进了手心里,没有扔掉。
陆子彦察觉到她的视线,低眼笑着看过来:“在看我。”
应该是问句,但他说得笃定。
洛葭手心里捏着那瓣杏花,片刻后,没反驳,说道:“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诗词。”
“什么?”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后半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只是看到满树杏花,忽然想到了这句诗词,觉得此时的画面很符合。
可是这句诗词说出来后,她的大脑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首词的下阙。
她连忙闭嘴,手心里捏着的那瓣杏花也因此变得滚烫起来。
她没听到陆子彦说话。
偷偷抬眼看过去。
看到了他的侧脸,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像她此时手心里的杏花一样满是热意。
“……”
她连忙撇开视线。
好在校车并没有等太久,似乎只比平常的班次晚五分钟。
这趟车没有其他人,车上空旷,站上也只有她和陆子彦。
上了车,洛葭找出学生卡刷卡。
司机见她刷了两次,作为在江大开了十几年校车的老师傅了,满脸的了然,偏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上来的陆子彦,打趣道:“小姑娘男朋友挺帅的啊。”
洛葭顿时脸皮薄得泛热,她握着学生卡,好半晌才混沌地嗯了一声。
她找到位置坐下,因为司机的那句当面打趣,她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什么,视线小心翼翼地有点不敢看陆子彦。
他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车内环境封闭,他的气息因此很明显。
但是一直不说话好像气氛变得更不自然。
车开始缓缓启动,洛葭找话题,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这一站过去是体育馆,很大,那个屋顶我很喜欢,但是只有去年年底的学院演出去过一次。”
他随着她扯袖子的小动作微微向她倾身一些,“平时不能去吗?”
“也能去,有活动都可以去看。但是离我们宿舍楼有一点远,……我不太喜欢出门。”
他淡笑了一下,并不意外。
“这旁边还有一个湖,梯步下去就能看到,旁边种了很多枫树,去年刚开学来的时候正好是它风景最好看的时候,当时就明白了层林尽染的意思。”
“嗯。”
“那边有一块石碑,起初是我们学校校史上杰出人物的雕像,后来因为考试去拜的人太多了,在旁边加了一块石碑,代表学校获奖或者取得荣誉就会被刻在上面,上面有很多很多名字,现在那里已经是考试必拜的地方了。”
他眼底带笑,“葭葭的名字会刻在上面吗?”
“……”
好半晌,她闷着声说:“……其实,本来,我有一个机会的。我上学期考试年级第一名,老师想让我参加这学期的一个学术比赛,是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的比赛,到时候如果突进重围,就要在全国高校生面前演讲,如果获奖,就可以在上面刻下名字。”
她顿了顿,有些犯愁,“可是我连跟别人说话都紧张……”
“试一试吧。”
他语气温和,却像是一种安定灵魂的蛊惑。
“……”
洛葭想到了每次看到那块石碑的时候,心底暗涌的期待,也幻想过好多次,可以在石碑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以后来这里的学弟学妹,都会像现在的自己望着那块石碑一样望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好多次的血液上涌都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停止。
她做过最大胆的是,也不过是开学时在班会上做自我介绍。竞选班干部的时候,几次想要上去,却又每一次都因为想到要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双眼睛而手心捏紧,于是直到竞选结束,她都没能鼓足勇气走到讲台上。
她不喜欢自己的内向和怯懦。
但是又好像,也没有勇气去改变。
好一会儿,洛葭不确定的、很轻地再次问他:“可以……试一试吗?”
他看她的目光仍然温和,再次重复道:“试一试吧。”
车厢略有些摇晃,这段路开得并不平顺。
春日明媚的光线随着车窗玻璃摇晃进来,像是散落着的片片光阴。
他的眼睛很近很近。
光线落进他漆黑的眼瞳,清晰而专注的映着她的倒影。
“那我……正式开学之后,跟老师说一下?”她声音仍然很小,带着几分不确定。
她看着陆子彦的眼睛,想得到一点肯定。
“未来会变好的。”他对她微笑着,温声说道:“你也是。”
这是从车站出来时,她对陆子彦说的话。
就像在他很久以前踌躇不决要不要成为职业选手的时候,她回答他的那句也成为了他后来给她的答案。
她的手心里还捏着那瓣杏花。
柔软,稚嫩,却开得绚烂。
好半晌,她也微笑起来,“那我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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