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锦澜院的杨主任和任教授家里,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史诗级灾难。
说它是灾难,真是一点不为过。
这场灾难,直接让杨主任和任教授长达二十年的稳定婚姻,开始逐渐分崩离析。
临近学期末,老师和学生盼望放假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谁都希望假期早早来到,好给紧绷了一学期的神经,彻底放松上一段时间。
物理系的杨主任生性木讷,却为了娇妻任敏任老师,半生都在绞尽脑汁地施展他身上拙劣的浪漫天分。
像这样暴雪夜,别墅院子里的雪花像鹅毛一样纷纷洒洒,杨主任特地选了一束跟雪花颜色一致的白玫瑰带回家,准备献给任老师。
任老师吃过晚饭,正伏在书房的书案前,思索期末卷子该怎么出。
杨宪达在外应酬完,身上还浮着酒气,大约是酒意上头乱了往日的分寸,进书房前并没有敲门,而是用手拧开门把,抬脚把门给半踢了开来。
门风灌入室内,玫瑰花香里带着酒精的刺鼻味道,任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把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那束白玫瑰上。
“又喝酒了?”任敏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物理系有那么多的饭局吗?自去年你升了主任开始,杨宪达,你自己算算一年三十五天,有几天晚上你是九点以前到家的?”
杨宪达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白玫瑰捧到书桌上,把任敏的教材都压在了下头。
一束玫瑰就想收买她?没那么容易。
任敏把玫瑰拎到书桌腿边放置,不买账的捏着鼻子说:“快去洗澡吧,一身酒气,臭的要命。”
今晚喝的酒杂,红的白的啤的掺和到一起,杨宪达经年练出来的酒量都有些撑不住。脚步晃嗒嗒,神智不太清醒地要跟任敏丢下去的那捧玫瑰较劲。
他蹲了下来,置气似的把玫瑰复又捧起来,强制塞到任敏的怀里。
任敏看着他这副发酒疯似的醉态,心里更是窝火。但和一个醉汉是说不清道理的,于是她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把玫瑰丢在巴洛克式的宫廷椅上,嫌弃的说:“我下去让张阿姨给你煮点醒酒汤,你先去浴室泡个澡,蒸发一下酒气。”
任敏下楼,走到一楼便感觉屋里暖气片的暖气快跑光了。
谁把一楼的双敞大门打开了?风雪一个劲往里头灌入,大片的雪花在门口的鞋垫上都融化出一泡水渍了。
“张阿姨。”任敏抱着双臂叫道,“门怎么开了?屋里冷呀。”
没有人回应任敏。
人哪儿去了?不在,门也没关。
任敏趿着拖鞋要去关门,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见庭院大铁门外,灰白路灯下站着两个身影。
雪不停扑打在他们身上。
其中一个她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她家的保姆。另一个,雪太大了,隔十来米的距离,就有些看不清对方的性别。不过个头挺高的,足比保姆张姐高出快两个头了,看样子应该是个男性。
门口的张姐像是看见屋里有人下来,小跑过来,头发上、眉毛上全都染上了白意。
张姐的脸,冻的比冰棱子还要惨白。
张姐的眼神既瑟缩又张皇,看见楼下大门口站的是任敏,还特地眼睛往楼梯口瞟了瞟,确认楼下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和任敏说:“任老师,杨老师和你结婚之前,是不是在老家有过老婆跟孩子?”
张姐努了努嘴,手指指着远处大铁门外高耸的人影,说:“来了个人,说要找杨老师……”
接下去的话,张姐尽量用最小的声音,凑在任敏的耳边说:“他管杨老师叫爸爸,说他大学马上快毕业了,要来北京找工作,让杨老师给他安排工作。”
任敏的身子一下凉了半截,本来在门口被风冻的就已经有点失温,这下彻底冰冷的没知觉了。
不过她骨子里带着一点儿将帅之气,像她饮血沙场、扛过枪挨过子弹的爷爷一样,遇万事而面色不崩。
虽然整个人已经气到天灵盖都要:“杨宪达在楼上洗澡,门口那个,先叫他进来坐吧。”
称呼已经变了。往常她对张姐说起杨宪达,称呼都是我家杨老师,这下变成了冷冰冰硬邦邦的连名带姓。
张姐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要把人赶走。
门口的人只穿了一件漏风的粗眼毛衣,整个人在路灯下看上去被冻的又青又紫。雪下的这么大,如果这时候把人赶走,他又赖在这不肯走,张姐真怀疑明天家里的大门口就会躺着一具尸体。
有了任敏的话,张姐就好办多了。
她跑过去对那个孩子说了几句话,又隔着老远的距离,指了指亮堂堂的屋内,特地为他介绍:“门口站着的那个,就是你爸现在的老婆,你一会儿管他叫任阿姨。她人不错,平时经常叫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来家里吃饭,会给他们买书、买钢笔。”
人被张姐领进了屋,门阖上,任敏终于感觉到身体开始渐渐回温了。
她倒没晾着那孩子,而是让张姐去给他下碗面条。
在张姐去下面条的时间里,任敏把对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坐。”任敏让他把背上的双肩包卸下来,去沙发上坐。“多大了?”
“二十二。”
他没有换鞋子,在室外雪地上踩过的靴子,到了室内,凹凸不平的鞋底藏了雪块,碰上室内热乎的瓷砖,就开始融化出一小滩一小滩的脏水。
任敏看着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乌黑的鞋印,心里在骂:这鞋印就跟杨宪达一样,让她感觉脏死了。不仅杨宪达让她觉得脏,她还觉得自己脏,而且还是被杨宪达弄脏的。
这就是杨宪达藏了二十二年的儿子?
她跟杨宪达结婚才不过二十年,女儿也才十七,正在美国的高中申请纽约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这两所学校。
家里一楼的客厅,墙上有一幅巨大的三口之家油画,作者是任敏本人自己。
蒋捷正盯着墙上的巨幅油画认真端详。
写实油画上,杨宪达和任敏在前排坐着,后面站着一个穿蕾丝花边裙的少女。她伸出双臂,亲昵的缠住父母的脖子,肢体动作更偏向父亲,她的脸就差跟父亲贴在一块了。
看得出来,她在家里是一个受尽父母宠爱的女孩。父母眼里流露出的疼爱,使得画上少女的眼神都是特别自信、亮晶晶的。
任敏一点不想对这个孩子谈论自己的女儿。尽管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佳茵应该是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妹妹,但佳茵一直在国外上学,任敏打算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好,让佳茵不受到任何影响。
“你叫什么名字?”任敏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单人沙发,足以和这孩子划清界限,让他没办法坐到自己的边上来。
“蒋捷。”
“听你口音,有点港粤那边的口音?”
“我在香港长大。”
任敏愣了下,香港不挺好的吗?这孩子为什么要上北京来找工作?这让任敏不得不怀疑他上北京来的真实意图。
任敏:“听说你大学马上要毕业了?”
蒋捷点头:“下个学期就毕业了,金融专业,准备去投行实习。大四下学期不需要在学校,等实习完回去领毕业证就好。”
任敏:“你读的是什么大学?”
蒋捷:“港大。”
任敏窒息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用诡异的眼神盯着蒋捷,“港大,金融专业,你上北京让杨宪达给你安排工作?”
这孩子是太看得起杨宪达了吧?这学历、这专业,就是上华尔街去没准都是抢手货。
蒋捷的笑容透着丝丝寒意:“我妈前不久刚和我说了我爸是谁。这么多年他没抚养过我,帮我安排工作,是他欠我的。”
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任敏把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下,“这么多年他没抚养过我”,意思是杨宪达这么多年没和他们母子来往过?
任敏将信将疑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蒋捷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爸现在法定意义上的妻子,不过任阿姨你放心,我是来找我爸的,我不会缠着你。这么多年,是他欠我,你不欠我。”
任敏总觉得蒋捷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怪怪的气息,不像是来讨债,而像是来复仇的。
“他在楼上洗澡,一会就下来了。”任敏有点好奇,一个女人是怎么独自带大孩子,还把孩子培养的这么优秀的,便问:“你妈呢?这么多年也一直在香港?”
面对任敏的打听,蒋捷只字不透露关于蒋唯半点的消息,只是礼貌性地回以淡淡微笑。
“她平时特别潇洒,满世界跑。这会儿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任敏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格子毛衣,大网眼,里头套了件白衬衫,整个人的打扮挺潮流时尚的。
那件格子毛衣的logo太经典了,以至于任敏一下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这个年代,穿得起burberry这个牌子的家庭,就是搁北京都不算太多见。难怪是从香港来的,北京这会儿天寒地冻,穿大棉袄、羽绒服在街上走,都嫌冻得慌。他这身单薄的衬衫和毛衣,确实符合香港这时候的气温。
再望了一眼蒋捷放在手边的双肩包,那是一个有上户外运动的牌子。用品、穿衣、学历,这些更加让任敏确信对方不是来图钱的,这也让任敏对蒋捷和他身后的女人放松了一些警惕。
他们母子的经济条件看上去不差,至少连任敏自己,衣橱里的奢侈品牌衣服都不算太多。
“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金融专业,刚好对她的口子。她现在还不想和杨宪达撕破脸,毕竟女儿还小,正值申请大学的重要窗口期。
蒋捷像是有备而来:“x银国际在香港的总部。”
任敏越发觉得奇怪。正常校招,凭蒋捷的学历和出色外表形象,区区一个x银国际,在投行里面的工资待遇并不算最基本上像囊中取物了。
直到蒋捷说出:“我要直控五亿规模以上的基金,杨宪达办不到的话,我就只能让他在京大的bbs上出名了。”
任敏重重倒吸一口凉气。
一毕业,直接掌控五亿规模以上的基金?没疯吧!也太狂了这孩子,这么激进疯狂的想法,就算他真的是天分很高的孩子,但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任何一个公司的董事会都绝不会做出这样轻易草率的决定。
蒋捷特地补充了一句:“哦,我忘了说单位,美金。”
任敏彻底沉默了。五亿美金,相当于四十几亿元人民币了。这孩子是想逼死杨宪达啊?
任敏明白了。这根本办不到的事儿让杨宪达去办,蒋捷不是来托杨宪达办事的,而是来为难杨宪达,出恶气的。
这事情,她解决不了。因为他根本就是冲着杨宪达来的。
任敏起身,对他说:“我去叫杨宪达下来。你有什么诉求,你可以跟他说。他办不办得到,他说了算。”
面对一个不缺钱、不缺学历、不缺才干,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孩子,她没办法用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收买这个孩子,为杨宪达和自己平息这场风波。但她必须给杨宪达施压,如果这件事他处理得不漂亮,伤害到了女儿,甚至于她的娘家人,任敏便决定直接跟杨宪达划清界限,从此分道扬镳。
结婚二十年,才惊觉自己活在编织的一个又一个谎言里。对方还是个儿子,任敏心里清楚,为了这个任家唯一的“香火”,大孝子杨宪达可能会选择彻底向他思想封建的老母投降倒戈。
结婚这么多年,除了刚生女儿那年,婆婆从香港来过北京,这么多年她就再也没来过,彼此互相不打扰。甚至那次来北京,在产房外知道她生了个女儿,婆婆明面上客客气气的,嘴里说喜欢女孩儿,但真的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只在北京呆了两天,就迫不及待要回香港?
杨家在杨宪达十来岁的时候搬去了香港,江南那一代极讲究宗族观念,甚至搬去香港生活了这么多年,那种烙印在他们身上的宗族观念还是没变过。
杨家在盐城的旁支亲戚,知道杨宪达在北京混的出人头地了,什么远的近的亲戚,只要姓杨,跟杨字稍微沾点边,他们有事没事的就上北京来托请。
北京的医疗资源好,这些年光是杨家那些人上北京来瞧病的,任敏就帮着安排了多少?什么协和医院、天坛医院、积水潭医院、儿童医院……知道的,是任敏好心帮着杨宪达的亲戚到处疏通关系、安排医院床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任敏家里这些年,大病小病压根儿没断过。
这事太晦气了。任敏很多时候也小心眼,回娘家跟爹妈吐槽。她妈倒是心疼她,会为她宽慰几句。但她爸可一点儿不向着她,杨宪达把老丈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不知道给老丈人下了什么汤,任敏不乐意帮这些亲戚联系医院的熟人,任老先生还会骂她不仗义。
老一辈人就是这样,他们被教育的事事要热心,生怕自己活得不像一个活雷锋。他们以助人为乐为荣,以自私自利为耻。
任敏上楼,主卧浴室里水龙头哗哗的声音刚停。看来他泡完澡,也冲完澡了。
趁他还没拣起吹风机吹头发,任敏重重敲了两下门,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地说:“杨宪达,你下楼瞅瞅你二十几年前干的好事。”
里头的杨宪达泡了澡,显然神智已经清醒很多了,特别大声的在里面“啊?”了一声。
任敏没好气地说:“佳茵有你这种爸爸,真是她的耻辱。”
抱起床上的枕头,啪的一声大力甩上门,径直往客房去,晚上准备就在客房睡下。
杨宪达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听到重重的甩门声,纳了闷。
平常喝酒,也没见她这么生气呀!今天他喝的稍微晚了点,他还买了花呢!
胡乱吹了下头发,半湿半干的,杨宪达就踩着拖鞋从浴室里面出来了。
好家伙,今天这花是白买了啊?床上的枕头都少了一个,任敏这是晚上又上客房睡去了?
杨宪达想起来她喊自己下楼看看,楼下有什么事儿?
他趿着拖鞋下楼,嘴里还喊着“敏敏”,看见一个青年坐在一楼餐厅里吃面条。
又是任敏请来家里吃饭的学生?
杨宪达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蹭饭的学生,他们家里基本上都特别穷,也就任敏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成天爱心泛滥,要接济这个接济那个。
杨宪达甚至连对那个学生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趁着学生坐的位置是背对的自己,还用那种特别轻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背影。
张姐立在边上,神情慌乱复杂,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看见杨宪达下来,对他说:“任老师在楼上。”
杨宪达闻言,刚要扭身上楼,张姐叫住他:“杨老师,有人找您。”
张姐平时挺怕杨宪达的。因为任敏不在的时候,他就是两副面孔,对待自己一点都不客气。任敏在的时候好些,还能给她露几个笑脸。
现在任敏不在,张姐连看见杨宪达那张脸,都有些惴惴不安。
“谁找我?”杨宪达问。
张姐指了指在吃热面条的蒋捷。
蒋捷唇角挂着一丝冷笑,拿餐桌上的面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而后转过身,特别人畜无害地叫了声:“爸。”
杨宪达身子一僵,差点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眼睛不是往蒋捷那里看,而是极为迅速地朝楼上任敏睡的客房位置瞟。
任敏生气是为了眼前这个喊他“爸”的青年?
杨宪达愠怒地说:“你别乱叫,谁是你爸!?”
眼前这个小伙子明显有二十来岁了,个子挺高,眉眼长得不赖,尤其那两道又浓又粗的眉毛,正是时下最流行的男人味。
杨宪达注意到了,这个小伙子,穿着打扮并不像任敏领进来的那些穷学生,穷学生们一眼就看得出他们身上的穷酸和自卑。但眼前这个小伙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流畅的自信。
蒋捷唇角带着嗜血的笑容,开口:“我叫蒋捷,你说我是谁?”
杨宪达整个人有如电击,不可置信地骇然睁大眼,眼珠子足瞪的像一个乒乓球那么大。
边上的张姐看见这表情,心里嘀咕:这反应,看来真是杨老师的儿子错不了。
杨宪达浑身剧烈颤抖,手指指着蒋捷:“你……你姓蒋?”
杨宪达蒙了。当初和蒋唯分手,他棋差一招,忘了哄骗蒋唯,押着她去做一次妇科检查,给自己的人生上一层保险。
所以……这个小伙子,真是自己当年和蒋唯的孽种?
杨宪达还是不太敢相信。毕竟当初来到京大工作,蒋唯就连和他住一个教室宿舍她都不愿意,宁愿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
他想求欢,还得大老远跑去蒋唯的出租屋。甚至很多时候,蒋唯压根不搭理他,故意不在家,让他吃闭门羹。杨宪达心里有数,除了逼迫蒋唯的那几次,他和蒋唯之间发生关系的次数,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头。
哪儿那么容易中呢?
当初他和任敏,为了要一个孩子,自己提前戒烟戒酒半年,任敏提前半年吃各种维生素和补品备孕。就是这样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和任敏没有任何措施,备孕备了一年都没怀上。为了要佳茵这个孩子,他和任敏都付出了超出常人十倍的努力。
蒋捷问他:“你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你难道还想不认账?”
杨宪达从楼梯上恍恍惚惚地下来,对于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儿子这样的事实,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他问蒋捷:“你今年多大了?”
蒋捷:“二十二。”
杨宪达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还真是差不多对上了。
当初为了追任敏,他是处心积虑的想甩掉蒋唯来着。他知道如果他和蒋唯提分手,蒋唯肯定想都不会想的就同意。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蒋唯。千辛万苦得来的,就算不要了,也得把自己从这里头摘的一干二净。
那半年,他每次见到蒋唯,就装出一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疯狂指责蒋唯的无情,抱怨蒋唯对自己一点不上心。
蒋唯呢,一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一边说:既然都这样了,那好聚好散分手吧。
杨宪达心想:分手这事你不该用这种态度来跟我说,就算要分手,那也得我杨宪达占理儿。
对着一块冰,这么多年,捂都该捂化了。可他错了,蒋唯不是一块冰,她是一块铁。
任敏没有蒋唯漂亮,没有蒋唯聪明,但任敏有一点好,她的心特别软、特别好。任敏看见路上乞讨的叫花子,明明路过了,都会跑去附近买两个热包子投放进叫花子的碗里,再塞上几块钱。
重点是,任敏的家世。杨宪达在无意间知道,原来任敏的背后有那么显赫的背景,她平时真是低调啊,藏的让人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她是名门之后。
蒋唯的家世不赖,但远在香港,远水救不了近火。杨宪达一个外乡人在京大想要混出头太难了,他必须得让自己成为北京女婿,才能有机会摸到京大的核心圈层。
他还爱着蒋唯,甚至爱的比任敏多一点,得不到的永远是心头一抹白月光。杨宪达承认,这对任敏是不公平的,但和自己的前程对比,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呢?结了婚,他还是会对任敏好,并且准备十年如一日的好。
那半年,杨宪达不断在蒋唯面前痛斥蒋唯的无情与冷漠,到最后,杨宪达都把自己洗脑成了一个憎恶蒋唯不近人情的人。他才不是负心汉,是蒋唯先负了他。一个心里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就是只破鞋,虽然身体没脏,但思想已经脏了。
脏了的女人,和他杨宪达配不上。
于是在给自己做完彻底的心理按摩之后,杨宪达转变了想法,变得特别理直气壮,强制要跟蒋唯分手。
他对蒋唯是这么说的:“蒋唯,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喜欢着谁我太清楚了。你不觉得你贱吗?一边跟我上/床,一边心里藏着另外一个男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jian货,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恶心我。我累了,这么多年,你让我身心俱疲。”
杨宪达字字铿锵,言之凿凿的样子,丝毫忘了哪一回和蒋唯发生关系,不是他霸王硬上弓?他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就连分手,都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受害者。
蒋唯面对他的倒打一耙,内心没有丝毫的愤怒,甚至心里渐渐有了按捺不住的雀跃——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这个魔鬼终于要放过我了吗?太好了!随他怎么说,只要他肯放过我就好。
也许是因为压抑太久,被精神压迫太久,蒋唯经常半夜会在噩梦中惊醒。一旦惊醒,她就整夜整夜的失眠,像具没有生机的尸体那样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变亮。那几年她得了内分泌失调,特别是来了北京以后,整两年没怎么来事儿了。
杨宪达和她分手,这是蒋唯这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蒋唯坐上离开北京的飞机那天,或许是压抑的情绪好转,体内的雌性荷尔蒙终于渐渐复苏。
她刚坐上飞机,就感到下·体涌出了一股久违的热意。
她要回香港,去找她失散多年的爱人。她的身体实在太敏感了,知道她这趟是寻爱之旅,体内的激素已经开始躁动,要将她重新修复成一个丰盈多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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