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要在台上演讲，洛葭一整个周都在提前焦虑。她胆小又不爱说话，在人多的地方就会本能的紧张。
就连开学时站起来做自我介绍都会手心捏汗很久，这次还是站在校礼堂的舞台上, 面对着校上领导老师, 还有礼堂坐满的观众, 后台还有竞争对手。
老师也知道洛葭内向, 怕她到时候发挥不好，每天的课余时间都会带着她在借用教室或者空礼堂的台上练习。
练习了一个星期, 洛葭勉强能够适应那种一个人站在台上望着台下的感觉，起码不会手抖腿软。
周五下午就是比赛，中午的时候趁着最后的时间彩排。
站在校礼堂的大舞台上, 一眼望下去，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座椅，紧张的感觉还是冲上脑门。
好在练习的结果不是毫无成效，起码可以硬着头皮上去之后，可以佯装镇定讲完，不再是大脑空白一片。
洛葭抽的签很靠前，是第三个上场。
从开幕式的主持人走完流程, 到第一个选手上场的这段时间，洛葭在后台紧张得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状态。
手机一直握在手中，时不时就会打开屏幕, 而后又关掉。
昨天晚上是小表弟的比赛首秀, 首秀大捷, 小表弟异常兴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发信息, 兴奋得停不下来。
刚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小表弟十几分钟前又给她发的信息，叭叭叭说着昨晚的比赛自己有多么多么秀，教练直夸自己。
回了信息之后，洛葭又缓缓打字。
刚刚打下一队两个字。
又删掉了。
她把手机放下，又僵硬紧绷地站在后台，听着从前面的舞台上传来的声音。
许薇知道她性格，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分散注意力，叽叽喳喳说着，“虽然我们是一个小组共同选题，但是评分是排个人名次，老师说我的分析专业性不够深，估计只能在校上拿奖。”
洛葭从出神的空白里拉回注意力，她怔愣问道：“意思是去不了全国赛吗？”
“能拿到校上名次就已经很超出我的预期了，毕竟我是打算重在参与的，老师说我能拿校上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偷笑了，拿到名次就能加学分。”
许薇见她仍然茫然，掰着指头给她数着，“你想想历届代表江大去参加全国赛的学姐学长都是谁，哪个不是校上品学兼优的风云人物，除了这个比赛，其他全国大赛里也都有他们的姓名，校上的活动和比赛也次次拔得头筹，代表江大去全国赛，哪里轮得上我们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
洛葭惆怅转回头，“也是。”
许薇凑近问道：“你很想去全国赛吗？”
“嗯。”
“怪不得你准备得那么认真……可是全国赛很刁钻的，到时候可就不是演讲了，台下坐着的都是业内学者，之前老师课上放过历届比赛的视频，那场面太紧张了，问得问题又难，又要马上回答，既考验专业水平又考验反应能力，我只是看视频都捏一把汗。”
“……”
“嗯。”
许久后，她轻声说道：“可是有个人希望我能赢。”
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忽然想到了陆子彦那天从她头发上取下的发圈，从此后就戴在了他的手腕上，她在此时好像理解了那种心情。
许薇不明所以，“谁啊？”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再收到陆子彦的信息。
小表弟说过，今天的比赛如果输了，春天就到此结束了。
陆子彦知道她的比赛是今天，早上的时候给她发了很长一段话，让她放平心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那一段话她看了很多遍，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他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只要想一遍，就会觉得平静许多。
其实她紧张得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但是回他的信息是，不用担心我。
她始终保持着僵硬紧张的站姿，站在后台的小休息室里，听着前方舞台从音响传出来的音量在礼堂里回荡。
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一个，给我勇气的人。”
她希望他的比赛也可以心无旁骛，顺顺利利。
第二个人已经上台，距离洛葭上场的时间又缩短。
她的手心僵硬的握着手机。
时而低头，看着从早上开始就空荡荡的聊天框，让她格外紧绷。
她分不清不安的源头到底是哪里，是即将在众目睽睽下演讲，还是陆子彦的比赛。
手机是在这个时候突兀的亮起了屏幕。
她几乎是条件发射去看手机。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陆子彦，那条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忽然间松动。
他发了一小段视频过来。
洛葭点开播放，画面里出现陆子彦的脸，漆黑的眼，微带笑意，温柔又冷静。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会有安静下来的感觉。
他语气如常，淡笑道：“葭葭的比赛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开始了？上午在跟教练开会，刚刚才吃完饭。”
他凑近一些，方便看镜头，笑了一下，“别紧张，做到自己的最好就好。”
从前方的台上传来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她看着屏幕里那双温柔的眼，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指尖慢慢恢复血液流动。
负责人匆匆跑过来说道：“洛葭同学，你准备一下要上场了，请跟我来。”
许薇闻言，说道：“我帮你拿东西吧。”
她匆匆回复了陆子彦，“你也是。”
而后把手机递给了许薇，跟着负责人去了上场的后台通道。
走到了台上，一眼望去是黑压压一片，无数张面孔，像是汹涌倾轧而来的潮水，每一束目光注视都让人紧张。
她悄悄的深吸一口气，站到了属于她的位置。
那一刻她忽然在想。
在她很久很久的以前，在还没有完全一步一步如此内向胆怯的幼时，也曾参加过学校的许多活动比赛。
那个时候台下有很多因她的精彩表现而鼓掌的人，但是没有人是因为她而鼓掌。
父母很忙。
就连家长会都很少参加。
她拿到奖状回家，也很少得到夸奖。
而此时的台下同样没有为了她鼓掌的人，但是好像，她感觉得到自己是被祝福的。
好运不会眷顾傻瓜，我希望你也好运。
一定要有好运。
“我们恭喜蒋南和洛葭，拿到了前五名，也恭喜许薇，第八名，干杯——”
校内的一家烤鱼店。
靠窗的玻璃窗上映着一桌几个人的举杯，比赛结束，老师就带着他们出来吃饭。
窗外在下雨，一道道雨痕从玻璃窗划过，流下的雨珠倒映着外面的夜色。
天气阴沉了一天，下午的时候就偶尔有雨丝飘落，从礼堂出来时，已经在下雨了。
好在不是很大的暴雨，只是雨丝细密，但是多站一会儿还是会被淋湿，在春日的微凉里，空气都降低了几度。
相比起外面的潮湿阴冷，烤肉店里热气洋洋。
这一顿吃得很久，从六点多吃到现在，已经到了九点多，最后一杯喝完，才开始张罗着陆陆续续回去。
出了烤肉店的门，兜头迎面的冷空气让人直打哆嗦。
许薇周末都会回家，今天周五一过，许薇出了门就直接打车回自己家了，临走前跟洛葭说了拜拜。
雨势仍然没有减小，雨丝细密，像无数银线从天空坠落。
手机早就没有多少电了，洛葭缩着脖子朝着宿舍一路狂奔，冷空气萦绕在周遭，脸冻得冰冷。
一路狂奔回到了宿舍，把手机充上电，她颤抖着去拿了换洗衣服洗澡。
吹干头发，换了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一身寒气消失。
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时，听到一阵嗡嗡直响。
洛葭连忙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机显示着微信来电，她匆忙把吹风机放好，划开锁屏。
语音显示居然不是陆子彦。
是月亮。
她怔愣片刻，接了起来。
还没说话，手机里传来月亮那熟悉的声音，但是不同于记忆里的咋咋呼呼。
他语气无力，透着焦急，“妹妹，你现在在哪？”
“我在宿舍。”洛葭没头没脑，茫然地补充道：“学校宿舍。”
“那你见到陆子彦了吗？”
“啊？”洛葭忽有预感，“没。他来我学校了吗？”
“他走之前是这么说的。”
洛葭望向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夜色深重，雨幕将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层冷意，从头到尾的冰冷。
她匆匆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拨给了陆子彦。
在等待陆子彦接通的时间里，她迅速把已经换好的睡衣脱下来，找出干净的衣服穿上。
外套歪七扭八的往身上随意一套。
手机一直没有接通。
她手忙脚乱穿上鞋子，把刚刚放下来的包背上，匆匆锁了门下楼。
已经是十点多了，再过几分钟就到了锁宿舍大门的时间，她赶在锁门之前匆匆跑了出来。
手机一直没有接通。
她沿路，在已经是深夜的模糊灯光里仔仔细细的辨认着熟悉的身影。
雨声渐大，雨水滴在了学校的人工湖里，落下一片密密扎扎的清脆。
她抬头看了一眼人工湖的方向，这一眼后，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校道的路灯颜色昏黄，倒影在湿漉漉的地面，如同一块又一块涂抹在脚下的颜料，淅淅沥沥的映着面前的画面。
雨没有渐小，雨丝细密，在已经是深夜的路灯下无声划过，密集又脆弱。
她撑着出门时匆匆拿出来的那把伞，听着无数针脚在头顶的伞面坠落，细密不绝，沿着伞骨汇成一股一股水流，像泪珠一样滴滴答答在她面前落下。
陆子彦就站在对面。
他背对着她，站在人工湖中央的桥上，靠着面前的桥栏，远处是城市遥远的灯光，五光十色，他的发梢在风中被吹乱。
在灯火遥远的黑暗里，他像是几乎要融入这场夜雨。
伞外的雨越来越密，整座城市都被淋湿，洛葭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淋湿，她莫名其妙眼睛泛酸。
他好像没有察觉。
“陆子彦。”
面前的背影一顿，缓缓回头。
远处城市的灯光遥远而明亮，从黑夜中不时晃过，他的眼睛只有一瞬的漆黑，而后笑得依然温和，语气如常：“已经结束了吗？我还以为你还要等一会儿才忙完。”
他去看手机，看到好几个她打的未接来电。
他的眉眼仍然温柔在笑，“抱歉，我没注意时间，是不是让你着急了？”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皮肤泛着白，即使是肉眼也可以看得出是冰凉的程度。
洛葭高高举起伞，遮住他头顶的雨，无法克制的更加难过：“你怎么都不带伞就出来了啊。”
“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他眼角轻弯，笑得温和如常，微微勾首去适应她举伞的高度，“早知道就带伞了。”
“你可以找个能躲雨的地方等我。”
她继续戳穿他的粉饰太平。
但他总有理由去掩饰他的痛苦。
明明想要见到她，又不想被她察觉的痛苦。
他正要继续说，“我……”
洛葭伸手抱住他，右手撑着伞，只能用一只手去抱他，打断了他的粉饰太平：“宿舍门关了，我回不去了。”
“所以。”
她闷在他的胸口，掩饰自己的难过，“今天晚上你要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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