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缓缓驶过樟树林道。
春日的阳光从密密的树桠之间落下, 在车窗内落下深深浅浅的的影子。
车在下一站停靠,这次上来的学生多了一些,几个人互相认识,从车门打开就瞬间涌入一片热闹的欢声笑语。
他们在前排的位置坐下, 聊着在说的话题, 从寒假聊到新学期, 很是热闹。
人一旦多起来, 洛葭就会本能的感到局促,也不好意思继续说话。
她在熟悉的人面前可以夸夸其谈, 但是一旦周围还有其他人,她就会本能地担心自己说错话,被别人听见会被笑话。
所以在那一群学生上车以后, 她不由自主就闭上了嘴。
虽然,他们上车以后直接坐在了前排,也一直在聊自己的,根本不会注意到后面的她和陆子彦。
陆子彦坐在她的旁边,他向来话少,但是在她的局促下,这样的安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正想着。
要不要用小一点的声音, 不会被别人听见的小音量,继续跟他讲学校的事。
她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肩膀上缓缓落过来的重量。
陆子彦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头发柔软, 靠近她脖子的皮肤, 又轻又痒。
洛葭原本想要开口的勇气在一瞬间泄气。
她静坐着, 连眼睫都不敢颤动。
从校道两侧的樟树落下的阳光是淡金色,如同透明的薄纱,泛着浅薄的光线。
随着树影晃动, 时明时暗的落下来。
前排的几个学生仍然在嘻嘻哈哈聊着天,将封闭的车厢内填满,唯独她和陆子彦坐的这一块,仿佛被隔绝,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好半晌。
洛葭小声试探开口,“……陆子彦?”
他没答。
车轮碾过校道马路,在转弯时不平稳的晃动着。
光影也摇摇晃晃的落在她的衣摆上。
洛葭捏了捏手心,而后,小幅度的、缓缓慢慢的转头。
他安静靠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眼,睫毛很长,细细密密。
垂落在眼底,在白得泛着冷意的皮肤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像是沉睡的乌鸦,安静得连黑夜都不愿打扰。
从两侧高大的香樟树间落下的碎光,随着车速,时明时暗的落在他的脸上,如同细碎的金箔。
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看到自己缓缓伸出的手。
一寸一寸的,朝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脸靠近。
他的眼皮很薄,却有一双深色的眼睛,皮肤是近乎冷意的白,透着几分冷淡寡言。
但他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块随便就可以捧在手心里的白糖糕。
只有她能看得见的那种。
手指碰到了他的侧脸,很轻,他没睁眼,也没有动。
只有校车驶过校道时的摇摇晃晃,前排的欢声笑语也与她无关。
见他安静没反应,她的胆子大了一些。
顺着他的眉骨,缓缓碰了碰他的眼尾,再到嘴角,他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连眼睫都没有颤动,只有细细碎碎洒在他脸上的光点在摇晃。
她收回了手,仍然低头看着肩膀上的陆子彦。
窗外阳光正明亮灿烂。
像是偷吃到了糖,她满意的偷偷抿着微扬的唇,去看窗外高大的香樟树,窗外的风景倒带而过,她忽然希望这条校道路线能够再长一点。
正当她暗自这样想的时候。
她已经收回来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是干燥、温热的手掌,完全将她的手背覆盖,而后握过来放到了他自己的身前。
他仍然安静着。
靠在她肩膀上的动作没有变。
只有从玻璃窗洒落进来的碎光,斑斑驳驳,明明暗暗,车厢里前排几个学生的欢声笑语依然热闹,但是仿佛隔得很远,远得连她起伏不定的心跳都无法遮盖。
洛葭定定坐着,一直保持着看窗外的动作。
学校很漂亮,可是那些风景在此时都只是匆匆而过,无法进入她的眼睛。
直到校车即将到站,洛葭才小声开口:“陆子彦……?”
这次有了回音,“嗯。”
“要下车了。”
“嗯。”
他从她的肩膀上起来,刚刚靠着她的那一侧头发略有些散乱。
洛葭伸手,陆子彦察觉到她的举动,下意识朝她低头靠近,眼睛在看她。
她把陆子彦的头发理顺,视线偏移,对上他的眼睛,说道:“好了。”
校车到站停靠,陆子彦起身拎着她的行李箱,握着她的那只手没松开,从过道缓缓走到了车门口。
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还在聊天,见有人路过,稍微暂停了一下。
其中有几个男生瞥到陆子彦,表情有几秒的呆滞,反应过来后,张口震惊道:“你、你你你不是——”
陆子彦和洛葭从车门下车,洛葭没能听到男生的后半句话。
她回头看了看已经关闭的车门,抬头看了一眼陆子彦。
他正看着车站旁边立着的指示牌,问她:“你的宿舍里是这边吗?”
洛葭平静地说:“刚刚那个男生好像认出你了。”
“嗯。”
“……会有影响吗?”
他语气如常,“不会。”
“那个……”
他低眼看过来。
“你等我一会儿。”洛葭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我把它放回宿舍就下来。”
这时候有车从旁边开过,停下,车窗摇下。
有人跟洛葭打招呼,“葭葭,你今天就回学校了?”
洛葭闻声回头,是系上的学姐,上学期的时候是她班上的班助,平时班上许多事都是她负责。
学姐人很礼貌温和,为数不多不会让洛葭感到局促不知道怎么说话的人。
她点头,“嗯。”
学姐看了一眼她旁边的陆子彦,还有两个人牵着的手,顿时满脸了然:“男朋友?”
“……”
被他握着的手忽然显得很滚烫,春日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也有些发烫。
片刻后,她才小声,“嗯。”
学姐调侃道:“男朋友在旁边,还自己提行李啊?”
洛葭连忙解释:“宿舍楼不是不让男生进吗,我就想着自己提上楼去……”
“那是平时嘛,今天又不是正式开学,你只要别把宿舍楼给烧了,阿姨才不管你,再说了,男朋友帮忙提行李上楼这事阿姨都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阿姨可懂着呢。”
明明学姐说的都是些普通的经验之谈,洛葭却觉得脸的温度越来越烫,依然只温吞嗯了一声。
学姐还有事,跟她道了别,临走前还给她嘱咐道:“直接进去就行了。”
学姐走后,洛葭还握着行李的手左右为难。
她顶着发烫的脸,缓缓侧头,问旁边的陆子彦:“那……那你要上去吗?”
他伸手把行李箱重新拉回手中,眼底有笑,“走吧。”
路过一楼宿管阿姨的值班室,洛葭仍然忐忑不安。
她从小习惯循规蹈矩,忽然钻规矩的空子,让她本能地感到心虚。
但是居然真的像学姐说的那样,宿管阿姨没有阻拦,只不过又把学姐刚才问的问题问了一遍:“男朋友?”
于是她再次顶着热度还没散去的脸,点头,“嗯。”
宿管阿姨只这么一问就没再说什么。
洛葭这才松了口气,上了楼梯。
她的宿舍楼层不高,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口。
宿舍楼里很空旷,今天还没有多少人返校,几乎每个宿舍门都是锁着。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边跟陆子彦说道:“我们的宿舍是四个人,但是有两个女生上学期就出去租房子自己住了,所以平时只有我和另一个室友,那个室友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家就在江城,周末的时候会回家,所以周末的时候也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很安静。”
进了门,一个寒假没人住,有些灰尘。
陆子彦一边安静听着,把她的行李放下后,去阳台找到扫帚。
洛葭见状,连忙把扫帚拿过来,“你……你不用帮我打扫,你坐一会儿就行,你等我一下,我把宿舍打扫好就带你去吃饭,我们学校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洛葭怕他坚持,拿过扫帚之后,连忙把自己的凳子擦了擦,推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你等我一会儿就好,这种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被她摁着坐下后,倒像是乖巧的好学生,只是眼睛里仍有笑,“真的不用?”
“嗯,你最近不是……也挺累的吗,昨晚也没好好休息。”她去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放到自己的桌子上,“你要是无聊,可以打一局大乱斗,打完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一次陆子彦倒是没有再坚持,洛葭去阳台之前,看到他已经在开电脑了。
那是她平时在学校的时候玩游戏的位置。
宿舍是上床下桌,在这次寒假之前,她每天都是坐在那里,隔着屏幕,跟另一头的他一起玩游戏。
可是现在看到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手掌心还有余热,被他牵了一路的手,好像又提醒着她,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洛葭从阳台回来,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是峡谷的地图,不是大乱斗。
再定睛一看,角色头顶的ID,是她的号……
洛葭警钟作响,满脑子都是一行行职业条文,也顾不上手里的扫帚,“你你你怎么在玩我的号!”
他本人却好淡定,“你的晋级赛不是还差最后一局吗。”
最后一局也叫生死局,赢了就晋级,输了就要从头来过。
她的晋级赛已经打了不知道是第六次还是第七次,输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铂金彻底没缘分。
“不行,你不能替我打。”她义正言辞。
陆子彦依然平淡:“嗯。”
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
她也不去打扫卫生了,站在他旁边盯着。
只要他一回城,她就打算去抢过他的鼠标键盘。
然而也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这局的对局确实应该这样打,总之,他和对方下路和平补了二十分钟的兵。
她知道他走位很好,尤其是这种分段,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开到他的可能。
但是!他绝对不是那种!和平发育的风格!
他打架打得很凶,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刀刃带血。
可是他现在居然在和平补兵,补了二十分钟,一次回城的机会都没有,像是在自定义里练习补刀一样,对面下路二人组在他眼里像是不存在。
大概是看下路太和谐了,打野也没有要来抓的意思。
于是这场补兵,旷日持久。
洛葭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在身后幽幽地问:“你是打算直接补兵到裸出一件无尽才回家吗?”
结果这个人,非但没有一点被戳穿的羞愧,反而没脸没皮地说:“再加一件飓风吧。”
“…………”
洛葭无语了,“你给我起来。”
“洛教练真的好严格。”
“那你到底起不起来。”
“你本来就玩AD,战绩也很好看,就算有人查战绩,也不会觉得是其他人玩,所以不会被人发现。生死局我帮你打了不好吗?”
洛葭一点都受他蛊惑,她严重怀疑这个人是故意这么说,她坚定地重复:“不好,你给我起来。”
“那让我补完这波回家。”
他松口了,洛葭满意点头,“好。”
但是他在补完兵之后,退回塔下,按了回城,却没有要让开位置的意思。
他转过身,漆黑的眼带着笑,正看着她。
她忽然心悸不止,“……你干嘛。”
他伸手,手指点了点眼尾下方,是她在校车上时动手动脚的地方。
他的眼睛在笑,弯着的弧度没有平日里的一丁点冷淡,反倒像是在蛊惑人心的妖精,让人跟着他的眼睛沉沦。
“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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