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玻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雨痕，斑驳密集，水流上倒映着城市的五光十色，在玻璃窗上留下无数斑斓。
洛葭坐在车上等。
一直盯着窗外, 时而望着车窗上的一道又一道雨痕发呆。
这场雨的温度很低, 隔着玻璃车窗, 依然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寒意。
她坐在车里, 与外面的冰冷隔绝。
手机放在腿上，振动了一下。
是月亮回的信息。
她刚刚趁着陆子彦下车出去的功夫给他发了信息, 说已经见到了陆子彦。
月亮：“他今晚不回基地了吧？”
“不知道。”
“？”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
“……”
话向来很多的月亮难得的无语了。
洛葭是真的不知道陆子彦要去哪。
她在学校的人工湖的观景桥上见到了陆子彦，看着他浑身淋湿，在春夜的雨里, 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冰冷。
他在雨里等了很久，只是希望在这个时候能够见到她。
她没有戳穿他的粉饰太平，而是说，她回不去宿舍了，今晚他要陪她。
伸手抱住他的时候，洛葭看到他粉饰太平的笑容一寸一寸抽离，而后俯身拥抱住她, 声音低哑脆弱，只说了一个好。
她的伞不大，因为平时只有自己一个人撑伞。
为了方便放在包里随身携带, 特意买的便携款小号伞, 两个人肯定不够用, 甚至在雨势很大的时候，一个人打伞都会被淋湿。
她想把伞向他偏移，但是陆子彦拿过伞后执着的撑在了她的头顶, “反正我已经淋湿了。”
“那你要不要先回基地换个衣服？”她问。
他没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执着的不放。
好在，他不是空身一人出来，起码是开了车。
车就停在上面平坦的校道旁边。
上了车，车里开了暖风空调，将那股沁人的冷意消散了一些。
这个季节的江城温度混乱，穿的衣服也总是没有规律，前一天还在穿裙子，第二天就有可能穿毛衣了。
洛葭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从柜子里随手拿出一条裙子穿上，外面套了一个外套，出来一会儿，小腿在风里冷到麻木。
上车后，她感觉到小腿的僵硬感消失了许多，她伸手去握陆子彦的手，触感冰凉，担忧道：“你不会感冒吧。”
“感冒也没关系，这次可以有很多时间好好养病。”他语气如常。
说完，意识到忽然的短暂沉默。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掌心很轻的捏了一下，苍白冰凉的脸对她笑了一下，“我放假了，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做其他事。”
窗外是春夜的雨，隔着车窗玻璃，密集而脆弱。
半晌后，她才用很自然的语气问他：“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这个问题好像难倒他了。
他发动了车，车速缓缓驶出江大，他想了一会儿，才淡笑道：“平时除了训练就是排位，突然想不到除了游戏还有什么事可以做。葭葭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你每天来陪我。”
他仍然笑着，“好。”
她惦记着他淋了雨，车开出来后，一直望着窗外，目光在街道里仔细寻找着有没有药店。
陆子彦察觉她的视线，也猜到了她的想法，“葭葭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药店吧。”
她顿了顿，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
搜到了最近的药店位置，把手机给他。
到了药店门口，她想下车去给他买药，陆子彦比她先一步下了车，“在车上等我就好。”
车门拉开的一瞬，她听到外面的雨声哗然。
雨势已经远远比她刚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大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有了空的时间给月亮报平安，说她已经见到陆子彦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陆子彦接下来要去哪里。
窗外的雨声喧哗，似乎能将一切的声音掩盖，她看向车窗外，漆黑的夜里连视野都变得模糊，她看不见陆子彦有没有从药店出来。
手机里还有今天晚上小表弟给她发的信息，她在消息栏里看到了，但是没有敢点开微信，所以消息一直是未读状态。
小表弟以往总是一发信息就发一长串，喋喋不休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气愤，不平，感慨，遗憾。
但是今晚的信息只有三个字：结束了。
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不知道是这场比赛打完了，还是说这个春天已经结束了。
但是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车门在这个时候被拉开，车外的大雨一瞬间涌入耳朵，洛葭抬起头，看到陆子彦坐进来。
他把药放好，苍白的脸淡笑道：“外面好冷。”
洛葭看着他湿透的衣服和头发，无声难过：“应该让我去的，你都湿透了还去外面吹风。”
他没说话，车辆再次启动。
随着窗外风景倒带，渐渐驶离了城市的灯火明亮，少了五光十色的灯光，夜雨更显盛大。
这显然不是去Ss战队的路。
她对江城不熟，只是大学是在江城，平时也不爱出门，除了跟着许薇去繁华的市区逛街，对江城的其他地方丝毫不熟悉。
这条路是去哪里，她好像完全猜不到。
她望着窗外，道路两旁的路灯高耸，像是一排排沉默的骑士，在漫天冰冷的雨里安静守护。
“这是去哪里？”
洛葭没忍住问。
“我家。”
“……？”
洛葭诧异回头，看向陆子彦，“你、家？”
他笑了一下，“我在江城的家。”
车停在了停车场，陆子彦过来牵她的手，从电梯上去，洛葭都处于惊魂不定的状态。
他开了门，低眼问她：“看到密码了吗？”
“什么？”
她压根没注意。
他笑着又摁了一遍门上的密码，很慢，每一个按键都停顿一下，“这次看到了吗？”
这想不看到都难，“嗯。”
进了门，陆子彦开了灯，一片亮堂，但也冷清空旷。她的惊魂不定平息下来，迟疑问道：“你自己一个人住这里吗？”
“对，老家在桐城，这里只是我一个人住。”他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放到她面前：“只有我的鞋，码数不太合适，先将就穿一下。”
她弯腰换鞋，慢吞吞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怎么跟你爸爸妈妈说。”
“能怎么说，就说我带回来的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洛葭怔了一下，“有很久吗？”
“嗯。”
他刚回答完，不受控制咳嗽了几声。
洛葭急了，“果然感冒了，你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
这次他倒是很听话。
他的房间在二楼，上了楼梯，洛葭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先开了空调，回头看到她仍在门口，“进来。”
洛葭迟疑着小步走进来，“要不……我等你洗完澡再进来吧。”
“我洗澡会关门。”
“……”
话是这么说。
可看着他进了浴室，灯光亮起来，从磨砂的门里模糊的映着一个人影，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那道磨砂门挪开。
门再次推开，陆子彦从浴室里面出来，她下意识把眼睛转开，心跳突兀的心虚着。
他走到了她面前的柜子前，背对着她：“葭葭。”
“……什么？”
她还没从那一秒的心虚里抽离出来，语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陆子彦察觉，回头，瞥到她浑身透露着的不自然，眼角弯了弯，转回身继续面对着柜子。
他正在从那一袋买回来的药里面拆着，说道：“帮我烧一下热水吧，等会儿吃药。”
她连忙答应：“噢噢好。”
“还有那边。”他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电脑桌，“密码是数字一到六，无聊的话可以玩一会儿。”
“嗯嗯。”
他说完，转过身到她面前。
洛葭怔怔看着他微微俯下身，在她眼角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她这次没敢再去看那道磨砂门，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花洒打开的水声。
连接着阳台的门没有开，依然听得见外面的雨声密集。
她坐了好一会儿，起来烧热水。
从袋子里把药拿出来，依次看着每种药的剂量。
手机又振动。
她划开手机锁屏。
是小表弟给她发的信息，“今晚基地的气氛好压抑，我都不敢说话。”
水在慢慢沸腾，在安静的房间里此起彼伏的喧嚣着。
风雨被隔绝在外，空调的暖气也渐渐将温度洋溢开来。
她回了信息，明知故问：“为什么？”
“今晚的比赛输了，而且输得很不甘心，尤其是最后一局决胜局，四次极限守家，硬生生续命到后期，经济差慢慢打了回来，有了赢的生机。最后一波大龙团，Crow极限操作抢到大龙并且拿到三杀，胜利在望了，但是对面上单TP过来偷家，Crow回城刚刚落地，只来得及看到水晶破碎。”
“平时比赛输了都会开很久的复盘会，但是今天回来后，教练只让大家好好休息，平时训练室里坐得满满的，今天只有打野在，在玩一个单机游戏，对着靶子打了一晚上。”
热水沸腾后渐渐平息，在安静的房间里归于平静。
红灯跳动。
洛葭拔掉电源，打算去找杯子的时候才发现陆子彦没有告诉她杯子放在哪里。
她久久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回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表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一队的训练室，从门口看过去的，一片空空荡荡。
小表弟说：“你看，我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
“姐你陪我玩一会儿吧，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瑟瑟发抖，我好郁闷。”
洛葭听着浴室里的声音，水声已经停了，从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她缓缓打字：“现在没有什么时间，要不你跟你队友打一会儿吧？”
“他们也大气不敢出，我们虽然坐在一起，但都是用微信交流你敢信吗……”
洛葭：“……”
这个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洛葭下意识转头，他正关门，另一只手整理着刚刚吹干的头发。
他出来后，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桌子，走过来拉开了上面的柜子，找出杯子。
洛葭连忙把手机先放下，从他手里把杯子拿过来，然后去拆药的包装袋。
陆子彦的手里落了空，仍站在她身后。
她的手机屏幕在一旁仍然亮着。
她把冲剂倒进热水里后，缓缓摇匀。
正要回头跟他说话，在这个时候被他从身后双手轻轻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洛葭的手里还拿着杯子，好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要动的意思，小声提示道：“陆子彦，要喝药。”
他的下巴从她的肩膀上微微抬起来一些，但仍然贴近她的脖子，说话时轻微吐气带着热度。
他没回答，而是问道：“你今晚不回去，室友会问吗？”
“不会，我室友晚上回家了，今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明天也是，周末都是只有我一个人。”
他伸手过来，将她手里的杯子拿过去，他没喝，低声慢慢说道：“看起来好苦。”
洛葭没想到陆子彦会说这么一句，忽然觉得他好像一个脆弱需要哄的小孩。
她小时候怕喝药的时候，一般都会提前准备糖。
但是他的家里……也不像是有糖的人。
她还是问了一句：“你家里有糖吗？”
果然，他说：“没有。”
“那……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吧，忍一忍，好不好？”
他眼睫微弯，笑得温和。
而后把杯子里的药都喝了下去。
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空出来的手重新环住她，抵在她肩膀上略带笑意说道：“也没有那么苦，但是很想听葭葭说这样的话。”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话，他的气息将她的所有呼吸填满，有些迟钝地慢慢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手机又振动。
小表弟半天没等到洛葭回复，再次催问道：“姐！！！上号！！”
手机就在面前的桌子上。
亮起来的一瞬，显然陆子彦也看得见。
“……”
“我小表弟，他非要我跟他玩一会儿。”
她解释。
陆子彦嗯了一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放了回去。
屏幕仍然亮着，洛葭看到陆子彦替她回的内容：“在忙。”
不是什么出格的话。
但是小表弟像是受了惊吓，“？？？？？？？”
正在输入中。
停下。
又是正在输入中。
再次停下。
反反复复好几次，小表弟仿佛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姐，你是我的姐吧！！！”
小表弟的这句话让洛葭心虚的心跳了一下，她侧头看了一眼抵在她肩膀上的陆子彦。
回复道：“是啊。怎么了？”
“好恐怖啊！！！！你刚刚那两个字的语气，好像一个人，我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我在基地里的那种感觉，你能懂吗！”
洛葭：“……”
哽了哽，她问陆子彦：“你平时在基地里说话是……”
话还没说完，她闭嘴了。
因为她侧头就看到陆子彦轻弯的眼，带着笑意直直看着她。
她无语，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他现在这样真的好像一个幼稚又要哄的小朋友。
他抱着她没放，眼睫漆黑，低声像撒娇，幼稚又霸道：“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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